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真是可笑的……背叛。”
辛那圣青色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下，她不觉得灰塔大公能发现她，但为什么……灰塔大公现在却在针对她？
背叛……我，背叛了神？
不，我没有，因为魔鬼先生拥有着最了不起的协理，我依然在履行我的职责，我——
可我那时候……只是想，拯救魔鬼先生啊。
“不过，也不是说不通……”
老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在这场战争中莫名其妙便声名鹊起的少年：“帮助？能让你从普通人一跃成为英雄的帮助？呵呵，那位圣女对你可真是尽心尽力啊，海格力斯先生。”
飘在安瑟身后的辛不自觉地按住了安瑟的肩膀，她并没有和安瑟交流，因为总觉得这个灰塔大公……他好像有什么问题。
而且，那道光门……
被寒灾笼罩的北地现在到处充斥着暴乱的以太流，这导致绝大多数传送手段都变得非常危险。
希塔娜在战争初期能在战场上来回奔袭，除了狼影的特殊性质外，主要还是因为她一直在北地边境防守，空间术士们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但在北地境内，即便是稀少的空间术士，只能保证短距离传送的安全，传送阵这种东西更是彻底失去了稳定性，否则撤离难民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了。
天霜之塔的距离到这里绝对不短，灰塔大公能维持住稳定的传送门扉，与其说是他身为五阶超凡者的纯粹能力，不如说是……
波吕妮亚的话，辛也记着，按照她的说法，灰塔大公不仅对教会和神术颇有研究，甚至自己就在尝试创造出全新的以太驱动模式，而在眼前这道灰白色的光门里，辛竟然真的觉察到了那么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在，模仿神术？
可是神术怎么会被人所模仿，神术分明是神——
“但你真觉得，那是她发自内心的善意吗，海格力斯？”
灰塔大公转过身，准备进入光门之中，但在临走前却又意味深长看了海格力斯一眼。
“对圣女这种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比使命更重要的吧？”
那苍老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冷峻而讥讽：“教会的圣女，应该恪守她的职责，不是吗？”
不等海格力斯回答，他便进入了光门。
而年轻的英雄则在沉默中踏上了前往光门的路，他站在入口，轻声说着：
“圣女小姐，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曾经作为凡人，渴望对那不可违逆的至高存在发起叛逆，想要杀死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的义人，如此问询着赐予他力量的圣女。
“你是为了履行使命，恪守职责，才给了我这份力量，站在我的身边吗？”
“我……”
看着那张早已再熟悉不过的侧脸，辛张了张嘴，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是”那个单词说出口。
我想……拯救魔鬼先生。
辛想这样告诉安瑟，想坚定地告诉这个需要着自己的大男孩，她就是想拯救他，因为他需要帮助，而他自己好像并不觉得。
可是，日日夜夜的学习，从未间断的祈祷，未曾改变的环境……自辛诞生，拥有记忆以来，便将她封锁在名为圣女的匣中的，教会为她带来的一切，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不能是为了魔鬼先生。
是为了实现伟大的协理，是为了维系世界的平衡，是为了……履行神的意志。
可是， 协理也好，神也好，它们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它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人所定义的善恶和秩序呢？
“没办法回答吗？”
海格力斯伸手触碰着光门，摇了摇头。
“我也觉得，你并不是为了单纯帮助我，只是身为圣女的职责，使你选择了我而已。”
又是……这样的话。
这样拙劣的，刻意到不是魔鬼先生能说出来的话。
辛看不到海格力斯现在的表情，也读不到他的内心，但她能猜到魔鬼先生的想法。
想要让我愧疚，想要让我妒忌，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让我更依赖你……魔鬼先生，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才能达成你的目的吗？
