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米兰是小偷出身，这种事难不倒他，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回话的是中年贵族身后一个穿着轻甲的战士，他微微低头：“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我倒是不着急……但是好几家啊，就等着我们开这个头。”
在难民们以面包粗盐还有合成肉类果腹时，品尝着浓咖啡的贵族摇了摇头：“我们只要做最简单的事，要是这都做不好，以后我在城里可没法继续做事了。”
“……老爷，我不太理解，只是在难民里面制造一起暴力冲突，有什么用吗？”
“有什么用？”
中年贵族呵呵轻笑起来：“奥威尔，你得知道，那群难民现在看似放松，看似得到了拯救，但他们比任何人都要脆弱敏感，他们大概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样得救了……所以哪怕那只是一场冲突，都足以让他们的心神紧绷到极限。”
“之后，在城里散布一些流言，比如物资分配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削减，难民们得到的援助要少很多，或者干脆直接说必须有一半难民……不，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难民必须离开，他们当晚就会在营地里自相残杀到血流成河。”
他摇晃着杯子，笑意盎然道：“而这个过程，那位波吕妮亚教授是找不到任何痕迹的，她哪里懂得我们的运作方式呢？更何况她多半也不在乎，就算在乎了，又会拿我们怎么样呢？”
皇帝的扭曲秩序有好有坏，它既将超凡尽力与凡俗约束在一起，却也让一群习惯了这种秩序所带来的优越感的愚蠢家伙，遗忘了那种差距。
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凌驾，存在位格上的绝对碾压……在一座以太几乎被完全静默的领城里，作为五阶超凡者的波吕妮亚和皇帝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这座领城，就是任由她只手玩弄的国度。
这座领城的贵族们显然早就习惯了那种秩序，所以在面对身为五阶超凡者的波吕妮亚，也盲目愚蠢到了敢做出这种事来，不过这多半也和波吕妮亚过于温和的性格有关。
好在，恰巧就是今天，恰巧就是现在，一个与“温和”二字绝对沾不上边的人，恰好发现了他们的谋划。
“后面的事，其他几家会接手处理，我们只要看戏就好了。”
中年贵族似乎有些困了，他合上眼，懒洋洋地说道：“奥威尔，你的人回来了不用通知我，等我睡醒之后再说吧。”
但他却没有听到自己侍从的回答，因此不耐烦地重复道：
“奥威尔？你听到我说得——”
哐当——
铠甲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在中年贵族的耳边回响。
“运气好的话。”
那声音仿佛来自群山，来自荒野，来自每一处站在生命绝颠的存在才能踏足的领域，因此显得她便是那纯粹的恐怖与强大本身。
“他还能听到你说话，哦……前提是你还有对他说话的机会。”
希塔娜轻轻挪了挪脚，像是扫开垃圾那样打算把倒在地上的护卫挪开，可她的足尖明明只是轻轻一碰，昏厥的护卫奥威尔便在爆鸣声中直接被轰进了壁炉里。
少女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颇为庆幸到：“还好最后收住力了，不然得爆我一身血。”
不是溅而是爆，毕竟如果刚才那一脚真的踢实，那个护卫当场就爆成一团血沫了。
“坐在壁炉边上，还要人捧着脚取暖啊。”
希塔娜看了眼惊恐到瑟瑟发抖的女仆，而后瞥了眼同样在颤抖的中年贵族，扯了扯嘴角：“怎么，你还是个残废？”
“这位小啊——！”
希塔娜只是抬起脚尖，轻轻朝空气踢了一下，中年贵族的小腿就隔空爆成了一团血沫，连骨茬都看不见，主动让刚才的疑问变成了现实。
在凄厉的哀嚎声中，希塔娜皱着眉掏了掏耳朵：“吵死了，我有让你说话吗？”
“本来以为就你一个坏种，结果原来全城没几个好东西……嗯，不过也不奇怪就是了。”
她慢悠悠地一步步走到已经跌倒在地的中年贵族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
“给你十秒时间，把你勾结的人全说出来，如果你能做到……”
狼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咧嘴笑道：“我只来一下，放心，很快，更不会痛，只是一眨眼，你就再也不用感受活着的恐惧了。”
“如果不能的话，那……”
希塔娜屈起食指，朝前方的墙壁弹了一下。
于是一团扭曲的气浪便在轰鸣声中，将墙面轰出了一个弧度完美的大洞。
展示完火力的少女笑容灿烂：“我不介意把力道弄得更小些，然后看看人的身上到底能开多少个洞还不死。”
“我……我说！我说！是卡佛， 罗丹娜，还有克里夫！他们都不想让难民分走用我们的以太魔晶换来的物资，还， 还有……”
几乎一股脑把能说的话全都说出来的，涕泪横流着的贵族看向希塔娜的身后，不知为何眼神逐渐呆滞，而后又很快变得清明，接着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波吕妮亚， 波吕妮亚教授！这有个疯子，她突破了您的域界！快解决掉她！”
