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嗯，希儿最了不起了。”
“嘿嘿嘿嘿……再说一点，多夸我一点嘛。”
这段时间以来接连奔袭战斗，虽然身体没什么疲劳，但心理压力却一直在累积，正如灰塔大公说的那样，就算再怎么表现得不在乎，希塔娜也还是不可能放下那些平民。
而和安瑟见面独处，那份积累起来的庞大压力一下就烟消云散了，不管是动力还是精力，在对上那双永远对自己满怀温柔的眼睛时，希塔娜瞬间就补满了她缺失的一切。
不过，也还是心存忧虑。
“安瑟……”
少女的声音轻了下来：“刚才那个老乌龟说的，深渊……”
“放心好了。”安瑟把下巴轻轻搁在希塔娜的脑袋上，温柔地环住她的腰肢，“我有办法的，我从来——”
“从来不会对我说谎，我知道的，安瑟。”
希塔娜闭上眼，感受着与自己紧贴的身体传来的温暖与关心，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她相信安瑟，哪怕是这么天方夜谭的事，她也愿意相信安瑟，但问题在于……灰塔大公给出的不是方法，而是时间。
伊沃拉的确是帮助安瑟延缓侵蚀的最好帮手，安瑟为什么没有这样使用她？是担心她因为燃烧了过多的要素而恢复实力吗？
希塔娜相信安瑟，但并不妨碍她希望安瑟能少受点痛苦，哪怕一点也好。
所以，她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如果我能变得更强，如果我能再强一点，我能……
不知为何，希塔娜的脑海中闪过了安瑟曾展示给她的，关于未来的片段。
雷鸣暴雨之夜，她亲手将原本的安瑟·海德拉打到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那时的她已经成为了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狼帝，至尊至强的霸者，可那时候的她……有力量改变海德拉的诅咒吗？
或者说，只有力量，哪怕再如何强大，真能缓解深渊的侵蚀吗？
她所追逐的力量……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吗？
“好了，温存的时间已经够了吧。”
安瑟的轻柔声音在希塔娜耳畔响起，少女这才有些懵懂地从刚才的思考中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瘪瘪嘴：“多待一会儿又怎么了嘛……”
安瑟低下头，轻嗅着希塔娜白发间清新的香气：“我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但希儿你其实也待不了多久，不是吗？”
安瑟的抱抱与他人的安慰，希塔娜只会选择后者。
因为她还有很多次，无数次和安瑟拥抱的机会，但只要她在这种选择中迟疑一秒，也许就会有人失去拥抱他人的机会，或是再也无法拥抱本想拥抱的人。
“……嗯。”
希塔娜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要走了，安瑟……啊，对了，辛呢？”
“我在，野狼小姐。”
将安瑟和希塔娜的互动全都看在眼底的辛突然出现……她也有可能没看，因为她似乎一直保持着低垂眼眸的姿势。
“你还真是一直跟着安瑟……算了，就是教会那边，不会有问题吧。”
她盯着安瑟身后的辛：“你们总不可能真的把难民放给那家伙，然后让他们在领城里被人当狗……不对，连狗都不如，生不如死地活着吧？”
“要是被攻击，随时发信号，我一定会尽快赶到的。还有安瑟扮演的海格力斯，不也正是为了做这件事吗？”
“……是，野狼小姐。”
辛轻声说着：“教会不会这样做的，请您放心。”
圣女凝视着安瑟的侧脸，虽然她知道海格力斯正义的言辞不过是魔鬼的谎言，但她也已经作出了选择，她愿意相信安瑟内心的确埋藏着这样的渴望，只是安瑟自己未曾发觉而已。
教会，神，还有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魔鬼先生。
一定。
*
“所以，我希望主教们能够向各个庇护所的教士们强调，不要与灰塔大公合作。”
依旧是那间无人能发现的小屋里，辛对两位目前仍能在外活动的主教，暮与寂如此说道：“只要等到人偶小姐的接应就好。”
但这一次，两位主教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顺从地接受辛的命令。
暮没有开口，神情犹豫，而寂则在短暂的沉默后，轻声说道：
“圣女，我觉得您的决策并不正确。”
“……什么？”
