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哈!你这么说的话,我还要感谢我家劳瑞跟我一模一样了?”
“博伦纳,你也得感谢你那儿子够天真的,不然他要是一乱来……”
“只是把子爵的名头给他而已。”博伦纳挥了挥手,满不在乎道,“也只有那个傻小子真以为自己继承了我的地位和权柄而已,兴奋地幻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别那么打击年轻人的信心,博伦纳。你自己不也说了,他是个替子民着想的好儿子吗?”
“替子民着想?”
这位老丘河子爵突然冷笑一声,他将酒杯砸到桌上,声调猛然拔高:“那小子知道怎么协调领地内的经济平稳吗?知道怎么创造更多的税收吗?光想着给那些喂不饱的平民分这个分那个,连主次都搞不清楚,难不成是他们这帮庸碌无为的家伙在统治我们吗!”
在座的中年贵族都知道他到底在说谁,但也没人阻止博伦纳继续说下去,谈笑时显得再怎么轻松随意,那也只是在谈笑的时候而已。
现在,整个凯旋大公麾下的所有贵族,没有不对这位新大公不满的,不管是她的荒唐还是她的强硬,都让贵族们难以接受。
本来就喝了不少酒的老丘河子爵不由自主地挥舞起双臂,语气变得更加激动了一些:“该死的……在我那废物父亲的时候,丘河城的城墙甚至都要定期修缮,我花了二十二年!二十二年时间!就把丘河城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周围的村子都多了四座!谁敢说我做的不好,谁有资格说我做的不好!”
“丘河城变得更好了,我的子民难道不就等于过上了更好的生活吗?”
“结果呢?这不知所谓的小子……嘴上说着什么为了平民,就要削减赋税,要提高酬劳,甚至还要求作出明确的保障?还把那么多产业用什么狗屁‘压迫’的理由强行清除掉了……这蠢货到底知不知道改善民生要花多少钱!少了那么多钱,我拿什么去改善民生?为什么都想着只要少从他们身上拿钱,他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好日子不是他们自己能挣到的,是我给他们的!”
老丘河子爵骂骂咧咧地输出着自己的统治哲学,能和他混到一块去的自然也是同一类人,找到了共同话题的他们把某位新大公当作了老丘河子爵的那个天真儿子,将其批判得愚蠢透顶,一无是处。
“虽然不至于一无是处。”旁观着他们的魔鬼先生作出了相对而言较为公允的评价,“但如果艾拉洛小姐真的只是在‘行善’,而没有任何应有的准备,那就真的愚蠢盲目到惹人发笑了。”
“你觉得呢?”
安瑟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自认为一直悄无声息跟着他的呆头圣女,脸上浮现起圣女小姐始终捉摸不透的笑容:
“你的救赎,是这么愚蠢盲目的事吗,圣女阁下?”
第六十二章·套中套(7K)
翘着腿撑住侧脸的俊美少年笑意迷人,坐在他对面的成熟女性并拢双腿,优雅沉静。
只是远看便让人心旷神怡的两人,多少和这充斥着中年男人指点江山的呼喝声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圣女阁下……”
邪恶的海德拉拖长了语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几天的消失,是为了思考神与信仰的事吧?”
“嗯。”辛点了点头。
“那能否劳烦你解释一下,你到底是怎么从思考信仰这件事上……”安瑟点了点太阳穴,“突然跳跃到暗中偷窥我的?”
圣女阁下一脸严肃地说道:“我没有在偷窥!”
“偷偷摸摸成那样也不算偷窥吗?”
“因为魔鬼先生知道我在偷窥,但也没打算阻止我偷窥。”
辛义正词严,极其逻辑严密:“也就是说,魔鬼先生同意我偷窥,这样我就不是在偷窥了。”
她对面的魔鬼先生似乎都被这严谨的逻辑震撼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但是,魔鬼先生为什么这么厉害呢。”
辛不解地看着安瑟:“除了主教以外,如果我不现身的话,明明都没有人能发现我的。”
“你觉得的那些主教比我更强?”安瑟扬了扬眉毛。
“魔鬼先生很厉害,比主教们都要厉害。”
圣女阁下十分坦然地承认了魔鬼的“难以战胜”:“可是主教们能发现我,是因为他们对神术的研究都很深了,魔鬼先生又没有学过神术,为什么能发现我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希儿不也能发现你吗?”
