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597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海德拉有些厌恶地挥动大剑,让他的人头滚落一旁,好不去看那令人恶心的笑容。

  而后,他轻声慨叹道:“协理啊……辛小姐,我其实跟阿萝说过,我很佩服最初建立教会,提出协理这个概念的人。”

  “我和她说,协理所象征的,其实不是单纯的善恶平衡,它并不是在维系一个天平的稳定……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

  辛不太清楚,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逃过人类社会的善恶轮回,没有超出人类社会的伦理规范——而这好像也是安瑟一直试图告诉她的。

  可现在,安瑟却又突然说,协理又不是这样的了?

  “即使现在罪孽缠身,即使当下一事无成,只要洗清罪孽,克服艰难,就仍有改变一切的可能。”

  “协理……在肯定人的价值。”

  剑光闪烁,又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而随着海格力斯毫不留情地屠杀,已经有些教士跪不住了,显然比起最开始那位年轻教士,他们的狂热程度还差很多。

  而淡然斩下教士头颅的安瑟,还在认真地对辛诉说他对协理的看法。

  “它的宝贵之处就在于此——去肯定一切的价值,让再平凡,乃至于卑微的存在,也能相信自己的存在有其意义,只要努力改变自己的负面,那么协理的平衡就会到来,自己就可以脱胎换骨。”

  “提醒功成名就的存在必须谨慎专注,不能被与他所拥有的成就对等的罪孽侵染,否则便会失去一切……这很好,很有价值,对吗?”

  称赞的感慨骤然一转,海德拉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几分戏谑和讥笑。

  “可惜,最重要的是……有人能把这样的理念,用正直的手段,用在正确的道路上。”

  只有部分人拥有协理,圣女可以直接救赎罪孽,跳过了改变自我这个环节……

  虽然理念很美好,但教会似乎在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使用着它。

  而安瑟相信现在的辛能够意识到这种异样,他需要把本该遭受考验的英雄,替换为圣女。

  辛小姐,别害怕,比起那些走投无路的主教们,我一定会温柔很多。

  只不过……

  辛根本不在乎这群狂信徒到底想干什么,也没去考虑安瑟想借他们让自己想清楚什么。关于信仰与协理的思辨……此刻的她并没有丝毫沉入,因为比起那些东西,魔鬼先生的内心,显然更值得她沉入其中。

  魔鬼先生,对你来说,比起失去记忆本身,记忆的价值……更重要吗?

  回忆着安瑟刚才那仿佛在衡量那份失去的记忆能换来多少“胜算”的心态,辛不由得这么想。

第一百六十三章·各自的怜悯(6K)

  “海格力斯先生……你为什么认为我们是错误的!”

  虽然和辛的交谈轻松愉快,但海格力斯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一个又一个狂信徒倒在耀眼神圣的大剑之下,滚落在地的人头切口没有半点血迹,光滑齐整,精致得宛如艺术品。

  不过,当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教士引颈就戮后,剩下来的却不愿接受在他们看来如此荒诞的死亡。

  “我们是在维护神的威严!”

  有人举起武器试图反抗,虽然混含着几分惊惧,但以震怒为主色的神情……说明比起死亡,他可能更在乎海格力斯凭什么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甚至有几分痛惜地呵斥着:“您身为被圣女选中的义人,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吗!”

  回应他的,是一束暴烈炽热的辉光。

  让空气都为之震颤的嗡鸣声中,那道从剑尖激射出的光芒直接将这个教士脖颈以上的部分全部蒸发,上一秒还痛心着义人为何不敬神灵的他,下一秒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辛小姐。”

  海格力斯的眼眸中满是冰冷,但安瑟的眼底却是惋惜。

  “他们并不明白自己在追求什么,只是盲目尊崇着神的谕令,可是就连他们的神,也是别人塑造的。”

  “……神不是塑造的。”辛稍微从对安瑟的思考中脱离出来,轻声回应,“神就存在于此,教会只是传达神的意志与声音。”

  安瑟饶有兴趣地问道:“所以,辛小姐听过它的声音?”

