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她揉着额头轻叹一声，心中的杀意因为这份荒诞和可笑反而消减了不少。
希塔娜的弑杀之息大概能直接切断协之幕的效果，抬手便能摘下这三个超凡者的脑袋，但明芙萝没有兽王不讲道理的力量，且不算机械降神这个论外级别的东西，她在战力上的作用其实也更倾向于割草。
在这个域界之中，在帝国声名赫赫的明芙萝·泽格，似乎的确没有什么能直接杀死这三个革命军的能力。
于是，她询问辛如何解决，也成了理所当然。
“你说过，这个域界是为了解决纷争而存在的”学者小姐冷着脸，“别告诉我，你们眼中解决纷争的方法就是这样干看着。”
终于问了！
辛看着被迫接受现状的明芙萝，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成就感。
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没有机会就去创造机会，利用教会的助力……
她在从安瑟的谆谆教诲中汲取养分，飞速成长，并布下了自己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算计。
“当然不是了，人偶小姐。”辛十分认真地说道，“在协之幕内，解决纷争的方法是有规定的。”
“无辜者将被释放，有罪者将迎审判，愧悔者将得救赎。”
她双手交叠放在腹前，声音轻柔：“释放，审判，救赎，这是被掀起纷争之人的三个结局。”
“谁问你什么结局了？”明芙萝皱起眉来，“我在问你方法。”
“方法？方法也很简单的。”
圣女阁下眨了眨眼：“维持协之幕的信徒将作为裁决之人，按照纷争之人发自内心的回应，依照协理的标准而做出判决。”
“这就是我之前没来得及和人偶小姐你说的，能够维持协之幕的另一个条件了——撑起协之幕的信徒，必须要对协理有着正确深刻的见解，不会在审判中对任何存在有所偏颇。”
原来如此……主动权归根到底依然在施术者手上吗？看起来不把这个域界做成单纯的安全领域，是为那所谓的“裁决”而让步啊。
真是一群……虚伪至极的东西。
如果是按照正常的公理和道德来进行裁定，明芙萝倒不会有太多反感，以律法为依据也无妨，毕竟律法就是建立在这些东西上的。
但以这个教会定下的“协理”为标准……那不就是等于在说，一切解释权都在教会手上吗。
明芙萝看明白了这个以太域界，这个所谓的“神术”的本质，她本以为这的确出自某种高尚的目标，但现在看来……协之幕并不是辛口中为了解决纷争而存在的东西，而是一个抽象另类的法庭，一种彰显教会威权的手段而已。
从初代开始就对统治有如此直接的目的性，这个教会……简直就是为统治而生的荒谬产物。
大陆的另一端，就是被这种东西统治了八百多年吗？
镜片下的眼眸中掠过冷光，但明芙萝没有把心思放在感慨上，而是将自己的以太全力放出，插入了革命军与教士之间的角力。
“没有第一时间对他们进行审判，是因为压制住这帮蠢货的力量已经很勉强了吗？”
明芙萝看了眼布道台上的六个教士，本来就过于娇小的身形现在更是有些虚幻，更多的尼德霍格不知道被她驱使向了何方。
“赶紧开始吧。”她冷声说道。
将明芙萝迎进来之后便跪下祈祷的老司铎抬起头来，向她投去万分尊敬的眼神：“泽格女士，请不要因诸教士的裁决而紧张，您一定是无辜者。”
明芙萝抚摸着腕部手环的动作顿了下，她转头看向老司铎，眼睛缓缓眯起：
“裁决……我？”
“啊，出意外了，人偶小姐。”
辛惊呼道：“那三位先生……好像把纷争，变成你和他们之间的纷争了。”
“……”
既然是纷争，那必定是存在双方乃至多方的，明芙萝出现之后，那三个革命军立刻将矛盾集中在她身上，也的确没有问题。
哼……的确没有问题。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看着辛：“好，那就连我一起裁决。”
如此痛快的回应让辛高兴万分，没想到对人偶小姐的算计竟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真好！
这也是因为，人偶小姐想快速解决掉纷争，不希望看到有人受到伤害吧，人偶小姐的确是善良的好人呢。这样看来……善良也是能拿来利用的好东西。
层层推进，辛终于快得到了自己现在最想得到的东西——明芙萝傲慢的根源。
“唔……几位教士看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啊。”
她看着缄默不语的教士们，随后眨眨眼睛：“那接下来的裁决，就由我代劳好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少在这里——”
