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善良的人偶小姐，为什么会有那种傲慢呢？】
辛想要知道明芙萝傲慢的源头，而她现在所掌握的，最能刺激到明芙萝情绪的方法，那就是……加上安瑟！
只要任何与安瑟有关的话题，明芙萝和希塔娜的心绪都不会像平时那样稳定，这一点她早就确认过了。
而面对着这个问题的明芙萝，给出了完全超出辛预料的回应。
“那你又为什么要加入协圣教会？加入它对你的想法有任何帮助吗？”
明芙萝竟然非常卑鄙地用问题回答问题，稍微有点辩论能力的人都知道在此刻强调自己先提问的重要性，绝不能被拖入对方的节奏。
但遗憾的是，艾拉洛没有这么强调的资格，辛没有能够考虑到这一点的正常思维。
这位打算以险棋取胜的凯旋家族二小姐只能在短暂地沉默后，无奈地接下了明芙萝的问题：“因为……我刚才也说了，我找不到出路，当时又是多愁善感的时候，所以便加入了教会。”
“也就是说。”明芙萝微抬起下巴，“是为了逃避现实。”
“……”
这句话让辛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太上来，让她有些不舒服。
相比起她，艾拉洛似乎更敏锐地觉察到了明芙萝话语的危险性，她很快强调道：“最开始……或许是这样的，但我现在已经是神的虔诚信徒了。”
“为什么，你得到什么实际的安慰了吗？”
明芙萝扯了扯嘴角：“那个神给了你什么能让你精神振奋的东西吗？”
“不需要实际的安慰，精神上……”
“精神上，它成功让你有信心面对帝国的扭曲现实了？”
这压迫感愈发沉重的诘问让艾拉洛逐渐感到窒息，有些艰难地回答道：“是的，我现在就在面对——”
“你在面对什么？你刚才不是还在求我吗？”
“泽格……小姐。”艾拉洛逐渐握紧放在桌下的拳头，嗓音变得沙哑，“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去面对，就能做到的。”
……嗯？她竟然认真了？
艾拉洛的表现让明芙萝有些意外，这个女人，她好像真的存有改变帝国的念头。
不是单纯的逐利者吗……不过，也没多大差别就是了。
正如艾拉洛所说的那样，就算她想去面对，就算她是好人，她又能做到什么呢？
即便如此，明芙萝也没有丝毫留情的打算，毕竟她也没想过针对艾拉洛，她从始至终，都在瞄准那个天真的圣女阁下。
“这样啊……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求你的神？”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艾罗拉，说出了一句对信徒而言，危险性十足的话来：
“看来你也很清楚，比起你那虚无缥缈的神，我显然要强得多。”
艾拉洛的瞳孔微微收缩，辛的眼神也凝滞了一瞬。
攻心这种东西，明芙萝其实是不会的，她从来没有向安瑟学过。
但她比谁都要了解安瑟，了解他的危险手段。
对明芙萝·泽格而言，只要有这份了解，以她的能力与智慧，复刻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硬要说的话就是，嗯……没多少灵魂。
没多少玩弄人心的灵魂，只是单纯的在进行高效的摧毁而已。
“……你搞错了，人偶小姐。”旁观的辛终于无法按捺住，插话道，“变色龙小姐才不是觉得你比神更厉害，你就是被神送到她面前的。”
“又是这种毫无逻辑的蠢话……算了，我也没兴趣反驳，不管怎么样你都能自圆其说。”
明芙萝瞥了眼辛：“圣女阁下，你这么维护着你的神，有理由吗？”
“维护神的荣光为什么需要理由？”辛严肃地回应，“这是我的职责。”
“没有理由……呵。”明芙萝的冷笑声十分刺耳，“我与安瑟同行，是因为我深信着他的能力，深信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能改变帝国。”
“这位奥森小姐信仰你的神，是因为她找不到出路，是为了逃避现实，不管她现在怎么想，她的信仰也有确切的理由……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
“人饿了就会吃东西，累了就会躺下休息。任何行动都有目的与原因，不存在没有理由，你认为信仰没有理由，那只能证明一件事——”
明芙萝站起身来，俯视着微微低头的辛：
“你不知道你的信仰从何而来，换句话说……”
“你的信仰，是假的。”
没有理由有时是个很无解的回答，但有时往往又是漏洞百出的回答。
因为很多的没有理由，都不过只是出于“不知道”这三个字而已。在这之下往往掩盖着空洞的内心，贫瘠的思想，以及孱弱的，一触即溃的……逻辑。
明芙萝不会操弄人心，但践踏逻辑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在这四个字说出口的一瞬间，明芙萝突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维持她身体的尼德霍格，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消散崩解！
“人偶小姐。”
辛缓缓抬起头，圣青色的眼眸中泛起冰冷的月光。
“请不要侮辱我对神的信仰，请收回刚才那句话。”
“收回？”身体已经有些不稳定，宛如幻影的明芙萝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你是被我戳到痛处了吗？竟然发疯到试图攻击我？你知不知道，如果安瑟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和你的教会，就只能祈祷那个神真的存在了。”
“我会向魔鬼先生道歉，也请人偶小姐对我道歉。”
