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将凯旋家族麾下几名贵族的死亡报告推到一边，莲徳轻声呢喃着：“这不是没有彻底疯掉么。”
虽然安瑟之前表态过，尊重莲徳的做法，但莲徳也不可能自恋到真以为自己在安瑟眼中和明芙萝是平等的，她的摄政王殿下最后还是偏心于那位泽格小姐，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莲徳看来，艾拉洛能上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会老实听明芙萝的话。
而且艾拉洛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即便在成为新任凯旋大公后十分乱来，艾拉洛也没忘了把明芙萝的要求落实下去，凯旋家族直接管辖，掌控度最高的几座大型领城，说是全副武装也不为过。
以作为核心的凯旋港城为例，正面城墙上有十六架在龙灾中大放异彩的以太重炮，为了应付城内巷战，城中散布着两百架自律式浮游炮，还有劣化版尼德霍格所铸造的，兼顾修补与进攻的炼金虫群巢穴……除此之外，还有恶意侦测，以太波长捕捉，高能护罩发生器等一系列在防守端令人头皮发麻，闻所未闻的炼金器具，以及在此基础上，能完美将所有器械统筹运转，唯有明芙萝能操控，以保证不让任何有心人利用的核心调度系统……
当看到完成构建的凯旋港城，莲徳一度以为自己看到了征天王朝时期的炼金要塞。
——不过她也没感觉错，因为明芙萝的确是参考那玩意做出来的，毕竟安瑟家里就有一个。
这更加坚定了莲徳的信念，毕竟如果真的让明芙萝把这些东西铺满整个东港……那她就可以考虑让革命军主力往教国那边偷渡了。
作为革命军军团领袖的深蓝大公想起那令她不寒而栗的恐怖武装，心中破天荒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乃至绝望感。
她不是绝望于明芙萝，而是绝望于安瑟。
明芙萝·泽格，械神源流。她的确有着给任何一个势力带去质变的才能。
莲徳都不敢想象，假如革命军有了明芙萝，再蛰伏深耕十年，将会爆发出何等惊人的能量。
但归根结底，明芙萝再怎么天才，她一个人也是无法成事的。
那泛着冰冷铁光的炮口，闪烁着刺目红光的浮游炮，它们带来的暴力与恐惧，是来自明芙萝超凡的构创，更是来自……海德拉宛如无底深渊的底蕴。
造出这么多装备，甚至要一城一城地武装，这到底要耗费多少钱财，多少资源？
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但安瑟应允了。
他应允了自己的契首，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安心地赢下这场……只有四阶参与的战争。
开什么玩笑！这些资源都能堆出几个四阶了！
革命军能够一直存在，从来都是因为皇帝将他们当作调剂生活的乐子，可皇帝没了，他们的处境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糟。
因为另一个神灵种，另一个相当于变相支配着帝国从远古征天王朝时期直到现在，传承了数万年甚至更久远的魔物，盯上了他们。
他不是皇帝，既不荒唐，也不散漫，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怎样将帝国变得更好，也比任何人都渴望将其化为现实。
如果不是伊沃拉这个大敌的出现，革命军恐怕早已穷途末路了。
越是靠近明芙萝，越是靠近安瑟，莲徳心中的那份动摇便越发鲜明。
如果……如果安瑟殿下的深渊侵蚀能够得到解决，不，哪怕只是缓解，都应该可以……
笃笃笃——
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莲徳起伏不定的思绪，她还没开口，门外的人便已推门而入：
“又在工作吗，莲徳女士？”
小白花苏丝伦小姐神情微讶，而后略带歉意道：“抱歉，打扰到你了。”
“没有的事，苏丝伦殿下。”一看到来者是苏丝伦，莲徳立刻便热切起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丝伦的说服工作每天都在继续，只不过这个小皇女却始终若即若离，既没有明确表示安瑟不允许她擅作主张，又对一次接一次地试探无动于衷，这让莲徳越发焦急。
于是她便做出请坐的手势，一边热情地说道：“请先坐吧，您想喝点什么？我其实正打算去找您——”
“莲徳女士。”双手放在小腹，端庄优雅的苏丝伦打断了莲徳的话，她微微躬身，声音轻柔道，“多谢你这段时间的款待，不过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莲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苏丝伦则抬起头来，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东港大得很，我停留在这边的时间也已经够长，该去其他地方了。”
“您……”莲徳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在短暂的停顿后，十分温和地说道，“您是打算，去凯旋大公那边吗？”
