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而安瑟则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完全明白明芙萝在说什么一般，柔声宽慰着：“我知道的，不过没关系，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嗯。”
明芙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安瑟刻意设计，让莲徳被迫用这种最“和平”的方式来夺取凯旋家族，也就意味着……这个女人之前必定在不择手段地尝试夺取东港的权利，如果不是安瑟用了某种方式，整个东港可能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之中！
明芙萝始终清楚，安瑟本身并没有任何想要直接插手东港事宜的想法，他所做一切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把辛变成他想要的样子。
虽然听起来挺下流，但本质上是与命运对抗，因此明芙萝也从没想过让安瑟为自己多做什么，安瑟能在调教辛的过程中，抽出精力做这些事，就已经让明芙萝很安心了。
如果不是安瑟在暗中悄然左右着局势……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东港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这个时候……在战争到来的时候，竟然还一刻不停地追逐着那该死的权力！
浮动的铁灰色粒子随着明芙萝情绪的起伏，而随机变幻成形态各色的武器，学者小姐不停尝试着平复心中的情绪，尽力将那少见的，能让她都略微失控的愤怒压下，不让辛读取到她的内心。
很好……你们真是好得很！
明芙萝不是对所谓的贵族们的道德抱有任何期待，她是站在足够理性的角度，认为东港贵族们不会在大难当前的此刻，不会接受自己的财产遭受损失，才会做出这样的防御计划。
但是她发现，她小看了这群人对权力的深陷与渴望，小看了他们的贪婪与无耻。
如果安瑟没有提议让她在防御体系中加入一个能由她一人独立支配的中控系统，如果她真的就这么把那些炼金器械的权限暂时交到了这群人手上，那么恐怕在战争到来以前，就已经发生难以想象的巨变了。
还好……和安瑟说的一样，还来得及。
明芙萝的意识出现在了一张谁也无法观测的无形之网上，她默默感知着所有载入中控系统的设备，数量很少，但在她的预料之中——离开东港前交给艾拉洛的全部器械，基本都已经部署完成，使用权限已经在系统中载入了。
艾拉洛……可惜，明明在做正确的事，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最后还要落得这个下场。
明芙萝沉默地注视着决斗场中已经伤痕累累，什么时候倒下都不意外的艾拉洛，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经历了什么，驱使的以太才会散发着如此癫狂暴虐的气息，完全不像是得到救赎的人，但鉴于艾拉洛为保护东港做了这么多，明芙萝的心中多少产生了些许怜悯，哪怕最开始明芙萝根本看不上她，甚至厌弃至极。
在这群人当中，艾拉洛应该是唯一的受害者，一个努力改变现状的人……不该迎来这样的结局。
“安瑟。”
明芙萝轻声问道：“艾拉洛，那个女人活着，对你会有影响吗？”
“她是失败者，阿萝。”安瑟慨叹道，“失败者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那就好。”娇小女人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希望她能活着。”
“小事而已。”
一个传承近千年的家族的起落兴衰，一条在贵族不知绵延多久的约定规则，一则铭刻在帝国法典中的律法条文，一位癫狂殉道者的生死命运……对俯视着这场斗争的海德拉来说，只是小事而已。
此刻，辛的眼眸又亮了起来。
魔鬼先生保下了艾拉洛小姐……不，他是在人偶小姐的要求下，保住了艾拉洛小姐。
让他看起来，不是出于本意才这么做。
但是，好不容易让艾拉洛小姐就这样堕落了，才短短一天时间，魔鬼先生也没办法完全研究透她的情况吧，魔鬼先生也一定不会浪费掉这么好的素体的，对吧？
辛悄悄伸出手，细腻的指尖穿过座位靠背，落在安瑟的脖颈上。
安瑟只是微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很快就转回去了。
圣女小姐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瓣，指尖从安瑟的脖颈上往下滑落，穿过靠背和衣服，在安瑟匀称结实仃的后背上轻缓摩挲着。
所以才利用人偶小姐，用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意艾拉洛小姐的方式保下她，去研究她，然后……再想办法让我也一样堕落下去。
魔鬼先生……魔鬼先生……你怎么总是能为我花这么多心思呢。
辛的确失败了，她也从这次失败中得到了教训，但问题在于，她……没有因此冷静下来。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不少的圣女小姐，又因为安瑟的一番操作，燃起了更加炽盛……甚至称得上恐怖的火焰。
同时，明芙萝松了口气，现在她也没什么好对安瑟说的了——准确来讲，是不能现在和安瑟说。
