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许久未见了,寂主教……或者说叫你多默尔比较合适?毕竟你的绝大多数人生,其实都在用这个名字吧。”
“名字……只是代号,摄政王殿下。”寂低头行礼,“而如果要我选择代号的话,我会选那个真正能代表我一切的。”
“一切啊……”
海德拉轻声慨叹:“说得也有道理,我真该庆幸,海德拉并不是我的一切。”
把海德拉视为一切的安瑟·海德拉,注定步入那唯有绝望的未来,因为只有失去了一切,他才会只能把海德拉这个身份视为全部。
“所以,您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来向我宣告这场戏剧的结束吗?”
寂看起来并不慌张,反而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意味。
“结束?”
安瑟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寂无法继续暗自思考,并有些难以维持那种平静和释然。
“多默尔阁下……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让你和希儿单独交谈?”
寂沉默片刻,随后淡然回答:“或许就如摄政王殿下您说的那样……您相信,她做出的选择吧。”
话说得好听,其实只是为了磨刀而已,但寂也没必要直接说出来。
“不,这只是一部分。”安瑟摇摇头,眯眼笑着,“我同样也在等待着你,等待着你们。”
“……”
即使是希塔娜,都能看出寂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了,她好奇地拉了拉安瑟的袖子:“安瑟,你在等他们什么啊。”
“等他们说出被刻意略去的……那部分真相。”
“……啊?”希塔娜满脸茫然。
“希儿,你认为他们在背地里行动的原因,是因为不相信我,对吗?”
安瑟悠然地在这片宽阔的空间里闲逛着:“那么,教会掀起战争的目的,也显而易见了。”
“准确地说,是从北地独立的那一刻开始,多默尔阁下就已经开始酝酿教会的计划。”
天霜之塔联合铁刃大公掀起北地叛乱这并不难理解,但他的背叛却怎么看怎么莫名其妙。
而现在回过头,一切都是那么合理——因为这就是多默尔,就是教会所需要的……混乱。
“从那一刻起,你们就在制造混乱,无论是北地叛乱也好,还是你和铁刃大公的内斗也好,亦或是操纵革命军时北地陷入三方内战也好,都只是混乱的开端,用这样的混乱来让人们不去深究一些一场,比如越来越恐怖的寒灾,比如……越发暴乱的以太。”
一切,回到了原点。
希塔娜这时也反应过来,寂刚才说的那些话,展示的过去,目前都没法解释笼罩着北地的……真正的异常。
如果他们是想以战争和混乱来掩盖真正的目的,既然寂说所有的研究都已经完成,那么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需要掩盖的事?
“哦对了,能让我看看你向希儿展示的记忆吗?我并不是非常清楚八百年前的故事。”
安瑟并没有说谎,关于教会,他所缺失的记忆并不少,他知道教会的真正理念,但对于整个过程并不甚了解,同时不了解的,还有关于圣女的部分隐秘。
接过寂递来的吊坠,安瑟很快便阅览完了其中的记忆,而后颇为感慨地递还给寂。
“的确是……相当了不起的人啊。寂主教,总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引领,甚至改变整个世界,整个时代。”
“追随这样的理想,你们也是值得敬佩的。”
安瑟比希塔娜更能感受到缠绕着先驱与泽瑞等人的“宿命感”,不过反而没有希塔娜那般愤怒,倒不是内心十分平静,而是因为胜利……近在咫尺。
“这样一来,我就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了。”看完那段记忆的安瑟此刻说出什么都是合理的,寂知道,但还是配合着安瑟。
因为这样的顺从,显然能换来更多的时间。
“您确定了什么?摄政王殿下。”
没有惊惧的时间,寂只能尽己所能地延长他与安瑟的对话。
“时间。”安瑟握起希塔娜的手,抚摸着那柔嫩细腻的肌肤,在少女微嗔的注视下慨叹道,“时间能带去太多改变。”
“你们的先驱终究只是确定了方向,而在这大方向下,又有多少种细分呢?超凡者与超凡者之间的问题可能还好解决……但那所谓的‘让凡人得到彻底独立的空间’,究竟该怎么创造?”
