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不应当有无辜者牺牲的战争。
玛琳娜注视着这位天才小姐许久，漆黑的眼眸中蕴藏着她那种人无法看透的戏谑与惋惜。
她没再多问什么，只是温和说道：“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联系我，能为您提供帮助，我很高兴。”
“没必要了，胜负……这几天内就能决定。”
明芙萝十指交错，抵着额头，低声呢喃着：“虽然信息有限，但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
透过乌鸦的眼睛，玛琳娜看到了明芙萝脸上那份沉着的自信，以及……无法化解，前所未有的愤怒。
那双瑰丽的紫色眼眸仿佛已被滚烫怒火淬炼为锋刃，透着纯粹森寒的憎怒和冷光。
能让明芙萝小姐生气到这种程度可是件难事啊，她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玛琳娜有自己的任务，同时，对安瑟指令的揣摩，她也有自己的看法和限度。她的确不知道明芙萝在东港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安瑟口中的那个“真相”，既然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又会让明芙萝如此愤怒，想来……应该是件相当了不得的事情。
这是你的幸运啊，明芙萝小姐。
被安瑟先生注视着，并被寄予再次蜕变的期望，真是令人羡慕。
不过……我不需要羡慕就是了。
在另一个领域，在无论是希塔娜还是明芙萝都不知道的层次上，已与安瑟无比亲密的魔女小姐在心中轻笑，漆黑的乌鸦悄无声息地没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明芙萝知道玛琳娜已经离开了，但还是沉入于思考之中，这两天时间她一直在尝试完善一个猜测，但由于缺少关键性的，能将逻辑串联起来的证据，猜测也始终只是猜测。
而如果艾拉洛能提供她想要的那个证明——
学者小姐突然抬头，冰冷锋锐的视线瞬间落在了教堂的尽头。
原本空无一人的布道台上，纠缠着黑与白的圣洁身影立于光影之中，她仰头看着威严肃穆的衔尾蛇塑像，但却没有做出祷告的姿势，只是站在那，默默地看着。
“人偶小姐变厉害了呢。”辛转过头看向明芙萝，“现在竟然能发现我了。”
“我可受不了你那肆无忌惮进行偷窥的恶劣癖好，总得有些反制手段。”
虽然说着好像真有什么手段能反制辛那神秘莫测的力量一样，但实际上，明芙萝也只是能在辛出现的一瞬间捕捉到她的位置而已。
明芙萝即便再如何天才，目前也和代表着教会八百年来臻至超凡巅峰的最高杰作，有着天壤之别。
“而且如果你想说变得厉害……”明芙萝冷笑一声，“你倒是比我还厉害了。”
辛流露出几分困惑之色：“我不太明白人偶小姐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你认为就凭那点还没从安瑟身上学到家的劣质演技就能骗过我，那爱装傻就继续装傻，也无所谓，不过别指望我会配合你。”
明芙萝始终不给辛好脸色看，很干脆地摆明了立场：“所以别在这里学安瑟跟我故弄玄虚，艾拉洛快醒了吧？我会在旁边看着的，你最好认识到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面对这无比严苛甚至称得上刻薄的态度，圣女小姐自然显得十分无辜：“人偶小姐总是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呢……”
她走下布道台，站在两排坐席中央的过道尽头，仿佛沐浴在天光中，朝明芙萝微笑：
“但是没有关系，我相信，人偶小姐总会理解我的。”
圣女将双手放在心口，无比虔诚地轻语着：“你总会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赎魔鬼先生。”
会理解……你永远也无法成为魔鬼先生真正需要的那个人，
心里说着这种话的辛，依旧保持着那纯净无比的笑容：“那我就去唤醒艾拉洛小姐了，如果人偶小姐你要旁观的话，请随意。”
她从容地走进了教堂里头的那间卧室，明芙萝微微眯眼，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虽然之前放得狠话把辛的演技贬低得一无是处，但事实上，明芙萝已经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不知道已经被安瑟改造成什么样的圣女所带来的压力。
她知道辛肯定不正常，辛也知道她敌意的来源，但关键是……找不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明芙萝已经没办法看透辛的想法了，即使她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一般，露出那种做作至极的虚伪笑容，明芙萝也无法拿捏住辛的真正意图。
