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暮很想说，这肯定不是巧合，他太清楚那个魔鬼有多可怕了，但现在说这些，除了增加压力以外好像也没别的意义。
所以，他只能轻声叹道：“让那位兰斯小姐沿着这条线的计划失败了，换个方案吧……她现在在哪？”
“中部，罗恩负责的庇护所，由于‘灰塔’的失败，她好像把我们当作目标了。”
被海德拉的恶狼盯上，对于现在知晓希塔娜凶猛的帝国人而言，无疑是最糟糕的消息，但这三个主教都很淡定，仿佛希塔娜的反应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样。
“她挖不出来什么东西，即使是风之首也一样。”
“毕竟没有过这方面的研究……我们该庆幸留在北地的是她，而不是那个泽格。”
主教们彼此交换着意见：“但对她的引导不能停下，既然这条路被海德拉堵死……那就换三号方案，怎么样？”
“三号……利用还没能得到转移，残存在灰塔麾下领城内的难民引诱兰斯吗？这很困难。”
暮摇摇头：“不要小看玛琳娜·兰斯马尔洛斯，她在天霜之塔中展示的支配力已经非常恐怖，或许她和海德拉一样，已经觉察到我们在给兰斯做局。”
“圣女的话……没有效果吗？”白袍主教微微皱眉，“他应该暂时相信我们愿意臣服，并一直努力积极配合着他对兰斯的训教才对。”
暮揉着额头，神情满是无奈：“他都能预见那么多事，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在暗中有更大的计划？只是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我们而已。”
“还有……他的确在磨砺兰斯。”黑袍主教补充道，“或者说他的重心还是全都在这上面。关于我们……他即使知道我们在计划着什么，也并不放在心上，就和他根本没把那位皇女放在心上一样。”
已经支配帝国，并万民所向的摄政王殿下似乎永远如此，仿佛什么事都必定在他的掌握之中——目前看来，这也是事实。
但主教们却并未因此感到恐惧，反而松了口气。
“是啊，他不放在心上，毕竟如果他真的想的话，早就把我们从北地挖出来了……这对他来说也不困难吧。”
“毕竟这场战争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为了自己那两个契首所设的局啊，安瑟·海德拉……他早就已经将这个帝国彻底纳入掌心，成为无人可逆至高了。”
白袍主教慨叹着，庆幸中又带着几分无奈，神情有些复杂。
安瑟发现他们另有目的，这对教会而言本该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但他那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的绝对自信，反而成了他们唯一的胜算。
竟然要将成功的希望寄托于对手的轻视，更荒唐的是，他们能有实现教会传承八百年的夙愿的机会，好像都源于此。
“好消息是，他现在还很乐意陪着兰斯和圣女一起演戏；坏消息是……这场戏已经快到落幕的时候了。”
暮抚过身前的石桌，莹莹白光在桌面上亮起，化为浮动的线条，迅速勾勒出山川地貌的模样。
这赫然是微缩的北地立体地图，地图上还有数十个明灭不定的光点，意义不明。
其中，一个血红色的巨大光点与一个小型的光点重合在了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兰斯不会继续再等下去，等她一无所获地离开庇护所后，应该马上就要发动进攻，按照她收集的以太魔物的数量……三天之内推平北地，应该不是问题。”
“太短了。”黑袍主教微微皱眉，“时间不够，最起码还要争取半个月。”
“……还要那么久？寂不是已经说服伊沃拉出更多的力了吗？”暮有些难以置信。
“伊沃拉现在应该更专注于如何应付海德拉，虽然我们也没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但有总比没有强，只不过让她拖延时间大概是不太可能的了。”
“我是指那团火。”
黑袍主教闭上眼，疲惫地回应：“现在的程度，距离她的极限也没多远了，终归是残缺的飨焰。”
暮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子，凝视着地图上的红色光点，手背都不自觉地暴起青筋：
