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明芙萝的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她盯着苏丝伦的面庞,毫无情绪波动地说道:“但你说了,只是……没太大问题。”
“是的,您这个计划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个宣传对象,选的有些……糟糕。”
“艾拉洛?”
“准确来讲,是背弃了贵族荣誉,欺瞒了莲徳女士不知多久,极有可能怀着危险目的,背叛到教会那边的无耻之人……艾拉洛·奥森。”
苏丝伦苦笑道:“她本身就是被主人强行保下才有活命的机会,您如果再如此光明正大的奖励她,就等于释放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政治信号——那就是主人对教会可能抱有过高的善意。”
“……安瑟就不能是单纯为了我吗?而且艾拉洛已经不再信仰教会了。”明芙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如果主人的作风与艾菲桑徳和伊沃拉一样,那绝大多数人当然会这么想。”
纹上了海德拉印记的鸢尾花少女无奈地摊了摊手:“但问题是,谁都知道主人不是他们,主人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完美的支配者。”
“即便在西国发表了那番堪称暴君的话,却也依然只是以摄政王自居,并且到目前为止,没有做出任何能与暴君二字扯上瓜葛的事。”
也就是说,即使安瑟已经没有什么刻意伪装的打算了,但他在帝国统治阶层的眼中,依然是堪称完美的存在。
虽然除了一点小毛病以外,安瑟的确是完美的,但不要在这个时候这么完美啊……你这死小鬼。
“至于她不再信仰教会这件事……您就算这么说,其他人也不会信的。”苏丝伦摇摇头,“安瑟殿下,可是接过了莲徳女士的话,让那位艾拉洛小姐以信徒的身为作为归宿保下她的啊。”
无论事实是怎么样的, 摄政王殿下都绝不能有错。
明芙萝已经明白了苏丝伦的意思,从政治层面考虑,艾拉洛不适合成为得到奖励的人,她这么做了,整个东港的统治阶层,就可能出现对教会的极大偏向。
讨厌教会的学者小姐不进不想看到这种事的发生,同时也意识到,影响到教会,就很有可能影响到安瑟的计划。
“同时……您千万别忘了莲徳女士的个人情绪。”苏丝伦提醒道,“她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您以其他人作为得到奖励的宣传对象,在利弊权衡下,她应该会选择保持沉默,但如果偏偏是艾拉洛……”
小皇女感慨万分地说道:“就算是她,心中的抵触甚至是抗争情绪,也会来到极限吧,到时候……下面的人就不可能毫无风险的为了得到您的奖赏而努力了,毕竟来自您的奖励难以触及,但莲徳女士的压迫……可近在咫尺啊。”
苏丝伦讲得很通透,通透到让明芙萝陷入了沉默。
烦躁的,愤怒的沉默。
以她的智慧,当然能迅速厘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但正是因为能够了解,明芙萝才感到越发不解。
为什么……人类要永远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和压迫上?
爷爷的失败是这样,以太院的学术垄断是这样,面临战争的东港……还是这样。
这种无意义的规则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专门为了拖累社会与世界的进步吗?
看到明芙萝的脸色越来越糟,苏丝伦立马补充道:“除此之外,您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只要改变一下宣传对象,比如某个积极完成了防御体系建设的领城城主,又或者直接开出悬赏来激励他们,同样是可以的。只不过比起艾拉洛……少了个证明能力的环节就是了。”
其实这可不能单纯算是少个环节……要是明芙萝真能搞定神术,那她履行诺言的能力就绝不会遭到怀疑。
毕竟老板双手空空,嘴上说着奖金多少多少,和直接给你展示一房间的金子,摆明了告诉你奖金多少多少,激励效果完全是两个概念。
明芙萝沉默片刻,随后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你还有别的什么方案吗?”
