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算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无所谓，只要知道就是你们干的好事就行了。”
随着凶虐四溢的低语声，希塔娜本就高挑的身形再度拔高，在脊骨升节的清脆声响中，那双暗红眼眸逐渐扭曲成兽瞳，海德拉投影与弑杀之息纠缠而成的魔狼之影化为铠甲，已经锁定猎物的兽王没有丝毫犹豫，在刹那间就将力量推进到了此刻的极限！
然而就在希塔娜抬起兽爪的一瞬间，她的整个身体毫无征兆地僵在原地，那仿佛在时空中被抽离了一瞬，突然就冻结僵直的姿态，简直和刚才从空中坠落的雷伦·铁刃……一模一样！
“请您冷——！？”
寂似乎完全预料到了希塔娜的情况，可他刚开口想劝说暴怒的兽王冷静下来，便强行止住话语，身形随着以太的波动闪烁到了希塔娜后方。
轰——！
在他身后，一道夸张至极的锥形真空绵延出数百米远，在这真空中的一切好像，好像被什么更高维度的事物硬生生从世界上挖去一样。
“辛……辛！！！”
单手撑着额头，身形微微摇晃的希塔娜放声咆哮：
“给我滚出来！”
这震耳欲聋的怒吼在他人听来几乎已经没有半点人声的痕迹，完完全全就是野兽的咆哮。
刚才那一瞬间，让希塔娜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肉体，甚至连运转以太，挥动拳头的意识都被强行中断。虽然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但希塔娜能确定，那绝对是……灵魂层面的冲击！
能做到这种事的，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可即使希塔娜的咆哮已经传出千里之外，但那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真是……匪夷所思的力量。”
只身面对希塔娜的寂如此惊叹着：“毫无死角的，纯粹的强大。兰斯大人，您的伟力……令人叹服。”
“但我还是希望，您能稍微冷静一下，起码现在还不是挥霍这份力量的时候——事态演变到这个地步，摄政王殿下也并未动手，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
包裹在赤黑铠甲中的人形魔物发出低沉的喘息，仅仅只是气息的吞吐就已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涡流，无论怎么看，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怪物和“人类”二字联系在一起。
某种程度上说，敢站在这里继续尝试和希塔娜讲道理的人，也绝对有着世所罕见的勇气。
“或许是因为……安瑟知道，我能……杀光你们。”
狼兽带着叠音的低沉声音回荡在半空中：“或许，他就在等着我这么做。”
“好吧，如果您觉得这就是摄政王殿下想要的话……”
寂放下法杖，十分从容地站在希塔娜身前，引颈就戮。
“如果您觉得一切到此为止，如果您觉得……杀戮与暴力，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就请您取走我的性命。”
一切到此为止？
一场跨越了整个大陆，绵延了上百年，牵扯了成百上千万人的阴谋，就以这个老杂种的死作为结局？
“……答案。”
依旧如魔兽嘶吼的低语声再度响起，但声线却冷静了很多。
“我要答案，然后才是……你的尸体。”
寂睁开眼，恭敬地低头行礼：“如您所愿，兰斯大人。”
他转头面向北方，北地的极北，万物不生之地。
“您要的答案，就在那里。”
“北方……”
那里会有答案？能有什么答案？那里不是什么都——
希塔娜突然意识到，寂口中的答案是什么了。
那片始终被最残酷的极寒笼罩的土地上，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恰恰相反，那里存在着一个堪称奇迹的造物。
一座本该……永世不熄的高塔。
*
只有亲身体验，才能理解来自极北的以太涡流究竟有多么恐怖。
站在茫茫风雪中的希塔娜眯起眼，整个世界已经完全被灰白所笼罩，即使体魄恐怖如她，也没有办法完全用肉身硬抗，必须要撑起以太的流动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冻成冰雕。
那座塔就在她眼前，但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某种沉重物体缓缓移动的声音响起，剧烈的空气对流几乎要把她拉扯进前方一片虚幻的空间里，希塔娜才意识到那座塔的大门被打开了。
