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她是协圣教会的圣女，辛。”
“教会的……圣女？”
“谁也没见过的幽灵。”明芙萝点点头，“现在不是说她的时候，但由她可以引出这场战争的幕后主使，也就是协圣教会，或者说……呵，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神秘主教。”
“我比你更早发现了艾拉洛的教徒身份，那时我正被你拒绝，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帮我建立好东港的防御体系，由此找上了艾拉洛，并通过那个圣女知道，她是教会的信徒。”
“我并不放心艾拉洛，因为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大公之女会成为信徒，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隐藏自己的身份，还隐藏得这么好。所以让那个圣女去探清她的底细——别误会，我实际上没法命令她，只是各取所需。”
到目前为止，明芙萝的话反而没有任何实际证据，听起来完全像是凭空捏造了一个所谓的圣女，但革命军却没有人尝试继续战争。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真正计划失败了，也许是因为他们想知道……莲徳·深蓝，究竟站在哪一边。
“结果艾拉洛告诉我，是将她吸纳为信徒的主教，命令艾拉洛隐藏身份，并且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
“而在前段时间对艾拉洛的调查中，我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她在近二十年前，大概是十八年前，在超凡之路上毫无征兆地突飞猛进，我推测她就是在那时成为的教会信徒，并得到了来自教会的帮助，能创造出救赎之水的组织，这点小事轻而易举。”
“让我猜猜……你和艾拉洛，大概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对吧？”
逐渐意识到什么的莲徳眼瞳剧烈震颤着：“我和艾拉……我在加入革命军之后没多久，就已经和她是朋友了。”
“所以再过一两年，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了。”
明芙萝闭上眼，低声叹息道：“你是聪明人，莲徳，我想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
莲徳在差不多二十年前的时候加入了革命军，于是过了一两年，隐藏在帝国的第二个主教就单独找上了艾拉洛，找上了莲徳最好的朋友，给了她力量，吸纳她成为信徒，并让她隐瞒自己的信徒身份，留在莲徳身边。
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监……视。”
在莲徳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整个房间内的所有物件都因暴走的以太而颤抖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加入革命军之后，应该向高层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吧？你第一个坦白的，也是第一个接纳你的革命军领袖……是谁？”
是谁？还能是谁？
“呵呵呵……哈哈哈哈——”
莲徳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狂乱的以太在轰鸣中将半栋房屋都一同震碎。
革命军的领袖，新世界的奠基人，竟然是协圣教会的主教……这世上简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革命军的建立者，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改变帝国而建立它的。
“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啊。”
革命军初建的那个时期，比现在不知道要艰难多少倍，在它成长的过程中不知死去了多少人，最初的两个建立者更是早早牺牲，唯独冷蝾活了下来，并且……活得这么久，不知活过了多少任军团长。
莲徳恍惚地呢喃着：“那根本就不是他的理想，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谎言而豁出性命呢？”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教会要做什么，但眼下，一切都很明了——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挑起这场战争的人，根本就不是为了革命军。”
“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你们追求的变革。”
寂静，无比漫长的寂静。
这寂静既存在于明芙萝投影的画面中，也徘徊于面临战争蹂躏的东港。
“最开始，这只是我的猜测与假设。”
凯旋港城上空的硕大眼瞳传来明芙萝平静的声音：“因为那位圣女阁下毁掉了艾拉洛，让我无法从她身上得到关键的情报，但她的态度和谎言反而暴露了艾拉洛遭受的反噬，与教会脱不开关系。”
