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嗯……
辛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魔鬼先生,又在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第六十章·爱(6K)
统治帝国是件很困难的事吗?当然不是。
被皇帝握于掌心的畸形成因,让帝国注定在漫长的历史演进中,变成即使皇帝从不操心政事,也能自行平稳运转的架构。
所以帝国的贵族多如牛毛,皇帝将那些于他而言毫无用处,随手就能收回的权力大方地放给大公,大公为了统治过于辽阔的封地,又将部分权利给予附庸的贵族。这种秩序演进了上千年,如今已足够稳定,稳定到无论皇帝在不在,帝国本身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作为摄政王的安瑟即便什么也不做,古旧的秩序依然会按照它的法则继续运转下去。
所以伊沃拉觉得,安瑟现在作为摄政王的好名声,其实跟他本人没多大关系。
这家伙才上位多长时间?一个个就开始念叨他有多么伟大,多么仁善了?他们当施政是吃饭喝水,下个命令就立马能填饱肚子吗?
“不过只是把样子做好了点而已……”
温暖的炉火旁,穿着华丽露肩长裙的伊沃拉翘着腿,晃荡酒杯,望着窗外仿佛永不停歇的风雪,不屑地冷笑一声:“一群从来不长记性的愚民和没有脑子的墙头草,就把他当成了什么圣明君主?”
一想到那些平民,甚至是贵族子弟们对安瑟的评价,伊沃拉就感到一阵作呕。
她已经厌恶安瑟这一点很长很长时间了,虽然她一直渴望着得到安瑟,但并不意味着安瑟身上没有任何她不讨厌的地方。
这种做作与虚伪,伊沃拉就厌恶至极。
她并不是非要安瑟做事残忍,行径恶毒,其实安瑟做好事还是坏事伊沃拉根本就不在乎,但她在乎安瑟是否承认自己的本质。
——帝国始终只是神灵种的玩具,无论是皇帝,还是海德拉。
在北地边境的那场戏之所以深入人心,正是因为伊沃拉本来就不是在演戏,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如果最后真的是安瑟赢了,他也还是会和自己的每个祖先一样,在所谓的“圣明”无法带来任何愉悦之后,转而去做其他的事来让自己作为神灵种的生活更加有趣。
混乱,毁灭,破坏……帝国变成什么样都好,子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罢,最后不还是为了取悦自己?
伊沃拉很早就接受了这份本质,并甘之如饴地享受着身为神灵种的每分每秒,但安瑟却从小就拒绝承认它,这让伊沃拉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到一种愤恨乃至疯狂。
海德拉庄园里承受的屈辱和凌虐仍时不时浮现在伊沃拉的脑海中,但因这些事情而产生的对安瑟的憎恨,其实在伊沃拉对安瑟的厌恨之中,只占很少的一部分。
毕竟她很清楚,假如自己和安瑟互换角色,她也会做一样的事,而且大概率比安瑟要过分得多。
伊沃拉现在憎恨着安瑟,而这份憎恨的源头不是她现在被肆意驱使拿捏的悲惨境地,而是……
希塔娜趴在背上天真灿烂的笑颜,明芙萝窝在安瑟怀里慵懒散漫的模样,以及安瑟……安瑟所流露的,从来没有对她流露过的欣喜和安宁。
咔嚓——
大皇女殿下手中的高脚杯碎裂开来,而她仍旧无知无觉,因为思绪早已被心中翻涌着的憎恨和妒忌所吞没。
“为什么……不是我。”
她那血红色的眼瞳中翻腾着滚烫的焰火,崩坏而扭曲至极的情绪映照其中:
“我才是你的同类啊,安瑟。我才是这世界上……你唯一的同类。”
同样作为神灵种的他们,不是本该携手支配帝国,甚至共同走向不被深渊束缚,超越世界本身的第七阶吗?
凭什么她现在只能做镣铐缠身的囚徒,做只能在安瑟掌心乖乖喵叫的猫咪。
凭什么没有资质的家犬,没有禀赋的玩偶……却能得到本该属于她的生活!
“为什么……不是我!”