“那不一样,我那时候已经想要现身了,可是刚才我一直都想隐藏自己……魔鬼先生照理来说应该是不能发现我的。”
辛执拗地如此否定着,并强调道:“如果我想刻意隐藏起来的话,她也发现不了我。”
这么说着的同时,她直勾勾地盯着安瑟,好像在不停说着“告诉我告诉我”。
望着那双圣青色的眼眸,安瑟在感到意料之中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对辛的调教不出意外地一步步完成着,从现在开始,将重心转移到职责上的辛,会全身心地投入“救赎魔鬼先生”这件事里。
那么首要的事,自然就是更进一步地去了解安瑟,用尽一切手段增加救赎安瑟的可能,所以她才会像个笨手笨脚的小偷一样, 鬼鬼祟祟地观察安瑟。
在这种逻辑的支持下,就算明知道安瑟大概率不会回答也依然提问,毕竟在辛看来只要不是“不可能”,那就有去做的必要……就是这过于耿直的模样真的有些好笑就是了。
“圣女阁下很想我怎么做到的?”
点头点头。
安瑟朝她勾了勾手指:“那就过来听。”
纯洁的圣女小姐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凑了过来,很乖巧地在安瑟身边蹲下,双臂叠在膝盖上,用成熟绝美的面孔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安瑟微微低头,两人的面庞越来越接近,鼻尖都要碰到一起。
辛的面庞的确是无可挑剔的绝美,那仿佛是一种统合了世人对“美”的共识,除了极少数以外,根本无人质疑的纯粹之美。
一种……不像是能通过孕育,诞生,成长而得到的,非人,或者说凌驾于人之上的美。
在这个距离,如果是希塔娜,安瑟能嗅到清晨森林间的清新气息,就算是明芙萝,也会在完全模拟人体的情况下散发出淡淡幽香。但他却没有办法从辛的面庞发丝间闻到任何味道,仿佛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团空气,一道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辛小姐。”
安瑟突然问道:“你觉得你是什么呢?”
“……?”
辛歪了歪头,随后缓缓皱起眉来,看起来有些不满,毕竟这种冒犯意味十足的问题……
“魔鬼先生,你说过,用问题回答问题是很不礼貌的。”
圣女阁下板起脸:“你说好了要告诉我的,怎么能又问我问题呢?”
已经在这方面吃过数次亏的她终于长了记性,非常不悦地斥责了安瑟的无理行为。
安瑟也被辛的质疑弄愣了下,然后很果断地举手投降:“好吧,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因为关于我是怎么发现圣女小姐的这件事……得从你自身的特殊情况上讲起。”
他本来也没打算回答辛的问题,只是一如既往地利用好圣女小姐所暴露的每一处破绽,去将自己扎根在她身上的黑暗往更深的地方生长,虽然辛出乎意料地做出了反击,但并不妨碍安瑟立刻换个方法。
不用问题回答问题,那就直接把问题先移到辛的身上就好,正好他也缺少关于辛的一些情报,只要她开口——
“我自己?”
辛并没有意识到话题在不知不觉间又一次被转移了,但却再次出乎安瑟预料地,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是算了。”
“……好吧,既然圣女小姐都这么说了的话。”安瑟耸了耸肩,“那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他注视着辛重新站起身来坐到自己对面,眼眸微微眯起的同时,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浓郁。
辛刚才的反应当然不是主动或被动地认识到自己又被安瑟操控了,但原因却更值得安瑟惊讶。
——她在权衡利弊。
众所周知,圣女小姐的大脑是超级单线程,当锁定目标以后,考虑的就只有如何抵达终点,她的脑子里从来都只是“这能不能帮助我实现救赎”,不存在其他什么东西。
以至于,在这个目标下的微小思量都是无所谓的——或者说,是她考虑不到的,更别提在道路与目标之外的事了。
但现在,她却在权衡利弊,在关于自身的特殊与安瑟究竟为何能洞悉她的存在之间,选择了前者。
要么是辛的秘密的确无比重要,要么就是……她得到了超出安瑟预料的成长。
仅仅只是摒弃掉对信仰的扭曲认知,就能得到这么明显的进步吗?圣女小姐的潜力还真是超出我的预料。
房间另一侧中年贵族们的讨论争吵变得越发激烈,而安瑟眼中的欣喜满意,也越发浓郁起来。
这不是坏事,因为与对希塔娜和明芙萝的调教不同,对辛的小小改造被限制在了一个即使是安瑟也无法突破的框架里,一些关键的事情必须精准地卡好时机,尤其是在终幕来临时,辛的思维模式和心理状态,都必须严格符合规划,安瑟才能得到他所需要的圣女。
要将一幅已经臻至完美,足以保存在博物馆,隔着层层玻璃供人展览的画作,抹去它的色彩,拆解它的线条,将其归于纯白,最后再涂抹上自己的颜色与秩序,这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有严格的时间乃至流程限制。
结合现有的情报与时间推算,留给他调教辛的时间并不算十分充裕,而辛的变化在安瑟看来,已经有些滞后了。
解除信仰的束缚只是开始,辛需要变得更加敏锐,更加深邃,更能跟随安瑟的脚步,触及安瑟的思绪,毕竟……安瑟的揠苗助长,就是为了这个。
不过还没等他送给辛庆祝归来的礼物,辛反而先给他带来了惊喜。
就算是命运的影响也没有关系,在眼下这个阶段,安瑟与命运暂时算得上同行。
更何况这次不同以往,安瑟从一开始,就知道命运的目的。
“辛小姐,说说看吧。”魔鬼先生朝逐渐脱离蒙昧的圣女微笑,“你对我刚才的话,有什么看法?”