“控制艾拉洛的主教，也就是你们的领袖冷蝾，知道艾拉洛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是个巨大的隐患，他是最有能力，也是最有动机，在这个时候去杀死艾拉洛的人。”
安瑟提醒过明芙萝，这是明芙萝将目标锁定在教会上的关键。
“只不过他最开始认为艾拉洛必死无疑，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她，等到他意识到出现问题之后却又晚了——因为安瑟吊住了艾拉洛的命。”
“我的猜测需要时间线作为证据，既然艾拉洛无法提供，那我就只能去找莲徳，我也不知道那位圣女阁下为什么会觉得我没办法从莲徳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因为莲徳在辛看来已经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无论明芙萝怎么逼迫都不可能就范，可为什么……莲徳这么轻易地就服从于明芙萝了呢？
辛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
因为明芙萝每说出一个字，都是在践踏她自认为已从安瑟身上学来的能力。
“所以，你们认清现实了吗？”
明芙萝对着东港的革命军们这样说，莲徳在对其他革命军领袖们的幻影这样说。
“结束这一切吧，各位。”
伜 她沙哑的嗓音透着疲惫的坚决：“不要再让我们的战士，白白流血了。”
但……没有人说话。
有人看着莲徳，有人看着冷蝾，但却……没有人说话。
“还是太天真了啊。”
苍老的叹息打破了这份寂静。
冷蝾轻轻摇头，将悲悯的视线投向莲徳，像是在同情她，又像是在同情……围城中的那个想要保护一切的女人。
“这是战争啊，莲徳。”
同一时间，明芙萝发出了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发出过的怒吼：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在无论是她还是革命军的注意力，正集中于三大港城上的时候，已经十不存一烈风军团，竟然在无声无息间汇聚了所有残部，集中在了一座领城前。
如果只是单纯地进攻还好，但他们……他们在集体酝酿着某种破坏性极强的法术！被他们针对的城池是最小的，在高强度的烈战中已经没有足够的魔晶储备，去维持屏障扛过这一击了。
他们刻意让烈风军团送死到支离破碎，就为了创造出这样的缺口，让明芙萝放松掉这一刻的警惕！
“这是……战争，海德拉的宠物女孩啊。”
火焰巨人的声音回荡在凯旋港城的上空，但听起来却不像是在嘲笑明芙萝，听起来……只有深深的悲哀。
“你凭什么认为……凭你的‘正确’和‘意义’，就能单方面的结束它？”
你凭什么认为，参与战争的人……
还有得选呢？
第九十八章·傲慢·其三
“我们……好吧，我想在座的各位，也不会把我当成我们中的一部分了。”
冷蝾的气质陡然一变，原本温和智慧的长者模样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威严。
“那位械神小姐要是能把她的智慧用在理解人心上，我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了。”
冷蝾……或者说比暮更早一步来到帝国的主教寂，摇头说道：
“仅凭这么点似是而非的线索就能做出这种猜想……未免太荒唐了，她没想过自己一旦猜错，那就必定满盘皆输吗？”
明芙萝的证据给人一种强烈的荒谬与不真实感，虽然从结果倒推，她的逻辑倒也没什么问题，但关键在于，她的推论过程根本就……不正常。
无论是对辛笃定的怀疑，还是在没得到任何确切情报的情况下就直接将寂与冷蝾联系在一起，并且如此坚决地确信……她的论述实在过于跳跃，多少有种“我尽可能在用你们听得懂的逻辑去讲”的感觉。
“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啊……”寂叹了口气，“圣女阁下，你应该吃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教训了吧。”
“冷蝾！！！”
暴怒的咆哮声在密室中回响，不明所以的革命军领袖们在回过神来之后，终于有人无法忍受这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的欺骗，暴起怒吼：“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泽格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又怎么了？你们现在还有的选吗？”
寂却笑着反问：“还是说，你们和泽格小姐一样天真？认为这场战争可以停下？”
他抬起手，其他革命军领袖正要怒声驳斥，却无人能发出声音，举手投足便夺去了这个集会法术控制权的寂悠然道：
“来自那位暴虐皇女的愤怒让你们走投无路，而已经正式向海德拉举起叛旗则代表同时也失去了向他投诚的可能。”
就在战争开始的不久前，伊沃拉“造访”了革命军的总部，并且留下了非常具有她个人色彩的礼物——三具革命军高层的焦黑尸体。
她不满于革命军的效率，并且不接受革命军的失败，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有谁会觉得，伊沃拉的愤怒来自于一个命令，以及某位魔女小姐的欺辱呢？
