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寂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按照希塔娜的性格,如果她不接受这些话,那早就把拳头砸过来了。
她沉默徳越久,就越说明,她在认真思考她亲身体会到的一切。
“觉悟……啊。”
过了很久,少女终于开口了。
“是的,觉悟,是先驱与每一位主教传承了八百年的觉——”
“虽然的确挺震撼人的,能感觉到他们的确是来真的,也确实是一群了不起的家伙。”
希塔娜很少很少,或者说几乎从来没有给除安瑟以外的人这么多正面评价,但她还是加了个“虽然”。
“但是。”她歪了歪头,“你不觉得,他们有些可怜吗?”
寂那从始至终都恭敬有加的表情产生了些许变化,可还没等他开口,希塔娜便自顾自地说道:
“你们在看这个记忆的过程中,最后那一段,都没有感觉到吗?”
“当自己的学生做出那个决定之后,先驱产生的罪恶感。”
“您……说笑了,兰斯大人。”
城府深到能同时扮演灰塔大公与冷蝾的寂,此刻都有些难以维持笑容:“先驱与初代们都是最纯粹的理想者,他们是同行之人,先驱怎么会有罪恶感呢?”
“因为太顺利了。”希塔娜懒洋洋地磨着指甲,“因为他遇到的一个又一个学生都是了不起的天才,而且又都一个个心甘情愿地做这种事,好像那片大陆数千年积攒的人才全都在这时候送到他那了一样。”
是的,以前的先驱当然会想,他是不是生来就背负着这样的使命,是这个使命让他遇到了泽瑞,遇到了这些杰出的,能闪耀一个时代的天才们,是某种必然让他们为了同一个目的汇集于此——那就是改变这个世界。
“但是在那一刻。”
看似漫不经心地希塔娜突然抬起眼眸,那双暗红眼瞳中纯粹的杀意与暴虐……让寂难以理解。
“那一刻他明白,世界上不该有什么必然。”
因为先驱曾觉得自己诞生的使命就是为了完成那个夙愿,但在面对学生们无比决绝的牺牲时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没有谁……生来就该做什么的。
“所以一想到这个,我就不爽啊。”
宛如来自幽冥地狱的低语回荡在空旷这片空间,赤黑色的气流缠绕而上,化为魔狼之影,在低吼声中宣泄着主人的憎怒。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必然,就算有这种必然……为什么,不出现在安瑟身上呢?”
为什么,这世上就有人必然成为救世主,而安瑟就活该承受那绝望的一切?
“哦对了,你不理解我也很正常,毕竟你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
恶狼揉着脖颈,开始活动起筋骨:“毕竟我最大的感想,其实也不是刚才那些,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伸了个懒腰,体型已经兽化,魔狼也化为铠甲缠绕住修长有力的肢体。
被狼首头盔覆盖,她形成叠音的叹息从中传来,又是苦恼,又是安心:
“这世上,果然只有一个安瑟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神,人·其四(6K)
“您还要与我们开战吗,兰斯大人?”
看着全副武装的希塔娜,寂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希塔娜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您非要与我们为敌呢?您的良善与正直我们有目共睹,您应该也知道,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办法理解您的坚持。”
身为超凡者为凡人争取权益,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这个社会千万年来构筑的铁则,会让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既然如此,希塔娜有什么理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难道不是一路人吗?还是说那八百年前的记忆,那绵延传承了八百年的决意,都没法打动她?
“为什么?”
放松地舒展着身体的希塔娜微微歪头:“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喔……你不能理解啊。”
少女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虽然保持着战备状态,但并没有流露出强烈的敌意,她单手叉着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意思就是,虽然那些人挺厉害的,但比起安瑟来果然还是差远了。”
再如何伟大的存在,在她这里得到的评价,也不过只是一句“世上果然只有一个安瑟”。
哦不对,能以安瑟作为评判标准,足以证明希塔娜是发自内心地认可先驱与初代主教们的觉悟和信念了。
寂……明悟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看起来都没有将先驱他们放在眼里的怪物,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站在教会的对立面。
“原来是这样……您选择,盲从着摄政王殿下吗?”
“嗯?”希塔娜包裹在头盔下的面庞泛起不悦之色,“搞什么,你还先不爽起来了?你哪来的脸?”
“在这里……有积淀了整整八百年,绝对严密而完善的解决方案摆在您的面前!”
一直沉稳平和的寂声音逐渐拔高,显得有些失态:“我们毫无保留地向您透露了一切,可您却选择摄政王殿下代表的未知?!”
冲击灵魂的剧烈震波毫无征兆地在这片空间中炸开。
本该刹那间就冲刺到寂身前的希塔娜身子一僵,而寂甚至后知后觉了半秒才闪烁着拉开身位。
……为什么,会这么快!
站定下来的寂死死盯着揉揉额头,晃起脑袋的魔狼,眼底浮现起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
之前在领城上空的速度,还不是她的极限?她还藏了几分力?
【否定】
淡漠的,毫无起伏的声线在寂的脑海中响起。
【个体·兽,在十七分三十四秒之前处于个体极限状态,于两秒前实现微弱的界限突破】
“……”
虽然已经内部讨论过很多次很多次,但寂的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这个女人……真的是人类吗?
“真疼啊……”希塔娜呲了呲牙,“要挨上几下才能免疫啊……说起来,灵魂攻击不会免疫不了吧。”
“……兰斯大人,刚才是我冒犯了您,我向您道歉。”
寂深深低头:“我只是希望您能够冷静客观地做出判断,不要因为对摄政王殿下的信赖,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魔狼站在原地两秒,像是在认真思考寂的话。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但这句话证明,她显然是被寂给弄无语了。
“我只是——”
“为什么我相信安瑟就是错的,相信你们才是对的?”
