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而后，学者小姐才勉为其难地为希塔娜解释：“革命军向东港发起战争的核心推动者是革命军的领袖冷蝾，那么……北地战事的核心推动者，是谁？”
将北地拖入这血与火的旋涡中的罪魁祸首，是谁？
毫无疑问，只能是一个人。
“多默尔……灰塔。”
希塔娜的眼眸中燃烧着凶戾暴虐的火光：“我真后悔没把那老东西当场杀了！”
带头掀起北地独立叛乱的是他；与铁刃大公结盟又背叛，让北地还没开始叛乱就陷入内战的是他；筹谋着让伊沃拉来到北地作为与安瑟对抗的底牌的是他；甚至于到现在的二次混战，也是他引发的。
这场战争的核心推动者，是也只可能是这个老东西。
“但是……这跟教会有什么关系？”希塔娜依旧不解，“明芙萝你是想说，那老头跟教会有联系？真的假的？”
她可还记得实验室里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本呢，多默尔要是和教会有关联，会直接抓教会的人做实验吗？
“那两座大型实验设施……关于他那个恶心人的育种场暂且不谈，主要是他对教会神术的研究。根据那些资料和样本推算，他初步将神术与天国之路的体系结合起来了，对吧？”
希塔娜也不知道明芙萝是怎么光看资料就能推出来的，但还是老实点头：“灰塔老头使用以太的方式的确很不一样，他的以太是灰色的，很特殊，而且还能用来开传送门！”
“……已经能用来空间传送了吗？”明芙萝微微皱眉，“比我预计的还要更深……哼。”
学者小姐冷笑一声：“那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哎呀你别这么神神秘秘的，赶紧说行不行！”
希塔娜有点急眼了，都不知道明芙萝干嘛这么拖拖拉拉的，好像生怕自己听不懂一样。
——换句话说，能明了到让希塔娜都为之急眼的话，那无论是谁大概都能听懂，即使她想装作不懂，欺骗自己，也无济于事。
“你怎么想呢，辛小姐？”
安瑟能感觉到被他牢牢扣住的手腕试图往外抽……辛当然有能力直接消失，但是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魔鬼扣住的并不是她的手腕，而是她的灵魂，她即使再想逃避，也无法忤逆魔鬼的意志。
又或许是……她自己也知道，她必须要面对自己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了。
辛随着海格力斯见证了多默尔在天霜之塔的疯狂研究，而身为圣女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要实现多默尔·灰塔的研究效果，究竟有多么困难。
“听好了，希塔娜。”明芙萝一字一顿道，“没有教会的帮助，他根本不可能实现二者的融合，哪怕只是刚刚起步。”
“东港有个叫艾拉洛的女人，她在二十年前被主教寂选中，作为监视莲徳·深蓝的棋子，她也会类似的，将神术与自身的以太驱动方式结合起来的手段。”
“但她在本质上是教会的信徒，并且得到了主教的指点将近二十年，在这种条件下，才能勉强掌握这种能力，而且那个主教也能通过她和神术的联系，轻而易举地废掉她。”
作为和教会的规则与信仰深度绑定的手段，神术的严密性是无需赘言的，如果能够轻易从信徒和教士们手中得到神术的剖析，那它就不会是能被称为超越天国之路的超凡手段了。
换句话说，没有教会的指引，多默尔·灰塔绝不可能摸索解析出神术的奥秘，并摸索出一条道路。
“可是他已经活了很久了，人偶小姐。”
清冷的声音让有些懵着的希塔娜更懵了一点，她微侧过脑袋，看到了刚好被安瑟挡住的辛。
“你怎么还是这副鬼样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辛无心回答希塔娜，她直勾勾地盯着明芙萝：“多默尔·灰塔，他也是有天赋的人，不仅有天赋，还有自己的势力，再加上足够长久的时间……即使没有主教的指引，他也完全有可能找到那条路。”
“天赋？”
明芙萝从探出的半身凝聚为实体，这次用的是高挑窈窕的体型，只比希塔娜矮一点，因此在俯视辛发出嗤笑的时候，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海德拉的械神，连时代都能蔑视的天才，指了指自己：“你想在我面前，谈论天赋？”
“我可以告诉你，即使是我，想要从零将这两种看起来相似，但道路已截然不同的体系结合起来，也起码要花费五年到十年的时间。”
“而我要花五到十年才能做到的事……你口中那有‘天赋’的多默尔·灰塔，不管他有多大势力，他有多少助力，也要花上五百到一千年。”
明芙萝微抬起下巴，以毫不掩饰，无与伦比的傲慢姿态，向辛做出了这样的宣告。
“从帝国建立到如今的千年里，能和我谈论天赋的，只有那个创立了天国之路的先驱，不要侮辱这两个字，圣女阁下。”
“这只是你的个人认——”
天才小姐手中亮起的莹莹微光，击碎了辛的话语。
“这……这不是，这不是那个神术才有的光吗！”
希塔娜瞪大眼睛，一把按住明芙萝的肩膀：“你从哪偷学来的啊明芙萝！”
明芙萝略显嫌弃地甩开希塔娜的手，继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辛，
“在体验那个所谓的‘协之幕’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解析神术的构成了，艾拉洛的突发情况则让我加快了对它的研究……虽然这个成果没用上也没法用上就是了。”
她漫不经心地让辉光在指尖轻盈跃动：“只是单纯的表现形式相同，还没办法进行正常的驱使，毕竟时间太少。算一算，单纯的研究时间加起来应该只有……半个月左右吧。”
半个月？
