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卢利斯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法杖:“您需要什么,墨菲阁下。”
“我喜欢你的干脆,卢利斯教士。”
傀儡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大概是墨菲在笑。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只要你们愿意给我……我可以保证三个月,不,保证知道战争结束后,都会给你们提供必要物资。”
在这场毫无意义的荒诞战争中,身为北地人的墨菲,向竭尽一切庇护自己同胞的教会,提出了贪婪至极的要求:
“我需要你们的神术,准确地说,是神术的基础运行原理。”
站在队伍中央的安瑟在此刻问辛:【辛小姐,你觉得卢利斯教士会答应吗】
【不可能】
“不可能!”
【嗯……神术果然还是比难民的性命更重要啊】
【……魔鬼先生】
【怎么了?】
【能不能请你,不要再用这么简单的话术来干扰我了?】
辛无法再忍耐安瑟这种仿佛对待幼儿的态度了,她甚至没有去管在场的教士们,直接双手捧住安瑟的脸颊,强行扭过他的脑袋,一字一顿道:
“你为什么觉得这种话能影响到我的认知和判断?先不说有野狼小姐的帮助,卢利斯教士从根本上就没必要接受胁迫;只是从交易本身讲,教会已经为难民做得够多了,没有任何义务连神术都交出去,做出胁迫的人才是罪恶的。”
她死死盯着安瑟的眼睛,圣青色的眼眸仿佛褪去了几分光亮,蒙上了令人心悸的阴翳。
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使用这么不堪的话术?那个让她感到敬畏,让她感到不可战胜的魔鬼先生,到底去哪了?
辛根本就没有之前那种竭尽一切战胜安瑟的快感,那种仿佛几乎死去,又在濒死之际焕发生机的极乐,她只觉得安瑟在看低她,在羞辱她,在……关照她。
而她的魔鬼先生似乎因为她这过激的举动愣住了,毕竟辛以前一直都是直接和安瑟心灵对话的,从来没在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直接语言沟通……虽然对辛而言屏蔽他人的感知轻而易举,但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过了好几秒,安瑟才缓缓开口道:
“这可真是……让我该怎么说呢。你的成长范围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宽广啊,圣女小姐。”
“善与恶的界限和定义,在你这里原来已经这么清楚了吗?”
问出那个在辛看来不可接受的弱智问题的安瑟,轻笑着问道:
“可你不是根本不在乎人世的善恶吗?以协理为根本看待这一切的你,有什么必要将善恶分辨得如此泾渭分明?如果是以前的你,可不会这么回答我吧。”
“‘神术的价值就是在他们的性命之上,这是协理的注定’”
“你难道……不应该这样回答我吗?”
协理是平衡,而神术作为神的力量在人世的显化,毫无疑问远远重于那些平民的性命。
以协理为一切的圣女,理应从这个角度出发,冰冷漠然地认可安瑟的话,而不是从善恶的角度来辨析这场交易。
过了很久很久,辛才轻声说道:
“我只是觉得,魔鬼先生想以此玷污教会和教士们的信念,所以才从相应的角度反驳。”
事实也的确如此,辛就是因为受不了安瑟这么低级的话术,所以才爆发的,但问题是……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呢。”
魔鬼先生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谁又能证明,辛将那些话一口气说出来的时候,不是本能地以善恶为界限进行思考的呢?
“不要想太多,魔鬼先生,我永远不会站在这么局限的视角,否则作为神的代行者,是失格的。”
圣女小姐的回应平静而威严,就好像安瑟的话语完全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那样。
但是——
哈啊……
辛的心神在颤栗,不存在生理作用的她,甚至在心中喘息。
这才是……我的魔鬼先生。
在看似劣质低级的话术中埋藏着真正危险的陷阱,在任何时候都准备好向我吐出毒液,啊……原来不是你小看了我,是我太盲目自大了吗?
我就知道,我知道……您一定时刻都想将我拽入深渊,一定渴望着让我彻底堕落,背弃神的恩宠,您一定是这样在意着我的,对吧?
安瑟那不正常的表现的确隐藏着深层目的,辛的确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只不过,虽然安瑟原本目的正顺理成章地渐渐达到,但又多了一些,嗯……多少有些不太妙的额外赠品。
第一百二十九章·痛苦之愉·其二(5K)
“还真是一点余地也不留啊,那你们就看着那些难民饿死吧。”
墨菲显然不是以此为借口压价,他是真的想通过这种方式,交换到教会神术的基础运行原理。
而正如辛刚才所说的那样,卢利斯有一万种正当理由拒绝这场交易,他甚至大可现在就转身离开——如果只是为了得到物资的话。
但此行的根本目的与物资无关,而是……
卢利斯转头看向队伍后方,看起来像是在通过眼神寻求其他教士的意见,但实际上是在不安地注视着队伍中唯一的普通人,海格力斯先生。
他带队来冰谷城很多次了,早已熟知墨菲的刻薄与冷漠,所以很清楚他们一定会遇到现在的麻烦。
只是……海格力斯先生似乎也没有理由站出来做什么,因为卢利斯已经跟他说过了这场行程的不必要性。
卢利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把这种话讲给海格力斯听,既然知道内情,他怎么可能会选择在遇到麻烦的时候站出来呢?
