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立场?你已经背叛了新世界,站在了明芙萝这边,那你的立场——”
海德拉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
也就是这短暂的暂停,让明芙萝的瞳孔缓缓收缩起来。
站在立场的角度,没有破坏规则,也就是说……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我欣赏你的气魄和决断莲徳女士!”
海德拉愉悦的大笑声回荡在东港的每一个角落:“很好,我宽恕你这次的越界之举,但也只有这一次。”
“一次就够了,安瑟殿下。”
画面中的莲徳微微躬身行礼,随后从容优雅地说道:
“我很快就来见你,泽格小姐——以新世界流云部队的领袖幽色的身份,以更加正确成熟,绝不癫狂暴戾的方式……”
“同您,继续这场战争。”
战争……
继续这场战争?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从未有哪怕一刻出现过懈怠与动摇的明芙萝,此刻流露出了一瞬的恍惚。
莲徳……也要继续这场战争?
可为什么?她的理由呢?
作为大公子嗣,天之娇女的她,不可能经历足以毁灭人生的苦难,她所坚持的理念也根本无需通过战争化为现实……她知道自己被背叛了,知道革命军的建立从一开始就是谎言,甚至帮明芙萝破坏了革命军战争计划的核心。
可到头来……她也想继续这场战争?用她所谓的……更加正确成熟的方式?
“幽色……幽色!!!!”
火咬歇斯底里地嘶吼打破了明芙萝恍惚的思索,从未觉得这个世界如此之荒诞的学者,将视线投向崩解消散的火焰巨人,沉默看着这个在她眼中结局唯有去死的暴虐狂徒。
无法承载那凶暴火要素的他,只剩下一具残存着胸腔颈椎和颅骨的骸骨,还有些许碳化焦黑的血肉粘连在骨头上。
他马上就要死了,即使已经用尽全力咆哮,声音也淹没在凯旋港城前的轰鸣声里。
火咬今年四十三岁,他追随比他小五岁的熔山,已经有十一年了。
他的力量来自熔山的遗物,那把铭刻着滚烫烈焰符文的匕首,烈风军团的高层取走了他们领袖遗留的一切,来给这场战争,也给他们的人生一个终结。
总有人会选择为信念而死,就像总有人会底线灵活地选边站队那样。
假如火咬,假如他们这群人,乃至整个革命军,拥有更加正确的指导,更加严格的秩序,更加清晰的方向……那么他们的性命,就不会以这么暴戾酷烈,令人鄙弃的方式,毫无意义地终结在这里。
但这世上没有假如,而火咬和这群选择用这种方式夺取胜利,走向死亡的革命军们,也的确只是如火咬所咆哮的那样——
他们只是一群无能为力,没有选择的人而已。
明芙萝看着火焰巨人消散,听着火咬的咆哮淹没于嘈杂与轰鸣之中。
她没有感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释然和悔意。
连死亡都是痛苦的,他痛苦于自己到最后……还是没有做到他所追寻并坚持的事务。
也就是说,即使到死,他也没有哪怕一刻认为,自己是错误的。
“这是最后的疯狂了啊……还好吗?泽格小姐?”
莲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城墙上,她来到明芙萝身旁,和明芙萝并肩看着城墙外一部分革命军们最后的疯狂,轻声喟叹:
“真是……糟糕的景象啊。”
而后,她又朝明芙萝露出温和的笑容:“如果没有您,东港的确要陷入无可挽回的巨大动荡之中了,我得为自己之前与您针锋相对的行为而道歉才是,泽格小姐。”
“你就是这样和自己的敌人打招呼的吗?”
这个护罩拦不住身为五阶超凡者的莲徳,否则明芙萝绝对不会和这个女人多待上哪怕一秒。
在识人方面,辛果然不会出错……莲徳·深蓝,她就是一只盘踞在网中的恶毒蜘蛛。
“我说了,我会用更加成熟而正确的方式,与您进行这场战争。”
莲徳凝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战场,轻声说道:
“而且,我马上就会结束它。”
明芙萝嗤笑一声:“怎么,你打算用另一种他们,更体面的方式把平民当人质来威胁我?”