暴虐的血焰席卷堂皇安静的屋子里,因失控而肆虐的怒焰涌出屋子,直接将侍立在门外的侍者于刹那间烧成灰烬,窗户也被尽数焚尽,无尽风雪倒灌而入。
这座城堡里的超凡者们皆是心神剧颤,不知道那位大皇女殿下又发了什么疯。
唯有她能听到的咆哮之后,是漫长的喘息。
等到逐渐平复心情后,伊沃拉摊开掌心,燃烧的血焰勾勒出少年的俊美容貌与英挺身姿,栩栩如生。
“安瑟……安瑟。”
女人的眼中交织着迷恋与憎恨:“我会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包括你。”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就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毁掉那些对于身为神灵的你我而言,毫无意义的垃圾。
并且不能是简单地毁灭,那两个女人……家犬和玩偶,她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断绝安瑟对她们的念想,对了,还有那个黏腻阴冷的魔女,也必须要——
嘎——
突然起来的乌鸦叫声,让伊沃拉的幻想戛然而止。
屋外狂风暴雪,怎么可能传来鸦叫?但伊沃拉却听得十分真切,她知道这声鸦叫从何而来,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窗外的风雪里,伊沃拉看到了那一抹突兀的黑色。
阴影无处不在,即便暴雪肆虐,只要有哪怕一点可见的光芒,就意味着存在一片能让群鸦穿梭的阴影。
她冷哼一声,化作火焰没入风雪之中,跟着阴影留下的痕迹穿梭。
每次与安瑟的会面,都是被那个女人指引的,伊沃拉知道该怎么做,但这次……却出了意外。
因为那为她指引前路的阴影突然停了下来,华贵端庄的黑裙女人突兀地出现在风雪中,带着几分令人下意识恐惧的阴森气息。
不解的伊沃拉也化为人形,皱眉问道:“为什么半路停下来?你——”
她感觉到了那无法餍足的贪婪气息,也感觉到自己已被阴影笼罩,但为时已晚。
*
“嗯……也就是说,革命军那边已经要开始向东港进军了吗?”
燃烧着幽幽烛火的牢房内,坐在大椅上的安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倒是可以见识下他们隐藏着的手段了,不过……也不知道阿萝那边来不来得及啊。”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因为只有昏黄烛火而依旧显得幽暗的牢房里,传来了锁链震动的哗哗响声。
“玛琳娜。”海德拉懒洋洋地说道,“让我们的伊沃拉殿下休息会儿吧。”
锁链震动的声响停息了,烛光找不到的阴影里似乎有许多长条的,柔软的东西,慢慢蠕动着被收回;紧接着便是肉体摔在水滩里的“啪叽”声,从窒息中恢复过来,渴求着空气的喘息紧随而至,最后,那一袭高贵优雅,没有露出任何肌肤的黑色长裙,才从阴影中显现。
玛琳娜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恭敬地朝安瑟微微鞠躬,走到他的侧后方安静侍立着。
而那几近濒死的喘息声中,偶尔夹杂着持续不断的“啪叽”声,听起来像是那个被镣铐锁住的人挣扎着从水滩里爬起来,然后又无力地摔倒下去。
安瑟看着伊沃拉反复摔在她自己弄出的水滩里,不停挣扎的模样,颇有些责备地对玛琳娜说:“你怎么每次都对伊沃拉这么过激,玛琳娜,这种事点到为止就好。”
“点到为止就是奖励了,安瑟先生……不对,哪怕只是稍微过分一些,对伊沃拉殿下而言,都是奖励。”
漆黑的魔女抿嘴而笑:“伊沃拉殿下的忍耐度可远比您想象中的还高。如果不过激一点的话,就不能算是惩罚了。”
在视线移到那具成熟丰满的肉体上时,她的眼神便立刻冰冷残忍起来。
伊沃拉在北地过得很好,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了。
灰塔和铁刃两个大公作为贵族,再加上有伊沃拉的支持,自然比谁都要在乎“正统性”的宣告,他们在北地不停宣扬大皇女殿下的强大,以“大皇女殿下注定会统一整片大陆”为核心,试图将这种声音传遍帝国,勾起其他超凡者们的心弦,毕竟谁都向往着虽然有所联系,但终究陌生神秘的大陆另一端。
与之相对的,对安瑟的诋毁自然必不可少,虽然有多少人会信是另外一回事,但该有的荒诞流言从不会少。
伊沃拉并没有阻止,她也没义务和必要去阻止,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玛琳娜也不会如何生气。
但伊沃拉在两位大公向外宣扬的流言里,加了一些……嗯,私货。
什么海德拉曾向大皇女殿下求爱遭到拒绝,海德拉会从大皇女殿下的凌虐中得到快感,又或者海德拉舔过大皇女殿下的鞋子之类的……趣闻。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是你授意那两个大公去传播的吗?”
“咕!”