“如果失败，伊沃拉会履行她的残忍话语，将你们连同革命军的理想一起焚烧成虚无；如果想现在背叛伊沃拉，海德拉还会像之前那样，对你们这群已经发起战争的凶徒……予以那么宽容地对待吗？”
在寂的口中，这就革命军如此疯狂而决绝的原因。
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或许其中有人想要去当逃兵，有人想向安瑟投诚，但他们这些人，已经卷入了革命军近乎自毁的浪潮之中，无论是软弱的叫喊还是绝望的呼救，都被理想与信念的大义，以及九死一生的现实吞没，被裹挟着涌向战场，同样被裹挟着……面对死亡。
面对着所有革命军领袖近乎癫狂的憎怒，寂的语气依旧十分平和：“你们应该感谢我，感谢我给你们留了个机会，不是吗？”
他将视线投向面容肃冷的莲徳，笑了笑：“如果不是我使流言四起，让诸位对莲徳心生怀疑，没有把所有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而是瞒着她做了另一手准备，现在不是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吗？”
“不过我也挺惊讶的，好歹是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战友，竟然真的能在临近战争时怀疑对方的立场……”
老人摇头说着风凉话，同时恶心两边：“你们还真是如我所想的那样，一点气候都成不了。”
“说够了吗？”
莲徳面无表情地继续将剑锋对准寂，她并没有被禁言，也许是寂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从内容上讲，也的确差不多了。”寂毫不在乎的笑了笑，“这些话就已经够了吧，泽格小姐。”
“……”
莲徳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笑容和煦的老者，心中的憎怒连同忌惮一起狂涨。
这个老怪物……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三大港城上空投影的光幕上，正播放着莲徳与寂对峙的场景。
“我从不会把底牌寄托在言语之上。”
巨大的眼眸俯视着一片混乱的革命军阵地，传出不再漠然，而是带上了几分罕见的恳切的声音：“所以我让你们看清绝非只是出自我口述的事实，我希望你们能再一次认清——你们已经被背叛了。”
“革命军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它不值得你们为之赴死，更不值得让无辜者卷入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现在停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钢铁眼眸在空中消散，明芙萝的身影出现于凯旋港城的城头，她抬起一只手，所有火炮尽数低下炮口。
“现在还没有造成任何伤亡，我能以安瑟·海德拉渊之首的身份向你们保证。”
仍旧期盼着一切到此为止的明芙萝神情郑重，无比肃穆地起誓：“保证那个阴谋家将你们推向绝境的话，必不会成为现实。安瑟会庇佑你们，会给你们重新生活的机会，我保证。”
明芙萝的确没想到革命军内部还出现了这种事。
莲徳的身份反向暴露，并且革命军高层还真的对她产生质疑，并瞒着她做了另一个堪称疯狂的计划。
莲徳和她说过，按照革命军原订的计划，如果突袭军械库和强杀城防控制者的计划落空，那么就直接以领城平民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她就范。
虽然所有试图潜入的革命军精锐全被莲徳坑死了，但这群疯子把计划做了调整，作为莲徳背叛时的最后手段。
但好在……这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只要寂完全暴露，这现实就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再加上她保证安瑟不会追究责任，这群革命军们……也应该没有继续发动战争，继续取得这毫无意义的“胜利”的理由了。
“你该解除这个状态了。”
明芙萝抬头看着比城墙还高的火焰巨人：“你已经超过了自身能力所能掌控的要素极限，最多五分钟，你就会被无法掌控的火要素焚烧殆尽。”
“还有，让你们所有集中在裂水城前的人停下，不要把性命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
她再一次，毫不作伪，无比真诚地说道：
“你们能得到……新的生活。”
*
“真是……不合格。”寂摇摇头，“这时候竟然还说出这种话，她真的想结束这场战争吗？”
“不是你诱导她说出这种话的吗？”
莲徳神情漠然：“因为走投无路而不得不将这偘场战争继续下去……你刻意忽略了革命军能发起这场战争的根本因素。”
“但就算这样，莲徳你也没有提醒她啊。”
老人微眯起眼睛：“你为什么……在这时候结束和泽格小姐的通讯呢？”
莲徳与寂坐在会议桌的两端。
寂在刚才的话语中，根本没将自己算作革命军的一份子，所以坐在这张会议桌旁的，实际上只剩下莲徳一人。
只剩下……最后的革命军领袖。
“提醒？”莲徳眼眸微垂，“提醒也没有用，她不会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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