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什么？”
“那位危险的摄政王，其实就是打算让他的猎犬，带着我们的人去死？”
“……”
拉伦巴尔微微偏移视线，盯着法罗的眼睛：“你知道吗，比起这只疯狗，她的姐姐更让我厌憎。”
“那个魔女吗……”法罗沉吟着，“我可不是贵族，没办法和你感同身受。”
“哼。”拉伦巴尔冷笑一声，“你觉得她会放任你们这些超凡者组织游离在摄政王的统治之外吗？那家伙简直就是幽魂，是亡灵！天知道她为什么好像能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任何地方，然后抓住那些你自己或许都没意识到的‘罪证’！”
迫使帝国贵族和超凡者们派遣人手的理由，并不只是希塔娜带来的威胁，还有魔女与群鸦的注视。
没有办法回避逃离，没有办法消极对待，哪怕只是些微的异动，都有可能收到一些小小警告——比如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少了某个器官，而叼着器官的乌鸦就站在窗台，让你眼睁睁的看着它把那部分吃下去。
拉伦巴尔认识过有这种遭遇的人，虽然制造义眼的炼金术士水平很高，但水平再高的炼金术士也没办法修整心态。
他们不得不拿出真东西，全力以赴地应对这场战争，大多数权贵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成果也十分斐然——虽然他们自己并不那么看。
毕竟站在他们的角度，摄政王显然只会把功劳全都算到他的猎犬头上，他们得不到奖赏和恩赐，只是平白失去了宝贵的人手与资源。
这对姐妹，已经成了大人物们的梦魇。
“我本以为，在他掌权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拉伦巴尔低声说着：“我以为，飨焰的愚蠢游戏，终于可以结束了。安瑟·海德拉会把帝国和超凡者的力量用在最正确的地方……但是我错了。”
“他比任何一代皇帝都热衷于这个愚蠢透顶的游戏，可到底为什么？难道他也打算用这种方式来缓解深渊的侵蚀吗？”
他拍了拍法罗的肩膀：“监察局的人不会放过贵族，也不会放过你们……超凡者自行结成的组织，就是下一个被摄政王蹂躏的对象。”
而奇怪的是，缓缓转过头来的法罗，竟然用一种混含着悲哀与怜悯的眼神看着拉伦巴尔。
“你说的对，巴尔，还有……我很抱歉。”
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
心中升起巨大不祥预感的拉伦巴尔下意识开口：“法……”
嘭！
他的整个脑袋毫无征兆炸裂开来，像个被敲烂的西瓜，手段可谓粗糙至极，完全没有对力量的精细把控，但显然……做出这件事的人，就是希望带来如此粗糙而富有冲击力的场景。
法罗不动声色地又后退了一步，才弯腰行礼：“恕我冒昧，兰斯女士，我刚才可能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拉伦巴尔尸体的影子扭曲成了窈窕有致的剪影，而后一点一点变得立体丰满，最后化为了身着华贵黑裙的女人。
“没什么，法罗先生，帝国律法里可没有因为别人说错话就要治罪的条理……哦，是安瑟先生新修订的帝国律法里没有才对。”
魔女的笑容无比温柔，如果能把她脚边的尸体去除掉的话，这应当是相当动人的场景。
“诸位也该明白，拉伦巴尔先生的死，并不是因为他辱骂了希塔娜，辱骂了我，以及摄政王殿下。”
刚才，拉伦巴尔根本就没有通过特殊的交流方式和法罗沟通，他全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了，因为法罗用法术欺骗了他的感知。
至于原因……拉伦巴尔刚才已经说了，只不过有一点错误。
——安瑟不是快要对超凡者组织动手了，是早就已经对他们动手了。
玛琳娜优雅地将一枚象征着罪人印记的滚烫烙铁，从储物器具中丢到拉伦巴尔的尸体上：“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拉伦巴尔先生试图背叛安瑟殿下，这才是他死去的原因。”
城墙上，能在各自领城，甚至随便去个地方都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们，现在噤若寒蝉。
玛琳娜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随时都能对任何人说出“我有证据”这种话。
而最恐怖的是，这不是她的欺瞒或诱骗，她是真的……能够轻易找到证据。
他们宁愿玛琳娜是在刻意加罪，是在滥用私刑，是纯粹暴虐残忍，也不希望她师出有名。
大人物们的安静让玛琳娜很满意，她温柔得体的微微弯腰，向他们表示感谢：“能与希塔娜一直征战到这里的，除了拉伦巴尔先生那样的极少数外，每一位都是令人钦佩的勇敢者，也请各位在终战到来时……继续为摄政王殿下奉上一切——哦对了法罗先生，战争结束后，请记得去巴别塔领取您应得的回报。”
玛琳娜轻点着下巴：“你们需要一台用来探索迷界的物质武装，对吗？这段时间你收集的证据很齐全，我就擅作主张，多加一台作为馈赠好了。”
物质武装，械装的第一阶段，但到目前为止，除了以太院和巴别塔以外，没有任何势力有能力和资源将其复刻。