  “那是一种启示,魔鬼先生。”

  辛很耐心地解释着:“神不需要依托言语来传递消息,在祈祷,甚至只是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神的启迪就会降临。”

  “然后你们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是的。”

  年轻的海德拉有些想放声大笑,但毕竟现在还在角色当中,所以只能眼神漠然地将剑锋指向下一个人,同时以愉悦轻快的语气问道:

  “那么,假如他们收到的神启,就是无视平民们的死活,攻击这座领城呢?”

  “这不是神启。”辛摇摇头,“神是不会——”

  “谁告诉你的,是你的神吗?”

  魔鬼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肃冷,那份针对着狂信徒教士们的冷冽与仇视,似乎转移到了辛的身上。

  他的眼神缓缓移到了辛的脸上,与那仿佛永远没有爱憎也没有悲喜的圣青色眼眸对在一起。

  “圣女小姐,既然你说谁都能得到神的启迪……那你凭什么判断,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神的授意?”

  “因为神……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啊。”

  辛认真地凝视着安瑟的眼睛,试图从那深邃的海蓝色中找到起伏涌动的漆黑。

  魔鬼先生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了。

  神从不在乎人对它的尊敬与否,它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所谓的“被进犯”,就降下神启,让那些教士攻占领城呢?魔鬼先生……明明是你教会我这些的,你怎么会忘了呢?

  忧虑。

  安瑟看到了辛的忧虑……有些令人发笑的忧虑。

  果然,你就是从这里出发,自认为找到了我的软弱,是吗?

  深渊侵蚀……当然了,一点点被那无可违逆的狂乱混沌渗透,精神与思维逐渐脱离控制,越来越情绪化,这样的安瑟·海德拉的确让人担忧,甚至于让人觉得他无助而可怜。

  辛亲眼见证了安瑟精神状况越发混沌的全过程,所以她理所应当地对现在的安瑟产生了怜悯与同情。

  但……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安瑟,这种想法,实在是过于自以为是,在产生这个想法之前,她就应该意识到一件事——

  安瑟·海德拉,不需要关怀,更不需要同情。

  “你在逃避什么,辛小姐?”

  “……”

  辛看到安瑟笑了,就好像他刚才表露出的,突如其来的冷酷情绪仿佛只是幻觉。

  在侵蚀影响的情绪是不可能被随意掌握的,但魔鬼却收放自如地微笑着:

  “你觉得我是在指神不容许有人挑衅它的威严吗?你真的认为我已经痴愚混沌到这个地步了吗?现在的你……明明能思考到更深层的问题才对。”

  软弱的是你,不是我啊,辛小姐。

  “神……不在乎那些无意义的琐事,也就意味着倘若它降下启示,一定有更深层的目的和理由。”

  “而为了这个理由……”

  明明是安瑟·海德拉本人,但此刻的他却像舞台剧上的角色一样,那么突兀,却又顺畅地随着台本和节奏转换表现在外的情绪,他的眼神再度变得充满憎恨,吐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浸泡着毒液。

  “神能够践踏世间的一切,生命,秩序,规则……所有的一切都要为它的目的让道,因为它是凌驾于一切的永恒存在,也因为它……不在乎。”

  “……”

  好了,辛小姐,在你看来,这究竟是我被侵蚀时所吐出的混乱言语,还是为了让你恐惧,将你摧毁的伪装与谎言呢?

  我知道你分辨不出,所以你的选择只有……

  “这些话,是建立在你那并不存在的假设上的,魔鬼先生。”辛没有回答安瑟的话,而是强调道,“他们没有接受神启。”

  逃避,果然只能是逃避呢,亲爱的圣女小姐。

  安瑟的话的确是建立在假设之上,甚至可以说十分牵强,但他本来也不是为了阐述事实,只是向辛表达他对神的看法。

  可辛却没有在这方面进行反驳,而是试图用逻辑上的错误来否定这种看法。

  一个信徒,在神的形象被曲解甚至是劣化的情况下,没有直接从神的角度否定这些“亵渎之语”,而是想着通过逻辑辩驳来使这种想法“无法存在”,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辛不敢面对安瑟提出的观点,哪怕这问题明显过激,她也依然不敢面对,她害怕在直面问题的那一刻,自己那被魔鬼调教过的思维,就会不受控制地去深入思考,思考那她不愿面对的真相。

