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魔鬼先生在引诱她走向堕落之前总会做好铺垫,也许是某件不起眼的事,也许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不管是什么,都会在最合适的时候,让她合理地走向堕落的契机。
彼时的辛无法分辨,既因为能力不足,也因为无解的信息差。
但现在……情形却已经反过来了。
为了迫使卢利斯做出这种选择,命令庇护所的教士们强行与希塔娜敌对的,不是哪位主教,而是她,是圣女本人。
安瑟不可能想到,辛在承受那摧毁她心理防线的恶毒欺骗之后,立刻就找上了暮与寂,也不可能想到,已经对圣女的变化开始产生恐惧的主教,不得不暂时听从辛的命令。
辛不想让海格力斯的英雄之路就此中断,那安瑟就一定会继续扮演海格力斯下去。
她要借此……反过来窥探安瑟的一切。
如今,辛已经能利用这份优势隐约窥见安瑟的意图——教会,教士,神……加上安瑟之前说的,关于人,神,信仰之间的话题,辛已经大约摸清了安瑟这次诱她堕落的话术与手段。
通过践踏,玷污教会来干扰我……魔鬼先生,你是认真的吗?
教会中值得她留恋的事务很少,可以说,她其实并不在乎关于教会的一切,而辛不觉得安瑟看不出来,那么……只能有一个原因。
安瑟在小看她,不……是安瑟这次,真的没太把她放在心上。
她的魔鬼先生的心里眼里全部都是野狼小姐的影子,所以甚至连一个像样的难题都懒得出给她了。
前方的风雪似乎稀薄了一些,随着能见度的逐渐提升,城池的轮廓在一片灰白的世界中若隐若现。
这里,就是海格力斯英雄故事的起点。
而辛觉得,魔鬼先生并不是撰写这个故事的人,她才是。
我一定会击败野狼小姐,魔鬼先生。我不仅会击败她,我还要让你亲自令她品尝和我所承受过的,相同的……嫉妒。
你会是战胜一切的英雄,我向你保证。
*
其实,如果与玛琳娜的针锋相对没有发生,辛的思路……未必会偏转到这里。
她大概率更有可能认为安瑟现在的错误判断,真正目的在于隐藏什么东西,而不是直接把矛头锁定在希塔娜身上,并对此深信不疑。
显然,玛琳娜最后那句话的杀伤力……多少有些恐怖过头了。
她绝对不是得不到糖果的孩子——现在的圣女小姐,是那么迫切的想要证明这一点。
不是为了证明给玛琳娜,而是证明给自己。
第一百二十八章·痛苦之愉·其一(6K)
与教会的庇护所相比,这座矗立在风雪中的城池显然更有活力。高高的城墙内都是正常的城市建筑,而不是为了压缩空间而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小屋,街道上也能看到行人往来,看起来仿佛只是在经历普通的深冬那样。
“天霜之塔有丰富的应对大寒潮的经历,所以他们的防护措施做得比我们更好。”
卢利斯望着领城中央的高塔,叹了口气:“理论上讲,庇护更多的北地平民,也不是问题。”
“他们为什么没这么做?”海格力斯看着秩序还算井然的街道,低声问道,“既然灰塔大公有庇护平民的意向,为什么不尽可能庇护更多的人?”
卢利斯苦涩地笑了笑,这位善良教士的脸上混杂着悲哀与麻木,并没有和年轻的海格力斯先生一样,表现出毫无掩饰的不满与愤怒。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没必要吧。”
“在之前的独立战争中,大公与大公,大公与革命军的混战就已经让大量北地人流离失所,那时候都没有多少领城愿意接纳这些遭受战争祸患的可怜人,如今又怎么可能……突然良心发现呢?”