显然，玛琳娜所得到的“证据”，有不少来自这位拉伦巴尔曾经的好友，但仅仅只是这种情报工作，就能得到两台物质武装作为回报……
“不胜……感激。”
微有些发抖的法罗先是深深低头，而后又觉得实在不够，继续无比恭敬虔诚地单膝下跪：
“能为摄政王，为伟大的安瑟·海德拉献上力量，是我，是整个编织者无上的荣耀。”
到底是恬不知耻还是灵活变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对法罗而言，他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在那群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监察局成员们找上门后，法罗就一直这么认为。
巴尔，我的朋友，有句话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但也错得太多。
我们的摄政王殿下很在乎这个游戏，在乎到……他或许并不觉得这是游戏，所以你没能登上第一艘船，而我已经要在新时代远航了。
在场的权贵们依旧默不作声，可法罗的表现与收获，却让他们无法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时代的洪流无可阻拦，而神灵种，海德拉，现在就是时代本身。
他所做的一件又一件事在摧毁游戏的原有秩序，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摄政王殿下想要建立新的规则，而这个规则对他们……很不友好。
但再怎么不友好，也比因为不想玩这游戏而脑袋爆炸要好。
而且玩得好的话……不是还有这么丰厚的奖励吗？
如果我不得到这样的奖励，还有人会去争抢，他为了得到这样的奖励……会置我于何地？
得利的背叛不叫背叛，叫卓越的风险回避与锐利的投资眼光。而显然，谁都希望成为后者，而不是前者当中被背叛的那个背景板。
【虚伪的强权会在必要的时候比任何存在都要软弱】
这是玛琳娜在安瑟给她的笔记里学到的，学以致用，从来都不是辛的专利，玛琳娜才是先来的那个。
将大人物们的软弱尽收眼底，玛琳娜轻笑着消失在城墙上，下一秒出现在了希塔娜的身旁。
“完事了？”希塔娜仍旧眺望着远方，漫不经心地说，“不多杀几个？”
“如果想杀掉的话，我就不会可以留这么多摇摆不定的人了，希塔娜。你觉得对我来说，筛选出绝对忠诚于安瑟先生的人很困难吗？”
玛琳娜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即使不在安瑟身边，也习惯性地保持端庄淑雅的仪态，悠然回答：“只要利用得好，他们会争先恐后地为安瑟先生献上一切，顺便踩死同类……并且还无须我们动手。”
“麻烦。”
兽王小姐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垃圾还是早点清理掉比较好。”
“垃圾也有它的价值哦，还有……安瑟先生马上就要来了，你可不要继续摆出这副表情，希塔娜。”
希塔娜的表情僵了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紧绷的脸颊，几秒钟后烦躁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无法理解而已，那家伙，说得到底是什么狗屁？什么叫安瑟很喜欢玩这游戏？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这样想？”
这个世界仿佛一直在主动为希塔娜揭开它的疮口，它的疤痕，那就是超凡者与凡人之间无可违逆的差距。
“那家伙难道指望安瑟上位之后像丢垃圾一样把那么多普通人丢着不管？死得一点也没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话在希塔娜听来，比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和压迫更让无法接受，也更容易让她愤怒起来。
“嗯……”玛琳娜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希塔娜，但并没有说什么，于是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几分钟后，还是希塔娜先开口：“安瑟……还没到吗？”
“马上就……哦，已经来了。”
下一刻，满天的风雪与乌云被滚滚黑潮吞噬，天空仿佛变成了深黑色的海，这片海一直向前蔓延，甚至将那轮血色的小太阳都完全压制，甚至显得它有些可怜凄凉。
气场与气魄上的……绝对碾压。
缠绕着九首魔蛇的王座从漆黑云海中缓缓降落，无需冠冕与权杖来彰显威仪的摄政王抬起手来，于是这片天地间呼啸的风雪便就此停止。
“这是最后的，战争。”
他的宣告即是天声，即是雷鸣。
“结束它，为了你们所拥有的一切。”
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演说和鼓舞，只是这么简短的两句话而已。
但这就够了，对于站在这里的超凡者们而言，任何话语的分量，都远不及安瑟的亲临。