在踏入高塔的一瞬间，希塔娜就感觉到了无比强烈的违和感。
她甚至没有去观察塔内的情况，而是握了握拳，随后盯着身前的寂，一字一顿道：
“以太……静默。”
这座塔里完全没有半点以太的流动，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波吕妮亚构建的以太静默域对超凡者而言，宛如凡人失去空气，那么这座塔内……简直相当于另一个根本就不存在以太这个概念的新世界！
“看来波吕妮亚给您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兰斯大人。”
转过身来面对着希塔娜的寂笑了笑：“这样也省了很多解释的时间，很好。”
希塔娜盯了这个老头一会儿，随后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转而打量起塔内的空间。
而眼前的光景给她的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大。
纯粹的，看不到边际的，极致广阔的空间。
虽然什么也没有，但这种远超出实际逻辑的庞大空间，让希塔娜很快想到了伊沃拉的那个被塞进宫殿里的狩猎场，还有多默尔培育“天霜人”的……试验地。
“四百多年前那位建起永世狂焰之塔的皇帝，是少见的在正直时非常正直的皇帝。”
寂抬起头来仰望着完全看不到尽头的上方，几乎跟仰望天空没有区别。
“对于改造北地，他的考量非常细致。您刚才也体验过极北涡流的恐怖了，所以也应该明白……皇帝留在这里削弱那无尽寒流的狂焰，绝对不是一个小火团而已。”
他感慨万千，仿佛曾真正目睹过那阻隔寒流四百多年的飨焰之火一样，轻叹道：
“那是真正的……太阳。”
“可以这么说，如果不做任何额外措施，直接让它那样燃烧着的话，哪怕是在帝国的最南端，都能在夜里看到那轮太阳，更别提生活在北地的人。这甚至已经不是从生到死都不会迎来黑夜的问题，他们甚至会在被寒流冻死之前，就被那轮太阳烧死，所以才有了这座塔。”
寂重新面向希塔娜，俹非常细致地解释道：“想要容纳这种程度的伟力可谓千难万难，但设计出这座塔的炼金术士还是成功建造了如此了不起的……杰作。”
“塔内的一切能量和以太，最后全数转化为向外放射的热量，以此来保证抵挡寒流的同时不会给北地生民带去影响。”
“而空间如此广阔，也是为了给材料予以缓冲，通过空间法术扭曲距离，以避免整座塔在不到百年里就被那轮太阳烧穿。”
很难想象四百年前那批超凡者，到底是以什么心态建立起这座高塔的，仅仅只是为了容纳皇帝的力量，就要如此费尽心力，希塔娜不懂这些造物原理，但她能够嗅到这片空间里残存着的……名为神灵伟力的气息。
即使已经存在了四百多年，即使已经几乎消散，也依然能让希塔娜感受到似有若无的威胁。
“所以，这不是妮亚老师的那个域界？有什么问题，你最好快点给我解释清楚。”
希塔娜微微皱眉，她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想要从寂身上得到答案，不代表她会容忍这老头磨磨唧唧故作神秘。
“是，也不是……我们对这座塔做了一些小小的改造，而理由，正是我接下来要向您阐明的一切，也是您想要得到的……答案。”
寂伸手从黑袍内侧拿出了一枚衔尾蛇吊坠，眼中浮现起些许感怀之色。
“兰斯大人，您对我们，对教会有多少了解呢？”
“没有，现在只觉得你们该死，等你把这些狗屁话说完之后，我会把你们揪出来全部杀光。”希塔娜面无表情地回答。
“如果我们真的全都死在您的手上……啊，抱歉，有些跑题了。”
他摊开手，一团灰白色的光芒闪烁其中，而后又很快化为神圣耀眼的纯白。
“八百三十六年前，教会凭借这份力量，终结了大陆另一端的纷争与混乱。在那片大陆上，它的强大几乎等同于神灵种对其他超凡者的碾压，是绝对的，无可违逆的力量，不仅有着更强大的可能性，还能避免超凡最大的流毒——深渊侵蚀。”
“直至今日，帝国的超凡者们也一致认同神术是比天国之路更加强大的力量体系，几乎在所有方面都优于天国之路，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原本处在混沌与黑暗，蒙昧与纷争中的那片大地，会诞生出如此完整严密，比从帝国诞生的天国之路，更强大的体系呢？”
“……”
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希塔娜愣住了，被这么提醒她才反应过来，如果大陆的另一端真的是一直处在落后的斗争之中，直到教会建立才实现统一的话，那教会本身的建立根基……显然突兀的不正常。
……等等。
天国之路诞生的时间，怎么好像跟教会诞生的时间，差不多啊。
