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既然能够轻易把圣女设计成需要的模样,那为什么从一开始不把她设计成同样坚决履行那所谓的“真实的伟大使命”的人?
“前人们试过了。”暮回答,“但结果表明,这么做只会带来灾难……毁灭性的灾难。”
其实“试过了”这三个字,就已经能说明一切。
“是,第几任圣女呢?”
“第三十五任。”
“您还没有告诉我协理的本质。”辛又问道,“为什么,我能看到协理呢?”
“那只是……圣女你灵质的延伸,在本质上,只是你所拥有的的力量,在具体层次的投射而已。”
暮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衔尾蛇吊坠,转过头看了辛一眼,发现她始终平静,而后才继续说:“只要为你定向塑造协理的概念……你在使用那份力量时,就会以那种概念行事。其原理,和你的读心能力没有区别。”
“【觉】的效果简单明了,就是让你对灵魂这种力量拥有绝对的感知,利用,支配……其实想要读心,对你而言根本没有任何限制,只是我们让你认为,只有人的罪孽在起伏时,你才能读取对方的心声,这就是我们为你设下的……意识的壁垒。”
显然,现在辛会不会读取自己的心声,对暮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协理,也是这样吗?”
辛也并没有那么做,因为这对她而言同样不重要。
暮摇了摇头:“比那复杂一些,但本质是一样的。”
“我们对您关于协理的教育,一直在刻意强调某些部分,再通过对您的引导,让将这些部分变成习惯与暗示,埋在您的心底,最后随着您一次次的救赎,一点点的积累,它自己会变成……坚不可摧的烙印。”
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曾无数次将自认为神圣的赐福和拯救带给他人,但那只是主教们专门为她制造的……囚具而已。
“强调……某些部分?”
“是的,比如平衡,比如协调,比如……可能性。您能想到什么?”
“想不到什么。”辛摇摇头。
暮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辛:“是超凡的资质,是……”
“深渊,还有天国。”
非常非常简单的……答案。
“您的救赎在本质上……是抽离了对方灵魂中被深渊侵染的部分,而它需要一个外在的属性,作为能让您确定自己在进行‘救赎’的锚点,于是便具体表现为得到救赎后的……‘向善’,得到您救赎的存在。连深渊的侵蚀都能抽离……那么顺带改变他们的思维模式,简直轻而易举。”
“您可能想问,您也救赎过一些根本没有超凡之力的凡人,对于他们来说……您的救赎,是加固了他们极有可能被深渊侵蚀的灵魂,在一定程度上擢升了他们灵魂的品质与层次。”
“您看到的,其实是灵魂的资质。对很多超凡者来说,抽离深渊的侵蚀不意味着强大,恰恰相反,那会摧毁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只有能承受您的力量,并完美将力量过渡至天国之路的超凡者,才能得到您的救赎……尚未踏上超凡之路的凡人也是如此,即使封闭了深渊这条路,也能完美契合天国之路的超凡者,拥有这种资质的灵魂,才值得救赎。”
而那些无法得到救赎的人,其实质是什么样的,自然也不难理解了——那就是被深渊侵染,但却并没有那种优秀资质,不值得辛花费力量去抽离侵染的存在。
这就是辛的救赎,她在履行的使命,维护的协理的本质。
——挑选出,拥有资质,灵魂卓绝的超凡者,并将他们的思维强制修正,接受教会,协理,神的指引。
“而在我们的……设计之中,您始终恪守着协理的平衡,按照这种思维,在使用力量的过程中,那些侵蚀最后都会转移到……您的身上。”
那纯洁白袍上密密麻麻的漆黑荆棘,就是最好的证明。
辛低头抚摸着胸口的荆棘,若有所思。
“但是……我并没有痛苦,并没有像魔鬼先生那样。”
“虽然您已经履行了十年的使命,也救赎过无数人,积累的侵蚀也的确非常庞大,但与海德拉所承受的侵蚀……没有可比性。”
“而且除此之外,对您而言,这些侵蚀虽然庞大,但还无法造成什么影响。”
圣女小姐的视线掠过那条缠绕在荆棘上的小蛇:“我……很厉害吗?”