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从对神术一无所知，到能将如此纯粹的圣光表现出来？
而且，只是通过在协之幕里的那段经历，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管是谁，哪怕是主教这么说，辛都只会觉得对方在说谎，可明芙萝指尖散发的圣洁光芒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有力，也更加……残忍。
“所以你该明白，圣女阁下，我从来不会毫无根据地做出推断，我很清楚自己对神术的研究进度，以及后续要投入的精力和时间，自然比谁都更清楚……多默尔·灰塔，如果在神术的研究上没有受到教会的帮助，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水平。”
“他的确很用心地做好了伪装，或许其他人就真的按照你那种说法去想——天赋，势力，时间……他也觉得，能用这些理由撇清自己和教会的关系。”
“但可惜。”
握拳将闪烁的光芒捏碎揉散，明芙萝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宣判：
“可惜他面对的是我。”
他面对的，是真正能凭一己之力研究神术，所以也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的难度究竟何等夸张的天才。
多默尔未必无法料到希塔娜还是会把一切推平，也未必没法料到明芙萝会顺带过来接手，但有一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料到的——那就是明芙萝的极限。
就好像凡人无法想象超凡者的人生，即使是超凡者中的顶尖存在，也难以看到能够变革世界的伟大之人，究竟站在什么样的高度。
如此一来，连希塔娜也能简单听懂的逻辑链已经无比明了，玛琳娜当时的疑问也有了解答。
——既然多默尔·灰塔只是想创造属于他的疯狂理想国，那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给北地带去动荡和混乱呢？这种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的行为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吗？或者说……到底是什么利益，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答案就是，教会的交换。
多默尔将神术视为超凡道路的新未来，而想要舍弃凡人，让世界尽归超凡的他，更是要为了这个理念，将超凡拔升到更高的层次……所以，他需要神术，需要理解神术的本质，以此创造全新的可能。
这对他而言，就是仅次于那个理想国度的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当教会以此为交易时，多默尔答应了，如果能得到神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他也愿意。
可能是作为五阶超凡者，比艾拉洛要谨慎的多；也有可能是因为不想被教会拿捏，而选择克制。多默尔得到的东西不多，研究的进程也一般，但对他而言已无比足够，同时在明芙萝眼里，也代表着绝不可能。
“虽然不知道他们分别在东港和北地引发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就是教会以神术为筹码，让灰塔替他们做事，引发了一场又一场战争，否则灰塔既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也不可能将初步将神术与天国之路结合起来。”
而这一点，明芙萝交给希塔娜的戒指里的所有资料，都能证明——教会的人虽然没有和她一样的天赋，但好歹是一直研究神术体系的，他们同样也能意识到，多默尔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
余下的，自然只有一种可能。
希塔娜听完后出奇地没有愤怒，握着戒指的她看向下方，竟然还流露出了几分……怜悯。
“真可怜啊，他们。”
她轻声说。
这些教士们都是善良的人……或许他们的善良是出自信仰，或许他们的义举是源自使命，但无论如何，他们愿意庇佑难民，甚至不惜一切站在这里，就已足佒以证明他们同样拥有着值得钦佩的良善与正义。
甚至于，倘若只是善良，只是正义还好，如果这种品质与情感是出自对神的信仰，对教会的信仰，那真相对他们而言则更加残忍。
他们为之努力保护，庇佑，甚至愿意豁出性命的一切，原来根本就不需要经历这样的苦难与折磨。
如果没有教会在搅风搅雨，内部难以达成统一的革命军或许根本无法有效进攻东港，在中途就会被玛琳娜分化瓦解；而由灰塔掀起的独立叛乱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北地根本就不会陷入一场又一场的混乱之中，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也不会被酷烈的战火点燃焚烧，徒留尸骸。
但教会就是这么做了，为了不知名的原因挑动着帝国的战火。在东港，暮向安瑟承诺渡海而来的教士们会协助消弭战争；在北地，数十座庇护所拔地而起，教士们身体力行庇护着难民。
——他们甚至还如此虚伪地，在战争中扮演起拯救者的角色。
得知了真相的信徒与教士们，会怎样看待自己信仰，怎样看待……自己的人生呢？
当然了，主教们可以有一万种说法，一万个理由说服他们的信众，而以信仰为生，以信念为食的绝大多数信徒和教士们，最后也一定会接受主教们给出的说法。
但对安瑟而言，只要有一个人不愿相信，无法相信，就足够了。
