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沉思着的希塔娜，被一道颇为稚嫩的呼唤拉回了现实。
回过神来的狼小姐往前一看，也没看到人，不过她马上熟练地下移视线，果然看到了一个本来就很娇小，与她对比就更显玲珑的女孩儿。
周围的学生和老师都显得极为震惊，还有人焦急地想把她叫回来，但一看到那双宛如兽瞳的暗红眼眸，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都只能被冻结。
“怎么了，小丫头。”低头看着这个微微发抖的女孩，希塔娜挑了挑眉，“找我有事？”
“嗯……我，我是，凯瑟尔·拉特兰的妹妹，我叫琳达……”
看起来家世不错，气质颇佳的小姑娘昂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变得有气势：“很，很高兴认识您，兰斯大人！”
看得出来她很想让自己不害怕，但只能说多少有点勉强，而正是这勉强的样子，让希塔娜觉得有趣，面对灰塔大公那老头时的不爽心情也消退了一些。
她朝小姑娘伸出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叫琳达的小姑娘愣了愣，接着慌忙伸出双手握住，那略显不知所措的样子逗得狼小姐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呢？自我介绍完了，也该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享受着大姐姐姿态的希塔娜非常愉快：“我现在心情好，直接说吧。”
琳达小心翼翼地收回手，给希塔娜行了一礼，但不是淑女礼，只是微微鞠躬：“兰斯大人，您还在天霜之塔学习的时候，我的哥哥，也就是凯瑟尔·拉特兰，曾邀请您参加他的社团，您还记得吗？”
“……嗯？社团？”
狼小姐先是略显困惑，随后恍然道：“哦，你是说那些想拉我当他们手下的家伙，是吧？”
“也，也不是！”琳达慌忙解释道，“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哥哥……他，他是真心希望您能够成为他社团的伙伴，在天霜之塔一起学习，进步，一起变得更强的！”
希塔娜对那个什么凯瑟尔没有半点印象，这虽然代表他对狼小姐毫无意义，但也代表他的确没做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事。
“所以，你想和我说些什么？”
希塔娜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这年岁不大……但其实估计也就比他小四五岁的孩子，调笑道：“打算代替你哥继续招揽我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只是想看看……”
小姑娘把手放到心口，眼中竟绽放出了那么纯净无暇的，满是憧憬的光彩。
“想看看，被哥哥那么称赞，那么了不起的兰斯大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那不带有警惕与畏惧，只是单纯向往而好奇的注视，让痛恨着那段求学的时光，自然也痛恨着天霜之塔的希塔娜先是怔了怔，而后眼神逐渐温柔了下来，她伸手揉了揉琳达的脑袋：“走这么近看，不怕我打你啊？”
“不会的。”琳达用力摇头，“哥哥说过，兰斯大人其实是很好的人，他一直很遗憾没能和兰斯大人成为朋友，所以我知道兰斯大人不会随便打人的。”
狼小姐哑然失笑：“那你哥可是看错人了。”
“是吗？”琳达歪了歪头，“可是我觉得，哥哥没有说错啊。”
“兰斯大人很高，很漂亮，很厉害，而且，不是没有打我吗？还很温柔地摸我的脑袋。”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无比笃定地说道：“就算在灵仪上，很多人都在说兰斯大人很危险，但我从哥哥那里听说过兰斯大人做的事，我不觉得兰斯大人有什么错！”
她用力挥了挥拳头，颇为气愤道：“那些坏东西的确该好好教育！”
希塔娜爽朗地笑着，伸手捏了捏琳达的脸颊：“原来还有人支持我？”
“当然了，而且支持兰斯大人的学生还有老师都不少呀。”
“我怎么不知——”
希塔娜的话突然顿住了，因为她想起了第一次的调教，想起了一切的开始。
安瑟对希塔娜的第一次调教，就是将她在天霜之塔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归咎为她的傲慢和愚蠢——一次完美卓绝的欺骗与压迫，但要说那完全是安瑟的话术，倒也并非如此。
不可能所有人都把被波吕妮亚亲自带入天霜之塔，天赋才能无与伦比，前途不可限量的希塔娜，当作乡下来的泥腿子，这种人本来就是少数，但希塔娜的对天霜之塔的印象却不会因为这样的少数而变好——毕竟她本来也是个经常惹祸的问题学生。
幼狼的确或是因为骄傲，或是因为警惕，而拒绝了所有抛来的橄榄枝，而这种拒绝让善意变得遥远，再加上终日在恶意里打滚，天霜之塔对希塔娜而言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场。
但现在仔细想想……到底是天霜之塔真的如此不堪，还是曾经那个骄傲又愚蠢的她，从头到尾就没有选择接受他人释放的善意呢？
如果没有大量支持希塔娜的老师乃至学生在出力，她怎么可能在血虐了那么多少爷小姐之后依旧全身而退呢？
安瑟最初的调教，在此刻竟成了劝诫希塔娜冷静思考的绝佳理由。