“您对我的成见太深了,泽格小姐。”莲徳叹了口气,“那现在,我仞们暂且不谈战争,请容我正式自我介绍吧。”
“我的名字是莲徳·深蓝,在新世界的代号为幽色,是十一位……现在是九位,不,八位领袖之一。”
“如果你要说的东西就只有这些废话……”
虽然杀不死莲徳,但明芙萝还是将城防炮的炮口对准了她,一字一顿道:“那就立刻滚出去,以对手的身份,和我战斗。”
“我只是希望您能够意识到……不,您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件事了。”
面对明芙萝的威胁,莲徳已然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以您的智慧,应该已经觉察到我们……觉察到这个名为新世界的组织,到底有多么脆弱,多么……复杂。”
明芙萝的眼神微微凝滞了一下,越发汹涌的杀意稍微退去些许。
“或者说,不只是我们的组织,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这样,泽格小姐。”
莲徳没有再去看败局已定的战场,而是转身看向烈战到现在,里面连一间房屋都没倒塌的凯旋港城,眼中既有惊叹敬佩,也有遗憾惋惜。
“主宰帝国朝堂的权贵大多昏庸无能,但你却无法否认始终有人在尝试做出改变;历代皇帝将帝国视为掌中玩物,却总会在某个时间段给帝国带去堪称神迹的恩典;即使是只受皇帝约束,无需遵循任何世俗法则,伦理道德的海德拉,也会出现安瑟殿下这样的无上伟大之人。”
“新世界,革命军也是如此,泽格小姐。”
莲徳看向明芙萝,恳切而严肃地说道:“汇集在这个旗号麾下的人……太多太多了。”
“有单纯受到压迫而意欲反抗的人,有无法忍受帝国现状而试图做出变革的人,有为了实现野心而不择手段的人,有单纯无路可去,只为苟活的人。”
“所以新世界才会有各个军团,各个部队,在前段时间足足有十一个领袖。”
“十一个领袖啊……泽格小姐。”莲徳垂眸轻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冲突,矛盾,分歧;每天,每分,每秒……即使朝着相同的大义前进,我们各自却在以不同的方式,走在不同的路上。”
“谁也没有办法说服谁是正确的,谁也没有能力完全折服他人,甚至有时连自己都会陷入怀疑之中,怀疑自己是否是正确的。”
“所以,新世界内部其实存在着外人不曾知晓的严重分歧,以我为首的改革派,和以熔山……也就是烈风军团领袖为首的毁灭派。”
明芙萝逐渐意识到莲徳想要说什么了,因为她从战场上,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刚才没有的东西。
她从某些革命军眼里……看到了希望。
寄托于莲徳·深蓝的希望。
“这两个派别都是字面意义上的,一个希望将帝国的一切尽数毁灭,推倒重来;而我们则不希望破坏帝国的稳定,在此基础上,剔除帝国的腐朽烂肉,竭尽一切给帝国的子民……带去更加美好幸福的人生。”
“所以……有些人并没有被那个自焚的家伙的话鼓动。”
“是的,我说过,您肯定已经意识到了。”莲徳笑得很开心,“而且您能看到,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
组成革命军的人里,为了反抗帝国,为了报仇雪恨的可怜人的比例自然是最高的,但这并不代表那些真心想要改变帝国,却又无法找到方向的人是极少数。
他们是怎么看待这场战争的,明芙萝不知道,但明芙萝可以肯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像火咬和烈风军团的人那样,不顾一切地把命押到底,绝不回头的。
只不过他们被现状裹挟了,被伊沃拉带来的死亡和毁灭推动着走向了战场,无论他们愿不愿意。
想到这里,明芙萝冷静了很多。
“所以,你能代表那些人。”
她转头看向莲徳:“你说你要清理内部,那么就是……清理掉毁灭派的成员,留下你口中那些理智的,真正想要改变帝国的人,作为革命军的基石。”
“正是如此,泽格小姐,与您相谈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莲徳平静地看着最后那些疯狂着仍不肯停下的革命军们,他们的殊死一搏,他们的憎恨狂怒,他们对她的背叛,对冷蝾的谎言,对这个不公世界的最后控诉……在她眼中,仿佛什么也不是。
“您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的,对吧。”莲徳温声说着。
“光是他们,够吗?”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看着又一个革命军被城防炮轰碎:“如果你们在革命军内部的势力够大,这场战争也不会被毁灭派主导吧,那些五阶超凡者,你能解决吗?”
“在安瑟殿下和伊沃拉分出胜负前,他们不敢露头;在分出胜负后,他们更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不是吗?”
到目前为止,莲徳根本就不像是来继续战争的,她十分温和亲切地和明芙萝谈论着有关革命军的一切,连同她的立场一起,毫无保留地进行坦白。
所以,明芙萝盯着莲徳的眼睛,冷静而警惕地问道:“那么……你继续战争的理由是什么?”
既然莲徳要肃清革命军,要将新世界重塑成以改革派为主导的组织,那么……她有什么理由继续战争?
她想把帝国变得更好,难道明芙萝不想吗?她的最大愿望就是改变这个世界,而安瑟更是比谁都清楚怎么样才能把帝国变得更好。
作为大公的莲徳·深蓝,还是作为改革派的革命军领袖幽色,都没有继续战争的理由,她只需要站在明芙萝这边,站在安瑟这边,然后去做她想做的事就好了……这不就是,明芙萝最开始对火咬他们说的话吗?