她转头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圣女，在收回视线时，眸中的冷峻又增添了几分。
毫无疑问，安瑟最开始的各种暗示与谎言，都在说明……这些事，不能在辛面前谈。
也许是会关联到辛的调教，也许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不论如何，明芙萝很快便领会了安瑟的意思，只在辛面前吐露了些无关紧要的言语。
真是……麻烦。
又要处理东港的问题，又要提防这个不知所谓的白痴圣女，我已经觉得够麻烦了，安瑟他肯定更辛苦吧。
保下艾拉洛后，给她个正常的人生，再然后……想想看，怎么在不让东港局势动荡的前提下，清理掉莲徳这个该死的女人。
决不能辜负……安瑟给我创造的机会。
这样想着的学者小姐，轻轻握住安瑟的手，脸色微红的将其放到自己的小腹上，紧紧贴着。
“怎么了？”安瑟歪了歪头，“突然像猫一样贴过来。”
“啰嗦。”
明芙萝先是略微恼怒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警觉地看向观众席，确认没有任何人在看这里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转身趴在安瑟怀里，对着他咬耳朵：
“给你的奖励，今天晚上好好受着就行了。”
“你刚才还说今天晚上让我后悔……”
“叫你别啰嗦！”
于是，安瑟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掌心柔软细腻的触感，以及……背后那手法稚嫩，却又带着几分魔性魅惑的抚摸。
魔鬼先生舒服得半眯起眼，艾拉洛的落败已成定局，他等下只需要把这个可怜人保下来就好——辛在某方面想的的确不错，艾拉洛·凯旋，这个已经被信仰摧毁的殉道者……还另有用处。
已经被明芙萝写在死亡名单上的莲徳·深蓝，也是如此。
就好像辛和明芙萝……都认为安瑟是在为了她们，而筹谋着一切那样。
第七十八章·堕落进行时
深蓝家族的“深蓝”，来自莲德手中的那把剑。
炼金器具对超凡者们的加持是难以估量的，正因如此，炼金术士的地位才会凌驾于所有术士之上。
所以，以这把名为【邃之青】的武器与艾拉洛厮杀的莲德，虽然嘴上说着把阶位压到与艾拉洛同一层次，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公平一战”的想法。
“真是虚伪啊，莲德。”
漆黑的风暴中传来艾拉洛沙哑的讥讽声：“任何事情都要维持着贵族的大义与荣誉，实际却只是维持着那层表象，手段依旧永远卑劣而……恶毒！”
她的声音通过飓风在决斗场上回响，贵族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敢在摄政王殿下的眼前表露出任何政治倾向，而听到这句话的明芙萝，对莲德的恶感理所当然地进一步上升了。
海蓝色的剑锋将层层狂风轻易撕裂，如流水般无孔不入的以太在撕开风暴后向四面八方迸射，从不同的角度穿刺艾拉洛的身体，后者虽然勉强避开了一些，但还是未能全部招架，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又被开了几个血洞，即便如此，风暴中毫无血色的面庞也依旧扭曲狰狞。
背叛，是人类最难承受的伤痛之一。
而艾拉洛……已经被背叛得一无所有了。
只是她的疯狂并不会让莲德怜悯，因为在莲德眼中，遭受背叛的可是自己。
“任何人都有资格对我说出这种话，艾拉洛。”
莲德冰冷的声音随着耀眼的蓝色辉光响起，如锋刃般无情斩落：“残酷，冰冷，铁腕，恶毒……我击败了无数敌人，听过无数次这样的唾骂和诅咒，才走到了今天，才握住了……这把剑！”
怒涛般的攻击将艾拉洛一步步逼向域界的边界，作为的艾拉洛即使得到了那个神秘主教的赐福，哪怕现在都使用着四阶的力量，也依然不可能是手持邃之青的莲德的对手，这场死斗，很快就要落下帷幕。
“我在眺望着无数贪婪的蛀虫，短视的愚者无法看清正确的未来，我认为……你和我一样，寻找着改变这一切的真正可能。”
以冷静沉着闻名的莲德·深蓝，她那失控的暴怒声音同样在决斗场中回响。
在统治集团的权力博弈中如何一步步蚕食对方，如何平稳自然地将更多的利益让渡给平民，如何在不破坏稳定的前提下履行这份贵族应尽的义务，如何达成这个……改变帝国的伟业。
与从小没有得到重视，因此在成长过程中对自身环境，对那种统治产生怀疑的艾拉洛不同，莲德从一开始就坚定地认为，帝国是病态的。
贵族们，统治者们已经遗失了应有的美德与荣耀，身为超凡者，物质财富明明唾手可得，完全不需要从领民身上榨取那么多价值，却还为了满足那病态的渴望而进行着扭曲的支配。
这样的世界是不正常的，这样的帝国……应当被否决！
在年幼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舍弃大公家业的决心，将自己的一切投身进革新帝国之中，埋头于如此荣耀而伟大的事业已经有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她不仅成为了革命军的领袖之一，更在前段时间击败了所有对手，手握大公权柄，她做的，难道还不够好吗？
一个隐瞒信徒身份，伪装了如此之久，不知从她身上骗取到多少信息的骗子，企图玷污甚至抹灭帝国贵族荣光，鸠占鹊巢的入侵者……有什么资格和脸面批判她的虚伪恶毒！