“不能让兰斯这么快就结束这一切。”
“……你有办法？”
“当然有了……你忘了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是什么人吗？”
背负着那漫长而沉重的夙愿的青年，自嘲地笑了笑。
“她是好人啊，一个纯粹，质朴，被最简单的善恶观所左右的好人。”
“但我们这些宗教疯子不是。”
*
安瑟坐在街边因战斗而产生的巨大碎石上，看着脚下还有不远处的尸骸。
被光辉大剑斩过的身体没有飙洒的血液，切口整齐得如同标本，而这些尸体和狂信徒的尸体混在一起，便显得更加可怖而荒诞。
“我们刚才聊到哪了，圣女小姐？”
他屈起一条腿，用膝盖撑着脑袋，慢悠悠地说道：侂“我想想……哦，是关于神对世人——”
“魔鬼先生。”辛突然打断了安瑟的话，“你不去看看他们本该负责的庇护所吗？死掉这么多教士的话，那个庇护所的安全就得不到保证了。”
“我会让玛琳娜去处理的，这不是很简单吗？”
“海格力斯也可以随便使唤乌鸦小姐吗？”
“但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是海格力斯。”
“是这样吗？”辛歪了歪头，“可是我总觉得，魔鬼先生和海格力斯……好像，没有什么差别呢？”
话题在不知不觉间被辛拐到了其他地方，而安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没有戳穿这对他而言过于稚嫩的小把戏。
“辛小姐，真的很聪明呢。”魔鬼如此感慨着。
辛很诚实地摇摇头：“比人偶小姐差远了，也不如乌鸦小姐，可能只比野狼小姐厉害一点点。”
安瑟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聪明的方向不一样，你自己并没有发现到，辛小姐。”
“那是什么？”辛身子微微前倾，鼻尖几乎都要碰到安瑟，好奇地盯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魔鬼先生可以告诉我吗？”
她是那么熟练又自然地侵入了安瑟的亲密范围，毫不生硬。
“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就算说了，辛小姐你也不会想听的。”
你怎么会去面对自己那出于本能地，如此聪明的逃避呢？
安瑟意识到，发生在辛神上的变化，如今绝大多数都已经能得到解答。
那就是辛的确成长得很快，快到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在更早的时候……或许是在东港事了，陷入魔怔的那时候，辛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教会的谎言。
而从那一刻开始，她便选择强行回避一切关于教会的问题，将自己那贫瘠内心的全部空间，用安瑟这个魔鬼来填满，因为这是支撑她这个存在的唯一动力，所以才会在没有得到安瑟的回应与肯定之前，表现得那么疯狂而危险。
而当她得到了那份被安瑟给予的“需要”之后，当她那摇摇欲坠的自我被魔鬼的需求而稳定，不再只是单方面付出，而是真的得到回应，内心得以充实之后，便表现出了近似于爱恋的情感——也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不是真的对安瑟而言没什么所谓。
所以她才会那么渴望着发现安瑟的“软弱”，对安瑟怀有越发深切的怜悯和同情，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安瑟带去关怀，带去她的爱。
但实际上，辛只是在满足自己的需求，因为只有魔鬼先生更软弱，更无助了，他才会更进一步的向自己索取力量和帮助，而这就是现在的辛赖以生存的灵魂食粮。
想到这里，安瑟甚至对辛感到怜悯。
因为她不是已经知道教会的真相，而是本能地不敢面对残酷的现实，所以如此顺理成章地将一切转移到了安瑟身上，继续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然地活着。
甚至于，她或许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逃避，在她看来，她就是在单纯地履行着自己最神圣的使命，仅此而已。
“……魔鬼先生。”
“嗯？”
“你好像，在可怜我。”辛从后面环抱着安瑟的脖颈，轻声问着，“为什么呢？”