得到许可的魔兽们放声咆哮，希塔娜已狂袭而去，在大地上撕开一道雪色的裂痕。余下的超凡者们也呼喊着卷起滔滔以俋太，向战争的终点发起最后的冲锋。
“我都没想过，能看到这一幕。”
安瑟单手托腮俯视着下方的场景：“超凡者们的大战啊……”
“您对此感兴趣吗？”魔女小姐此刻却消极怠工，堂而皇之地侧坐在安瑟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颈，亲昵地贴着安瑟的锁骨。
好像只要说安瑟感兴趣，那她就会马上开始准备搞一个超凡者大混战厮杀比赛一样。
“没有，太混乱了，混乱到显得无趣。”
安瑟倒的确没什么兴趣：“慢慢等到结束吧，在那之后……”
对他来说，结局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但关键在于这可预料的结局，是否会带来不可控的改变，以及……
“玛琳娜，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请说，安瑟先生。”玛琳娜脸上的微讶之色一闪而逝。
下意识地环抱住玛琳娜的纤细腰肢，安瑟低声说道：“你口中的，我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玛琳娜看了安瑟几秒，突然掩住粉唇，轻笑起来。
“安瑟先生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发生了什么出乎我意料的，非常严谨的事情呢。”
安瑟微微皱眉：“我唯一的弱点……这个问题还不够严峻吗？”
“但您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的，不是吗？我们的圣女小姐……”
“我知道，她是被你推着，试图揭露并解决我那个弱点的关键。”
安瑟的手按着玛琳娜的大腿，不自觉地轻点着：“但我觉得，你的观点肯定与她不同，她是错误的。”
魔女的嘴角不断上扬：“那么您觉得——”
“她竟然认为我在伤害自己。”
“……”
安瑟自顾自地这样说着，并没有注意到玛琳娜上扬的嘴角出现了刹那即逝的凝固。
几乎是毫无停滞的，玛琳娜微笑着说道：“那她的确是错得很夸张呢，安瑟先生。”
摩挲着玛琳娜的柔嫩大腿，安瑟微眯起眼：“但她的职责已尽完了，你却依然没利用她向我揭示什么，还是说，你还通过某种连我都不知道的方法，能让她继续起到什么作用？”
“这我就不太方便透露了，安瑟先生。”
看着笑意盎然的玛琳娜，安瑟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我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能忍耐你到这种程度，玛琳娜。”
“因为您知道我在做正确的事啊，安瑟先生。”
安瑟哑然失笑：“我完全一无所知的，正确的事。”
玛琳娜半闭着眼靠在安瑟肩头，轻声道：
“但正因如此，它才会成为您如今唯一的弱点，不是吗？”
因为根本无法觉察，因为即使用诉诸言语也不会被相信，因为对安瑟而言已经等同于一种习惯，一种常识……
魔女在心中幽幽叹息。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情况啊，你到底是怎么觉察到的……圣女小姐？
第一百七十九章·牲畜（5K）
希塔娜本来想一鼓作气直接撞碎城墙，砸烂城池最高处那座令人作呕的宫殿，可那凶残狂暴地冲锋在城墙外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所有建筑几乎都是由木头与石块堆建，外形凌乱粗糙，只是为了提供一个暂时的居所；而这些建筑密集而混乱的堆积，则形成了错综复杂的道路，两者合二为一，便构成了伊沃拉“王都”外的垃圾场，让希塔娜停下的贫民窟。
伊沃拉燃起的血日比任何术士或域界都更有效果，在这轮太阳的照耀下，即使没有居住在领城内，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免受无尽风雪的摧残，但……就算在城外也能勉强活着，可如果可以的话，有谁会想在这种地方挣扎着生存呢？
希塔娜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刚才眺望观察城池情况的时候更是进一步得到了确认，可当她亲自站在这里，以最近的距离目睹这个贫民窟时，即使再怎么做好心理准备，也还是没能驾驭住心中的怪物。
紧随着她的魔物们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纷纷停下步伐，或是焦躁或是惶恐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不要破坏这里，去城墙上盯紧他们，别乱动。”
直到它们的支配者下达谕令，魔兽们才敢继续嚎叫起来，朝那条通往领城大门的大道一路奔袭。
贵族与超凡者们的军队也很快看到了停下脚步的希塔娜，被安瑟盯着的他们其实很想不管不顾地杀进城内，但又害怕因为无视了希塔娜而被这位暴虐的兽王阁下一拳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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