“在灵魂层面……毫不夸张地说,您有媲美神灵种的潜力。”
听到这句话,那双一直晦暗的圣青色眼眸,终于闪烁起了一缕亮光。
“是这样吗……”
她轻柔地将手放在胸前,盖住了那条小蛇,安心地呢喃着。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着这语气的暮眼神有些复杂,他轻咳道:
“至于为什么您会在那位海德拉身上看到协理……这也是如此设计的初衷之一。”
作为神灵种的安瑟显然是无法被教会的这种规则所定义的,照理来说,辛要么看不见安瑟值得被救赎的地方,要么就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虽然辛一直认为协理是伟大崇高的,即使在教会的设计下,她不会去关注为何救赎最后的表现都只在善恶两端,但她还是会形成一种……教会需要她形成的潜意识。
“随着力量的积累和强大,除了那种资质外,您会渐渐地生成另一种衡量标准。”
降下救赎后得到的结果就是人的改变与向善,那么辛不自觉地就会认为……
“善恶的可能性,您……能够看到那种东西。”
暮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其中的逻辑是什么,其实我们也很难解释,因为善恶的评判,并没有一个客观标准,但事实证明……您的确可以做到通过灵魂来判断这种可能性,不过,只在极端情况上出现。”
绝大多数普通人,都会在善恶的中间摇摆不定,只有极少数人是纯粹的恶,极少数人是纯粹的善。而这种救赎,就是解放辛所看到的可能性,让对方因为某些事被掩藏起来的纯粹之善,得以绽放光芒。
希塔娜毫无疑问就是这种情况,即使有那么多缺点,那么多坏脾气,即使残暴的凶名已经传遍帝国,她在民间也依然有极高的声望,如果真的被辛改变了……那都不知道要变成完美到什么地步的女人。
明芙萝……她大概率是二者兼有,毕竟在得到拯救以前,她一直都有所犹豫,作为天才的资质也毋庸置疑。
至于伊沃拉和安瑟,都不应该出现在辛的正常标准里,但在她看来,前者是无法被救赎的,后者却拥有这世上最庞大的协理。
伊沃拉显然是无可救药,无论如何都不值得,也配得到拯救的人,而安瑟,那所谓的世上最庞大的协理……
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的憎恨,他的怒火,他的绝望,他所经历的一切苦痛,他所背负的所有憎恨都能得到清除的话,说不定……他就能成为这世上最了不起的至善之人。
所以教会才会那么放心地把辛送到安瑟那边,谁能想到,谁可以想到,那个摄政王,那个海德拉,竟然在辛的眼中,有着……这样的可能性?
即使是被安瑟救过一命的暮也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因为这个评判标准本来就是极端情况下才会产生的,而安瑟拥有能让辛抛弃一切的协理,更是堪称天方夜谭,任谁都无法想到会出现这种极端中的极端。
可是这时候,辛却又一点都不开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安瑟成为至善之人的可能性,真的已经夸张到了那个地步……
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程度的苦痛,何等可怕的绝望,他到底被摧残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舍弃掉那种可能性,连自己的内心都要完全磨灭践踏,选择成为如今这副……恶毒残忍的模样?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辛下意识地做出环抱动作,恍惚呢喃着:
“即使是那样,或许也没有办法对魔鬼先生感同身受……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能真正的,彻底地与魔鬼先生感同身受的人,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我终于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的选择,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魔鬼先生。
我一定,不会再让你——
“圣女。”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这神秘空间的尽头,这里的光芒已经很明亮了,因为周围堆满了各种设备,密密麻麻的线缆,还有排成列阵的不透明罐子,看起来是在研究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过现在既然没人看护,那就说明研究项目已经彻底稳定了。
“把它移动到这里花了我们很多功夫……但这是必要的。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您。”
辛还没回过神,暮的问题已经来了。
“我想问您,即使到现在……您也还在想着,救赎摄政王殿下吗?”
辛没有回答问题,她的眼神甚至一点点地温柔起来,像是在注视着某个不存在于此的幻影。
“你知道吗,暮主教。”
“我答应过他的,我答应过安。”
接着她张开双臂,仿佛从后方拥抱着谁,那神赐的绝美面庞上,浮现起了她并不需要,但却那么真实的,名为笑容的东西。
暮的瞳孔猛然收缩,不只是因为辛现在完全异常的表现,更是因为辛对安瑟的称呼。
不是魔鬼先生,是……安?
在教国的文化里,这种短音节名,是只有主教,主教继任者,还有圣女才能使用的,是神所赐予的圣名。
辛如此称呼安瑟,显然不是因为她想让那不存在的神给安瑟赐个名字,面对现实,她即使再如何无法接受,也不可能转眼就摆脱塑造了她人生的教国与文化。
即使仍受到约束,即使自己都没有摆脱那种痛苦,但她却能为了那个人……破坏昔日恪守的规则与尊崇的秩序,只为了能够不以那么陌生的口吻,不以出于使命的称呼,呼唤着他。
她不想要叫他魔鬼先生了,她不想用自己履行那个虚幻的使命时培养成的习惯,再去称呼那个她不想以履行使命为由去拯救的人。
从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能表现亲昵的她,只能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方式,用这种奇怪的方式,笨拙地呼唤着他,即便他听不见。
“我会让他……成为英雄。”
不是与海格力斯的,是和那个说着自己从不痛苦的魔鬼先生,那个她最在乎,最重要的安之间,做出的约定。
看着辛令人恍惚的温柔笑脸,暮沉默了很久很久。
“是吗……那么,我明白了,圣女。”
嗡——
周围的奇特仪器突然发出了强烈的运转声,组成列阵的不透明罐子也清晰可见起来,辛睁开的眼眸倒映着此刻的光影,也倒映着……摘下衔尾蛇吊坠的暮。
“您问我,为什么先人们非要创造一个神,对吗?”