很难想象……她在不久前随便想什么做什么，都能被明芙萝一眼看透。只是转眼间，这个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使的圣女，就已经进化到了这个地步。
……死小鬼还真是找了个跟他相性够好的女人。
学者小姐既不爽又无奈，她不得不承认，佁明明是圣女，辛却有着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的……为恶的卓绝天赋。
“灵魂的状况已经很稳定了。”
卧室里，辛把手放到艾拉洛的头顶，轻柔说着：“艾拉洛小姐，艾拉洛小姐……该醒来了。”
“你的苦难和绝望已经结束了，神予你的新生已经到来了，醒来吧……醒来吧。”
明芙萝双臂环胸靠在门板上，辛这套神神叨叨的说辞让她不悦，但刹那间流转的以太却让她为之警觉。
神术……这股力量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明芙萝不相信一个以如此拙劣荒唐的方式来统治另一片大陆的组织，能够独立创造出如此卓绝超凡的体系……这是真真正正的，在天国之路这条超凡道路上，全面超越了帝国的庞大体系。
摒弃掉教会跟限制没有区别的奇怪教条，神术的力量已经在不被深渊侵蚀的前提下，更进一步贴近了超凡的根源，以太的本质，也即是……万能。
这么想来，用“神术”命名这个体系，倒也的确有些说法。
建立教会的人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态创造了它，教会在这八百多年来的发展……又是为了什么呢？
明芙萝注视着正在唤醒艾拉洛的辛，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她不喜欢辛，也不喜欢教会，但却也无法否认……这个组织并不能称得上如何糟糕。
从看待统治阶层的角度出发，如果大陆的另一端真的无比和谐安宁的话，那他们甚至做得很好。
她没记错的话，安瑟甚至都还赞扬过协圣教会那个名为“协理”的核心理论，他当时发自内心的敬佩神情，让明芙萝印象深刻。
但是……
明芙萝漠然的视线落到了艾拉洛身上。
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话，那么看似与这场战争全然无关的教诲，也是成因之一，甚至有可能是……真正的源头。
“呃……我……我到底……”
“你终于醒了，艾拉洛小姐。”
辛摸了摸艰难撑起上身的艾拉洛，温声道：“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吗？”
明芙萝眼角抽搐了一下，她真不理解辛的脸皮为什么能厚到这种地步……虽然说救了艾拉洛的命，但艾拉洛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基本上也是拜他所赐——
“你……”
艾拉洛满脸困惑地看着辛：“请问，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
学者小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嗯？”辛也显得有些惊讶，“你都忘了吗？连我都——”
轰！
飞溅的砖石把还坐在床上的艾拉洛吓得瑟瑟发抖，而辛所站着的位置的墙壁上，被开出了一个大洞。
浮游炮口积蓄着炽热可怖的毁灭之光，明芙萝面无表情地盯着缓缓转过头来的辛，一字一顿道：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对艾拉洛小姐做了什么？”
毫发无损的辛微微歪头：“你觉得，艾拉洛小姐的失忆是我的问题吗？人偶小姐？”
明芙萝的笑声比浮游炮凝聚的杀意更加冰冷：“难不成是她在昏迷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事要问她，所以主动选择失忆了？”
明芙萝不相信巧合，更不可能相信这个和安瑟相性极佳，不知道从那个死小鬼身上学了多少本事的女人所带来的巧合。
但辛却像是机械一样，又重复了刚才的话：“你觉得，艾拉洛小姐的失忆是我的问题吗？人偶小姐？”
“又打算开始装傻了？你也就这点本——！”
艾拉洛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但她的尖叫已经淹没于灵魂的爆鸣之中。
那无数超凡者夜以继日却始终未曾有人真正参透的领域，超凡世界无数未知谜团中的至高王冠……灵魂，它的力量在这小小的卧室中掀起惊涛骇浪，单单只是驱使以太的法术，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你觉得……我要为了你，而辜负魔鬼先生？”
辛的面庞，几乎要贴在明芙萝眼前。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宛如真正的亡魂幽鬼：“是魔鬼先生让我去救艾拉洛小姐的，魔鬼先生的请求，值得我竭尽一切。”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你而背弃魔鬼先生的期待？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价值，值得我这样——”