“魔鬼先生指的是……救赎吗?”
辛当然很在意很在意安瑟之前自言自语的那番话,无论是对艾拉洛的评价,还是对她所施以的救赎的评价,辛都无比在意。
如果不是被抓了现行让她的脑子有点宕机,她早就和安瑟争执起来了。
而既然安瑟现在又一次提起,那么辛也不会有所顾忌,当信仰成为了无关紧要的事物,与之相对的……她在职责上的执着甚至是偏执,也在一刻不停地增长。
“救赎是不会有错的。”
她此刻认真肃然的神情,就和以前谈及到神一样。
“魔鬼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也没有你那么聪明,但唯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救赎一定不会有错。”
圣女阁下将手放在胸口,轻声呢喃着:“自黑暗与混沌中解脱的协理,必将为人间带来圣洁的希望……得到救赎的人,一定拥有能够为世人带去希望的才能,这是神所应允的,期盼的,也是我最重要的职责。”
那双仿佛永远冷冽如月的圣青眼眸注视着安瑟,其中的光彩已不再有谈及神灵时那盲目的狂信,而是一种必有根据的笃定。
“魔鬼先生,我所见证的,得到救赎的人,没有谁背弃了神赐予他们的新生。”
“我的职责一定是,正确的。”
她凝视着这个最需要被自己救赎的魔鬼,不是在强调什么,而是陈述事实。
“你对自己就这么自信吗?”安瑟的脸上浮现起辛熟悉的笑容,那种好像看到了什么猎物的笑容,辛在私下里看见过好几次。
每当安瑟想要算计什么……准确地说,是已经在算计什么人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种笑容。
魔鬼先生,在向我挑衅?他准备算计我了吗?
觉察到安瑟这种情绪变化的辛并没有做出反应,她突然认识到,自己的确比以前冷静了太多。
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在安瑟流露出对“救赎”的蔑视与嘲弄的那一刻,可能就已经控制不好情绪了。
因为这是对神的蔑视,对神的伟力,对神的期盼的践踏,是绝不可饶恕的傲慢。
但现在,辛却不会再这样去想了,虽然一开始她仍然无法摆脱那样的惯性思维,但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并认识到自己该在意的不是这个,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只会让她陷入被动,陷入被魔鬼左右的境地。
如果是以前的她,又怎么能认识到这么微妙的变化呢?
神啊,原来曾经的我的确陷入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那对您而言无关紧要的信仰,不知犯下了多少过错。
辛甚至意识到,安瑟从来都不会当着被他算计的人的面露出这种笑,唯独对她不是这样。
因为魔鬼先生……觉得我看不出来。
只是,魔鬼先生明明引诱着我去怀疑对神的信仰,这样的话,他不是也应该能想到……
“圣女阁下,圣女阁下?”
安瑟一脸好奇地朝辛挥了挥手:“你怎么了?还没从对信仰的怀疑中缓过劲来吗?”
他有些懒散地后靠在沙发靠背上:“这样可不好啊,心境上的问题还没得到解决就想着来履行职责?你能确保自己不出错吗?要是继续这么迟钝……”
魔鬼先生又露出了毫不掩饰地,玩弄小猎物的戏谑笑容:“别说救赎我了,自己到时候会变得怎么样,可都不好说啊。”
“……”
辛看着魔鬼眼中的好奇之色,一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魔鬼先生,他不知道我已经在明主教的帮助下认识到了自己的使命!
对啊,信仰……信仰是信徒的生命,魔鬼先生怎么会想到,我这么快就认清了对神的信仰其实是无意义的呢。
他一定以为我还在为难,还在痛苦,他连教会有几个主教都不清楚,又怎么会知道,明主教提醒了我呢?
这就是魔鬼先生经常讲的……信息差!
辛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取得了这么巨大的优势。
在安瑟眼里,她依然是那个迷茫的,无助的,连信仰的正确性都无法确认的脆弱圣女。
所以他才会连情绪都懒得掩藏,像是大人捉弄孩子一样,满脸都是戏谑的笑意。
认识到这一点的辛偕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些,她下意识地眼神躲闪:“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魔鬼先生。”
“啊,还学会撒谎了吗?”安瑟的笑意更灿烂了,“好吧,你说很好就很好,圣女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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