暮闭上眼,向吊坠中注入以太,让它在刹那间化为粉芥。
“因为人们需要一个神。”
“而您……将成为他们的神。”
第一百七十八章·弱点(6K)
灰塔大公和铁刃大公引发的乱战,终究不可能长时间持续下去。
随着无辜平民的伤亡,希塔娜的怒火已经足够燃遍整个北地,以战争和杀戮为食的狼兽在一场又一场屠戮中越发不可阻挡,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态上,并没有理由为两个大公付出一切的贵族和超凡者们节节败退,或是干脆倒戈,在兽王阁下的带领下,势如破竹的帝国军队已经逼近伊沃拉据守的城池,距离终结这场战争,只剩下一步之遥。
哒,哒,哒——
寒风的呼啸明明应该盖过了绝大多数声音,可不急不缓的敲击声,在城墙上的大人物们听来还是那么鲜明。
城墙外汇集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魔兽群,但它们并没有发起冲击,而是安静顺从地待在原地,在它们的支配者给出任何指令以前,它们什么都不会做。
魔兽群的中央,站在一只冰白色巨龙头顶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那若隐若现的巨大城池,还有高悬于天穹上的血红日轮,长靴不自觉地一下一下踩着巨龙希芙坚硬的鳞片,才发出那样的敲击声。
比起那些庞大凶恶的魔兽们,就算她的身形如何高挑出众,也应该毫不显眼。可事实是,只是站在那里,她那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向外界彰显气魄与力量的强烈存在感,反倒是魔兽的体型和凶戾与这种气息相比,实在孱弱不堪。
扎成短辫的白发和深黑色的长风衣在寒风中飘摇着,但在其他人看来,仅仅只是这个怪物的背影,就已经比北地越发凄冷的寒风更让人脊背发凉。
“法罗,你说这个疯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能站魔兽军团后方的城墙上的,基本上都是势力最为雄厚的大贵族或是超凡者组织的领袖,他们大多是五阶,虽然不能直接参战,但表态对他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毕竟大家现在都有一个共识——在安瑟和伊沃拉之间选错了或许会晚点死,但如果不顺着那位兽王阁下的想法,那一定会暴毙。
拉伦巴尔是翱鹰家族的新一代领袖,他的家族已经传承了两百多年,在帝国其实已经算是底蕴雄厚,作为年轻人的拉伦巴尔自然也是野心勃勃,这场战争与变革在他看来是家族最好的机会……不过,这只是他最开始的想法。
“谁知道?她没打算强攻那位大皇女我们就该感谢摄政王了。”
法罗也来自一个传承已久的超凡者组织,他的组织与翱鹰家族关系密切,两人私交也不错。
拉伦巴尔的眼神阴郁而焦虑:“但她迟早会这么做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她就是个被摄政王豢养的,宠爱过头的疯狗!”
这些糟糕的话当然是通过特殊的交流方式传达的,毕竟没有人敢赌希塔娜能不能隔着几十上百米听到说话的声音。
“冷静点,巴尔。”法罗安慰着自己的朋友,“她和她的怪物军团会承担最激烈的反扑和攻击,我们的折损率会降低很多。”
拉伦巴尔揉着鼻梁:“该死……她难道就不明白,到这里就该停下了吗!”
这场战争的胜负,到这里其实已经完全决定了。
伊沃拉麾下的势力已经几乎尽灭,而摄政王殿下所支配的帝国别说伤筋动骨,就连皮都没擦破一层,肆虐在战场上的兽王和游荡于阴影中的魔女……她们两个人,就搞定了绝大多数事情。
按照规则定下的游戏,已经结束了,但谁都知道,那个到目前为止还未露面的大皇女殿下,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失败。
她一定会在最后,赌上一切和摄政王拼个你死我活。
而那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涉足的战场,发狂的伊沃拉理应交给安瑟处理,而希塔娜现在这副随时都可能冲进城里跟伊沃拉火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想把安瑟叫来解决问题。
你是契首,你想怎么跟飨焰的神经病打无所谓,但我们不是啊!
等待着希塔娜做出决定的大人物们,无一不这么想。
他们很希望这位兽王阁下能冷静地意识到——接下来的战争,他们,他们的人,都没办法再起到任何作用,如果你非要去,那自己一个人去也行,千万别再让他们多做无谓的牺牲。
如果摄政王殿下能亲临坐镇自然最好,但可惜……看起来他还是想让自己的忠犬来解决问题。
“……法罗,有没有一种可能?”
上一篇:霍格沃茨与圣杯战争之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