在希塔娜若有所思的注视下,安瑟竖起食指,将漆黑黏稠的以太凝聚成团:
“即使能创造完全不存在以太也不会诞生以太的空间,但要怎么保证那片空间不会遭受超凡者的干扰?超凡者会允许出现一片专门归属于凡人的土地吗?如果要用法术的形式来维持以太的隔绝,那又该如何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让它永恒的运转下去,保证不出错误?如果不用这种方式,那去哪……寻找一片没有以太的,属于凡人的乐土呢?”
“茫茫无尽的迷界中或许真的会有这样的世界,但让凡人跨越世界的界限去往另一个世界,本身就更加荒诞了,不是吗?”
寂感觉到寒意流过他的脊背,教会在八百年来不断尝试,不断改进中提出的问题,在这个刚看了那段记忆没多久的怪物口中被一一提出。
“哦,对了。凡人也凡人之间也会随机诞生超凡者,虽然他出生在没有以太的环境中,这种资质也许终生都不会被发掘,但万一呢?万一出现了这样的错漏,万一在由纯粹凡人构建的社会中,出现了第一个超凡者,那么你们为凡人构筑的乐园……会变成什么样?”
“那么综上所述……你们不允许某个超凡者像圈养凡人一样控制着这个理想的乐园,但也不可能完全放任不管,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最终手段可以监管乐园的整个环境。”
“它拥有超凡的能力,可以确保维持以太隔绝的环境长久存在;它可以看透每一个新生儿的灵魂,洞悉是否存在超凡的资质,甚至可以将其剥夺,哪怕最微小的威胁都可以被扼杀;既然都已经这么强大……那不如为了这个乐园的安稳与平和再增添些许功能:比如对善恶绝对正确而公允的分辨,甚至干脆强制塑造向善的人格和自我,以及最重要的……”
在希塔娜无比震惊的注视以及寂逐渐震颤的眼神下,安瑟凝视着寂空无一物的身后,笑容越发愉快。
“它必须不亲近教会,不对教会拥有任何归属感,以避免被利用;它必须不亲近凡人,不会对凡人产生任何共鸣,以免被不必要的情感……影响判断。”
“它必须无比坚决地履行自己的使命,不会有半分动摇;它必须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不会有丝毫沾染。”
“我是该称呼这样的她为圣女,还是该称呼这样的它为……”
“神?”
第一百八十四章·狼之心(1.2W)
为什么作为圣女的辛对教会的历史不甚了解,为什么她对教会本身几乎都毫无归属感可言,为什么她对主教们同样几乎没有任何情感……安瑟已经根据现有情报推断出了缘由,不过那个名为泽瑞的男人,还有神术的本质,总算还是证明了他的想法。
因为在教会的计划中,与超凡者隔绝的凡人们,需要一个真正的神。
八百多年的推进与研究,足够让教会考虑到所有会破坏那个乐园的可能,他们很清楚,光靠凡人自身,是根本不可能断绝超凡的——波吕妮亚的困境就已昭示了这一点。
即使再怎么想为凡人考量,但终究需要一个超凡的存在维持那样的环境,那这与将凡人圈养在牧场中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执掌超凡的存在,必定不能是“人”,它必须是能够看清众生思绪却又对此毫无关切,以最为漠然,也最为平等的态度维系秩序,不需要从凡人身上索取任何情绪的神。
最重要的,还是它所拥有的那种能力——窥破灵魂,粉碎资质的能力。让那个无法接触超凡的世界,必定在平凡的世界中延续下去。
而这就是圣女存在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教会在八百多年里,出现了足足一百二十七位圣女的原因。
他们在迭代,在创造出一个能够成为这个计划核心的……真正的神灵。
实际上,他们也差点成功了——假如没有遇到那个魔鬼。
“能够压制住希儿,除了辛小姐也没有别人了。怎么,她现在还不愿意出来和我谈一谈吗?”