“刚好，我也想向您申明一件事，兰斯大人。”
多默尔·灰塔在无比恰当地时机开口：
“您的求学时间并不长，而且经常……琐事缠身，所以可能对天霜之塔的成员构成，没有明确的了解。”
“实际上，天霜之塔并不是在单纯的从帝国各处招收学员与教师，因为起码有三成的学员和教师，就是来自天霜之塔。”
“……你在说什么废话？”
因为有小孩子在，所以希塔娜的语气稍微克制了一些，但依旧不近人情：“天霜之塔的学生和老师不是天霜之塔的，那还能是哪的？”
灰塔大公温和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源头——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天霜之塔的人。”
“从一开始……等等，从一开始？”
反应过来的希塔娜脸上逐渐浮现起震惊之色，她看着因为灰塔大公发话而紧张起来的琳达，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小琳达，你难道……是在天霜之塔出生，从小到大，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吗？”
“是呀，兰斯大人。”
小姑娘一脸理所应当地回答：“怎么了吗？”
“这……”
在天霜之塔出生，在天霜之塔长大，这样的学员和老师，竟然占了最起码三成？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啊！
灰塔大公，在此刻再度发出了邀请：
“那么，您有兴趣……去‘天霜人’的生活社区游览一番吗？”
*
“魔鬼先生，这个老爷爷，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走在前往灰塔大公所说的“生活社区”的路上，辛在安瑟耳畔如此问道：“为什么他好像想针对我，又好像在试探野狼小姐呢？”
“他只是在做他认为该做的事，至于为什么好像有两个目的……”
海德拉漫不经心地笑着：“做一件事却能实现两种看起来完全没有交集的事，不是很厉害吗？”
“当然，他要是真的厉害的话，就不会不得不用一件事来应付你们两个了。”
与此同时，前方恰好传来了灰塔大公的声音：
“海格力斯先生，我也希望你能够和兰斯大人一起了解天霜人的生活。”
来到天霜之塔外围的一座高塔前，灰塔大公转过身来，满怀真诚地对安瑟如此说道：
“我相信，这应该能解除您对我的不少误会。”
随着高塔大门的缓缓打开，多默尔的宣告也变得更富有激情起来：
“我所做的这一切，绝对不是为了我——”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一只乌鸦从门内振翅飞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落到了希塔娜的肩头。
“哎呀，真是凑巧，希塔娜，还有……海格力斯先生。”
本该是灰塔大公口中的生活社区的入口已被漆黑的阴影吞没，而将这阴影当作裙纱的魔女端庄雍容地欢迎着他们的到来，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玛琳娜掩嘴而笑，眼眸弯成了妩媚动人的月牙。
“没想到才过去一会儿，马上就又见面了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有父母（1W）
灰塔大公脸上那仿佛不会动摇的沉静与镇定，第一次消失不见了。
他按着手杖，语气也不复与希塔娜交谈时的轻松：
“马尔洛斯女士，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玛琳娜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本应该确保从波吕妮亚那边撤走的难民能安全去往北地边境，更何况……她应该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玛琳娜只是微笑着反问：“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还有，灰塔先生，您觉得……您可以决定我出现在哪里吗？”
她微微抬手，身后覆盖了整条通路的阴影便如海潮起伏，告死之鸟的刺耳叫声从中传出，像是在宣告这是属于魔女的领域。
没等灰塔大公开口，一身典雅黑裙的女人便轻声叹息：
“你真的认为，我会对你的越界行为无动于衷吗，灰塔先生？”
停留在希塔娜肩头的乌鸦眼眸猩红，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灰塔大公，
“自以为是的做些小动作，想要从别的方面干扰希塔娜的决定，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左右她意志的资格呢？”
玛琳娜揭过了为什么会现身于此的原因，强调着这个行为的正当性，她露出甜美动人的浅浅微笑，但站在希塔娜肩头的乌鸦却突然尖叫一声，宛如一道割裂空间的漆黑闪电，瞬息朝灰塔大公撞去。
下一刹那，多默尔·灰塔所站的地方像是有一团黑色水球爆裂开来，而他本人则完全被那深邃无尽的漆黑吞没，炸裂的黑色水球向四面八方蔓延出密密麻麻的不规则锐利尖刺，同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
“您亲自动手，是不是有些不太合规矩？”
