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在更早以前……”安瑟的身子微微前倾,额头快和辛的额头碰到一起,“或许在北地宣布独立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有动作了。”
“辛小姐,在这种情况下,你会选择相信教会所谓的‘拯救’,没有别的目的吗?”
“……我不相信。”
辛下意识地做侴出了这样的回答,甚至遗忘了最开始提问的目的,反而思考起安瑟的话来。
原本站在她的角度,教会这么做肯定就只是为了庇护北地的无辜平民,因为……
辛的思维突然卡壳了。
因为拯救无辜者,无疑能传播神的仁慈与荣光,但是……就好像安瑟刚才说的话一样。
对于神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协理的维系,世间万物的平衡,这是她作为圣女必须履行的职责,同样也应当是教会所努力的方向。
但现在,这样的拯救……对协理的维系而言,存在什么意义吗?
如果只是为了宣传神的仁慈而作出拯救的话,那对神而言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是出于人性的正直与良善而作出拯救的话,那就等同于没有在做对教会,对神而言,真正正确的事情。
“怎么了?辛小姐?”少年反而无比关切地问道,“你好像想到了什么很糟糕的事呢。”
如今,现在的辛已经根本不用安瑟再多做提醒,便能自己觉察到在由她的认知所构筑的世界里,越来越大的裂口。
换做以前的辛,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她只会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用狂信徒的病态逻辑弥补漏洞,而不是去深究裂口当中究竟是什么。
……实际上,她也依然在这么做。
“没什么。”辛摇摇头,“只是很难想象,教会竟然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仍是教会,只是教会,反正出现问题的是教会而不是神,那对辛而言既是再怎么荒谬,也不是无法接受的。
暗藏祸心也好,背弃应对神履行的职责也罢,这都是他们的问题,与神无关。
辛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的情绪,看起来安瑟的话语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甚至还平静地和安瑟对视着,直直地盯着安瑟的眼睛。
但她当然隐藏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安瑟再清楚不过了。
“海格力斯先生!”
教堂外,教士传来的呼喊中断了他们的对视,年轻教士迈拉推门而入,神情欣喜:“两位三阶教士会护送您前往最早建立的大型庇护所,那里聚集着将近四万北地平民……他们真的很需要您,予以他们坚持下去的信念。”
教士朝安瑟深深弯腰行礼,无比歉然道:“请原谅我必须坚守这座教堂,无法与您同行。”
“真想道歉的话,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别再只倒杯热水,泡点好茶给我吧。”
安瑟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真正的义人那样,毅然决然地走入风雪之中。
【魔鬼先生】
【嗯?】
【您真的没有料到……北地会被这场暴雪所笼罩吗?】
【……】
安瑟的回应迟滞了一瞬,而他也知道,有了这一瞬的迟滞,也不用再做什么回答了,辛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没有陷入刚才构筑的思维困境,甚至还能向我发起反击?
安瑟说教会提早预知了永世狂焰之塔的衰弱,所以才在这场暴雪中有如此充足的准备,安瑟在这句话里给自己留了充足的余地——不是没想到那团狂焰会消散,而是没想到它会衰弱得这么快。
但辛还是捕捉到了这一点,她要的并不是足够明确的答案,只是安瑟的态度,所以哪怕只要试探到了一丝一毫,都是她的胜利。
那一瞬的凝滞对现在的辛而言,已经足够了,足够她判断出很多东西。
——海德拉同样预料到了狂焰之塔的火会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衰弱,并且也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这个情报对现在的辛而言是那么宝贵。
安瑟没有去看就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辛,嘴角微微扬起,圣女小姐的还击没有让他感到丝毫不快。
很好,这才有趣,虽然并不是想拿你来取乐,但只是一昧地服从管教,任我摆布的话,未免也太无聊了一点不是吗,圣女小姐。
而辛呢?辛也不知道现在的安瑟在想什么,但她很清楚安瑟刚才的情绪。
恶意。
刚才凝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海蓝色眼眸,辛感觉到了如此深邃而刻骨的恶意。
令她如此沉醉其中的恶意。
是的,在无比平静的面庞下, 在任何人看来都没有情绪波动的淡然下,的确存在被掩藏的东西。
但并不是迷茫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喜悦与沉醉。
就像辛想不到安瑟的真正秘密一样,安瑟也并没有料到……如果只是单纯的恶意,已经无法压垮辛了。
不仅仅无法压垮,反而会起到越发汹涌危险的反作用。
施加于这位心智逐渐偏斜乃至扭曲的圣女身上的所有恶意,那证明着,魔鬼先生正千方百计地想要令她堕落的恶意,都只会让她……甘之如饴。
*
护送着安瑟的两个教士沉默寡言,在前往庇护所的路上,只有无尽的寒风呼啸声。
海德拉……不对,海格力斯先生正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作为一个毫无力量的普通人,受两个三阶教士的庇护,艰难地在雪中跋涉着。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动作正越来越慢,原本只是略显苍白的面庞逐渐开始变得铁青,将这片大地埋入死寂的冰寒正在渗进他的骨血,而护送着他的那两个教士却对此一无所觉,或者……无动于衷。
“等……等等,两位教士……我好像有些……支撑不住了,请你们帮帮我。”
但他们却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一个字都没说。
少年无比艰难地喘息着,口中呼出的雾气在刹那间就变成了冰晶:“你们不是要……不是要带我去庇护所吗?为什么……咳咳咳……”
扑通——
已经冻僵的关节无法再支撑他跋涉于厚厚积雪中,脸色发青的海格力斯先生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只能发出几声虚弱的呼喊和最后的咒骂。
又过了几分钟,周围便只剩下凄冷的风声了。
两个教士停下了脚步。
“他怎么样?”