这是谎言啊，哪怕是恶意，也是安瑟的谎言。
辛不想再被安瑟的谎言欺骗了，可安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甚至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在欺骗她。
“——如果是海格力斯的话，总是会这么想的，不是吗？”
“……”
在踏入光门前，魔鬼转过头来，微笑着凝视呆住的圣女。
“毕竟他根本就没有见过所谓的圣女，他根本不知道赐予他恩赐的圣女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当然会觉得，圣女给予他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出自纯粹的善意。”
“但是，安瑟·海德拉是不一样的。”
那双海蓝色眼眸中宛如潮水般涌来的漆黑色彩，仿佛要将眼前这具成熟躯体内的单薄灵魂尽数吞没。
“他和圣女已经相处很久了，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圣女，不管是教会，还是侇所谓的……神，”
魔鬼轻轻抚上那雪嫩的脸颊，声音是那么温柔：“所以他也愿意相信，圣女是发自内心地想要拯救他，无关职责，无关使命。”
“他知道，圣女一定不会放弃他的。”
不是因为魔鬼需要拯救，而是因为圣女……已经快只剩下他了。
这一点，安瑟心知肚明，他也很清楚，辛是无法认识到的。
“是，魔鬼先生。”
辛眷恋地握住安瑟的手，即使她感觉不到温暖，即使外在的感知对她是全然没有必要的东西，也还是如此贪恋着魔鬼的抚摸，仿佛只是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温柔，都能让她感到满足。
“我，一定，一定会拯救魔鬼先生的。”
这到底是不是谎言呢？是不是魔鬼以刚才那个拙劣的谎言为铺垫而制造的第二个更诱人，更甜美，更让人堕落的谎言呢？
辛不知道，或者说……她本可以知道，因为她已经越来越了解魔鬼先生了，她完全可以花心思去剖析这些话里的漏洞，去辨别魔鬼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态，她大可和在东港时那样，以与安瑟斗智斗勇为乐，以战胜魔鬼来获取快感，但她没有。
安瑟并不知道，辛不是没有认清到自己的处境，而是……放弃了去选择认清自己的处境。
她选择乖巧地安眠在魔鬼为她编织的美梦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归来（5K）
一望无际的辽阔土地上，数十座高塔拱卫着中央已经没入云层的灰白巨塔，虽然单从气势上看，天霜之塔并不如以太院的高塔来的恢宏壮丽，但那份清冷与孤高，也让这座看似朴素的巨大带着别样的威严。
这种以灰黑白三色为主调，很少有多余色彩，并且以尖锐棱角堆砌的建筑风格……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像是以研究学术为核心的地方。
“欢迎来到天霜之塔……对兰斯大人而言，应该是重回故地才对。”
站在主塔入口前的广场上，灰塔大公向希塔娜微微欠身：“这几年来天霜之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想您应该还有印象。”
“印象……哼。”
希塔娜扯了扯嘴角，她自顾自地走到广场中央那座无面的雕塑前，伸手抚摸着雕像下的石碑。
【万物终将抵达超脱的彼岸】
“这个地方……我记得很清楚。”
少女转过头看着灰塔大公，脸上的嘲弄逐渐变为愉悦的凶蛮：
“有个白痴的脑袋被我按着砸到了这上面，血沿着凹槽流了一地。”
她抬头望着不见顶端的天霜之塔，自言自语：“或许今天可以换个人重演这一幕……换谁来好呢？”
咔嘣——
这块从天霜之塔诞生起存在至今的石碑，只是被希塔娜纤长细嫩的手指那么轻轻抚过，就在悲鸣声中崩塌碎裂了。
狼小姐蹲下身子，在碎石堆里翻找，找到了带着半个“超脱”单词的石块，把玩在手上随意地抛了抛。
“直接把这玩意塞嵌进脑壳里，就不用把人拖过来再撞了……你觉得呢，老头？”
面对着这扑面而来的残暴气息，灰塔大公却还是那副慈祥温和的笑容：“您如果觉得这么做很开心，那么这一趟您大可自便。”
“……”希塔娜握住石块，微微眯眼。
她不信灰塔大公带她来天霜之塔，就只是为了在这片她无比厌恶的土地上转一圈，更不相信这个阴险恶毒的老头，不知道把她带进来的后果是什么。
五阶超凡者不能动手，她一个人就能把整个天霜之塔拆得七零八落，把所有该死的家伙统统杀光，多默尔·灰塔此生的心血在她眼前不过是可以随意蹂躏的玩具，这老头明知道拦不住她，却还是带她来了，究竟有什么目的？
