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明芙萝·泽格的自信，在那天被毁掉了，毁在海德拉的手上。
但明芙萝并不怪安瑟，她只怪自己实在过于天真而愚蠢，也对此引以为戒。
于是她认为，自己能做到的事，总归有极限所在，为了不犯错，不要轻易触碰这样的极限。
她小心翼翼地学习关于社会的知识，努力思考怎样才能在不造成破坏的前提下一点点带去变革。
她越发小心，便越发不自信。因为明芙萝没办法真正深入到尘世的底层，而这些东西是无法用纸上的知识替代的。
但现在，安瑟告诉她，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明芙萝·泽格的才能，可以越过时代的桎梏，超脱社会的枷锁，她并不是错的，而是认为她错误的人，根本不了解她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那个一定能将一切引向正确的人，就在她的身边。
这已经不再是帝都时期的海伦和安瑟了，摄政王殿下的意志将在帝国得到最完美的彻底贯彻，而她的才能，也将得到毫无保留的发挥乃至升华。
“所以……我才应该更傲慢一点啊。”
明芙萝摇了摇头：“到现在，才明白安瑟你这句话的意思。”
明芙萝·泽格，得到安瑟·海德拉支持的，早已超越时代的天才，她凭什么不傲慢？
难道要继续毫无脾气地让那些连她衣摆都看不见的，自以为无比正确的愚钝者，批判她不切实际吗？
她理应傲慢，因为她已经站在了世人难以企及的高点，未来也必将抵达连安瑟都无法确认高度的顶峰。
如果不傲慢的话，她反而会处处掣肘，反而会做不好很多事情。
如果她足够傲慢的话，东港的许多事情，或许早就迎刃而解了。
“现在让世人见证你的傲慢也为时不晚。”
安瑟笑着问道：“总不会还打算认输吧？”
“从一开始就没有。”
“胡说，你刚进来的时候感觉都要哭——”
用力坐到安瑟腿上的明芙萝瞪了他一眼：“待会儿不准说话！”
安瑟懒洋洋地搂住了明芙萝的纤细腰肢：“知道了。”
学者小姐哼了一声，下一刻，她的周围……瞬间投影出密密麻麻，最起码上百片光幕！
无数纷繁复杂的数据流疯狂奔涌，就连安瑟也根本看不懂光幕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瑟。”
“……”
“你特意让我在建立防御体系的时候，埋入谁也不知道，更无法理解的中枢系统，是不是已经料到了这一天？”
“……”
明芙萝瞥了眼乖巧听话，一句话也没说的安瑟少爷，维持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大概两秒，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管是不是……”
她转过头，轻轻吻了吻安瑟的唇瓣
“我果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离开你啊。”
将心中那甜蜜的幸福与爱意倾诉完之后，明芙萝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闭上眼，意识奔流于唯有她自己能驾驭的网络上。
武器，装备，能源，权限……确认完毕。
中枢意识搭载完成，正在接管所有子系统……权限转接完毕。
当明芙萝·泽格再度睁开眼时——
她已手握钢铁与破灭的权柄。
第一百章·乐园（8K）
正在城墙上等待明芙萝认输的莲徳，看着所有锁定自己城防炮，陷入了沉默。
“……你不打算放弃吗，泽格小姐？”
莲徳也知道明芙萝不可能把整个城防体系完全交到各城主手里，她手中肯定还有什么底牌，但莲徳并不觉得，这底牌能让她赢过自己。
一座凯旋港城又能怎么样？她能控制其他港城的城防系统吗？就算另外两座大港城的武装也被她掌控，她难不成还能控制整个东港？
不仅要控制，还要独立分析每座城的具体情况，针对性作出指令，而被明芙萝武装的领城不下百座，想要以一己之力支配整个东港，显然是天方夜谭。
【械神源流】只是个称谓，难不成明芙萝·泽格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放弃？”
明芙萝漠然的声音回荡在凯旋港城的上空，但莲徳却从这漠然的语气里，隐隐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一种……令人难以对其产生质疑和否定的强大意志。
莲徳缓缓握紧靛青锋刃，尽力不表现出心中愈发浓郁的凝重：“我不会和他们说同样的话，泽格小姐，我不会说，但凡有一座领城是你没控制好的，那整座城的平民就会成为我的人质——虽然这是事实。”
优秀的政客总是知道怎么样将自己摆在令人难以反驳的位置，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表明自己正确的立场，但又像是在威胁明芙萝。
但对于这种话术，明芙萝却没有和以前一样，因犹豫而陷入沉默，反而发出了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