或许是因为仍旧对主教的命令怀有迟疑,或许是因为不想彻头彻尾地欺骗这个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的年轻人……这让卢利斯作出了对教会而言,并不正确的选择。
我果然不适合做这样的决定,该由罗格来带队的,不然也不会——
“把要求再降低一点,可以谈谈。”
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沉寂,所有人都看向队伍中央的英俊少年,错愕震惊。
“……你们队伍里怎么还有个普通人?”
墨菲也终于注意到了这毫无存在感的渺小凡人,略显疑惑道:“他有资格说话吗?”
“神术的运行原理是不可能给你的,你应该也清楚。”安瑟抬头盯着傀儡泛起微光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你就算不在意那些难民的死活,但你如果有所收获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也不会真的想一无所得吧?”
“教会的庇护所有很多座,他们也应该和我们一样,在物资短缺的时候只能向天霜之塔寻求援手,既然如此,说不定就有和你想法相同的人……在做着和你一样的事。”
海格力斯笑了一声:“即使没得到神术的运行原理,但他们如果愿意退一步,就能比你先一步得到值得研究的东西。”
他的声音明明不卑不亢,但在卢利斯和其他教士眼中,却好像在一点点显露锋芒。
傀儡沉默了有一会儿,材质未知的双眼突然开始闪烁起淡淡的红光。
下一秒,两束炽热光线瞬息从眼珠处射向队伍中央的安瑟,而作为普通人的他自然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好在一道纯白的光盾及时阻拦下了这凌厉的突袭。
海格力斯先生愣了一秒左右,才后知后觉地惊退两步。
“墨菲阁下!”卢利斯的声音带上了之前从未出现过的震怒,“你想干什么!”
“这都反应不过来,的确是普通人啊……我还以为探测器出问题了呢。”
墨菲完全没有理会卢利斯的意思,他低笑了两声,傀儡眼中的红光消失不见。
“有意思,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教会的人,又不是超凡者,竟然在这里对我大放厥词?怎么,你还能代表教会向我提供些有意思的东西吗?”
“我能。”海格力斯毫不犹豫地回答。
“海格力斯先生!”卢利斯已经明白过来安瑟要以什么作为交换了,他难以置信且急迫地叫喊起来:“您没必要——”
墨菲怪笑起来:“看来卢利斯教士不太同意你的观点啊,年轻人。”
海格力斯无视了他的讥讽,昂然地抬起头:“我得到过教会圣女的拯救,并且没有被洗清什么罪孽,而是直接被拯救了性命,按照教会的说法,我是特殊的‘义人’。”
“而如你所见,我只是个普通的,没有超凡能力的帝国人,既然你是天霜之塔的超凡者,肯定没道理放过我这个值得研究的特殊个例吧。”
除了那虚无缥缈的“义人”之名,可以说与教会毫无关联的少年,却比在场的任何一个教士都要坚决:
“墨菲阁下,教会向你支取两个月的物资,作为交换,你可以研究我能被教会圣女看中,作为义人的特殊之处,这远比你想胁迫教士们给出神术的运行原理更切合实际,不是吗?”
耸立的高塔之下,作为这超凡世界中唯一的不适格者,凡人只能抓住他唯一的价值作为交涉的筹码。
这需要莫大的勇气与觉悟,而这也正是英雄必备的品质。
只是过了几秒钟后,墨菲那刻薄至极的讥笑声,让这看起来颇有格调的英雄史诗开头,又变得戏剧化起来。
“卢利斯,你竟然也会搞这种小手段了?找个稍微有点胆子,知道怎么装模作样的普通人,说点你们教会乱七八糟的术语,就想从我手里套走两个月的物资?我看起来很像是那种做研究做傻了的弱智吗?”