语气平静，问题简单，但究竟意味着什么，双方心知肚明。
“这个啊……也不好说。”苏丝伦微微歪头，显得有些苦恼，“毕竟听说那里最近挺乱的，不太适合旅游啊。”
“那您是……”
“只是再去其他地方逛逛而已，然后就该走了，去其他地方。”
纯洁无瑕的娇俏少女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北地那边要打仗了，我倒是很想过去看看呢。”
苏丝伦……这女人要的究竟是什么？！北地，北地……
“但是，果然还是想去啊。”
这时，她听见了苏丝伦出神的呢喃。
“好想看到安瑟殿下，将那个蠢货蹂躏成碎肉的场景。”
“……”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多糟糕的苏丝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是我胡言乱语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莲徳女士。”
她再度朝莲徳微微躬身：“我也不该打扰你了，不必劳烦送行，那么，再见，莲徳——”
“苏丝伦……殿下。”
莲徳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苏丝伦身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个素来以冷静高效著称，无论是手腕还是心智都是一等一的大公，此刻的呼吸竟然都有些不顺畅，可见她到底在经历何等的心理挣扎。
被强行握住手腕的苏丝伦愣了下，而后颇为疑惑道：“怎么了，莲徳女士？你……”
“我们，开诚布公吧。”
当莲徳抬起头来时，她脸上的神色一片平静，呼吸也重新变得自然，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
“开诚布公？”苏丝伦更加不解了，“您想和我开诚布公什么呢？”
“东港不能再任由艾拉洛折腾下去，你是我手中目前唯一能战胜她的牌。”
莲徳舍弃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恭敬和谦卑，她牢牢抓住苏丝伦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你是安瑟殿下的奴仆，你比她拥有更具分量的，来自安瑟殿下的名义。”
苏丝伦也慢慢收起了那天真无邪的小白花表情，弯着眼眸笑道：“您不担心，自己可能太看得起我在安瑟殿下眼中的地位了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安瑟殿下以这种方式……”
莲徳瞥了眼苏丝伦的小腹：“以这种方式收取奴仆，所以我相信苏丝伦殿下一定有特殊之处。”
海德拉的纹样，既可以说是奴仆的证明，也能算作亲近的认可，莲徳确实在赌，赌苏丝伦对安瑟而言确有价值，毕竟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就算是这样。”苏丝伦轻轻抖了下手腕，挣脱开莲徳的束缚，微抬起下巴的她流露出身为皇女的倨傲，“我又凭什么帮你，凭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那些可笑诱惑吗？”
她双手背到身后，逐渐绯红的面庞上流露出病态的笑容：“成为主人的奴隶后，我一直都很幸福，你的那些许诺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主人哪怕只是随意施舍些恩赐，都远超你竭尽心力地讨好。”
“我知道佁，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你心动，苏丝伦殿下。”
莲徳缓缓呼出一口气：“托你刚才那病态的危险发言，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果然是流着飨焰之血的家伙……这变态疯子在成为安瑟殿下的奴隶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想看着伊沃拉，看着自己的姐姐，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这样的话……
“伊沃拉，你的姐姐。”
当看到苏丝伦凝固的表情时，莲徳便知道自己又一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是……
不，没什么好只是的，她必须这么做，她绝不能让苏丝伦离开，不能任由艾拉洛这样肆无忌惮下去，不能让明芙萝的计划成功。
“革命军进攻东港，这显然是顶级的机密情报，但我却能弄到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苏丝伦殿下？”
莲徳盯着苏丝伦的眼睛，既是在凝视对方，又在看着她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
“意味着，既是伊沃拉的情报，我也未必不能搞到手。毕竟他们现在混在一起了，不是吗？”
喘息声。
书房里响起了急促起来的喘息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呵……呵呵呵……这个笑话可不好笑，莲徳女士。”
