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我竟然，真的有些低估了她？”
安瑟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但理论上……我预计的进步，应该已经辛所能到达的极限了。”
天赋需要积淀，成长需要资源，就算是希塔娜那种仅凭才能，就可以把一切努力和汗水碾压成渣滓的怪物，在没有海德拉无限制地资源供应下，也要花上十多年才成长到睥睨世间的地步。
安瑟承认圣女小姐在玩弄人心这方面天赋异禀，但再怎么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如此夸张到超出安瑟这个老师的预料。
本来觉得她进步速度太慢，没想到……现在的进度竟然快过头了亹？
命运究竟……影响了什么？
海德拉罕见地流露出略显凝重的思索神情，关于辛的调教绝不能出现意外，因为这场调教所影响的，从来就不只是辛一个人。
他要找到辛到底为什么有了超出预料的进步，是在教国那边得到了比他想象中还要有效的开解，还是在回到他身边之前……遭遇了什么事？
比起这个，辛这几天去干什么了，倒是简单得很。
想从侧面入手救赎安瑟，以辛的认知，无非就是从他人入手，而在东港能“影响”到安瑟的人，无非只有那么几个。
桌上的通讯魔晶不断震动着，却始终没有传来画面，安瑟的思考也没有停止，他凝视着房间里摇曳的烛影，沉吟着：“看起来，她应该是知道莲徳和苏丝伦的事了……呵，难怪之前那段时间里，总觉得她知道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久。”
利用苏丝伦对莲徳进行挑动，是安瑟在东港的整个布局里极为重要的一环，命运让辛知晓此事在安瑟的预料之中，但追寻合理的祂，不应该在这么早就能挑起辛的好奇心和能动性……不管命运是怎么做到的，这件事确实让安瑟觉得有些麻烦。
不过，也只是有些麻烦而已。
“该让玛琳娜……嗯？终于有空了吗？”
不停震动的通讯魔晶终于投影出了另一头的对话者，学者小姐的娇小身形和冷艳面容赫然映照而出，只不过表情很糟糕，嗯……非常糟糕
明芙萝黑着脸的模样让安瑟忍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怎么了？就这么麻烦吗？处理这么多天没处理好？”
在看到安瑟的时候，明芙萝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并露出了从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流露的疲色，她揉了揉太阳穴，冰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
“有人在破坏生产线，大概率是革命军的家伙吧。”
“嗯？”安瑟略显惊讶，“革命军的人……在巴别塔搞破坏？”
“我也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但也没别的解释了。”
在安瑟面前表现出小小的脆弱后，明芙萝很快恢复到那漠然冰冷的样子：“只有四阶能参与的战争……呵，在战争还没开始的时候五阶还能照常行动，是这个意思吗？”
她和安瑟简要讲述了巴别塔总部在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生产线被频繁破坏，学者和炼金术士频繁遭受袭击等等。因为不想给安瑟添麻烦，所以明芙萝在回到巴别塔后一直在亲自处理，没有告知安瑟。
“真是够不知廉耻。”
向安瑟抱怨完的明芙萝眼眸中浮动着怒焰：“这么下作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你该庆幸他们心里还有点数……不然就不只是破坏生产线那么简单了。”
安瑟耸了耸肩：“学者和炼金术士们也都只是受到轻伤，无人死亡对吧？他们本来就是殊死一搏的那一方，只要能赢，踩在协议的平衡线上一步步向前试探是很正常的。”
“……我知道。”明芙萝叹了口气，“只是……算了，没什么。”
她本来觉得，既然革命军这么不讲规矩了，那她也完全可以开着机械降神往他们的老窝轰一炮——你说战争还没开始，五阶超凡者就能偷摸搞小动作，那我还说我刚才那一炮就是宣战呢，别管那一炮炸死多少人，反正轰出去之前，不也是还没开战吗？
但明芙萝觉得，这种鲁莽的行径绝对会破坏安瑟的计划，即便她到现在也不清楚安瑟除了调教辛以外还有什么计划，但最起码不能做出这种连希塔娜都做不出来的事。
安瑟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托着脸颊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明芙萝语气平静。
“你又来了。”海德拉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好吧，没什么，那我去找伊沃拉聊聊，让革命军那边安分点。”
学者小姐愣了下，先是下意识想出言阻止安瑟，但在张了张嘴，对上安瑟那似笑非笑的视线后，便慢慢移开了视线。
“那随便你，还有，不准老用这种眼神看我。”
嘴硬说着不怎么在乎的话，语气倒是带上了几分腻人的柔和。