辛的声音越来越高，当她看到明芙萝眼中的那抹难以置信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突然沉默了，后退几步，又过了几秒，才用稍微平静点的语气轻声道：
“你要清楚一件事，人偶小姐。”
“你不值得我这样做。”
……这女人已经疯了。
明芙萝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圣女，基本上已经快被安瑟给玩坏了。
她现在估计满脑子除了安瑟就没别的东西了，救下艾拉洛是安瑟的请求……对于这种病态的女疯子而言，这种“请求”是绝对无法拒绝的。
辛只会把事情做到最好，除非条件不允许。
“她的……情况，在之前就很糟糕。”
明芙萝没有表现出任何歉意，但还是岔开了话题：“所以，会是这个原因吗？”
“想要挽救艾拉洛小姐支离破碎的灵魂不是容易的事。”辛很平静地回答，“我也没有办法确定，她现在完好的灵魂，在重新修复的过程中有多少缺失。”
看来真的是巧合，一个要命的巧合。
这种巧合……是命运的干扰吗？命运不希望我从艾拉洛身上得到线索？
明芙萝眉头紧锁，她看向蜷缩在角落里，心理年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艾拉洛，犹豫片刻后，还是尝试着问道：
“凯旋家族，教会，还有……莲徳，你记得多少？”
“你……你们，你们到底是——”
艾拉洛似乎在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天知道她的心智退回到了几岁，记忆丢了多少。
明芙萝实在没空照顾小孩的心情，只能面无表情地用尼德霍格造了把假枪，顶在艾拉洛额头上：“你老实回答问题，就不会有事，我不希望再听到你说什么废话，明白吗？”
艾拉洛只能僵硬无比地点了点头。
“好，现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凯旋家族，教会，莲徳，你记得多少。”
“教会……教会是协圣教会吗？我，我不是信徒，我不知道教会怎么了。莲徳……莲徳是我的朋友，你们……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看着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艾拉洛，明芙萝微微眯眼：“你和莲徳刚成为朋友？”
现在艾拉洛倒是很讲义气，似乎不是很想把艾拉洛的情报透露给明芙萝，但随着明芙萝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一点点向内扣动，显然怕极了明芙萝会直接一枪打死她。
“两三年……不对，大概是……一两年。”艾拉洛低声啜泣起来，“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凯旋家族呢？”明芙萝小姐依旧不近人情，“你把你的家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家族……家族？呜——”
提到凯旋家族时，艾拉洛的神情突然变得苦闷乃至狰狞起来，她紧紧抱住脑袋，混沌迷惘地低语着：“我是……我是凯旋家族的……我是继承者？我应该……呃——”
随着艾拉洛发出痛苦的哀嚎声，辛立刻伸手按在她的头顶，让她又昏睡了过去。
“应该和让她变成那副模样的力量有关。”
辛注视着可怜的艾拉洛小姐，神情悲悯：“那股力量封锁了艾拉洛小姐的认知……即使灵魂得到弥补，也依然残存着一些痕迹。”
“所以……”明芙萝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凯旋家族？她的家族要杀了她？为什么……理由呢？”
辛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明芙萝，只是静静地抚摸着艾拉洛，照顾着这位失去自我的信徒。
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人偶小姐，有得到需要的东西吗？”这时，辛才转头看向明芙萝。
“没有。”明芙萝冷漠回应，“没有，她的回答毫无意义，现在你满意了？”
“您仍旧认为是我让艾拉洛小姐失忆的吗？”
“无论是不是你，你现在肯定很得意吧。”
学者小姐的语气无比冰冷：“但你不会永远有这种运气……你不会再有下一次这么走运的机会，而且，就算没有她，我也一样会赢。”
丢下这样一句怎么听怎么勉强的狠话，明芙萝的身影直接消失不见了。
辛慢吞吞的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艾拉洛身上，温柔细腻的抚慰着她的灵魂，但嘴角……却一点一点的上扬起来。
随着她脸上浮现的病态红晕，那笑容也逐渐让人感到害怕。
“藏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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