玛琳娜面无表情地缓缓收拢五指,于阴影中蠕动的未知之物再度缠绕住现在还没能开口说话的伊沃拉。
“我是安瑟先生的眼睛,伊沃拉殿下,不要以为……你能逃过安瑟先生的注视。”
“好了,玛琳娜,让伊沃拉说说话吧。”
安瑟轻轻挥了挥手,玛琳娜便立刻低头,松开了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来来回回的伊沃拉。
“咳……咳咳咳……”
过了好长时间,伊沃拉才终于缓过劲来,对于五阶超凡者而言肉体的脆弱与桎梏当然算不上什么……可她面对的是玛琳娜,是海德拉所有噬之首中,最特殊的噬之首。
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出众的才能,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奇诡的禀赋,只是因为……她将自己的身与心完全献给了安瑟,并由此通过深渊布道,得到了成为容器的价值。
只要安瑟愿意,只要她支离破碎的灵魂还能撑住哪怕一秒,那么在任何时候,面对玛琳娜,都几乎等同于面对安瑟本身。
让伊沃拉成为能被生理反应左右意志的脆弱女人,对玛琳娜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
“安……瑟!”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伊沃拉这次竟然没有老实下来,而是发出了怨毒愤恨的嘶嚎。
她猛地抬起上半身,镣铐哗哗作响:“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即使癫狂暴怒也依旧美艳的面庞从阴影中探出,映照在昏黄的烛光里。
“我给了你那么多帮助,对付艾菲桑徳的时候……我甚至拿命来给你争取机会,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
“……”
面对着伊沃拉歇斯底里地诘问,安瑟明显愣住了。
随后,他竟破天荒地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海德拉站起身来,用甚至称得上惊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皇女:“伊沃拉……你认真的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是个毫无底线的畜生,魔鬼!”
在伊沃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玛琳娜立马就皱起眉来,只不过刚想有所动作,就被安瑟抬手制止了。
并不嫌弃伊沃拉身上那些液体的安瑟走到她的身前半蹲下,用依旧显得惊异且困惑的眼神看着她:“我指的不是内容,而是……你到底清不清楚,你自己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我恨——”
“因为你委屈。”
安瑟顿了顿,极少极少地,用略不太确信的语气说道:“因为你委屈,且……嫉妒。”
不过,在观察到伊沃拉整个人完全僵住之后,那小小的不确信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戏谑与……愉悦。
魔鬼露出了令人沉醉的笑容,他打了个响指,解开吊着伊沃拉的镣铐,身体僵硬的大皇女殿下又一次摔倒了身下的水滩当中,但这次却没有第一时间爬起来。
“伊沃拉,你明明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帮助我,你也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对得起你给的帮助。”
杀死艾菲桑徳,伊沃拉在赌命,难道安瑟就没在赌命吗?她赌命到底是完全为了帮助安瑟,还是为了弑杀自己的母亲,她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把伊沃拉从那具皇帝遗骸中拯救下来,虽然安瑟是为了得到那隐藏势力的情报,但这些情报……能与伊沃拉的性命等价吗?
每一次交易中,伊沃拉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也知道自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安瑟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体微微颤抖着的大皇女殿下,虽然叹息一声,但嘴角却不断上扬着:
“你更知道,假如你我的角色互换,现在的我究竟会有多么凄惨。”
是的,伊沃拉当然知道,她幻想过无数次凌虐安瑟的快乐,甚至在来之前的时候都还在幻想这件事。
“但你却在这里……像个怨妇一样歇斯底里的叫喊着,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问我为什么对你不够好。”
说到这里,安瑟自己都笑了,不过笑完之后,他又困惑地问道:“说实话……你真的是伊沃拉吗?那个虽然癫狂残忍,但却绝不软弱的女人,会流露出这么可笑的情绪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要小心了,伊沃拉。”
安瑟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脸颊,十分温柔地轻声道:“你亲爱的妹妹并没有被你的报复摧毁。相反,她也抓住了上台表演的机会,如果你沉溺于现在的安适里,并且还变得这么软弱……”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兴趣盎然地笑了两声,然后便向牢房外走去。
“玛琳娜,下次不要擅自把伊沃拉带到这种地方来,还对她做这么过激的事了,你看她多委屈,多难过啊。”
“对不起,安瑟先生,看来是我高估了伊沃拉殿下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后我会……”
主仆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而瘫倒在水滩里的僵硬无比的伊沃拉突然哆嗦了一下,本来失去焦点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光彩。
委屈,嫉妒。
这两个词,死死凿进了伊沃拉的灵魂。
我在委屈……我在嫉妒?
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与驯教中,伊沃拉本就扭曲的心灵,似乎在更庞大的扭曲之下,变成了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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