而她的确……再难相信下去了。
魔鬼的眼中，倒映着辛空洞恍惚的眼瞳。
一路上，安瑟一直都在慢慢揭开笼罩着教会的神圣光纱。
他拆解神的伟大，协理的宏大，让辛无可抑制地怀疑起神存在的真正意义，怀疑起教会存在的真正价值。
——一切的一切，都在善与恶中循环，所谓超脱万物的协理，实际上从未脱离人所需要的范畴；所谓凌驾一切的神灵，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始终围绕着人在打转。
没有什么无比伟大遥远的目标，有的只是一个……为服务人而存在的工具。
可是，当辛一点点接受……又或者说即使明明知道事实如此，但依然不想接受选择逃避这真相的时候，魔鬼又将残忍地刺穿了她的胸口。
教会……连所谓的善恶，都已经舍弃了。
如果是为了能让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么即便被欺骗，即便被驱使，辛或许也能在未来的人生中，找到为之付出的信念和动力，并为继续此努力着。
但就算讽刺的是，这样的谎言，也还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
教会连善恶也不在乎，在东港发起战争，在北地挑起混乱，只要能达成他们那未知的目的，牺牲多少存在也没有关系……
他们能骗过任何一个信徒，但已经无法再骗过一步步被摧残至此，已经摇摇欲坠的辛了，更何况这份交易所暴露的，能给辛带去绝望和毁灭的，又怎么会只这一点呢？
为了完成自身的目的而推动整个北地陷入战火，残忍自私；将神术的奥秘交给完全不信仰神的人，让教会八百多年的严格规则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笑话，以及……
即使有相应的指导，多默尔还是要花大量精力去研究，并且也的确得到了成果，换句话说……神术，是可以被研究的。这个在教会典籍中所描述的“神所赐予世人的礼物”，“必须敬畏的伟大力量”，好像和其他俗物，没有什么区别那样。
好像神的力量……从来就不曾存在那样。
魔鬼微笑起来，凝视着身体颤抖的圣女，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缠绕于她灵魂与心 头的梦魇击碎，缠绕着白袍的荆棘几乎全身上下都开始蠕动起来，可怖至极。
呯——
隐约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碎开了，同时，大量的记忆开始在安瑟的脑海中浮现。
原来如此……解除封锁的条件，是辛的彻底崩溃吗？
真是很符合我性格的赌注呢，不过这个赌注的作用应该不局限于此，但在那之前……
还是先看看，梦里的魔鬼和圣女，到底交流了些什么吧。
第一百七十章·虚实之间·其三（5K）
青年模样的海德拉向已经越发靠近的破碎王城前进，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停下脚步，抬起了现在几乎只象征着他无上威严的格莱普尼尔。
华贵手杖在钢铁的奏鸣声中转化为了漆黑冰冷的手炮，而在安瑟的正前方，深邃泥泞的沼泽突然泛起滚滚气泡，粘稠的液体在令人不适的古怪声响中汇聚成扭曲庞大的魔怪，朝安瑟放声咆哮。
轰——
炽热的辉光在安瑟扣动扳机之前便将沼泽怪物的庞大躯壳瞬间蒸发，安瑟扭头看去，圣女小姐刚放下自己的手，乖巧地站着。
“就这么想照顾我吗，辛小姐？”他微微挑眉。
“那不是侵蚀的具象化，是魔鬼先生给自己创造的敌人。”
辛没有回答安瑟，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魔鬼先生，你为什么要给梦中的自己创造敌人呢？是不想让自己抵达目的地吗？”
格莱普尼尔重新化为手杖，安瑟继续向前，丝毫不为辛的疑问所动，甚至还笑着反问：“怎么，你觉得梦里的我在害怕？”
因为终点有更加恐怖，更无法面对的绝望，所以这份畏惧铸成了魔怪的形体，迫使陷入梦境的海德拉速速远离……听起来，好像还有点道理。
可安瑟这副悠然自得，仿佛是出门远足的模样，却是和所谓的“恐惧”没有半分关联。
而辛则端详了安瑟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魔鬼先生，并不害怕。”
“……”
手杖的末端拨开沼泽下的污泥枯枝，海德拉微微眯眼，没有反应地继续前进。
辛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侧后方，眼神没有离开哪怕一刻。
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几只沼泽魔物，随着越发靠近那座破碎之城，魔物的力量也变得越发凶悍，甚至于辛都没有办法立刻将其消灭，这也越发切合安瑟刚才像是调笑的反问——这一头头怪物的出现，仿佛正是海德拉的恐慌畏惧与自我保护的化身，阻止他走向梦的终点。
雷霆的威光将这阴沉漆黑的梦境撕裂了一瞬，但下一秒又有更深沉幽邃的漆黑将一切填补，这个世界……仿佛笼罩在不会迎来破晓的永夜之中。
安瑟·海德拉的一切，似乎都沉沦于此，步入终结。
辛的指尖再度释放出闪耀烈光，那澎湃的力量分明将沼泽魔物吞噬殆尽，可当白光散去，以这片沼泽为食的魔物却又嘶吼袭来，无论如何都要将安瑟淹没在它的漆黑里。
辛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并不擅长战斗，把以太调整到适合杀伤的程度，已经是她所能理解的关于战斗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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