狼将随手捡起的凶器揣进风衣口袋，对灰塔大公的好客态度回以同样热情的灿烂笑容：
“好啊，我一定会按照我的方式……好好走完这一趟的。”
阴谋？算计？没有关系，现在的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只能依仗海德拉的名声和威严来作威作福的女孩了。
这个名字本身，就已经代表着不可战胜的强大。
“哦，还有海格力斯先生。”
灰塔大公转头看向安瑟，友善温和的态度并没有因对象的改变而减少：“虽然我并不介意你自行观览，但既然是冲着我那不成熟的理论而来，那么最好还是和我同行……你觉得呢？”
比起希塔娜狂烈放肆的态度，海格力斯就表现得更加警惕慎重：“既然大公阁下是为了招待兰斯……大人，那我想你应该也没空回答我的问题。”
“事实恰恰相反。”
灰塔大公注视着跃跃欲试的希塔娜，神情庄重肃穆得仿佛如同殉道之人：“我正是为了向兰斯大人阐述我的理念，才要陪同着她，至于海格力斯先生……”
他看了眼安瑟，脸上再度浮现起温和的笑容：“你或许，也能受到新的启发。”
“那还等什么，走啊。”
希塔娜率先往天霜之塔的入口走去，在她后方，海格力斯觉察到一直紧贴着自己的圣女小姐，突然有了轻微的肢体反应。
【怎么了，辛小姐？】
【……是野狼小姐，她刚才让我……留意邪恶的人】
【邪恶的人？】安瑟微微挑眉，【你分得清，邪恶和罪孽的区别吗？】
辛微微低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安瑟：【魔鬼先生为什么觉得我连这种分辨都做不到？】
【因为你平时表现得就是这样，不是吗？】
魔鬼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你一直以协理和罪孽作为衡量人的标准，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善恶之分】
【但现在想来……好像又没有什么区别呢，呵呵】
【……】
魔鬼不放过任何一个侵蚀渗透圣女的机会，毕竟这些机会本来就是他创造的。
既然之前进一步增强了辛的被需要感，那么现在就要推进神的瓦解进度……维持这两边的平衡对安瑟而言至关重要，而且用这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推进，辛对他的情感也不容易往莫名其妙的情爱滑落，即使无法成为辛所侍奉的新神，这种仰赖与需要也比情爱要好得多。
同时，他也很好奇灰塔大公……准确地说，是命运会如何应对自己的双管齐下。
洞悉未来的魔鬼知晓这个老人的所有底细，他邀请希塔娜来……嗯，在命运的驱使下，邀请希塔娜来天霜之塔的理由对安瑟而言也一清二楚，手中的底牌已经越来越少的至高存在究竟会以何应对，实在是令人期待。
“一层大厅，最基础的交流区域，每个塔层，每个区块，每座附属塔的计划与安排都有详尽的展示。”
第一层的空间开阔到难以想象，由于实在过于开阔，因此显得往来的人非常稀疏，而大厅上空由一张张卷曲的超大光幕拼成的圆柱体，则在自行旋转，呈现着灰塔大公所说的内容。
“我听说……兰斯大人被波吕妮亚第一次带来的时候，在这里震惊了很久。”
灰塔大公仰头看着巨大的圆柱光幕，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和自豪：“能够让您都为之震惊，看来我做得还不错。”
“是啊。”希塔娜的目光扫过在大厅里往来的人群，百无聊赖地抛动着石块，“然后我就被人当作乡下来的土狗嘲笑了。”
“嗯……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哈，这有什么？”
狼愉快地笑着，舔了舔嘴唇：“反正第一个星期，我就在擂台上把他打成了残废。”
她大摇大摆地往大厅中央的接待台走去，注意到她的年轻人们大都投去讶异惊艳的目光，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这副绝美的皮囊下寄宿着何等可怖的怪物。
“还真是一模一样……嗯？这不是不一样吗？我记得以前好像没这东西的吧？”
无视了接待员的友善目光，希塔娜有些好奇地往放在接待台旁边的透明玻璃板上一拍，结果玻璃板上一下就闪出了大量文字，吓了她一跳。
“这位小姐，您是……已经毕业的学姐吗？”
接待员是个年轻可爱的小姑娘，看着希塔娜的时候眼都闪闪发亮起来，眼中的憧憬一览无余。
“学姐……学姐啊。”
被这么问了的狼小姐表情先是略显古怪，随后便露出了非常……嗯，非常和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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