希塔娜依稀记得在赤霜领学习到的一些超凡知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天国之路好像也是在八百多年前诞生的，然后天国之路的创立者就消失……消失……？
“先驱……”
希塔娜的眼眸中逐渐浮现起几分明悟的神色：
“那个消失的先驱……是他跑去大陆的另一端，建立起了教会？”
如果教会的建立者，就是那个开辟了天国之路的天才，那么他完全有可能在天国之路的基础上，继续走出一条更加充满可能性的道路。
但希塔娜又反应过来，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不是早该流传起这种推论了吗？毕竟时间也对得上，力量层次也对得上，但她怎么从来没听过……呃，她没听过很正常，但是明芙萝也没听过，这显然就不正常啊！
“那家伙，真的是教会的建立者？”希塔娜蹙眉又问了一遍。
寂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应该受到了某种的影响，突然又沉默着直接将吊坠抛到了希塔娜的手中。
希塔娜脸色的不悦之色没有丝毫减少：“干什么？”
“我本想继续为您解释……但有人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选择，比起言语，您更相信您的所见所感。”
寂看着希塔娜手中的吊坠，似乎很不想把这东西给她，但还是眼神复杂地抬起手，将一缕白光注入进吊坠。
“那就请您亲眼见证这一切的起始，您想要的……答案吧。”
随着白光没入吊坠，希塔娜能感觉到有团记忆正试图进入她的意识，虽然并未阻拦，但她还是十分谨慎地观察着自己的意识与灵魂。
随着记忆的涌入，眼前也浮现起无比真实的景象来。
——城池与人们陷入火海，挣扎哀嚎，崩塌的高塔与殿宇将一切埋葬。
“比帝国……更加不堪。”主视角发出了疲惫的叹息，“我竟然会有认为那种扭曲秩序或许也可取的一天。”
他将法杖点地，碎裂的瓦石如时间倒流般恢复原样，炽烈的火海仿佛变成火苗，被微风吹拂就彻底熄灭，那崩塌颓坏的一切随着他的意志重新归复完整，仅仅是一个动作，便让他看起来宛如行走在人间的神灵。
“老师。”他的身后传来了稚嫩的好奇声音，“帝国，是什么样的呢？”
“恐怖的地狱。”
男人如此回答，他注视着呆若木鸡的民众们，看着他们眼中逐渐升起的，仿佛膜拜神灵的眼神，情绪几乎毫无波动。
“所以老师才来我们这边？是因为我们这边更好吗？”
“现在不是，以后会是。”
“现在不是……”他身后的孩子似乎有些丧气，“我们生活的世界，真的就这么糟糕吗？”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老师从来就没说过关于那个帝国的半句好话，如果自己的家乡比那帝国还要糟糕，那到底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
“不，不是的，孩子。这片土地拥有帝国早已失去，也不可能再拥有的东西。”
男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你们……还有希望。”
那疲惫而坚定的声音在希塔娜的脑海中回响着，仿佛跨越了八百年的时空。
——每个人，都可以平等幸福地生活着的希望。
第一百八十二章·神，人·其三（1.1W）
“虽然存在着征天王朝的遗迹，但不知道为什么……凯撒陛下并没有把这片大陆也划为帝国的领土。”
“从大皇子登基再到被深渊侵蚀，我只有五到八十年左右的时间，随着侵蚀的严重，他未必能控制住自己的疯狂与野心。”
男人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巨大地图，喃喃自语着：
“五到八十年，统一这片大陆，并实现……天国之路的革新。”
这可能吗？他也不知道，假如只是单纯地统一，那对他而言的确不是难事，可要突破那条已经穷尽他一切心血与才华的道路，太过艰难。
但他知道，无论有多艰难，他也必须抓住那唯一的……希望。
天国之路是失败的，它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可能。这片并未被永恒无上的神灵种所染指，又没有形成秩序的土地，是他最后的机会。
“老师！巴姆他们赢了！”
一个青年冲进了男人的工坊，他神情激动，眼中闪烁着纯粹耀眼的光。
“您有空吗？这是场大胜！他们现在最想见到的应该就是您了！”
男人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朝风风火火闯进来的青年笑了笑：“我知道了，泽瑞，马上就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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