“抱歉,泽格小姐,暂时没有……但我会尽力去想的,一有成果,一定会尽快联系您,莲徳女士那边,我也会尝试着说服,尽量在两天内给您答复。”
“……好。”明芙萝揉了揉鼻梁,“那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这是我的职责与荣幸啊!泽格小姐。”
苏丝伦扬起无比纯真而灿烂的笑容:“请交给我就好,啊对了……”
她十分自然,毫无异样,万分顺理成章地说道:“我会尝试和更多的贵族就这件事进行沟通,交换一些意见,要分析的数据可能会多出来不少……您交给我的那个数据系统,可能多少有些简陋了,能不能……”
心思基本上已经不在这的明芙萝完全没有多想:“两小时后,新的系统和它的运行载体会送到你的办公室,你自行处理。”
苏丝伦……她的出现当然不是意外,明芙萝复盘全局后意识到,这个少女,是安瑟用来平衡东港的重要手段。
能让拒绝推动防御体系建设的莲徳老实闭嘴,却又巧妙地不让莲徳产生任何抵触情绪,在帮她一把的同时,最大程度上兼顾了东港的秩序。
如此用途的苏丝伦,没什么特别警惕的理由。
回去把她的那个系统升级一下吧,越是战时,要处理的东西就越多,有了数据系统的帮助,苏丝伦更不容易出错,也是好事。
这样想着的明芙萝消失在了苏丝伦身前,而在在明芙萝消失后就一直保持着微微躬身姿态的苏丝伦,过了半小时才重新抬起头来,那张甜美纯真的面庞上……满是病态的欣喜与狂热。
明芙萝忘了一件事,苏丝伦的确是完全站在安瑟那边,但她和玛琳娜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个流淌着飨焰之血的女疯子……可从来都不是为了安瑟而行动。
“夹缝中的机会,就和沙漠里的潭水一样,让人……欣喜若狂。”
苏丝伦轻抚着侧脸,吃吃笑道:“我绝不会辜负您的这份仁慈,泽格小姐。”
人这个群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终点都有些让人绝望。
*
明芙萝离开后继续投入漫无尽头的工作中,在此期间,她总觉得,东港似乎还存在着某些她尚未认知的巨大问题。
虽然监控记录最多只能追溯到艾拉洛刚成为凯旋大公不久的时候,但仅仅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也足以令她觉察到东港似乎正陷入一个庞大的阴谋当中。
艾拉洛身份的暴露,莲徳因此彻底撕破脸皮的狂怒……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但恰巧是因为过于合理,才让明芙萝的思绪越发沉重。
“如果是安瑟的计划……那就有些难办了啊。”
这种无法言说的“正确感”,毫无疑问唯有安瑟才能带来,总是不想妨碍到安瑟的她一旦发现这种情况,便很容易束手束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起码目前看来,安瑟对辛的调教,似乎并不会和她的计划产生冲突。
学者小姐缓缓呼出一口气,她控制数据系统处理着眼下一堆纷繁杂乱的事物,关于东港各领城防御体系的建设进度,资源倾斜的方向,革命军发动战争时可能产生的烈度以及应对手段……明芙萝拒绝休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她自己看来,她的确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再去多想了……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在战争上。”明芙萝低声呢喃着,“既然已经有了先头部队,那么主力肯定也不远了,时间……不多了。”
正如安瑟所说的那般,那支奇怪的送死小队的出现,给明芙萝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不仅让她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试图弄掉莲徳,更让她开始准备给整个东港上压力。
“说起来……”
准备继续工作的明芙萝小姐突然想到一件事。
“安瑟到底要拿那几个革命军……去做什么?”
*
“哦,还有这种事吗?”
同样正在办公的莲徳和苏丝伦正闲聊着,状态越发火热的深蓝大公十分轻松地笑了笑:“看起来,那位泽格小姐着急得很啊。”
“毕竟战争马上就要来了……她着急也情有可原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苏丝伦小姐抿嘴而笑,“泽格小姐可是善良的人呢?”
“善良……呵。”莲徳扯了扯嘴角,“为了那不知所谓的妄想而肆意挥霍安瑟殿下资源的自私鬼而已。”
“你还真是和泽格小姐合不来啊,莲徳女士。”
苏丝伦先是笑了笑,随后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但是……没道理合不来到这个地步吧?泽格小姐在和主人相处之后,其实已经收敛很多了,照理来说,那天那种像是气急败坏一样,直接找你对峙的情况不应该出现的。”
“……”
莲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苏丝伦的疑惑成为了提醒,让她意识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那就是明芙萝当时的质问,来的太突然了。
在莲徳原本的估计里,明芙萝就算真的要爆发,那也是战争降临的时候了,她之前也的确没有表现出对莲徳的过分怀疑,只是单纯的保留些猜想而已。
但那天,明芙萝突然就出现了,并且指着莲徳的鼻子进行质问,显得的确非常……着急。
“她的确不该在那时候……和我对峙。”
莲徳若有所思道:“压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在几乎没多少准备的情况下,和我对峙。”
“哦?这么说也的确有可能呢。”苏丝伦眨了眨眼,“但泽格小姐怎么会突然感觉到巨大压力呢?总不能是她看到一大批革命军已经要冲过东港防线了吧。”
“当然不可能,那太荒谬,太——”
作为革命军领袖的莲徳当然知道,革命军虽然马上就要到了,但距离东港的第一道防线还有些距离,根本不可能到的。
但是……他又想到了凯旋港城发生的那场,毫无根据的奇袭。
也是一样,凭空出现的革命军超凡者,还有革命军内部完全不曾出现的计划。
让明芙萝压力猛然暴涨的事,来自革命军的压力,真的……不可能发生吗?
第八十五章·叛逆期(6K)
绝大多数东港贵族心里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安瑟出现在东港,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是为了那场战争而来的吗?明芙萝·泽格那堪称疯狂的武装计划也是出自他的授意吗?他……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一切吗?