多默尔低沉的声音从不稳定的黑球中传出，随着时间推移，那封锁着他的黑团被一点点剥落，毫发无伤的老人伫立原地，脸上笑容已看不出任何真诚的痕迹，写满虚伪。
“虽然我有些越界之举，但我自认为……没有冒犯到兰斯大人一丝一毫。”
魔女小姐眨了眨眼睛：“我也没有动手啊，刚才是我的某个脾气不好的下属做的呢，如果是我动手的话……”
＆*%——！！！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令人头骨都为之战栗的奇诡声音。
而在这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本来只是在玛琳娜的身后的阴影有如天倾，在刹那间填满了所有人的视线，看起来甚至像是将整个世界都囊括进了阴影里。
“你觉得，你还有站在这里和我说话的权利吗？”
可当玛琳娜温柔动听的声音传来时，那遮蔽万物的漆黑又消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希塔娜都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玛琳娜在她面前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她的姐姐现在好像……好像真的有些生气。
“下属……”灰塔大公低声沉吟着，随后摇头轻笑，“马尔洛斯女士，我承认我的确无法捕捉到您的踪迹，但是您的下属……天霜之塔还没有漏洞百出到能让外人随意进出的地步。”
“嗯……你们的防护措施的确值得称赞。”
玛琳娜微微歪头，这种俏皮的小动作，她做起来却还是有种浑然天成的优雅美感：
“但是谁告诉你，我的下属，对天霜之塔而言就一定是外人呢？”
这句话，显然比玛琳娜的下属潜入天霜之塔更有冲击力。
灰塔大公捏着权杖的手都不自觉地收紧，他几乎已经露不出笑容，而能将阴影渗透到帝国每个角落的魔女则因此更加愉快。
“噬之首……不愧是海德拉最凶残危险的头颅。”
过了很久，多默尔才缓缓开口道：“弗拉梅尔阁下的灾亡之兽同样无孔不入，吞噬，消化，利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都能拿出相应的能力，它在帝国起码已经有了三十年的凶名。能无声无息地蛊惑或侵蚀我的学生和老师……马尔洛斯女士，看来你比你的前辈，更加适应这份力量。”
“我听说，革命军好像也是这么溃败的吧。”老人叹了口气，“在他们试图进攻东港之前，您便早已将其渗透，哦……是您的下属。”
十分受用的魔女小姐笑容更加灿烂了，但说出的话语却是那么桀骜，那么……贪婪。
“我只是单纯的适应安瑟先生而已，与哪种契首的力量都没有关系。”
她能成为安瑟的力量，无论哪种力量都可以，同样……无论哪种力量也都想得到，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好地帮助安瑟，成为安瑟最完美的助力。
做出了这样的宣言后，玛琳娜开始收缩背后的阴影，将通往塔内的道路缓缓敞开，但却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
“希塔娜喜欢凭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但她总是忘了……作为安瑟先生契首的她，并不需要同你们这些人讲道理。”
魔女小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了希塔娜身上，让后者略显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希塔娜。”她的语气带上了非常鲜明的说教意味，“我并不是批评你没有第一时间寻求我的帮助，又或是过于自信的认为灰塔先生的谋划和胁迫不会成功，这对你而言有些苛刻，也不是你需要掌握的东西。”
“……什么叫对我而言有些苛刻！”
玛琳娜无视了狼小姐略显恼怒的抗议，继续她的训诫：“你应该在被灰塔先生要挟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偍——没有人，可以要挟你。如果有人这么做了，那他就必须付出代价。”
“如果你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着微微愣神的希塔娜，“那么我就会立刻让灰塔先生付出代价，也就不会发生现在让你如此两难的事情。”
希塔娜乍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你……你不是经常让我收敛下脾气的吗。”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希塔娜只能小声嘟囔：“这也太霸道了……我觉得我已经够霸道了。”
其实狼小姐也的确没打算被多默尔要挟，当时都已经跟这老头打起来了，只不过她觉得打完没什么效果就算了，但按照玛琳娜的意思，不能她觉得够了就够了，只要灰塔大公没有付出切实的代价，那就是不够。
哪怕只是因为一句近似要挟，但程度却也不至于那么严重的交易，毕竟灰塔大公到目前为止也真的没做什么，只是想让她重回天霜之塔逛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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