“您之前给我们的方针，拯救安瑟殿下的方针，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
“唤起他心中的良知与正义，让他成为英雄与义人，这很好，不是吗？”
“……”辛微微皱眉，“这和庇护所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您不是说了吗？兰斯大人……那位小一点的兰斯，她是敌人，是阻碍。”
寂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她还在，安瑟殿下扮演的海格力斯就没法真正沐浴英雄的荣光——如果只是让他们守卫庇护所，击退大公联军，那海格力斯就必定处在希塔娜·兰斯马尔洛斯的阴影之下，这一点毫无疑问。”
辛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回应：
“但是魔鬼先生跟我说过，英雄或许并不只是想成为英雄，只是想拥有那份保护他人的力量，至于功绩由谁创造，那并不重要。”
圣女也应该是个只希望罪人能得到拯救的圣女，至于是谁带去的拯救，那并不重要。
但不知为何，寂和暮看着辛的眼神，似乎都变了一些。
“没想到安瑟殿下竟然说过这样的话，这可真是……”
寂意味莫名的自言自语了一段，而后又看向辛：“但这也很有道理，不是吗？”
“……是。”
“不过您应该没忘记另一件重要的事吧，圣女。”
可寂似乎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反而更加认真地说道：
“你忘了，安瑟殿下的目的码？”
“他是为了改变那位兰斯大人，为了创造改变她的契机才来到北地的，就和在东港发生的事……一模一样。”
辛的眼神波动了一下。
“所以我们必须顺应他的想法，海格力斯这一身份，不仅仅是为了给安瑟殿下带去拯救，也是为了让……用那位殿下的话来说，让戏剧变得更有冲突性，不能让那位兰斯大人一直顺利地战胜所有敌人。”
为了救赎安瑟，为了满足安瑟，所以教会应该这么做。
和灰塔大公达成协议，把那些难民送到或许比避难所还要糟糕得多，甚至连生存都未必能得到保障的地方。
教会……应该这么做吗？
“但他认为拥有对神的信仰的我们，不该做出这么恶——”
“你明明知道那是谎言，圣女。”
寂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你明知道安瑟殿下对你说的话，大都是谎言。”
“……”
谎言吗？
可如果那是真的呢？如果魔鬼先生在心中真的有那样的良善与夙愿，他会……失望吗？
“……退一万步讲。”寂似乎看出了辛的不对，把语气放缓了些，“这也是遵循协理，我们的准则，神的意志，从来与善恶无关，不是吗？”
与善恶……无关。
辛又想起了安瑟的话，想起了关于神，人，世界的拷问。
明明一切最终都倒向了善恶，可却说协理与善恶无关。
为什么主教们说的话，都符合着安瑟先生对我的质问呢？
“难道要让魔鬼先生成为英雄，就只有这种方法吗？”
辛不自觉地轻声呢喃着。
就必须要让魔鬼先生，要让那些明明都已经被救下的人们……去面对本不该出现的灾厄和苦难？
第一百四十章·超凡与众生·其三
光焰横扫而过，铁刃大公的军团哀嚎着在风中化为灰烬，融进灰白的雪里。
海格力斯又一次拯救了陷入危机的北地难民，人们振奋的欢呼仿佛是在为这少年戴上英雄的冠冕，只不过即便他的名声已经传遍北地，也的确如那两个主教推测的那样……一直笼罩在希塔娜的阴影里。
“袭击的频率和强度比之前已经低了很多，看来我们的灰塔大公的确是在做着他口中的善举呢。”
安瑟站在山丘上看着远去的撤离队伍，满意地点了点头：“按照这个进度……嗯？”
他抬眸远眺，在苍茫风雪中发现了那高挑窈窕的身影，而对方也发现了他。
远方的少女似乎已经对这种情况颇为熟悉，并没有飞奔而来，只是踮起脚朝安瑟挥了挥手，随后便消失在了灰白色的帷幕里。
“碰上希儿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呢。”
安瑟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么是她先我一步，要么是我先她一步，真是凑巧。你说呢，辛小姐？”
辛这时才收回眺望向远方的视线，有些迟钝地回答：“毕竟魔鬼先生和野狼小姐在做同一件事。”
她没有在安瑟的这句随口一问上多想什么，因为更重要的问题在圣女小姐的心头萦绕不去。
教会与灰塔大公的接洽早就已经开始了，一直在奔忙于保护撤离队伍的希塔娜与海格力斯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但这只是时倫间问题。