“……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一个教士走到已经冻得快跟石头一样僵硬的海格力斯先生身旁,赶紧搭住他的肩膀,把他架了起来。
纯白色的光芒将他笼罩其中,迅速让那已经白青的面庞泛起血色,昏迷着的海格力斯先生恢复起了虚弱万分的呼吸。
把他救回来的教士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抱怨道:“有必要警惕成这样吗罗格,万一他真死了怎么办,他可能是圣女认可的义人啊!”
“你忘了我们最开始做的假设?”教士罗格面无表情,看起来完全没有因为如此对待一位“义人”心怀恐惧,甚至连愧疚都没有,“他更有可能是贵族的间谍。”
“圣女的象征虽然不曾传播,但也不是什么难以得知的巨大隐秘,而普通人是根本不可能在看到圣女后还记住她的,很快就会将她遗忘,想要记住她的象征,首先都得是超凡者。”
他说出了这一路上漠然看着海格力斯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原因:“北地在这时候冒出来一个所谓的义人,我们都不相信。别太在意,卢利斯,这是必要的试探,你觉得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义人,会比整个庇护所的安危更重要吗?”
卢利斯看了眼仍旧昏迷的义人先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他真的差点就死了。”
“如果他真是普通人,那就不可能死。”
海格力斯如果真是普通人,那他的生理状况不可能瞒过教士们的眼睛,救回来更是轻而易举。
卢利斯摇摇头,他觉得罗格成为教士不是没道理的,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教会会收留他这种人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等他醒来之后该怎么解释?”他调笑道,“现在算是真正得到认证的义人了吧?你要告诉他我们为了确保庇护所的安全,所以才试探他的底细以至于差点把他弄死,但看在我们做的事情这么重要的份上,让身为义人的他就这么饶过我们?”
“告诉他那是他在昏迷前产生的幻觉不就好了?”
罗格瞥了卢利斯一眼:“他如果真的仁义到那种地步原谅了你和我还好,但如果他没有呢?到时候会产生多大的矛盾?别做多余的事,卢利斯。”
“哎……好吧,好吧,我明白了。”
比起那位年轻教士对安瑟的万分崇敬,这两个教士对于他的“义人”身份似乎并不感兴趣,甚至在得到这样的确认之后,也依然不怎么放在心上。
“看来这个身份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啊,圣女小姐。”
昏迷得有些无聊的海格力斯先生自然只能和圣女聊天:“两个三阶教士就不在意我的死活了,你们教会的义人原来这么不值得尊重吗?”