再怎么说，波吕妮亚也是受灰塔大公的命令来支援这座领城的，既然是大公的下属，那就相当于站在他们这边，所以不管发生什么，这时候向波吕妮亚求助肯定不会有错。
但，根本没有战斗爆发。
波吕妮亚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说道：“抱歉，希塔娜，刚才我在处理一些事情，没能第一时间过来。”
“嗯？啊，没什么。”
希塔娜爽朗地笑了起来：“妮亚老师很忙的嘛，我能理解。而且现在来也不晚啊。”
“这座领城里的贵族想把难民全都弄死，真是符合我对贵族的印象……不过没关系，这家伙马上就要全都招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对着分，把这群垃圾清理掉就好。”
狼小姐满脸轻松：“没想到还能帮妮亚老师你做个扫除呢，运气真好！”
中年贵族已经绝望了，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女疯子……竟然和波吕妮亚是一伙的。
而她更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停下来吧，希塔娜。”
面对希塔娜的省情邀请，波吕妮亚不仅没有接受，反而还要求希塔娜……停下？
狼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了，她微微歪头，凝视着波吕妮亚的眼睛：“什么叫，停下？”
“我不是不想让那些人受到惩罚，希塔娜。”
即使希塔娜的眼神让波吕妮亚感到恐怖，她也还是与自己曾经的学生对视，无比坚定道：
“但绝不该，是这种手段——我建立起静默域界，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的发生。”
“它的存在既是为了约束他人，也是为了约束我自己，约束站在我这边的人。”
在这个领域沉浸了数十年，并作为革命军同样活动了十余年的波吕妮亚，一字一顿道：“至于原因，我在很早以前应该就教过你了，希塔娜。”
“力量，力量所衍生的暴力，从来不是问题的解决方案。”
“而是另一个问题的源头。”
第一百四十七章·正确（5K）
作为五阶超凡者，波吕妮亚对这座城的掌控是绝对的，虽然某个未知原因让她来晚了一步，但也没有太晚。
而恰好是因为晚了却没有太晚，让波吕妮亚和希塔娜之间的氛围瞬间险恶到了极限，桀骜凶残的魔狼仿佛要突破希塔娜的限制，在她背后凝聚化形，对着这个胆敢阻拦它倾泻怒火，降下杀戮的狂妄之徒放声咆哮。
几秒钟的沉默后，那令人震怖的残暴气息还是一点点消退了。
希塔娜轻呼出一口气，那与生俱来的凶戾被敛藏在暗红色眼眸的最深处，让她现在的眼神看起来澄澈干净。
“为什么呢，波吕妮亚老师？”
她很认真，也很冷静地如此问道：“为什么，您觉得我不能使用暴力呢？”
“不……不是暴力，希塔娜。”波吕妮亚摇了摇头，“我说了，暴力是力量带来的，不可使用的不是暴力，而是力量，是超凡。”
作为一个为了超脱而穷尽一切的术士，作为一个为了真理而研究万物的学者，竟然说出“超凡是不可使用”的这种话来，这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但波吕妮亚是认真的，无论是她现在的神情和语气，还是她在这座领城所做的一切，都说明她是认真的。
而这对于把力量当作食粮与生命的希塔娜而言，是无法理解的。
“这不是更莫名其妙了吗？”
她不自觉地微微皱眉：“力量，不可以使用？力量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使用啊。”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力量，希塔娜。”
波吕妮亚看着那个刚才捧着贵族的脚，现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侍女，眼神温柔而悲悯，她走上前将侍女扶起，让对方离开这里，然后才接着对希塔娜轻声说道：
“这是无法改变，更是无可逾越的差距。”
女人望着女仆踉跄逃离的身影，眼神复杂：“就像这个女仆，就像待在安置点的难民。”
超凡存在的意义是被使用，可倘若使用它需要通过筛选，那么这股力量的存在，就是差异与异化本身。
波吕妮亚其实并不指望希塔娜能明白这个道理，她只希望这个女孩能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最起码不破坏这座领城逐渐完善的秩——
“哦……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妮亚老师想说的，其实就是超凡者对凡人的，呃……用安瑟的话来讲是什么来着？压迫？不对，好像语气更重一点，叫……叫什么来着？”
少女不太能概括出脑海中的概念，只能挠着头说道：“反正就是，超凡者和凡人的差距太大了，大到让人绝望……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完全没有波吕妮亚的沉重与感伤，这更让她曾经的老师感到错愕。
“希塔娜……你能理解吗？”