教士们在主教的授意下保持沉默，将那些在庇护所里即便过得再艰难，也起码还有人样的难民们，送到灰塔大公控制的领城里。
等到玛琳娜那边打算撤离难民，却发现庇护所已经完全空掉的时候，那就彻底事发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估计没多久就要爆出这个问题。
这是为了救赎安瑟，更是为了顺从他的意志，为戏剧创造出具有张力的……冲突。
面对教会的“倒戈”，希塔娜会怎么选，踏上英雄之路的海格力斯会怎么选，又成了谜。
但面对寂与暮时所产生的问题，仍旧在辛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嗯，也该休息一下了，我们随便找个领城看看怎么样，辛小姐？”
安瑟的声音让辛从沉思中脱离，女人下意识地轻轻应了一声，接着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魔鬼像模像样地让圣女为他张开光翼，到现在，两人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
而辛的沉默似乎引起了安瑟的兴趣，他笑着问道：“最近辛小姐总是好像思考什么十分严肃的问题，能和我说说吗？”
辛的唇瓣动了动，看来本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是轻声回应：
“没有什么很严肃的问题，只是在想……魔鬼先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灰塔大公。”辛看着安瑟的眼睛，“您到底是怎么让他做出那种改变，又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
辛同意了寂的计划，并不是只是单纯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
因为圣女小姐意识到，多默尔·灰塔的出现本身就是个异常因素，他没有道理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刚好与希塔娜碰面，他就是奔着希塔娜去的。
但他就不害怕吗？不害怕触怒伊沃拉，不害怕安瑟降下惩罚？他冒着这么巨大的风险，只为了传达让安瑟和伊沃拉和解，以及让希塔娜……故地重游的消息？
这显然不正常，所以肯定也在安瑟的算计和安排之内，但问题是……安瑟到底是怎么遥控灰塔大公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吗？
辛想不出答案，但她知道，安瑟如果这样刻意安排，那他大概率也的确不是想看到希塔娜在战场上肆无忌惮地一路屠杀，可能正如寂猜测的那样，打算给希塔娜……制造麻烦。
不过她现在也不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以此来回避安瑟，希望她的魔鬼先生并不知道，此刻的她竟然如此的……软弱不堪。
昔日那个连生死都能漠视，更别提善恶之分的圣女，现在竟然在为这样一个根本没什么值得犹豫的决策，在与协理相比全然不值一提的渺小之物上思前想后，实在太过可笑。
“他啊……谁知道呢。”
而安瑟似乎也真的像是被辛误导了一般，没再追问辛最近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说道：“毕竟是一百多岁的人了，就和你们那个寂主教一样，到了这个年纪，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不是吗？”
这种轻描淡写地揭过显然更证明灰塔大公的疑点……毕竟不管是让安瑟与伊沃拉和解，还是让希塔娜重回天霜之塔看一看，不仅莫名其妙，而且貌似都能和希塔娜自身扯上关系。
辛也想从那令她感到苦闷的思考中脱离出来，所以干脆也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为迷惑安瑟而提起的话题上。
天霜之塔……他让野狼小姐去那里，有什么意义呢？如果说魔鬼先生乐意见到事态这样发展，就等着教会作出配合，那也就相当于魔鬼先生希望野狼小姐回到天霜之塔，野狼小姐在那里……会得到什么东西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确定安瑟到底要“补完”希塔娜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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