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但这世界不是这样的，你认为超凡给凡人带去的危害是超凡者会依仗力量欺压凡人，但这与它真正的问题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超凡毁灭众生的根本原因……在你身上就已经体现出来了。”
“随心……所欲。希塔娜，你在随心所欲的活着。”
波吕妮亚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希塔娜的眼神变了。
但她没有停下，反而越发坚定，在认识到希塔娜现在的想法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时刻壮大着她的决心，让她冒着即便与希塔娜为敌的风险，也要做出这些事，说出这些话。
“你不是在……履行正义，而是在满足你内心的渴求，并认为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超凡者们的随心所欲让凡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是迫害，不是欺压，是比那更残忍，更令人绝望的，剥夺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希塔娜啊……”
此刻的波吕妮亚甚至已经有与希塔娜决裂的觉悟，她觉得，如果能够让这个女孩在此刻回头，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愿意冒这个风险。
“你觉得，如此随心所欲的你，与——”
轰！
炽烈耀眼的辉光洞穿墙体，撕裂大地，将就在希塔娜脚边的贵族男人湮灭在了璀璨的光芒里。
无论是波吕妮亚还是希塔娜，都愣在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之中。
但混乱却并未就此终止。
“这就是教会的义人吗？”
愉快的轻笑声仿佛游离在虚实之间，不知从何处蔓延而来的阴影在刹那间化为实体狂舞，将一道道光芒尽数击碎。
“比我想象中要差那么一些呢，英雄阁下。”
听到这声音的希塔娜一个激灵，转头就把波吕妮亚刚才的话忘了七七八八，而波吕妮亚的脸上也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因为她刚才没有出现……就是在处理那个女人的事。
玛琳娜·兰斯马尔洛斯，阴影与群鸦之主，她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于此，觉察到那令人心悸的力量时，波吕妮亚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由于对方态度友善，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只不过还没谈多久，希塔娜那边又搞出了大动静。
无奈之下，她只能让玛琳娜一个人待一会儿，自己赶紧去处理希塔娜这边的事，怎么现在……那个叫海格力斯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就和玛琳娜打起来了？
“你可是五阶超凡者，违背了摄政王殿下的规则，你不会觉得愧疚羞耻吗？”
海格力斯正义凛然的呵斥声，让希塔娜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安瑟……你又在玩什么啊，怎么这次还把琳娜给拉上了？
琳娜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啊，她来是要干嘛？哦，等等……难道说——
“你为什么就断定我是五阶超凡者呢，英雄阁下？又或者说……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在动手呢？”
房间尽头不知何时已完全被阴影吞没，魔女的身影从中浮现，端庄优雅地坐在小沙发上，轻笑着回应：“是因为希塔娜孤军反战太久了，让你们忘了，这世上有无数人，正争先恐后地想要为安瑟先生……”
她站起身来，双手交叠在小腹，微微沙哑的嗓音摄人心魄：
“献上一切。”
在她身后被阴影吞没的墙体中，闪烁起了两点红光。
随后是四点，六点，八点……密密麻麻的红光在阴影中闪烁，随着一声嘹亮清脆的鸦鸣，漆黑的风暴席卷而出，涌向天空，在领城上方盘旋， 化为了令人心悸的，仿佛将降下灾祸的黑云。
“兰斯女士，您——”
波吕妮亚的脸色越发难看，因为静默域界正在被群鸦瓦解……她也看得出来，这并不单纯是玛琳娜的手笔，因为她已经感知到了，起码有不下十个超凡者出现在了领城里。
静默域界本来就还需要完善，它被破坏波吕妮亚并不奇怪，但那些超凡者……又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
波吕妮亚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群鸦环绕的魔女，而后者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很快便回以温柔的笑容。
温柔到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真不好意思，波吕妮亚女士，我本来应该找个更好的时间和你多聊聊的……可惜，这位英雄阁下对我似乎不太友好。”
玛琳娜有些伤心地说道：“我做的好事，应该不比你少吧，英雄阁下？”
“你显然在筹谋着更加危险的事情，我不会相信你。”海格力斯的声音铿然有力，“更不会相信你这阴冷邪恶的力量！”