在僵持中唯一能分出心神的中年男人刚破口大骂，却在对上辛眼神的一瞬间愣住了。
他没有看到说话的“人”，他只看到了一轮清冷的荆棘之月。
辛平静地看着他：“这位先生，在裁决开始前，你有一次承认自己罪孽的机会，成为愧悔者的机会。”
“如果你愿意承认并反省自己的罪孽，那么你便能得到神的宽恕与救赎。”
她的话语有如某种谕令，让整个域界中流动的以太都发生了改变，庞大而鲜明的压迫感毫无征兆的降临，就好像真的有所谓的神灵……自高天投下视线。
“我有罪？”
因辛的异常而短暂失态的革命军很快回过神来，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憎恨与暴怒，放声咆哮：“如果你的那个什么狗屁神真的有审判罪人的能力，那么多贵族，那么多官僚，那么多制造压迫的人不去审判……为什么来审判我，又凭什么来断定我的罪！”
“放弃了吗？那么，就开始裁决吧。”
辛完全无视了他的咆哮，教堂尽头的衔尾蛇塑像，在同一时刻亮起了清冷的辉光。
“意欲招来混乱与杀戮之人啊。”
她的声音不再如平日交谈时那般鲜活清澈，变成了一种脱离于尘世，俯瞰众生万物的空寂和漠然。
“你为何要将暴虐与憎恨所带来的杀戮，施加在无辜者身上。”
神情铁青的男人似乎完全不想回答，但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开合着：“我们的任务，是扰乱，明芙萝·泽格在东港的布防，通过，牵扯和破坏，在大部队到来之前，最大限度地，阻止她，在东港建立起完整的，防御体系。”
明芙萝的眼神无比冰冷，她没有刻意掩盖过自己的行踪，革命军那边有智囊猜到她的行动也不奇怪，毕竟，明芙萝就是故意让他们发现的。
正常来讲，革命军那边会因为明芙萝的存在而投鼠忌器，会更加小心谨慎地安排计划，就算不能拖延他们的到来，钓上几个斥候，通过他们了解到革命军的部分谋划也是好的。
但革命军竟然直接让三个四阶超凡者通过制造混乱的方式，拖延她布防的进度，最多只是知道明芙萝有动作，但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的革命军……怎么会有这种忌惮到极点的表现？
莲徳·深蓝……
那个女大公，有问题。
在明芙萝心中如此低语的时候，辛的第二个问题也来了：“你认为这样的杀戮，是正确的吗？你是发自内心的要践行自己的信念和罪孽吗？”
“这是战争，是必要的，牺牲。”
男人睚眦欲裂，却还是宛如机械般一字一顿，嗓音沙哑地吐露出这句话来。
必要的牺牲……对明芙萝而言，是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的话语。
她不由地想，难道原定未来中的自己，与革命军搭上线的契机，就出于这个相同的理念吗？那个自己，和这样的革命军……又是怎么样成为英雄的呢？
辛凝视着男人许久，最后平静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这份恶孽，能为你带来什么呢？”
男人面庞涨红，脖颈与太阳穴青筋暴起，看得出来他在竭力抵抗那支配着他的恐怖力量，但却只是在做着毫无意义的挣扎。
他用扭曲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为了，摧毁所有压迫与不合理；为了，重建，新的秩序。”
“所以你要阻拦我抵御战争的到来，阻拦我保护无辜的平民，不惜以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性命为要挟？”
明芙萝终于忍不住了，她眼神只有纯粹的冰冷，连不屑都不存在了，只有纯粹的，对这群自诩为变革者的无能之辈的……厌憎。
“你们的新秩序，是为谁而建立的新秩序。到底是为了那些能被你们随意牺牲的人，还是……你们自己！”
男人的身体不停颤抖，但被协之幕和明芙萝一起压制的他完全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静候着他的裁决与审判。
“招来纷争之人啊。”
荆棘之月双手放在胸前，以那蕴藏神性的声音吟诵着：
“你的罪孽，无法与你的公义相匹配。”
她向男人投下清冷漠然的视线：“因为你，没有履行这份公义的能力。”
“你的存在并不蕴藏着协理，没有得到救赎的资格，我将以神的名义降下审判。”
短短一句话，给明芙萝带来了巨大的信息量。
罪孽与公义……简化点就是善与恶吗？协圣教会所指的“协理”，是善与恶的平衡？不……不对，不可能这么简单，应该是在此基础上的更复杂的东西。
不知道救赎意味着什么，但现在能知道，她口中的审判是指……
“我将剥夺你，通往天国的资格。”
？！