对北地各领城的统治者们而言,多一个难民意味着多一点粮食的消耗,多一丝秩序的混乱。与其相比,他们那微不足道的劳力显然毫无意义。
如果伊沃拉战胜安瑟,那么他们就能离开这片苦寒之地,作为革命功臣而成为新一代的最高勋贵;倘若伊沃拉一败涂地,那就代表着毁灭来临。所以所谓的统治基础,所谓的人心,在这时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存在凭空造物,改易天象的超凡之力,有些东西仍旧不会改变。
“真是……令人作呕。”海格力斯先生压抑着低语中的怒火。
辛此刻正端详着安瑟的侧脸,她觉得能被自己这么注视着,仍能毫无负担地表现出这种真情实感的魔鬼先生,真的非常可怕。
要怎么识破魔鬼先生的伪装一直是最大的难题,即使现在手握多种优势,辛也没有感到丝毫轻松。
虽然善良但又有着底线,虽然冷静但也很容易动怒,内心怀有对正义的憧憬,也隐藏着庞大坚定的勇气……总的来说,是一个心智比表面更加成熟,坚韧不拔又正直刚毅的年轻人。
这是目前为止辛通过观察所描摹出的,关于海格力斯的形象,既然要把他塑造为英雄,那就不能只是战斗上的动作,而是全方位的……让海格力斯看起来更像英雄。
而不得不说,安瑟把英雄的基底打造得很好,站在辛的角度,她没办法对海格力斯的整个人设挑出任何毛病。
身为凡人的喜怒让海格力斯看起来更加真实,作为英雄的品性让他的真实更容易染上传奇的色彩,简直……完美。
不愧是魔鬼先生,就算是伪装成英雄,也是最好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海格力斯的表现和设定……总给辛一种莫名的即视感。
“海格力斯先生,我们要直接去见天霜之塔在这座领城的负责人……请放心,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教会的队伍走在街道上总会被人以异样的目光注视,卢利斯看着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安瑟,如此宽慰道:“有了兰斯大人的帮助,我们就不需要向对方强行妥协什么了。”
海格力斯沉默片刻,随后凝视着卢利斯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
“我相信你,卢利斯教士。”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安瑟看着这位年轻教士眼中一闪而逝的愧怍与挣扎,不由地对辛慨叹:
【辛小姐,卢利斯教士触犯罪孽了吗】
【没有】
辛回答的十分干脆。
【他可是在欺骗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啊,这也不算触犯罪孽吗】
要是什么都不会发生的话,如何让英雄的故事展开呢?教会的命令是绝对的,卢利斯没有选择,必须要让海格力斯先生得到“觉醒”的契机,哪怕天霜之塔真的什么也没刁难他们,他也得弄出点事情来。
安瑟再次提起了如此荒诞的事实,像是在强调什么东西一样。
无非就是在强调教会的混沌而已,辛并不希望安瑟总是用这么低级的方法刺激她,她甚至有些怀念安瑟在东港是如何破除自己对神的盲目信仰的。
她怀念着魔鬼先生当时的邪恶,残忍,以及对自己的……专注与热情。
圣女并不需要站在善恶伦理的角度对待世间的一切,作为神的代行者,她理应站在更加宏观而伟大的角度,站在神所审视的,协理的角度来看待众生。
——既然是为了救赎安瑟这个怀有世间最大协理的极恶之人,那么任何手段都能够接受,无所谓触及罪孽与否。
辛甚至都已经愿意为安瑟背负罪孽,又怎么会在意她的决定是善是恶呢?
【卢利斯教士对自己的行为充满了愧疚,所以在本质上,他并没有触及任何罪孽】
辛回应时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称得上漠然,她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安瑟交锋,所以甚至连回答都带上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而魔鬼先生,又怎么可能觉察不到呢。
他转头看着几乎趴在他肩头的辛,略显奇怪地问道:【你好像……有些不高兴,圣女小姐】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用问题回答问题,狡猾的规避手段,这是魔鬼先生教她的。
【我就是不知道圣女小姐你为什么不高兴,所以才这么问啊】
【既然魔鬼先生不知道,那就是魔鬼先生的错觉了,我很好,没有不高兴】
面对着自己的好学生,魔鬼先生沉默良久,随后感慨万千地说道:【辛小姐,你到底从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的……真是不可思议】
他的确把辛教得太好了,这点毋庸置疑,但再算上她那与生俱来的天赋,现在的辛也实在是……鲜活过头了。
安瑟能轻易找到唯一解,因为现在也只有一点能解释辛的变化。
年轻的海德拉收回视线,海蓝色眼眸的深处……那无尽的漆黑仿佛在一点点上浮,变得越发明显。
玛琳娜,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任契首,代表着安瑟每一次败于命运,代表着他要承受的三种苦果。
无法制约,不受拘束的兽王,在遥远的未来究竟会做出什么抉择,并不在安瑟的掌控之内,这是未来的风险。
押上性命,赌上一切拯救安瑟的智者,抹杀了安瑟能够百分之百击败命运的唯一可能,这是过去的牺牲。
而魔女……作为这世上唯一一个有勇气和觉悟主动为安瑟作出抉择,并且被安瑟接纳的存在,她代表着,现在的未知。
命运几乎无法扰动到安瑟,而希塔娜和明芙萝对命运怀有强烈的警惕,又在大事上从不逾越安瑟作出决定,所以也很难通过他们来对安瑟造成影响。
但玛琳娜是不一样的,安瑟默许了她的存在,给予了她堪称匪夷所思的自由,但并没有告诉她……命运的存在。
因为在辛面前,玛琳娜就是完全透明,所以即便玛琳娜成为了契首,即便安瑟愿意留下她这样一个不可控因素,也并没有告诉她命运的存在。
毕竟安瑟可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噬之首了,不仅没有被深渊布道摧毁自我,反而凭借对安瑟的爱意和欲求,将其强行扭曲成了正向循环,她对自己的贪婪不会有一刻停歇,在辛面前不可能藏住任何东西。
毕竟安瑟觉得,他到现在也没给玛琳娜多少关心与宠爱,本来就不知满足的乌鸦,就更不可能安分了。
玛琳娜是安瑟当下最大的助力,同时也是最大的未知与破绽。
安瑟·海德拉本不该留下如此不受控制的存在,毕竟就算不考虑命运,擅自替主人作出决定的追随者本就不应该存在——哪怕她做出的决定的确是更好的,更加正确的。
到底是什么让安瑟选择了玛琳娜,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认可了玛琳娜连深渊布道都能扭曲的意志,或许是因为当时他也没得选,又或许……只是因为和之前两次的失败一样。
他选择放弃让希塔娜彻底屈服,完全磨灭她的兽性;牺牲战胜命运的机会,用来保留所剩无几的人性;那为什么就不能选择……选择接受玛琳娜呢?