面对安瑟的邀请,寂唯有沉默。
因为他也不知道圣女现在去哪了,在海德拉现身,刚给出提示之后,那漠然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传来。
圣女的升神一旦完成,主教就再也没有任何干预它决定的能力,所有选择,全都基于它自身对事态的判断。
它判断……现在不该直面海德拉吗?
不过也无所谓了,到了这个地步,圣女在不在也都没有什么区别,做我该做的事吧。
如果只是希塔娜,哪怕是狂怒状态下的,寂也可以继续和她周旋。
因为就像安瑟说的那样,他隐藏了部分真相,他完全可以将这部分真相抛出来,迫使希塔娜再一次冷静下来。
她的愤怒狂怒如火,她的软肋脆弱不堪——哪怕再如何暴怒,只要涉及北地寒灾的真相,希塔娜就不得不停下。
从计划开始,这片大地上便已徘徊着不知多少亡魂,无论是被利用的可悲革命军所流淌的汩汩黑血,还是在战争中被倾轧毁灭的凡人,都已证明教会的不惜一切……利用希塔娜那份良善来达成目的的卑劣,实在不值一提。
但这个方法也失效了,海德拉的降临击碎了寂的一切幻想,他甚至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了,因为这见鬼的魔物只是看完了先驱的记忆后,就把那些核心问题拆解得七零八落。
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答案,那些记忆……不过是让他确定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罢了。
“所以辛变成了……神?”
希塔娜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逐渐恢复过来,她回想着辛最初的懵懂和纯真,再想到她后来的漠然和无情,以及其他表现的种种……恍然发现,一切竟然如此合理。
“所以她才不需要感觉,不需要情绪,不需要身为人该有的一切,因为她本来就是为了成为那样的……那样的怪物而存在的。”
希塔娜突然很不想继续辛的话题了,这让她感到恶心,恶心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愤怒。
而且她知道,现在看起来毫无波澜,甚至面带微笑的安瑟,其实也不想继续谈论辛。
辛的“人生”,从她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一如她之前的一百二十六位圣女。
这是她的注定,这是她的……命运。
少女只能强行扯开话题:“那,那这和北地的寒灾还有以太暴乱有什么关系?安瑟,他们到底在北地做了什么?”
“啊,对了,还有这件事要说明。”
安瑟似是后知后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刚才光顾着在乎圣女小姐,忘了解释这件事了。寂主教,你来说明一下怎么样?”
“……”
寂完全搞不懂安瑟想要做什么了,他既然知道了真相,那多半也猜到自己在这里干耗着是为什么,都这样了……还愿意让自己拖延时间?
他只能顺从安瑟的意志,这种顺从让他感到不安,哪怕他就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
“正如……摄政王殿下所说。如果只局限在这片大陆,这个世界,不可能创造一个让凡人独立生活,不受超凡者侵扰的环境。”
“所以我们的选择是……离开。”
寂顿了顿,抬头望着这座高塔内部根本无法触及,仿佛天空般不可触其极限的穹顶:
“让凡人,离开这个世界。”
看他的动作,以及这座塔的特殊构造,希塔娜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离开……”狼的眼睛逐渐瞪大,“让凡人离开?你的意思是,把凡人塞到这座塔里面,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何等荒谬的天方夜谭,凡人怎么可能拥有跨越迷界的能力,退一万步讲……哪怕不离开这个世界,光是这座塔,真能给凡人提供可以生存的环境吗?
“塔内的环境可以通过以太进行改造,在改造完成,形成完全独立的生态圈后,就可以启动这座塔原有的功能,强行抽空所有以太,再在这个基础上,于塔的外层展开以太隔绝的域界,就能保证塔内的世界是一个完整,独立,适宜居住,并且绝无以太的环境。”
改变环境对超凡者而言没有任何难度可言,他们不这么做,只是没想过在这上面花什么心思,巴别塔花几年就能研究出完美的种植药剂,而教会为了这个目标,已发展了数百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一套完整的设计呢?