如果不是艾拉洛横插一脚，凯旋家族的领地根本不会发生前段时间的动荡，如果接手一切的是她，东港即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焕然一新，也必定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至于艾拉洛在上位后到底为什么那么做……莲德也不清楚，或许是为了教会的某些小动作做掩护，或许是别的什么，但已经无所谓了。
在得知艾拉洛是教会信徒的那一刻，其他任何事物已经没有了参考的意义与必要。
“结束了，艾拉洛。”
无尽的深蓝水流缠绕住莲德手中的长剑，女人的眼中没有丝毫对昔日挚友的同情和悲悯，唯有如海潮般汹涌而至的狂怒杀意！
“我会毁灭你因你那份欺瞒所带来的混乱，以及让你欺瞒我的……一切！”
“……”
辛静静凝视着这一切，她已经从那不正常的狂想中摆脱，也由此更进一步渴望着救赎她的魔鬼先生。
她的力量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轻而易举地读取了每一个贵族的心中的情绪与私语，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
除了，已经堕落的，背弃了她的救赎的艾拉洛。
【我绝不会死】
即使莲德的剑锋已经要将她一分为二，在艾拉洛那扭曲狰狞的神情下，思绪却如此平静。
“好了，到此为止吧。”
少年温和的声音仿佛冻结了时间与空间，狂怒如龙的深蓝水流在一刹那土崩瓦解，莲德的剑锋也悬在艾拉洛的头顶，凶烈的气浪在艾拉洛的额头上切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淌下，再加上艾拉洛现在的表情，昔日风光无限的凯旋大公，现在简直形如恶鬼。
但无论她看起来多么狼狈，却还是活了下来。
“虽然艾拉洛小姐的信徒身份让人意外，不过……她也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并未背叛帝国。”
摄政王殿下一开口就定下了整件事的基调：“帝国也不是不允许贵族成为信徒的，不是吗？”
“……”莲德眼眸微垂，剑尖开始颤抖。
辛感受到了她心中升起的，堪称恐怖的愤怒与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安瑟殿下还要保下她！】
“这场决斗的胜负已经很明显了，凯旋家族的一切，深蓝卿你尽可拿去，至于艾拉洛小姐……深蓝卿，你有什么想法吗？”
莲德缓缓吐出一口气，深蓝色的长剑化为流光印在了手背上，她先是转头朝安瑟行礼，随后漠然地俯视着跌坐在地的艾拉洛，面无表情道：“她既然是那么忠诚的信徒，就不配再拥有帝国的荣耀，我希望您……抹除艾拉洛的姓氏，剥夺她的帝国身份。”
“能隐藏身份如此之久，教会对你而言，应该更有归属感吧。”
女人露出了残忍冷酷的笑容：“那就去你该去的地方。”
【只是那地方，也不会再要你了吧，丧家犬】
……真是跟艾拉洛小姐说的一样恶毒啊，蜘蛛女士。
通过莲德的心声，辛知道，这个女人虽然不知道艾拉洛发生了什么异变，但她觉得艾拉洛那种不祥的力量，必定不会被教会接受，所以才说出了这句让艾拉洛生不如死的话来。
艾拉洛低垂着脑袋，像是完全认命了那样。
“好吧，深蓝卿本来就已经掌握了艾拉洛的性命，那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合情合理。”
安瑟并未做出反对，这让莲德的情绪缓和不少，也让她终于感觉到了……来自安瑟怀中的那道冰冷视线。
被泽格盯上了吗？算了，她回来得已经晚了，再三加急之下，先头部队马上就要抵达东港，只要苏丝伦上位，她根本来不及建立完备的防御体系。
理论上讲，即使是艾拉洛掌权时，莲德也有能力拖延防御体系的建设，但那么做的风险太大了，毕竟那相当于在和整个凯旋家族作对。
但苏丝伦不一样，即便她上位后也还是按照明芙萝的要求建立防御体系，但整个东港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势力，而吞并了凯旋家族的深蓝家族……将只手遮天。
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了，最后要考虑的，只有……
莲德悄然看了眼主座上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年轻摄政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参与进这场争斗，又放过本该必死的艾拉洛，莲德虽然十分在意，但比起这些……真正值得她在意的，只有最后的选择。
将【革命军奇袭东港】这个真消息透露给安瑟，并不是胡来。从结果看，安瑟因为这个消息达成了和伊沃拉的暂时平衡，让战争的烈度不至于上升到无可挽回，最关键的是……因为这样，革命军才真正有攻占东港的机会。
只要安瑟不出手，有莲德作为内应的革命军，就算明牌进军东港，那胜利也是必然的事。
无论泽格想做什么，现在才回来都已经晚了，主力部队马上就要抵达东港，根本来不及完成防御体系建设的她，在我的里应外合下唯有溃败，接下来，只要保证身份不被发现就好。
但是你的身份从头到尾就一直在被魔鬼先生利用呢，蜘蛛女士。
辛看着莲德的视线有些怜悯，她真觉得这女人有些可怜，同样可怜的……还有艾拉洛。
不过艾拉洛小姐……她到底为什么没有直接暴伌出莲德女士的身份呢？
怀着这样的疑惑，辛继续窥视艾拉洛的内心，并很快从这个看似已经颓然败北的女人身上，找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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