“力量也要分好坏吗……这会不会有些太幼稚了，英雄阁下。”
希塔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波吕妮亚，但此刻的波吕妮亚注意力都在静默域界和玛琳娜的动作上，根本无心在乎其它。
“可惜，我的时间并不充裕。”魔女小姐叹息一声，“没有空闲和你纠缠，英雄阁下，我要把那些难民从这里带走，你总不会……还想拦着我吧？”
“等，等等。”
说话的不是海格力斯，而是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的波吕妮亚。
“带走难民？兰斯女士，您为什么要带走他们？他们……”
玛琳娜微微偏了下脑袋：“他们本就该离开北地，不需要为什么，不是吗？”
“可……”波吕妮亚焦急起来，“离开这座领城对他们而言未必就是好事，外面对他们而言过于危险了。”
“哦……所以您的意思是，您能比我们提供更好的帮助，是吗？”
玛琳娜的手指轻轻一勾，一块面包便被触手托着从阴影中浮起，女人拿起面包咬了一口，随后有些好笑地轻轻摇头：
“这面包让我想到了童年时期的艰苦时光……波吕妮亚女士，你指的在里面的‘好事’，就是这个？”
她扬了扬被咬了一口的面包：“我觉得，难民们未必会觉得这是好事。”
“但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玛琳娜并没有像希塔娜那样，给波吕妮亚充分的说明时间，她的每次诘问仿佛都是奔着直接打断波吕妮亚的话去的，像是半点开口的机会也不想给她那样，“还是说，你觉得你有权利拒绝我，拒绝安瑟先生？你觉得……自己是比我们更加正确的吗？”
屋子外的街道上，是手持光辉大剑神情警惕的义人；屋子内，是手握法杖神情紧张的天霜之塔教授，而魔女则悠然走到两者中间，站在瓦砾与废墟上，眺望着难民的安置点。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也在做着相同的，自以为是的事情啊，波吕妮亚女士。”
“归根到底，不就是在比较谁更加正确吗？而答案这个问题的，总是显而易见的——”
遮天蔽日的群鸦在嘎嘎叫声中四散而去，并不完善的静默域界，已经被完全拆解了。
黑鸦们纷纷落地，有些站在地上，有些站在玛琳娜的肩头，那一双双猩红刺目的眼眸代替了她的眼神和注视，无声的洞悉着这一切。
站在中央的玛琳娜明明应该是与两边为敌，但看起来，却反而像是在主宰一切，让两边都不敢进犯那样。
“没有人，比安瑟先生更加正确。”
魔女转头看向有些愣神的狼，笑容温柔甜美：“你说对吗，希塔娜？”
她那魔性的身姿，仿佛烙印在了希塔娜暗红色的眼眸深处。
第一百四十八·修正（6K）
玛琳娜从来没有在北地战场上直接露面过，起码在大公联军那边的认知中，漆黑魔女一直在暗中行动。
她的突然出现的确反常，但接下来说的话，却又显得这行为十分正常：
“波吕妮亚教授，哦，还有英雄阁下，如果你们真觉得我的行为破坏了安瑟先生定下的规则，要以此威胁我的话……”
玛琳娜微昂起下巴，斜着脑袋看向侧方的波吕妮亚，向来以端庄姿态示人的她做出这么俏皮轻盈的模样，反倒有种异样的魅惑感。
“那不如先问问你的校长阁下……是为了什么要事找上希塔娜。”
“校，校长阁下？”
波吕妮亚的大脑一片混乱，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现状了。
如果灰塔大公冒着违规的风险私自接触过希塔娜，那么能力未知，阶位未知的玛琳娜出现在这里完全能算作以牙还牙，只要这场战争的真正主宰者们不曾表态，那就不等于有问题。
她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灰塔大公会莫名其妙地跑去找希塔娜，因为在那之前玛琳娜就已经把领城里的难民带走了。
波吕妮亚既然能为了心中的信念而与曾经被自己视为希望的学生对立，自然也不可能在这时退却放手。
她深吸一口气，紧扣着法杖的指关节甚至泛起青色，法杖顶端积蓄的以太团证明着她的决心。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能让你带走他们，兰斯女士。我要向你，向所有人证明，这个世界……本不该这么扭曲！”
她明明都已经看到了那个希望——在没有超凡的环境里，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已经回归到了合理的水准，即使她没有那个智慧和能力消除压迫，但超凡对凡人无可抵挡，无可违逆地碾压已经不存在了。
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如果能再让她研究好静默域界，如果能让她更进一步展现这个环境的正确性……
波吕妮亚并不甘心这世间的一切如此绝望地走向那无解的轮回，在革命军支离破碎之后，这份不甘更是在沉沦后重回顶峰。
“如果是……摄政王殿下。”
女人的眼中甚至升起几分哀求：“如果是摄政王殿下，以他的眼界与智慧，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兰斯女士，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几个月，不，哪怕一个月都好。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那些难民遭受欺压，绝对不会再让针对他们的阴谋出现，请你相信我，我会证明给摄政王殿下看的！”
“嗯……”
玛琳娜饶有兴趣地看着如此悲哀地恳求着自己的波吕妮亚，漆黑的眼眸中没有同情，没有欣赏，只有单纯地玩味。
“波吕妮亚教授。”她轻声慨叹道，“曾几何时，我也和你一样，思考着这个令人绝望的问题，也无数次陷入痛苦与虚无之中。”
“那您——”
“但是。”