安瑟会宽恕他们的暴行,会给予他们新的人生,新的机会。
没有选择的火咬拒绝了,明芙萝可以理解,可在这里两句话离不开说改变帝国的莲徳,又为什么拒绝,为什么要……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呢?
莲徳与明芙萝对视着,她当然看出了明芙萝的不解,而这份不解,也让她越发坚决。
“您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吗?泽格小姐?”
“……?”
“这个世界,是不能寄希望于他人的。”
莲徳抬起手,作为深蓝家族象征的靛青长剑随着流水汇聚而成型,她轻缓抚摸着家族近千年的荣耀,幽幽轻语:
“准确地说,任何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的事,就不能寄希望于他人。”
“这段时间,您见过我很多次了。每一次,您都看见我在处理政事,对吧?您觉得我是在您面前刻意卖弄吗?”
明芙萝没有回答,莲徳则笑了笑:“那我就当作,我在您心中的形象……还没糟糕到那个地步了。”
“我的确一直在协助苏丝伦殿下处理东港的所有事务,您可能会觉得荒谬……整个东港有那么多贵族,有那么多官僚,那么多能做事的人,再加上我身为五阶超凡者,无论是法术还是脑力,都不可能应付不过来,怎么还会每天都花大把时间在这上面呢?”
“答案很简单,泽格小姐。”
靛青色的锋刃上倒映着莲徳冰冷漠然的视线:
“因为他们,不可信,更不可靠。”
“失去一瞬的监管,失去片刻的高压,他们就会因一己私欲而曲解我的政令,也许不多,甚至从最开始是毫无影响的,但随着政令的层层下达,渐渐递进,当每个传递者,执行者,都因那无法琢磨的一念之差而给我的命令带去影响后,当政令真正落实的那一刻,它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就像我曾倾注过无数心血与热情的新世界一样啊,泽格小姐。”
莲徳的手指划过锋刃,她的指尖毫不意外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鲜血在家族的象征上流淌,像是要铭记这样的痛苦,铭记自己曾犯下错误后带来的痛苦和伤痕。
“领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做着个自认为正确的事,而追随着他们的各个成员,也都认为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但那真的正确吗?那是否早已偏离了我们追求的秩序,我们想要开辟的……新世界呢?”
她缓缓抬起流淌着自己鲜血的剑刃,对准明芙萝的咽喉。
“我清楚我的极限,泽格小姐,我的极限最多只到东港,在往上……我无法确认自己可不可靠,这一点我和你一样,所以我要将这个世界的未来,将帝国的新生,寄托于这世上唯一值得托付的人。”
“安瑟殿下……”
明芙萝从莲徳的眼中,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但明芙萝又能看出,这份狂热并不是源自深渊布道的蛊惑,而是莲徳发自内心的追逐。
“唯有安瑟殿下,是能将一切引向正确的伟大之人!”
明芙萝沉默了很久很久。
“你……认为安瑟是正确的,想将你期望的未来,寄托在他的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被莲徳的话语给气笑了:“然后,你要与和你一样,认为安瑟一定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我为敌?要和我继续这场战争?你脑子坏掉了吗?莲徳?还是说你在做出如此重要的抉择时,还在嫉妒我对安瑟的重要性?”
“……噗。”
明芙萝看起来像是被莲徳气笑了,但起码没真的笑出来,但莲徳却因为明芙萝刚才的话笑出了声。
“您……太高看自己了,泽格小姐。”
莲徳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啊,没能理解,不是您的问题吗?”
“我说了,我只会把希望寄托在……比我更加正确的人身上。我只会追随那个,远比我正确,强大,真正在眼界,才能,胸怀,手腕上,凌驾于我的人,而这个人……是且只能是安瑟殿下。”
莲徳·深蓝,在这里一字一顿地,毫无保留道出了她心中的真正追求:
“泽格小姐,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因冷蝾的身份而崩溃,我早就知道他的欺骗,也早就从那份绝望中摆脱了。”
“所以我才要取得胜利,要取得东港的一切,我不能让你的意志,你的想法,有任何凌驾于我的可能,因为你是……错误的。”
——在被冷蝾背叛,被革命军的同胞们背叛,在意识到自己所有的努力,被区区流言就否定的时候,莲徳便意识到,自己和那些人……永远无法走到一起。
而在这个至暗的绝望之刻,当安瑟说出“那就没问题了”之后,莲徳的心,就不会再被动摇了。
她根本就没有因为明芙萝的话而崩溃,虽然面对艾拉洛时,她的确一时没能自控,但在那之后的所有表现,都是为了借明芙萝之手清理革命军,都是为了……堂堂正正的,取得现在即将到来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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