玛琳娜给他带来了太多帮助,这场涉及整个帝国的谋局,没有她就不会如此轻松,既然如此……就算她给自己添了些麻烦,也不是不能体谅。
而且究竟是不是麻烦也不好说,毕竟玛琳娜的出发点必定是为了安瑟。
既然如此,她对辛的恶意,只能是为了帮安瑟更好地安抚心态逐渐失控的圣女小姐。
辛是不会轻易领受安瑟的善意的,已经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魔鬼先生的几句安慰和称赞而情绪波动呢?但如果有玛琳娜的深沉恶意在前,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虽然不知道玛琳娜到底对辛说了什么,让她敏感到了这个地步,但并不妨碍安瑟利用好这个机会。
现在的圣女小姐太过焦躁,她也该冷静一段时间了。
在卢利斯的带领下,教会的采购小队很快来到了领城中央的高塔之下,大门前的两具傀儡散发出威慑力不俗的以太波动,差不多有三阶超凡者的水平。
“下午好,卢利斯教士。”
一具傀儡的双眸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发出了低沉的中年男性声音:“看来……你们庇护所的物资又不够了。”
安瑟一行在进城时,这座塔的负责人肯定就知道他们的来意了,只不过……他们这边好歹是一整队人,足足十个三阶超凡者,但别说什么礼遇,他们连个会客厅都坐不了,连塔都进不去,只能被这么拦在外面,这种待遇,能说明很多问题。
“哦,这次还特意多带了四个三阶超凡者啊……教会的超凡者就是多。怎么,打算直接抢了?”
“……您说笑了,墨菲阁下。”卢利斯微微低头,“和往常一样的交易方式,这次要换取半个月的物资。”
“治愈伤员,对抗魔物,还是别的我们力所能及的事,都可以。”
教会能给天霜之塔提供的,也只有超凡者的人力了。
神术作为独立的超凡体系,涉猎范围广泛,并且在各种辅助领域,如治愈,强化等方面的研究,远比帝国要强。
北地每一座庇护所的教士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从天霜之塔换取物资的,当然在最开始,他们还有别的值得交易的东西。
“所以,你们真的一瓶救赎之水都没了?”
闪烁着微光的傀儡双眸钉在卢利斯的身上:“现在还没拿出来的,应该是品质不错的好东西吧。”
没有嘴巴的傀儡发出了略显刺耳的低沉笑声:“这时候还要继续藏着吗?那群难民还指望着你们的物资呢,各位教会的活圣人,真的忍心看着被自己救下的人一个接一个饿死?”
队伍里有大半教士都眉头紧皱,但也无可奈何。
没错,他们最开始用来交换物资的东西,就是教会最宝贵的,整片大陆独一无二的造物,救赎之水。
如果没有救赎之水换来的物资,他们是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通过为天霜之塔干活卖命得到的物资,是绝对无法满足整个庇护所的需求的。
“所有救赎之水,已经全都交易给您了,墨菲阁下。”
卢利斯沉声回答:“我们不可能有那么多救赎之水的储备,能作为交易筹码的,只有我们自己。”
“哦……所以这次才多带了几个人啊,看来是完全顶不住了?”
墨菲丝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仿佛他口中那些马上要一个个饿死的难民不是北地人,不是他的同胞那样。
“是,所以您有什么需要——”
“很遗憾,冰谷城现在没有什么需要的。”墨菲打断了卢利斯的话,“没有需要救治的伤员,没有需要剿灭的魔物,或者说,你们能做到的事,我们都能做到,最多只是比你们差上一线而已。”
傀儡迈着看似笨重,实则丝毫没有迟滞感的步伐,在隆隆作响声中走到了卢利斯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可我凭什么要为这无足轻重的一线,支付那么多额外代价呢?”
“交易应该是平等的,你说呢,卢利斯教士。”
交易当然应该是平等的,但平等的定义权,现在显然握在墨菲手中。
完全不把教会一行当作交易对象来看待,就这么将他们拦在塔外,甚至连面都不见,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将教会压榨到极限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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