这个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瑟殿下和她说了什么？她怎么能一下就把情绪调整到几乎和之前截然相反的程度？
捏着剑柄的手越发扣紧，莲徳死死盯着凯旋港城最高处的建筑，即使没见到人，但无论是话语还是对准自己的炮口，都让莲徳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会从一个学者，一个完全不懂得这个世界，这个帝国如何运行，只会进行不切实际的空想的炼金术士身上，受到压迫感？
“免得您不理解我的意思，我想向您强调一下，泽格小姐。”
莲徳一字一顿道：“所有东港贵族倒向我，并不只是代表领城的防护对我而言已形同虚设，更意味着，整个东港的统治阶层，都站在我这一边。”
“行政，财务，安全，服务，秩序……他们代表了东港的一切，这些东西，不是你用其他手段夺回城防体系的控制权就能拿回来的。”
“他们不是屈从于暴力和威胁，而是在你我两人之间，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必定能给东港带去繁荣的正确的我，您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泽格小姐？”
这样说着的莲徳也冷静了下来，因为无论怎么看，明芙萝都已经失去了所有翻盘的手段——她的战争，可不是革命军那孤注一掷的暴力，她的战争，来自权力。
整个东港拥有权力的人都站在她这一边，整个东港的秩序就站在她这一边，明芙萝如果想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想以炮火和钢铁胁迫贵族们屈从于她，那她才是战争中的反派，她才是……东港的敌人！
“说完了？”
可回答莲徳的，只是这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漠然话语。
“您——”
莲徳罕见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卡壳了两三秒后，才强压着怒意说道：“您如果非要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那我只能奉陪。请放心，我不会采取任何卑劣的手段，用东港平民的性命作为要挟，我只会让您认识到，什么才是正确。”
“你说的正确，是以你和东港的贵族为标准吗？”
“……”
莲徳愣了下，她很快就意识到明芙萝接下来想说什么，并且为之无奈，又感到可笑。
可笑她竟然认为，明芙萝·泽格发生了什么莫大的改变。
“好吧，我知道了，您想说东港的平民们才应该是——”
“你想说平民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才是真正对他们有利的政策，把权力交给他们，他们就只会一昧地贪婪索取而不予回报，他们的逐利与短视反而会让秩序迅速崩解……差不多就是这些话吧，你想说的。”
明芙萝直接打断了莲徳的话语：“或许还打算用艾拉洛的例子作为警告？”
……她都知道？
莲徳无法理解，既然明芙萝其实很清楚社会结构的正确性，清楚无条件站在平民那边完全是错误的荒谬想法，那她把贵族单独拎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说……我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你们这群人，到底是把自己都骗了，还是没发现自己在自我感动。”
明芙萝厌烦的声音透过城防系统在整个东港上空回响：
“到底是为了给平民们带去更好的生活，让整个帝国，整个世界能变得更好，还是为了从这样的统治中攫取实际利益和情绪快感，你们这群贵族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这只不过是睁眼看看，就能明白的事实罢了。
如果莲徳和贵族们的统治是正确的，那这个东港就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明芙萝并没有打算一步追求极致的完美，但她觉得……拥有以太与超凡的这个世界中的正确社会，绝对不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正因为现在的问题很多，所以我才要改变——”
“别把先后顺序搞错了，莲徳。”
明芙萝的身影并未显现，但莲徳却感觉她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像是在审判她那样。
“这些问题，就是你和他们造成的。”
莲徳被气笑了，这段时间以来，虽然和明芙萝相处不多，但她很清楚这个脑子里满是妄想的学者小姐现在在想什么。
“听好了，泽格小姐，这个世界不是完美的，所谓的完美，也是从错误和纰漏中一步步修正蜕变而来的。”
“你不能苛求我们让每一个人都吃饱，让每一个人都穿暖，让每一个人都能不受侵害与病痛，安然幸福地结束一生——我们生活在现实，而不是什么童话故事里！”