苏丝伦的凝视让莲徳感到脊后一阵冰凉：“主人都未必能知晓关于她的情报，你凭什么知道？”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与逐渐失控的苏丝伦相反，作出决定的莲徳反而越发冷静：“革命军高层有我的眼线，得知革命军将奇袭东港就是最好的证明，伊沃拉对安瑟殿下戒备万分，可如果是别人呢？”
“你比我更了解那个女人的性格，她不可能把革命军放在眼里，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有可能刺探到她的情报。”
“想想看吧，苏丝伦殿下。”莲徳劝诱道，“你得到了我的情报，将这情报交给安瑟殿下，这样一来，你不仅是帮助了安瑟殿下的功臣，还相当于亲自参与了杀死伊沃拉的过程，这该有多美妙啊！”
“……”
看着苏丝伦因自己描述的言语而逐渐愉悦到扭曲的神情，莲徳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有些懊悔。
我早该在那次谈话的时候就反应过来的，对伊沃拉如此刻骨的憎恨……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的确……过于诱人了，莲徳女士。”
苏丝伦轻抚着唇瓣，身子微微前倾，贴近莲徳：“但如此宝贵的情报，能让主人对你另眼相看的珍贵机会，你愿意就这样……交给我？”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莲徳也立刻就想好了说辞：“情报总有正确与错误，这本身就是一种风险。与您相比，我要承担的风险更大，这是其一；与捉摸不透的功劳相比，东港就在眼前，这是其二；其三……我想安瑟殿下也能料到这是我在出力，如果情报真的有用，那多多少少也会把功劳算在我头上一点。”
染上漆黑的纯白少女掩嘴而笑：“倒是相当彻底地开诚布公呢，莲徳女士。”
“这就是我的诚意。”莲徳坦然道，“那么您呢，苏丝伦殿下？这份礼物，这个筹码，够您入局了吗？”
“呵呵……”
看着自信的莲徳，苏丝伦眼眸深处的鄙夷与不屑一闪而逝，她维持着那其实并不算伪装的扭曲笑容，朝莲徳伸出手：
“我想，我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终于……终于成了。
艾拉这个时候犯下了这么多错，安瑟殿下就算不收回那份权柄，也一定降低了很多评价。
在这个时候做好设计，让苏丝伦入场，正好是最有机会的时刻！
只是伊沃拉……算了，再想办法吧，她的情报的确可以找机会搞到，本来也不是和我们一路的。
可这样一来，就增加了安瑟殿下的赢面……
莲徳另一只握拳的手用力捏紧，又缓缓松开。
或许……或许我就是想看到安瑟殿下的胜利，也说不定。
莲徳没有选择。
在这个时间，不只是艾拉洛暴露致命错误的时间，更是明芙萝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必须要抓紧利用。
巴别塔那边似乎除了问题，不得不让明芙萝回去调整处理，这才让莲徳有了喘息之机，不然按照艾拉洛的进度，防御构建早就一层层的铺出去了。
这是最最关键的时间段，既能让苏丝伦更容易上台，也能回避掉明芙萝的监视……莲徳本来就已经处在抉择关头，只是保持着最后的谨慎，那么苏丝伦的离去，自然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必须要留下苏丝伦，不计代价，否则革命军绝对无法拿下东港。
而幸运的是，她终于找到了苏丝伦的“要害”，对伊沃拉的憎恨。
换做平时，是否要用伊沃拉的情报来换取苏丝伦的支持，莲徳肯定要犹豫很久，但现在，在这么多限制的逼迫下，她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些关键的时间节点如此完美的凑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毫无雕琢痕迹，如此顺理成章。
但将这场对话全部听完的第三者，却无比清楚，这绝对……绝对不是巧合与自然。
“情报……这种东西，对魔鬼先生又没有用。恶魔小姐明明就只能对着他喵喵叫。”
从头听到尾的辛歪了歪头，接着重新看了眼莲徳。
贪婪，色欲，嫉妒……一如既往。
但这次，辛却从这些纠缠的情绪中，读出了更多东西。
“但是这样的话……”她若有所思地低声呢喃着，“蜘蛛女士好像更偏向魔鬼先生了，一直在反复强调自己是正确的，甚至在庆幸呢，总给人一种……”
“一点点……背叛革命军的感觉啊。”
安瑟发现辛最近有点奇怪。
绝大多数时候都跟在自己身边的圣女小姐，现在会经常性地消失，不知去向，不知道是去捣鼓什么东西。
消失是正常的，但是频率并不正常。现在应该将救赎安瑟作为第一要务的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到其他方面。
除非，她认为从其他层面入手，能更有效的救赎安瑟。
这种主观能动性，有些超出了安瑟的预料。
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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