迎着波吕妮亚希冀的眼神，玛琳娜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但我最后意识到，其实我并不在乎那些事情，虽然这个问题给我带来的痛苦乃至绝望是真实的，但归根结底不过是我还没有认清自己之前的执着而已。”
“人，要认清自己，才能在无法更进一步的时候，找到那条正确的道路。”
玛琳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像是在说给波吕妮亚，还有……另外两个人听。
另外两个，陷入了不同思维困境的女孩。
“当我找到了真正的‘我’之后，所有问题几乎都迎刃而解，我需要的只是解决它们的时间，而不是手段。”
她看着波吕妮亚，看着希塔娜，而在某位圣女看来，魔女的灵魂所具象出的那只乌鸦，正在用那双猩红眼眸看着自己。
“波吕妮亚教授，我刚才听到……你说希塔娜对罪恶降下的惩戒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你在这座领城订下的秩序，又是为了什么？”
——所有冠冕堂皇的伪装，所有行动的形式之下，你对安瑟先生所做的那么多事，你的思考与所谓的救赎，究竟指向什么呢？圣女小姐？
“你又为什么能如此自信地向希塔娜宣告，你是正确，而她是错误的呢？如果你非要高谈阔论，那希塔娜，是不是也可以用她的方式，来否决你的想法呢？”
——希塔娜，你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教训你了？就因为她曾经是你的老师吗？如果想报答她的话你大可用其他方法，现在的你还需要听她的说教吗？这世上，难道还有我和安瑟先生以外的人，能教训你吗？
魔女只是在温和地对波吕妮亚提出疑问，但在另外两个女孩听来，却有各自不同的深意。
我和魔鬼先生之间……有什么？
玛琳娜的问题在辛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无法理解这句话，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安瑟会讨厌她那样。
她本来还想再问玛琳娜一些问题，但波吕妮亚没多久就到了，辛可以确定，如果玛琳娜想瞒过波吕妮亚的感知和她接触，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所以到目前为止，整件事的发展仍在玛琳娜……不，在安瑟的掌控之中。
这从侧面证明，她的魔鬼先生的确不想让难民们在灰塔大公的控制下过上惨无人道的生活，那两个主教们的推测不攻自破。但另一方面，看着好像若有所思的希塔娜，辛却又没有办法……真正说服自己。
到底是真的绝对相信安瑟需要救赎，还是在得到安瑟给予的那一缕希望，营造的那一份需要后，宛如饥渴至死之人一般痛饮这不知是真是假的甘霖……只有辛自己清楚。
魔鬼先生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我吗？
因为我始终没有办法确定……对魔鬼先生的看法？
就在辛的思绪因为玛琳娜的话语而飘摇的时候，魔鬼先生的声音却突然在她心底响起。
【辛小姐，你是怎么看待波吕妮亚女士的呢？】
“我……”
辛下意识地开口说话，而后才反应过来安瑟是在用心声与自己交流，飘在安瑟背后的她下意识地按住了安瑟的肩膀，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不想这样用心声和魔鬼先生沟通——不知从何时起，辛就有了这种想法。
因为这并因为让辛感觉到与安瑟有什么秘密而喜悦，她只觉得……这种被迫隐藏，仿佛她就不该出现，更不能堂堂正正湖现在魔鬼先生身边的感觉，让她并不好受。
【魔鬼先生的看待……指的是什么呢？】
安瑟的问题让她暂时从玛琳娜带来的冲击中脱离出来，让她的注意力放到了现在看起来万分无助的波吕妮亚身上。
【她的想法，以及……信念】
海格力斯仿佛是个无处不在的旁观者，见证着每一场发生在北地的重要事件，可他的身份与出现的时机，却又那么正确而恰好，正确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他让这些事情发生，还是……他在刻意等待着这样的恰好。
【你看到了她所怀有的协理，但她坚持的理念，竟然是抹去超凡，让一切归于平凡。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教会的典籍里，超凡的力量，是神赐予人们的祝福与恩典，不是吗？】
【一个能够实现协理的存在……】魔鬼轻笑着在圣女心中低语【她竟然想背弃神的恩典，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所以，她才需要救赎，需要摒弃这样的傲慢】
如果是以往，辛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并自然而然地将其视为事实。
可现在的辛，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出这句话的，并且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里还残存着几分疑惑。
树木女士得到救赎，不再傲慢之后，就会放下……抹去超凡的信念吗？
或者说，失去了这份信念的雅辛托斯·波吕妮亚，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她的协理究竟要从什么地方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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