“最重要的……还是跨越迷界这件事本身。其实对于强大的超凡者而言,跨越迷界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安全地返回这个世界,而不是迷失在茫茫迷界之中,但既然我们已经打算让凡人彻底离开,那么这个问题就无需考虑,我们需要考虑的……其实只有一样东西。”
“能源。”
安瑟轻抚着希塔娜的柔软发丝,慢悠悠地替寂给出了答案。
“……是的,能源。”寂低声回答。
“我之前一直认为,皇帝的陨落导致飨焰之火的衰弱,也就是我……是北地蒙受了这场巨大的灾难。”
看着突然抓住自己的手,用力摇头的希塔娜,安瑟笑了笑,眼神柔和了很多,但在看向寂时,那种柔和……又变成了这个老人能读懂的戏谑。
“但我也有些疑惑,那团抵御着北地寒流的狂焰虽然源自皇帝,但按照我对皇帝的了解,他们应该不会允许自己时刻被什么东西抽取力量,哪怕抽取得微乎其微,他们也讨厌这种时刻被索取的感觉,所以……那团火焰,在大部分时间内应该都是独立于皇帝燃烧着,只是在衰弱后需要皇帝补充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艾菲桑徳陨落,这团火,也不可能衰退得如此之快,除非——”
“除非有人……利用了它,消耗了它。”
将北地的异像尽数串联在一起的希塔娜,如此呢喃着。
明芙萝说过,被寒流永冻于这片冻土下不知多少万年的固结以太,是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加以利用的,没有任何超凡者可以击穿世界本身。
但是,超凡者是超凡者,神灵种是神灵种。
只是掌握无尽要素中区区几种要素的超凡者,怎么可能与几乎代表世界某个部分的神灵种相提并论?
超凡者做不到,但飨焰之火,哪怕是残存的,无主的,日渐衰弱的飨焰之火,也绝对做得到。
“所以北地的寒灾,暴乱的以太,才一点点变得更加严重。所以你们才要不停地发动战争,不停地转移视线……”
大概是因为安瑟在身边,所以现在的希塔娜并没有直接暴走,只是面无表情地陈述着教会的罪行:
“因为你们在一点点利用飨焰之火,融化固结的以太,得到你们所需要的能源,是吗?”
即使是无主之火,那也绝对不是教会能轻易控制的。
北地战事刚开始,完全没有任何寒灾的迹象,而随着三方乱战局势的越发严峻,寒灾也越来越严重。
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无法控制飨焰之火的教会,一点一点偁地窃取抵御寒流的狂焰,用来融解冻土下的以太,并将它们提取而出。
而当伊沃拉来到北地之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完全遮蔽天空的阴云与掩埋万物的暴雪,将这片大地上的生灵尽数埋葬,唯有无尽的以太越发暴乱狂涌,随着风雪一同肆虐。
因为教会说服了伊沃拉,有了那个女人的帮助,驾驭那团火焰就不再是问题,同样的……北地,也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是……这就是北地的真相,兰斯大人。”寂垂眸轻语,“但这不是全部,既然摄政王殿下令我毫无保留,那我也不会再有所隐瞒。”
“以永世狂焰之塔为凡人的航船,远离这片世界,跨越无尽迷界,这是教会在一百五十六年前敲定的最终方案……但这座航船不会永远在迷界中漂流,我们相信在无尽的迷界之中,一定存在着一个,没有任何以太的世界。”
“实际上,跨越迷界和维持以太隔绝领域所需要的以太,并不是什么夸张的数字。这座高塔能承受飨焰之火焚烧数百年,依旧完好如初,强度并不需要担心,大部分能源将被积存起来,用在真正需要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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