“好好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这句话的明芙萝重新把视线移了回来，像是要争回颜面那样，用居高临下的嘲笑口吻说道：“就这么想我吗？”
安瑟盯了明芙萝好久，随后十分语重心长地回应：
“阿萝，你不适合用这种口气和表情说话，听起来就像逞强的小女孩，逞强不逞强另说，主要是像小女孩，就有种装嫩……啊，关掉了。”
面对明芙萝的恼羞成怒，安瑟也不生气，毕竟虽然嘴上说她不太合适露出那种表情，但魔鬼先生还是挺喜欢这种调调的，而且……
而且，他可没有向明芙萝抱怨什么的资格。
安瑟半闭着眼睛，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轻声呼唤道：
“玛琳娜。”
通讯魔晶暗淡下去的一瞬间，随着安瑟的呼唤，房间里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女人微微沙哑的温柔声音立刻从中传来。
“怎么了，安瑟先生。”
“巴别塔那里的动作，明天就可以停了，务必要做得干净，阿萝可是很细致的。”
他漫不经心的话语，道出了巴别塔出现意外，明芙萝不得不暂离东港的真相。
从来就没有什么胆子大到敢去巴别塔破坏生产线的革命军，有的只不过是海德拉向整片大陆蔓延的阴影而已。
能作为安瑟容器，向他借取力量的玛琳娜，站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之中，能做到太多太多谁也无法想到的事。
“是，我明白了。”
映照于墙上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窈窕有致的淑女剪影，那剪影朝安瑟微微躬身：“还有什么任务，也请尽管交给我吧，安瑟先生。”
安瑟笑了笑：“到那时候我会再通知你的……对了，这段时间，灵魂的状况还好吗？”
“嗯……其实不太乐观呢。”玛琳娜的影子做出伸出食指轻点下巴的动作，“有圣女阁下的帮助，还能再撑大概四到五个月的样子。”
安瑟轻缓点着桌面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你这是在用以最大强度，频繁向我借取力量的标准来计算的吧？”
就算使用噬之首，只要不频繁向安瑟那边求取力量的话，玛琳娜的灵魂在辛的愈疗下，最起码也能撑到一年以上，而她现在却用这种计算方法……
桌上的阴影攀上安瑟的手臂，轻轻缠绕住他的手腕，像是与他十指紧扣一般，细腻无声的钻进他的指缝间。
“但这不就是我的职责吗？”
漆黑魔女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那是只献给，只属于一人的温柔。
“请继续尽情地使用我吧，安瑟先生。”
安瑟在短暂的沉默后笑了一声：“我不是一直在使用你吗？所以无论何时，你都要像现在这样给我回应，别忘了，玛琳娜。”
魔女的剪影提起裙摆，优雅地屈膝行礼，轻快的笑声回响在书房中：“我会的，安瑟先生。”
屋内的影子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半闭着眼睛的安瑟轻声叹息道：“一个一个的，都麻烦得让人头疼啊。”
对于明芙萝和希塔娜，这次的安瑟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玛琳娜呢？他该怎么面对命运利用玛琳娜设下的局？虽然玛琳娜是最难被命运利用的，但如果涉及到她，那必定就是能极大程度上影响到安瑟的杀招。
目前来看，唯一的可能……也就只有通过兰斯姐妹之间的矛盾来酝酿杀棋了。
休息了几分钟后，安瑟重新睁开眼，随着格莱普尼尔出现在手中，从大椅上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身形便出现在了深蓝大公的庄园外。
“好了，先去把我们喜欢偷窥的圣女小姐抓个现行……嗯？”
安瑟刚露出些微愉悦神情，眉头便微微蹙起。
“不在这里？北地那边也没可能，那么是去找阿萝了吗？不对，阿萝那边更不可能，那只能是……”
“啊，差点忘了。”
想到了什么的魔鬼先生，眉头逐渐舒张开来：“让亲爱的圣女小姐摆脱掉那无意义的信仰，可不只是单为她一人而已。”
“算算时间，教会那边的效率再低，也的确要做事了呢。”
已经猜到辛现在正在做什么的安瑟，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这么说来……还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
辛其实也不想总是从安瑟身边离开，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成功骗过了安瑟，但只要时间一长，露馅是早晚的事，她可没本事每分每秒都维持好伪装。
除了要保持伪装外，她很早也认识到，只是从安瑟本身入手，几乎等同于徒劳，而被安瑟利用的蜘蛛女士和毒蛇小姐，显然能被她用来当作参考。
圣女小姐今天本来也在开开心心地偷窥着密谋的莲徳和苏丝伦，但通过唯有主教能使用的神术所传来的一则紧急消息，让她不得不中断了每日学习的进程。
幽寂的大教堂里，站在月光下的圣女抬头凝视着衔尾蛇塑像，她并没有如往常那样跪下祈祷，只是就这么平静地仰头看它。
“暮主教。”