正如苏丝伦对明芙萝说的那样,安瑟仅仅是随便做出一个举动,东港贵族们便会不停地揣摩他的意图,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依然会对他们的想法产生巨大影响。
不过,其他人不知道安瑟究竟打算做什么,但已经认识到他们的圣女正在一点点往深渊滑落的暮,倒是对这个魔鬼的目的清楚得很。
“……摄政王殿下,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暮真的半点都不想和眼前的俊美少年见面,更不想看到自家圣女像乖宝宝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但他没有拒绝安瑟的资格,作为明面上的唯一主教,安瑟的意志一旦传达而来,他就必须立刻作出回应,这也是他最重要的任务。
模样是青年的主教朝伟大的摄政王殿下躬身行礼,同时不着声色地悄然看了眼站在安瑟侧后方,姿态还十分端庄的辛。
看到自家圣女恨不得直接把眼珠子都粘在安瑟身上的模样,主教阁下心中不由地哀叹一声,只祈祷着同僚们的工作能尽快完成。
又或者……辛真的能够完成对安瑟的救赎。
“只是小事而已,教国那边的舰队应该马上就要到了,不是吗?”
装饰古朴典雅的房间里响起安瑟爽朗的笑声:“算算时间,应该刚好能在东港战争开始之间抵达,真是及时啊,暮主教。”
暮刚直起腰来便又欠身行礼:“能为您效力,是教会的荣幸,摄政王殿下。”
“嗯……这对你们来说,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安瑟像是回自己家一样随意地坐到一张大椅上,默不作声的圣女小姐如侍女般如影随形,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安瑟侧后方,垂眸凝视着她的魔鬼先生。
“最近……”
年轻的摄政王托着侧脸,笑眯眯地看着谦卑过头的主教:“你们在东港过得有些不太好吧,不是吗?无论是艾拉洛的身份,还是莲徳对你们的态度……尤其是在深蓝大公的势力范围内,向来是受到不少针对了吧。”
“您的洞悉与智慧令我钦佩。”
暮先是惯例地吹捧了下安瑟,而后露出稍显无奈的表情:“的确如您所言,摄政王殿下,不管是……那位信徒的情况,还是深蓝大公阁下对我们的猜忌,都让我们最近的活动颇受限制。”
“我实在无法理解,她到底为什么会把勾结革命军这个罪名,扣在我们的头上。”
暮当然能理解这个,真正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个艾拉洛。
教会的神术体系是非常复杂的,那一套经过八百多年……不,是更长时间的迭代与变革,让他们的力量体系在正常情况下,远优越于已经取代深渊的天国之路。
不是抽象意义上的,有着什么隐晦含义的优越,就是字面意义上,几乎全方位都比天国之路更加卓越优秀。
而神术在教会并不是受到严苛管理的力量体系,教会正是通过这种稳定且卓越的力量体系维持着整个教国的稳定,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点就是——失去对神的信念,就一定会失去神赐予的力量。
如何做到这种听起来十分虚幻的事,是唯有历代主教们才能知晓的,等同于教会根源的隐秘,而在这个特点上。也只有历代主教们才知道,有时候失去信念不一定只会失去力量,而是有可能……坠入深渊。
主教们并没有在教义上宣传这一点,既是因为历代主教里不希望以恐惧和惩罚来统治信徒的声音一直占大多数,也是因为他们不希望有人从这个特点里,找到一条快速攫取力量的堕落之路。
因为对神术,对整个力量体系的透彻理解,主教们在八百多年里一直完美维持着教国的稳定和平衡,这漫长的时光中因舍弃信仰而坠入深渊的危险超凡者极少极少,而且最后全都无声湮灭,没有在时间的长河中泛起哪怕一朵浪花。
但堕落者现在又出现了,就出现在东港,并且还是那么……大张旗鼓。
暮不能理解,安瑟到底对那个女人做了什么见鬼的事,能让一个坚持了自己信仰十多年,隐藏身份十多年的教徒不仅对信仰分崩离析,还被如此恐怖的仇怨与愤怒缠绕。
还好他来找自己似乎只是商量后续关于东港战争的事,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
“比起这个……暮主教,你难道不对艾拉洛小姐的遭遇感到好奇吗?”
安瑟像是将他心中所想看得一干二净那般微笑起来:“作为凯旋家族的子嗣却成为教会信徒,并且了这个足有身份十余年,唯一知道她是信徒的,只有凯旋港城那位德高望重,威望都不亚于主教的老司铎。”
“老实说……做到这种地步,任谁都会认为莲徳女士的担忧和愤怒是完全合理的,不是吗?”
“这件事……”暮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摄政王殿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
“不能对魔鬼先生说谎哦。”
那曼妙悦耳,如月光般清冷的女声,让暮如坠冰窟。
他甚至都无法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向站在安瑟身后的女人投去难以置信的视线。
圣女……阁下?
你伇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可辛似乎是全然没有觉察暮的视线一般,十分平静地重复了一遍:“不能对魔鬼先生说谎,主教阁下。”
她那无悲无喜的圣青色眼眸,只让暮心中一片冰冷。
“我看得出来。”圣女轻声说着,“所以请不要对魔鬼先生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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