  但安瑟是不会让她逃的,因为与教会那近乎等同于将辛摧毁的粗暴揭示相比,安瑟觉得自己一直都足够温柔。

  “所以你认为,这只是他们愚蠢地自作主张。”

  “是的,魔鬼先生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辛表现得倒是非常正常,即使谈起曾经那懵懂稚嫩的自己,也很淡然自若:“你教训过那样的我了,为什么会觉得,他们这么做是受到了神的启迪呢?更何况,神是爱着……”

  “神爱世人,嗯……我记得你说过这句话。”

  魔鬼脸上笑意更浓了些:“那么,爱着世人的神,它所做的一切究竟是——”

  从领城另一头无边风雪中传来的阵阵呼啸,让安瑟没能把话说完。

  “来的可真及时啊……”

  安瑟叹了口气,将那象征着他义人身份的大剑牢牢握在手心。

  “是敌人,魔鬼先生。”辛在安瑟耳畔轻声说着。

  海德拉微微扬了扬眉毛:“在你眼里,也有敌人这种概念吗?”

  “因为魔鬼先生有敌人。”

  辛的视线沿着剑尖所指的方向看去。

  “所以我也有。”

  安瑟微愣了下,而后失笑道:“从哪里学的?”

  辛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安瑟:“学什么?”

  “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

  “我现在……的样子?”

  圣女小姐更奇怪了,她满脸不解,像是想不明白安瑟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啊,魔鬼先生。”她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

  安瑟摇摇头,他慢悠悠地向前走去,炽烈的辉光之剑倒拖在地,迸溅出烈烈星火。

  你非要沉溺在这样的慰藉里,我也不会那么残忍地戳穿就是了,圣女小姐。

  *

  看似普通的石室,其实有足足八种法术以无比精妙的手段互相堆叠用以遮蔽一切感知,哪怕是再如何精通刺探与窥秘的术士,也没有办法发现这处密室,放在帝国的超凡者眼里,这种施法手段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而这对于协圣教会的主教们而言,只是一间会议室而已。

  这间会议室里的主教并不多,除了在帝国勉强算是为人熟知的暮以外,还有两个主教,一个黑袍一个白袍,寂并没有出现。

  “太快了。”

  摇头叹息的暮,神情有些苦涩。

  “那位摄政王殿下的反应实在太快了……他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些狂信徒,立刻就锁定他们的位置的?”

  “什么意思,他扮演的海格力斯已经跑到那边去了吗?”一位身披黑袍的主教神情凝重。

  “不只是刚到,那些狂信徒已经全部死亡了,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铁刃大公派去那边的人手也要不声不响地全军覆没。”

  这段话让主教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怎么可能呢?”另一位白袍主教低声呢喃着,“那位魔女不可能渗透进教会,即使她可以通过大范围的筛查来寻找那位摄政王殿下的目标,但绝对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效率,除非——”

  “除非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把目光锁定在了被我们选中的狂信徒身上。”

  黑袍主教的嗓音有些沙哑:“比起这种可能,我宁愿相信阴影魔女是凑巧找到了他们,不……是那位摄政王殿下凑巧碰到了他们。”

  如果安瑟在更早之前就锁定了那些狂信徒,不,甚至于安瑟知道他们会将一群狂信徒安排在北地,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这意味着,那个深不可测的魔鬼……也许从最开始,就洞悉了他们在北地几乎所有的安排,并且了解他们每一个布置的目的。

  更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事实好像确实如此。

  因为在北地,安瑟·海德拉似乎没有刻意做什么局,不像东港那样轻巧自然地利用了多方势力,最后达成自己的目的。在北地,他所扮演的海格力斯,好像就只是……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地,利用已有的局。

  可他怎么会知道?他凭什么知道?主教们无论怎样也想不出理由,只能无力地将一切归于“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