“当然能啊。”希塔娜满不在乎地说道，“这种事，我早就见识过了，在西国的时候，已经见得够多了，妮亚老师。”
她这副全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反而让波吕妮亚的心中开始翻涌起负面情绪。
“你既然能理解，那为什么——”
“正是因为我能理解，所以我才要依靠力量，使用暴力。”
希塔娜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波吕妮亚的话：“不仅如此，我还要获取更强的力量，成为绝对的暴力，因为只要我成为绝对，就不会存在所谓的……差异。”
她一脚踩在试图偷偷爬到波吕妮亚那边去倞的中年贵族的小腿上，骨骼碎裂的声音随着凄厉哀嚎一同响起。
踏上霸者之路的狼，露出了狰狞嚣狂的笑容：
“在我之下，众生平等！”
这份唯我的信念让希塔娜击穿了四阶的壁垒，并逆杀五阶巨龙，再一次超越了安瑟的预想。
并且在整个西国之行中，哪怕是直到现在，安瑟也没有一次对她的想法提出过批评，甚至连柔和一点的劝诫都没有。
安瑟支持着她的绝对，而作为回应这份信赖的礼物，希塔娜就会成为绝对，让世间万物都臣服于安瑟的正确的……绝对！
看着曾经的老师表情逐渐僵硬，希塔娜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没把情绪控制好，她轻咳一声，稍微收敛了一些，在随便一脚把已经半死不活的贵族踢得满地乱滚之后，狼小姐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才要问你，妮亚老师，我为什么不能使用暴力呢？如果有所谓的强者去压迫别人，那就由我来压迫他，这不是很好吗？”
“其实这件事吧，那个老头，哦，就是灰塔大公，他也跟我说过了，说什么……‘强者愿意遵守弱者的规则便足以称得上仁慈’，但既然他都把人分成强弱，又怎么能确定自己是最强的那个呢？”
少女用非常柔和的声音，说出了一点也不柔和的话语。
“但我能确定，我会是最强的那个，那些自诩为强者的人，都是该期望我足够仁慈的弱者。”
虽然说的话有些……不太和善，但其实希塔娜的语气非常真诚而友好，无论是作为曾经的老师，还是对难民们的救助，波吕妮亚都值得她这样温柔以待。
但……波吕妮亚似乎并不想领受这份温柔，她后退了两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希塔娜，真是了不起。”
现在的希塔娜可不会觉得波吕妮亚在夸奖自己，她微微挑眉：“妮亚老师，你好像很不高兴啊，你是想说……”
“我还和以前，一样蠢吗？”
波吕妮亚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些，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在这种愈发恶劣的氛围下，反倒是向来脾气糟糕的希塔娜主动解围，爽朗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啦，要是妮亚老师你以前就觉得我是个蠢蛋的话，也不会那么费心费力的帮我了。”
“你深信着我的可能，而现在……”
少女一步步走向正躺尸装死的贵族，缓缓抬起靴子，准备一脚碾碎他的头颅。
“我来回报你的这份信——”“嘭！”
激荡的以太团撞击在希塔娜的靴子上，把她的腿撞偏了大概两公分。
“希塔娜……”脸色越发苍白，但神情却逐渐坚毅起来的波吕妮亚，死死握紧手杖，用沙哑干涩的嗓音说道，“你还困囿在那份过于单纯的憎恨与愤怒之中，你根本不了解，超凡对这个社会的毁灭，究竟是因为什么，它对秩序造成的毁灭，从来不是建立在善与恶上的。”
希塔娜抬起的腿在半空中悬停了两秒，然后轻轻放下。
她用靴头轻轻踢着地砖，又一次，再一次的克制住了心中的兽性与凶蛮，歪着脑袋看向波吕妮亚：
“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妮亚老师。”
有问题就问是希塔娜避免麻烦的有效手段之一，虽然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在她面前说些莫名其妙云里雾里的话了，但因为站在她对面的是波吕妮亚，所以她还是会聆听对方的意见。
到现在为止，希塔娜其实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和波吕妮亚的想法意见相左，并且有些奇怪为什么她反而生气起来了。
“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希塔娜……你总是认为，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好与坏之上的。”
但波吕妮亚却没有办法拿捏希塔娜的想法，因为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即便没有流露出恶意，那踏过尸山血海的凶蛮暴戾，就不是一个学者所能承受的。无法看清希塔娜现在心境的波吕妮亚，顶着无比庞大的压力艰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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