安瑟笑了笑：“你想太多了，而且……这句话该我说才对，难道不是你在可怜我吗？辛小姐？”
“我也没有，魔鬼先生。”
明明否定着这种情绪，可两个异常的灵魂，却还是都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第一百六十四章·效率（5.5K）
“没东西啊……”
蹲在教堂密室内的希塔娜左闻闻右嗅嗅，风之首地探测到了这座庇护所下奇特的以太流动，但和抽取北地以太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种奇怪的流动可以用很多种方式解释，比如是笼罩庇护所的防护法术，比如为了和其他庇护所交流……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法和引发北地以太暴乱的罪魁祸首牵连在一起。
狼小姐郁闷不已地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着圈圈。
“妮亚老师说，灰塔大公在通过研究神术来创造全新的以太驱动方式，但灰塔大公现在什么也没做成，明芙萝也没跟我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不就应该是教会在搞鬼吗？怎么教会这也没什么痕迹，不应该啊。”
安瑟口中的寒灾源头，是永世狂焰之塔的衰弱，由于艾菲桑徳的“失格”，本该由她维系的飨焰之火无法继续燃烧，让极北以太涡流席卷的寒气肆无忌惮地在北地肆虐。
但根据希塔娜自己的调查，魔物的暴动源于北地地脉中沉积的无数以太被强行抽取，这显然也造成了北地当下的严酷环境，明芙萝在把天霜之塔的研究资料打包带走之前，就当下的情况，还给希塔娜提供了一些建议。
“极北涡流吹拂而来的寒流，那种寒冷不是物理性质上的冰寒，即使在要素层面，也不是单纯的【冰冻】，而是更高层级，概念性的【固结】，【死寂】以及相似的要素。所以在理论上讲，这场寒灾如果只是单纯因为狂焰之塔的衰弱而产生，那么在这无尽风雪中的以太，绝对不会以如此暴乱的方式流动。”
“能够顶住寒流带来的【固结】，依旧掀起如此狂暴的以太乱流，说明北地现在的以太量非常恐怖，地脉中的以太被抽取出的概率侗绝对不低，换句话说……你的方向并没有错。”
明芙萝很少见地在不带任何严苛批评的情况下，给了希塔娜相当正面的评价，希塔娜又怎么可能不重视起来的。
但问题是……重视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用啊，她闻是能闻到奇怪的东西，可叫她搞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个事，这不是为难人嘛！
心情烦躁的狼小姐一脚踹飞密室的大门，把站在外面苦苦守候的教士们吓了一跳。
“那种笼罩着庇护所的奇怪法术流动，是什么东西！”她凶神恶煞地质问着。
“是是是是是用来抵御寒流风雪的神术……是，是必须设置的保护措施。”
教士磕磕绊绊地解释着，生怕眼前这位凶兽大人一不开心就直接开杀。
听到这话的希塔娜脸色并没有好转，依旧阴沉着，甚至还磨起了牙，让教士与修女们继续胆战心惊着。
她已经去了好几座庇护所，每个庇护所的教士都是这么回答她的，而且每座庇护所底下的那种奇特流动，形式也都无比近似，看起来的确只是统一的防护法术。
这可不就见鬼了，教会没干，灰塔大公没干，难不成是那个铁刃大公干的？不是说那家伙是个整天缩在铁罐头里的战士吗？战士会搞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啊！
如果也不是他，那还能是谁？总不可能是伊沃——
……等等。
希塔娜突然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突然扭头看向离她最近的修士，暗红色眼眸中突然的熊熊火光把对方吓得后退了一步。
“离这里最近……不对，离他们大本营最近的庇护所，在哪！”
还没等对方回答，希塔娜手里便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卷轴，赶忙攥着扭头走进密室，摊开来细细摸索。
“差点忘了还有地图，最近的庇护所……最近的庇护所，啊，在这！”