没有门打开的声音，但教堂里却响起了脚步声，辛也由此问道：“您这时候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暮很敏锐地听出了辛话语中的淡淡不满，他大为诧异，因为辛以前从来都不会流露出这种情绪，更不可能对主教的请求产生不满。
而这，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虽然很早之前就已经开过会做了表决，但由于辛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加上能完美的，不让辛起疑的理由确实很编造出来，所以到现在才找上辛。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与安瑟的交易很重要，尽力稳住安瑟很重要，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圣女不会被安瑟严重影响的情况下。
暮正是最开始认为摄政王殿下再怎么危险，也不可能轻易击碎教会八百多年的积累，所以才放心让辛和安瑟接触。
但现实告诉他，他有些天真过头了。
那位摄政王殿下的魔性……根本不是他能妄自揣摩的。
辛那过于明显，甚至称得上异常的变化，说明事态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和控制了。
白衣主教定了定神，让自己声音变得柔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得先稳住辛：“遵循神的意志，我的确有极为重要的消息要传达于你，圣女。”
这种话对辛总是极有用的，神的意志，神的名义，虔诚的圣女永远会在她纯粹信仰的影响下，俯首听命。
但是，月光下的圣女却给出了让辛神情僵硬的回答。
“神的……意志啊。”
她歪了歪头：“然后，是什么呢？”
然后……是什么？
这怎么会是……怎么会是圣女的回答！
别说是做好表情管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暮光是控制情绪都已经十分艰难，他与辛那双纯净无暇的圣青色眼眸对视，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往日的热诚与狂信。
巨大的危机感笼罩了暮，甚至让他遗忘了原来的说辞，僵硬至极地说道：
“因为一些事情，我们需要您……离开……摄政王殿下一段时——”
暮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到了月光。
“你说……什么？”
冰冷无情，深邃未知，绝对与圣洁二字无缘的……扭曲的月光。
第六十八章·合理下的极限
然而下个瞬间，暮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现刚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辛并没有显露出扭曲的模样，沐浴着月光的她依旧空灵圣洁，只是单纯的面露不解之色：
“我要离开魔鬼先生？为什么？”
暮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辛，仍没有从刚才的诡异景象中回过神来。
他心中的惊骇，在此刻已经到达了顶峰。
刚才所见的景象的确是错觉，但绝对不是凭空产生的，是辛在情绪波动下无意识地使用了灵质，在一瞬间突破了教会为她设下的意识壁垒！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能看到那样的幻象，因为现在的辛表面上看起来只是疑惑，但心中的抗拒翻涌到脱离了心智的控制，本能地驱使了那能轻易支配灵魂的力量，所以暮才会看到那样的光景。
哪怕只是一闪而逝，哪怕只是刹那之间，也足以证明问题的恐怖。
教会向这世间施以救赎的至上工具之一，在八百年的迭代中明明已臻至完美的大罪圣女，失控了。
绝不……决不能再让圣女留下，不……不只是这样，她必须立刻回到教国，必须重新接受——
“暮主教？”辛眼中的疑惑更盛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魔鬼先生呢？”
还没等暮开口，她便很认真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认为，现在应该没有比救赎魔鬼先生更重要的事了。”
蜕变的圣女转头看向衔尾蛇塑像，将双手放在胸口，轻声说着：“明主教的教诲，让我认识到对神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什么……神所赐予的职责，我应实现的救赎，高于一切。”
“救赎……高于一切。”
她重新将视线移回到暮的身上：“所以现在，完成对魔鬼先生的救赎，必须高于一切。”
辛看到了艾拉洛身上存在着协理，对她施以救赎，并得到了卓绝斐然的成果——如果艾拉洛的计划顺利成功，那么整个东港的平民都将得到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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