卢利斯还没开口,海格力斯便毫无畏惧的还击道:“你连做个实验的想法都没有,这么不思进取,也难怪会被流放到这种小城看家护院。”
辛没见过安瑟攻击别人的场景,在她的印象里,魔鬼先生一直都将他的残忍恶意隐藏在温柔平和的假象里。
这种言辞上的锋利,简直和人偶小姐一模一——
圣女小姐漠然地掐断了心中蔓延的思绪,既然承认了自己的嫉妒,她当然不想让她的魔鬼先生和人偶小姐多上哪怕一分关联。
而和明芙萝一个等级的毒舌效果自然相当卓绝,庞大傀儡的双眸再度泛起红光,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
卢利斯警惕地将海格力斯户在身后,只不过这样的威胁没持续多久,傀儡便发出了术士墨菲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比鲜明的嘲弄和恶意。
“普通人可没胆子对超凡者说出这种话,我现在有点相信你刚才的鬼扯了,不过不管真假,你说的也没错,小子。”
“待在这种小城的确无聊,把你当个乐子倒也不坏,滚进来吧,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傀儡从卢利斯身前退开,高塔的大门也缓缓打开,卢利斯盯着傀儡,一字一顿道:“我们要确认海格力斯先生的安全。”
“难道你们以为很希望你们丢下这家伙,直接拿着我给你们的物资跑路吗?”墨菲嗤笑道,“你想走我也不让你走,好好看着接下来的‘实验’吧,教士。”
海格力斯则面不改色,直接越过了卢利斯径直走向塔内,反倒是从一开始就犹豫着是否让他卷入这场旋涡中的卢利斯,越发不安起来。
这座术士塔内部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从布局上看,并不是所属个人的术士塔,墨菲应该也只是代为管理而已。
在墨菲的指引下,海格力斯一行往塔的高层前进,一路上看到了不少术士学徒和杂役,他们也在为一些琐事而进行着周而复始的劳作,看起来和普通的工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一旦走出这座塔,他们便能立刻挺直佝偻的腰背,昂起低垂的头颅,成为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大人。
墨菲的傀儡带着他们来到了场地十分宽阔的一层,这层塔内摆放着很多傀儡,看样子是用来测试傀儡强度的地方。
而这种地方,让卢利斯心中的不安愈发高涨起来。
“墨菲!”
他甚至没有加上敬称,在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人影后,卢利斯焦躁难安的大声质问道:
“你把海格力斯先生带到这里来,是要测试什么!”
“测试什么?”
披着墨绿色法袍的男人从测试场的另一个入口出现,墨菲随意地挥了挥法杖,站在测试场边缘,紧挨着墙壁的一排排傀儡们便一个接一个苏醒过来,它们齐齐缓缓转头盯着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海格力斯,没有镶嵌眼珠偞的空洞让这样的注视尤为渗人。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墨菲愉快地笑了起来,“既然这位……哦,海格力斯先生说他得到了你们圣女的祝福……还是拯救来着?无所谓,既然他说他是特殊的——”
咚、咚、咚。
一具完全没有经过打磨,看起来非常粗糙的傀儡,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测试场地的中央。
“用战斗来测试他到底有没有特殊之处,不是最简单快捷的吗?”
——这当然是胡言乱语。
站在学者,站在研究的角度,不管采取哪种方法,都不应该对这样的特殊孤本采用如此粗暴的测试手段,这是术士们最基本的素养,更何况……帝国本身的超凡环境,就并不推崇暴力为尊,因为有最大的暴力支配一切,其他暴力都显得毫无意义。
如果墨菲是真的想“研究”海格力斯,是不可能作出这种测试的。显然,他还是根本就不相信海格力斯和卢利斯的说辞,的确只是把教会当成消遣用的乐子而已,估计现在就等着卢利斯他们反悔呢。
毕竟海格力斯只要敢走上测试场地,就会被傀儡一拳砸成肉酱,现在物资还没给他们,没了这小子,他们还怎么空手套白狼?
“海格力斯先生,够了。”
卢利斯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无法忍受墨菲的蔑视,也不希望安瑟冒着这么大的生命危险,果断按住了安瑟的肩膀:
“到此为止吧,不用理会这家伙,我说过了,那位大人已经——”
“卢利斯教士,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走出了北地,却还要回来;为什么明明连羊都没有杀过,却敢和你还有罗格教士面对魔物;为什么明知道这么做没有必要,却还选择站在这里吗?”
海格力斯打断了卢利斯的话,他看着测试场地中央的傀儡,似乎有些出神。
“在北地宣布独立之后,我的父亲很快就带着我离开了北地,我抛弃了熟知的故人,逃离了热爱的故乡,在一片丰饶安宁的土地上过起了没有纷扰的生活。”
“可是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血与火。在风雪中燃烧的血与火。”
“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噩梦,再加上有了摄政王殿下和大皇女的那件事,北地也暂时安定了下来。所以前段时间,就在北地暴雪还没有变得这么恐怖的那段时间,我瞒着父亲,偷偷回到了北地,我想看一看北地发生了什么,想看一看……我那些没有能力离开北地的朋友,是不是还好。”
卢利斯低着头,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上一篇:霍格沃茨与圣杯战争之遗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