教会在北地建立的庇护所散落在这片冰原各处，虽然大部分都是靠向北地边境，避免陷入灰塔与铁刃两个大公的包围，但还是有零星庇护所被迫建立在他们的领地腹地——希塔娜现在所处的庇护所就是“零星”之一，因为她也不是单纯找教会兴师问罪来的，还抱着顺带打探敌情的目的。
其中，距离那两个大公的老窝，也就是伊沃拉为了满足她的统治欲而建立起的，上空燃烧着一轮微型血日的领城，最近的一座庇护所……离这里并不远。
“很好……就是这里了！”
希塔娜舔了舔嘴唇，虽然看起来很高兴，但这份喜悦中也包含着同样纯粹的怒意，如果辛在这里，一定能看到缠绕着野狼小姐火焰冲天而起。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伊沃拉，是因为这家伙已经是安瑟的养家猫了，猫沃拉小姐在庄园里表现出的种种不堪，几乎都让希塔娜遗忘了她的危险，即使反叛的猫沃拉在帝都掀起过暴乱，最后不也狼狈而逃了吗？
因为清楚伊沃拉在本质上从未脱离安瑟的掌控，所以希塔娜下意识地将其放在了无害的位置上，但仔细想想……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不就是伊沃拉吗！
她最有理由去攫取北地地脉中的浩瀚以太来恢复实力，虽然要完全恢复那残破不堪的飨焰资质，真正需要的是这世上唯一能让飨焰在焚烧时得到庞大要素，唯有安瑟能提供的深渊碎片，但以太这东西，像伊沃拉那样的力量至上主义者，怎么会嫌多呢？
而且不管是波吕妮亚还是多默尔都在强调，没人能够强行提取北地地脉中积存着的以太，那永冻了数十万年，甚至都已经化为各种以太魔物，自然资源出现的以太，唯有时间才能融解。
但他们做不到，不代表伊沃拉做不到啊，那家伙就算残废了，也还是神灵种，也依然持有能焚尽万物的飨焰之火！
如此一来……两个目的，就完全统一了，不管是结束战争还是平息寒灾，只要揍飞伊沃拉，让她只能重新趴在安瑟脚边喵喵叫，一切就都能解决！
收起地图的希塔娜小姐志得意满，不禁骄傲地叉起腰来。
她果然还是很聪明的——虽然这个聪明是用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得来的，但还是聪明！
“好了，这没你们的事了……哦，你们可以先提前通知那里的教士，我大概，嗯……会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到他们那，就这样。”
她风风火火地准备离开这里，虽然不可能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杀到伊沃拉面前，但将距离伊沃拉老巢最近的那个庇护所作为前哨站与跳板，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办法让琳娜把那些人提前撤走，然后再把庇护所周边的所有领城都清理一遍，慢慢扩大范围，最后直逼伊沃拉的老窝！唔……这样会不会把声势弄太大了，要是慢了的话，伊沃拉那家伙烧起人来的效率可比法术快多了，我还拦不住……
得找个稳妥点的方法……
正当希塔娜这样想着，准备立刻动身的时候，那个叫罗恩的庇护所负责人突然开口道：“兰斯大人，请您等等……您要去的那座庇护所，那里……那里有些特殊。”
“特殊？”希塔娜歪了歪头，“特殊什么？”
罗恩的脸上浮现起无奈苦涩的神情：“您也知道，建立在这片区域的庇护所承受的压力，比靠近北地边境的庇护所来得更大，我们很容易遭受灰塔或是铁刃，甚至有可能是双方的侵扰。他们要么对神术有所觊觎，要么是单纯不想让我们能安稳下去。”
“在这种高压下，我们多多少少会表现得有些……过激。而您要去的那座庇护所是法斯兰负责的，庇护所里的教士不只是法斯兰本人，其他人也是最为激进的一批教士，他们甚至有可能都已经做好了和周边领城开战的打算，如果您过去的话，请务必控制住他们，也……也请尽量克制您的情绪。”
希塔娜听得分明——就是那个最靠近伊沃拉老窝的庇护所是被激进教士控制的，而他们现在已经快顶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发疯。
这还挺罕见的，毕竟希塔娜一路走来，发现这些教士别的不说，心理素质是真好，一个比一个能忍，要不是他们把那些难民卖给了灰塔大公，希塔娜真的很难升起对教会的强烈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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