剥夺通往天国的资格……废掉他的超凡资质吗！
超凡世界中有很多极其恶毒的手段，封印，诅咒等等……但关于超凡资质的限制，甚至是废除，即便有无数人去研究，却也没有谁视线突破性的进展。
行于深渊的超凡者其力量直接来自深渊，是根本不可能不可能限制甚至是毁去的，而天国之路创立至今也才不到九百年，虽然发展得臻至完美，但还有无数未知的领域等待发现。
理论上讲，在一二阶用材料与仪式晋升的阶段，废掉超凡资质也不算难，但三阶往上，灵肉合一，实现蜕变之后，废掉对方的超凡资质就已经比杀死对方难上无数倍，实力越强越是如此。
就连那具皇帝遗骸都只是啃噬掉了伊沃拉身为飨焰血裔的卓绝资质，甚至于就算灵魂千疮百孔，伊沃拉也依然保有着超凡的天赋。
教会竟然拥有毁灭超凡资质的能力……这是协之幕的效果，还是辛的力量？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这个教会……比我想象中的要危险太多。
在明芙萝思索的时刻，被清冷月光照耀的男人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他的面目极度狰狞扭曲，健硕的身体和庞大的骨架在令人毛骨悚然噼啪声中萎缩着，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靡丧，眼睛里的光泽都一点点的消散了。
咚——
他直挺挺地面朝下倒地，身体微微抽搐着，陷入了昏迷。
废掉了。
明芙萝能明显感受到，以太已经不会停留于这具平凡的躯壳，他的灵魂也不再拥有蜕变的可能，她不知道辛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这个男人本来合一的灵魂与肉体被粗暴无比的撕裂，身为超凡者的资质也荡然无存。
接着，辛缓缓将视线投向了另外两个超凡者，在看到同伴的惨状后，他们脸上都浮现起了惊惧的神色。
“你们，要愧悔于自己的罪孽吗？”她如此问道。
“我……我承认！”其中一人几乎是瞬间就惊恐着大叫了起来。
成为四阶的超凡者，无一不是经历了无数风浪与艰难险阻，而愿意接下这份几乎必死的任务，也足以证明他们有着坚毅至极的信念。
可就是这样的人，在看到那副光景时，却像个被逮捕的小混混一样，狼狈得不堪入目。
因为这是对超凡者而言，比死亡要恐怖一万倍，百万倍的绝望。
失去力量，失去作为超凡者的一切，成为芸芸众生，成为……凡世蝼蚁。
而另一人也颤抖着大喊起来：“我承认我错了！我有罪！不要剥夺我的力量，不要！”
……真是丑陋。
明芙萝突然感到厌倦了。
她的敌人，安瑟的敌人，就是这种货色吗？
也不对，安瑟从来没有把这群不入流的东西当作敌人过，但由这种家伙组成的团体，真的能在原定的未来中推翻帝国吗？
更可笑的是，他们的“愧悔”，并没有让辛选择救赎。
居高临下的裁决之月散播着它的清辉，缓缓说道：
“你们的愧悔，是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悔意吗？”
那两人无法回答了，但辛的力量，会让他们回答。
他们的回答，当然只有一个——不是。
于是，毫无慈悲的审判再次降临，这两个四阶超凡者凄惨地嚎叫着，像是被剥去肌肤，抽掉骨骼却还活着的野兽，仿佛要泣出血泪来。
针对这三个四阶超凡者的裁决，就这样结束了，轻松写意到了极点。
但唯有身临其境者，才能认识到这场裁决究竟有多么可怕的威慑力——泛起光芒的“神像”，降临人间的荆棘之月，以及无论如何也无法反抗，唯有屈从于神的命令与威严下，注定得到审判的罪人……
明芙萝将教士与信徒们那越发虔诚而狂热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对教会的感觉已经不再仅局限于厌恶，对它的警惕，已经高于了这无关紧要的情感。
“嗯……这样子，没有压力的教士们就能来评判人偶小姐你了。”
辛突然伸了个懒腰，刚才仿佛超脱世间的神性荡然无存，但仔细观察的话，却又不敢直视这位圣女，那神性……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她朝明芙萝露出暖暖的笑容：“放心吧人偶小姐，你有着令我都震惊的协理，无论怎样都会通过裁决的。”
“既然如此。”明芙萝看了她一眼，“那我为什么还要接受裁决，把你们的协之幕撤掉不就好了吗？”
“这个……这个，协之幕的规则就是这样的，就算人偶小姐不会被裁定为有罪，也要经过裁决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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