“因为他们觉得比起义人,庇护区内的平民们的安全更加重要。”
辛平静地回应:“教义里也没有规定信徒必须对义人怀有绝对崇敬,他们仰慕的从来是义人的品格,而不是义人本身。”
“魔鬼先生没怎么展现出身为义人的品格,而且他们还先入为主地认为魔鬼先生是贵族派来的卧底,当然会漠视魔鬼先生。”
“这样吗?”安瑟有些诧异地问道,“我还以为,只要有这个身份就能在教会畅通无阻了呢。”
辛飘在旁边,看着安瑟那正在假寐的面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久才回答:“义人只是一种特殊的,值得尊敬的人,并不在教会拥有什么权力,是你想多了,魔鬼先生。”
“更何况……你的确在说谎,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确遇到了我。”
辛知道,不需要她的提醒,安瑟肯定很清楚,这两个教士的怀疑,并不会单纯因为他的装死而彻底打消,凡人无法将圣女的形象印刻于脑海,而安瑟声称还记得她,那就说明他总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不表现出这种特殊的话,他们的怀疑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圣女小姐不知道安瑟混进教会到底是想做什么,但她清楚,安瑟肯定不希望自己被这么一直怀疑。
“说的也是,得想想办法了呢,这个好身份可是我想了很久的,不能说不用就不用啊。”
那么,魔鬼先生你到底想怎么——
“帮帮我吧,圣女小姐。”
辛看到安瑟突然睁开眼眸,朝她眨了眨眼。
“你会帮我的,对吧,辛?”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圣女小姐的名字,如此诚恳,如此卑劣。
第一百一十八章·谁更可爱(5K)
安瑟从床铺上“苏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名为卢利斯的教士便立刻扶他直起身子,无比关切地问道:“海格力斯先生,您还好吗?”
“我……”睁开眼便进入角色的海格力斯先生迷茫痛苦地撑着额头,“发生什么了?我这是在哪?”
“我们已经到庇护所了,刚才突然袭来了一场非常危险的暴风雪,我们没能第一时间保护好您,真是万分抱歉。”
也许是因为多少还是有点愧疚,卢利斯的谎言说起来也跟真的一样。他微微低头,十分羞愧地说道:“如果您对此感到愤怒,我们无比理解,如果做些什么能让您好过些,请您尽管吩咐。”
“我怎么记得,是你们……”
海格力斯先生对自己的遭遇有些怀疑,他用带着几分隐怒与质疑的眼神盯着卢利斯好几秒,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带到别人的大本营,他还能怎么办呢?
“……不,我没什么事。”他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些,“你们能帮我带到安全的地方,我已经……万分感谢了。”
卢利斯看到了他眼中的懊丧与失落,只能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无论如何,这都是我们的失职,海格力斯先生。”
而后,两人便陷入尴尬却合理的沉默之中——一个寄人篱下无法表达自己的不满,一个心存良知清楚自己干的事多少不太人道。
过了好久,最后还是由安瑟打破了这令人浑身不适的沉默:“所以我接下来……该做什么?那个年轻的教士告诉我,要给庇护所的平民们带去希望和勇气,可我具体又该怎么做呢?”
“啊,关于这一点……我和罗格会想办法帮您的,我们不会让您做些为难的事情。”
卢利斯也总算是舒了口气,像是在鼓励安瑟那般温和地笑了笑:“只是这需要时间去规划……您知道的,他们已经被困在这场暴雪中太久太久,积累的麻木和痛苦不可能凭一场演讲就消除,您的决心和勇气令我敬佩,不过还请麻烦您再等一等,海格力斯先生。”
“您现在有什么需要的吗?会不会觉得太冷?”
“不,我还好。”安瑟表现得有些抗拒与卢利斯继续接触,他摇了摇头,“那我就等你们的消息好了,要说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喝一碗热汤。”
“好,马上会有人给您送来的,如果还有别的需要,您可以直接告诉修女或者教士。”
本来也觉得和安瑟同处一室过于尴尬的卢利斯长出一口气:“那么我先走了,请好好休息吧,海格力斯先生。”
黑袍教士走出了这间温暖的小屋,而安瑟也重新躺下,把被子盖上。
“辛小姐,你猜他们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半眯起眼睛的海格力斯先生如此自言自语。
辛坐在床头,安瑟只要转过脑袋,就能看到她那被白色绸衣紧紧包裹,因而显得无比夸张的浑圆臀线。
“另一个教士,应该在监视魔鬼先生。”
辛就这么背对着安瑟,十分平静地说道:
“他仍对魔鬼先生抱有极大戒心,想通过魔鬼先生和刚才那位教士的谈话,判断魔鬼先生的身份。”
安瑟笑着问道:“你觉得我骗过他了吗?”
圣女小姐微微歪头,那比她身上的衣服更加柔顺丝滑的灰白长发也随之摆动,在凸起的臀线上刮划过去,撩人心弦。
“如果我没有事先知道魔鬼先生是在骗人的话,我应该会被骗。”
一心求学的辛小姐非常认真:“我不觉得他能发现魔鬼先生在说谎。”
“是吗?那我们就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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