为什么?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教会的夙愿,以及为这夙愿所作出的牺牲和努力,都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希塔娜,可是安瑟呢?
“兰斯大人,难道您认为,摄政王殿下的方法是可行的吗?”
寂扔掉了自己的法杖,表示即使被希塔娜杀死也没有关系,此刻的他看起来与其说是为了说服希塔娜,更像是为了维护那份传递了八百多年的信仰。
“难道您认为,用所谓的法律和规则,用强制的约束和控制,就能够让凡人安乐地生活在这个不适合他们的世界?我不相信您会如此天真,您分明已经——”
嗡——
难以描述的震波音律在寂的身前回响,魔狼那比雷霆闪电更加暴烈迅猛的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了寂的感知,好消息是她被无形的壁障挡下了,坏消息是……即使这壁障在时刻不停地发出震荡她灵魂的冲击,她却半点也没有停手的迹象。
甚至于……让她的咆哮声变得更加暴虐凶狂起来:
“他妈的有完没完!”
希塔娜在乡村长大,总难免学些粗鄙之语,不过在被安瑟驯服之后就很少说那种话了,这才显得她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东港,北地……你说我应该看到超凡对凡人的倾轧,我看到了,然后呢?然后就没有别的了吗?然后就可以在这么了不起的话题之下,无视那不该发起的战争,那本可避免的死亡吗!”
【警告,未知因素,个体·兽正逐步免疫灵魂震荡以及后续所有可能对灵魂造成损伤的手段,即将倵采用三号——】
【不可以,海德拉一定在看着,这么做就无法挽回了!】
【……观测到个体·海德拉的观察行为,正在搜索个体·海德拉的位置】
海德拉在哪对寂而言没什么所谓,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被看着的,那个男人不会允许任何脱离控制的情况发生。
寂完全可以逃跑,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看着那无形壁障被希塔娜一点点撕裂,听着她越发狂怒的言语。
“现在,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你才来告诉我,告诉我你们没想与我和安瑟为敌,你们在做伟大的事,想得到我的认可,我的支持……”
“喂,老杂种。”
无尽狼群自她背后狂涌而出,在那滔天的杀意与毁灭的浪潮中,寂听到希塔娜冷漠的低语:
“我看起来,很像是喂不饱的野狗吗?”
“连狗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你又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女人会因为一个脑子有病的杂种的三言两语,背叛愿意为她赌上一切的男人?”
那无形的特殊屏障……在碎裂!
【警告,个体·寂,请立刻采取逃离手段,当前并不是个体·寂的预期死亡时间】
“我为什么要相信安瑟?我还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们呢,蠢材!”
“你们从未有一刻真正相信安瑟,相信他的眼界与能力,相信他的善良和温柔。所以你们才像地洞里的老鼠一样做事,只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就算是这样,被你们这群老鼠撕咬着,安瑟首先想的也还是在想着怎样才能解决问题。”
“怎么,只允许你们相信自己,不允许我……相信安瑟吗!”
那仿佛血雾的赤黑狂流中,探出了一只突破界限的兽爪,死死扣住了寂的咽喉。
寂看到了在那无尽弑杀之息中闪烁的暗红眼眸,终于明白,他们错在哪里了。
希塔娜的正直和良善,他们没有错估;希塔娜对安瑟的感情,他们也没有错估。
但是……他们错估了希塔娜的体验,希塔娜的……经历。
海格力斯……
海格力斯,取代了太多本该由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完成的事,让她没能够更深刻地体会到这世界的矛盾本源,他一直在夺取,夺取希塔娜作为这场战争主角的“戏份”,夺走了由这些戏份带来的……成长。
并且站在希塔娜的角度,她的安瑟是无罪的,因为安瑟到底知道多少谁也不清楚,安瑟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来解释他的“不作为”——海格力斯这个角色,更是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的不作为。
同时,对于善恶观念极致淳朴的希塔娜而言,教会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无法清偿他们的罪孽,他们带来的……战争与死亡。
原来如此,我果然没有猜错,所有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依然只是……你对契首的试炼。
就和东港发生的一切毫无二致,你果然还是在……磨砺你的刀剑!
兰斯大人啊……请告诉我,我该如何信赖这样一个被深渊青睐缠绕的魔物,这样一个……比皇帝更加可怕的狂人呢?
寂并不恐惧,他只感到几分淡淡的悲哀。
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希塔娜的,虽然还有最后的杀手锏,但对于现在已经出离愤怒的希塔娜而言显然毫无意义,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
【警告,当前时间并非个体·寂的预计死亡时间,请采取措施延后】
【我知道了,还要再拖……】
【警告,个体·海德拉已——】
“因为人和人是没有办法互相理解的,希儿。”
那平和温柔的声音,让在场的两人都僵住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过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我会解决的,放开我们的寂主教吧。”
原本准备将寂撕成碎片的狼群顿时消散无踪,寂也被咚的一声丢到地上,倒是刚才暴虐凶狂又强硬飒爽的狼小姐,此刻万分不知所措地惊叫起来
“安安安安安安瑟!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不对,你在这多久了!”
体贴温柔的安瑟少爷笑眯眯地回答:“都听完了哦。”
希塔娜失控地嗷嗷乱叫起来,一溜烟跑到安瑟身后躲着,不停殴打他的后背。
安瑟转过身,揉着她的脑袋,声音是那么欣喜,那么满足。
“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希儿。”
本来就有气无力地垂着安瑟胸膛的拳头一下子彻底软绵绵了,少女低着头,把发烫的脸颊贴到安瑟的脖颈上,像是嗷呜叫唤,又像是撒娇般嘟囔着:“就算,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偷偷看我笑话!”
“好好好,是我的错。”
三两下就把希小狗哄得找不着北,安瑟才看向从地上站起来的寂,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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