“我和东港的贵族们已经尽了自己的力！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中维持好秩序，并给我们的子民带去足够安定的生活，哪怕现在还有很多问题，但我们会一步步解决它，完善它，让它变得更好，我们也是在这么侟做的！而不是像您一样，把原本用来抵抗暴徒的武器对准我们，丝毫不在意是否会伤及无辜的民众，同时张口便是些根本未曾考虑过是否现实的空想！”
莲徳显得有些失控，显然是被明芙萝这不仅不知悔改，还更加狂妄傲慢的态度激怒了，冷静下来后多少有些后悔说得这么重——倒不是怕得罪明芙萝，主要是不想让安瑟不快。
但到现在为止，安瑟依然没有插入她与明芙萝的争辩，考虑到安瑟对明芙萝的偏爱……这不显然说明，她才是正确的那个吗？
明芙萝的沉默更是让莲徳自信起来，她还是希望明芙萝就此停下，不要把局面搞得太难堪——
“你不觉得自己很丑陋吗，莲徳。”
显然，被激怒的不只是她一个。
攻击性开始上涨的明芙萝小姐声音冰冷：“你知道你，你们这种人，和我，和安瑟之间的区别在哪里吗？”
“在我质疑你与贵族是制造问题的人的时候，你丝毫没有承认错误的想法，反而将现在的问题归结为无法解决的理所当然。”
“‘这个错误是不该存在的，我理应想办法解决它’和‘这种问题存在也是没办法的，我不能把一切都做到完美’，这是两回事，不……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明芙萝痛恨这种虚伪，痛恨莲徳说出“我们已经尽力”时那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更痛恨……这个女人，还有和她同一阶层的贵族，大概真是这样想的。
他们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对平民很好了，真的认为没了他们，帝国就要分崩离析，平民们就要饿死街头，认为现在这个停滞落后，满是错误的社会，已经是给予人们的恩赐。
认为……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们，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莲徳握剑的手在颤抖。
正如明芙萝所想的那样，安瑟所说的那样，莲徳是“正确的”，站在她的角度，她的立场，她的界限之下，她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你以为……变革和统治是光动动嘴就能做好的吗！”
或许是无法忍受自己身为贵族的准则与尊严被如此践踏，或许是无法忍受这样的人竟然能得到安瑟的偏爱，彻底暴怒的莲徳也怒吼起来：“别做梦了！你知不知道维系一个领地的秩序到底有多么——”
“废物。”
“……”
明芙萝吐出的粗鄙词汇，直接把莲徳弄得宕机了两秒。
“你——”
可还没等她更加暴怒地进行诘问，怒气值同样已经来到临界点的明芙萝小姐，便毫不留情地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我说你是废物，听得懂吗？废、物。”
“你从出生开始就享受着数之不尽的资源，一顿早餐就能抵掉一户家庭十年的积蓄，每天淬炼以太用的魔晶多到能用一颗丢一颗，只要一句话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下跪磕头甚至去死……”
“结果现在，你像个怨妇一样告诉我，维系一个领地的秩序有多难？”
“‘天啊，我是个五阶超凡者，我还是个大公，我挥手就能杀死一大片超凡者，可是我却管不好自己下面的人，甚至连自己都不一定管的好，没把东港变得更好不是我的错，是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我已经尽力了’——莲徳女士，你是想这么说吗？”
整个东港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目瞪口呆地听着明芙萝怒意越发鲜明的话语，直到在这一刻，完全爆发——
“这是你应该做的！莲徳·深蓝！”
明芙萝震耳欲聋的怒喝回荡在这片大地之上，甚至飘向大海。
“这是你的职责！是你享受这些权柄，利益，还有什么狗屁荣耀的时候，你应该竭尽全力去履行的职责！而不是在这里说着什么‘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已经尽力了’这种令人作呕的虚伪话语！”
“你不是在和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你在统治一片无比辽阔的土地，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安稳与幸福都系在你的身上，这需要我提醒你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理由，甚至不曾在乎他们的重量！”
“你这冠冕堂皇，虚伪至极，一无是处的废物，也敢在我面前强调自己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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