辛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在这个时候，笼罩着那美到非人的面庞上神性，却奇诡地更加鲜明了，让她看起来根本不是……人类这个物种。
“如果我说的是对的，我为什么要道歉？”
尼德霍格的铁灰色粒子如云雾般开始在房间内散步，明芙萝的声音也变得空幽：“你如果知道你为什么信仰神，为什么说不出来？”
“如果你，如果你的教会，只是为了信仰而信仰，那为什么要扩张，为什么要宣传？为什么要传播所谓的‘荣光’？”
下一刻，明芙萝的身体突然凝实了，显然是辛停止了她的动作。
刚才……她在干扰明芙萝的灵魂。
虽然看起来似乎极为愤怒，但圣女小姐竟然出奇地冷静，她没有对明芙萝做出任何可以与“攻击”划上等号的行为，只是单纯在干扰明芙萝依附于尼德霍格上的灵魂，但也已经相当激进，跟攻击明芙萝的灵魂几乎只有一线之隔。
“神维持着这世界的协理，而我则履行它赋予的，运转我所能见到的协理的职责。”
平复下来的辛轻声道：“这就是神的荣光，人偶小姐，这就是你要的理由，对我而言，并不需要强调的理由。”
不需要强调？只是现在才想到而已吧。
无论如何都能自洽的无赖逻辑，也需要思考的时间，明芙萝强行将辛的逻辑撕开了一道口子，她再怎么能胡编乱造，也要思考一番才能缝补。
是的，明芙萝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说法根本不可能让辛真正破防，顶多让她出现一小段的迟滞甚至是失控而已，时间一过，她自己能圆回去，并且从今往后这种说法对她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这就是狂信徒的无解之处，要是辛的信仰这么容易就能被击垮，那辛来到海德拉庄园的三天之后，就该乖乖缩在安瑟的办公桌底下了。
明芙萝要的，从来不是击穿辛的信仰，而是——
“呵，虽然我不知道协理是什么东西，但按照你的意思，是你的神……在保护着这个世界，是吧。”
“是的。”辛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人偶小姐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
“所以你到底在追求什么？”
圣女小姐愣了一下，而后微皱起眉：“怎么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了？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我是为了履行——”
“履行职责，保护世界？所以你是因为你的神在维系着世界才信仰它的？”
“还是说，就算你的神不在乎协理，你都会信仰它？如果不是的话……”
“在你眼里更重要的，难道不是你口中的‘协理’吗？”
这一次，辛真的呆住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话，明芙萝就已经消失了，像是刻意留下了这个难题给她一样。
信仰神……是因为它在永恒维系着世界的协理。
如果神，不维系协理的话。
我……还会信仰它吗？
不，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神怎么会不维系协理呢？
亂神就是协理，协理就是神，这种假设，不是没有意义吗？
辛那不讲逻辑的逻辑，让她一下就从自我怀疑中解放了出来。
不过，她摸着胸口，轻声呢喃着：
“人偶小姐……你和魔鬼先生，真的好像啊。”
*
辛想要找到明芙萝做出这些事的动机，以推导出她傲慢的根源。
对明芙萝来说，也是一样。
无论说什么都不可能动摇辛的信念，光凭言语是根本无法影响到她的，这一点明芙萝早就确认了，所以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辛的动机。
信仰神的动机，履行职责的动机，做出救赎的动机。
不是那种“这就是我的职责，我就该这么做”的无用答案，而是足够明确的真相。
现在，真相已显而易见，辛能成为英雄的原因，似乎也找到了那么一点。
神，协理，维系世界……
“真是……一个比一个荒唐。”
明芙萝摇了摇头，只觉得好笑。
希塔娜单纯想要改变社会的不公与不义，她想要给整个人类带去变革和可能，而这位圣女阁下则更夸张，成为英雄的她，想要维系并保护整个世界？
这样的话，那个不知所踪的勇者，其愿景又该是何等的宏大？
不过不论怎么，明芙萝已经找到了辛身上的突破点。
这位圣女阁下从狂信徒到英雄的转变，应该就是从单纯地信仰神，到不再追逐虚无缥缈的神灵，而是专注于那份维系世界的责任。
对现在的她而言，这两者应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想来留下的那个问题，最后在她脑海里也会演变成这个答案。
既然辛最后改变了，就说明她的信仰是能被动摇的，而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一点上。
“……简直是欺负小孩。”
学者小姐突然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
想要学安瑟？
那就好好想想，该怎么让整个话题的推进顺理成章，怎么让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不着痕迹的隐藏在对话中，怎么让一切看起来足够自然毫不刻意。
而不是临时突发奇想，找个人生硬地带两句话，自以为能钓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实际上连被看穿了都不知道。
最起码，好歹也说句“别用问题回答问题”，来制止她夺取谈话的主导权才对……真是不够格。
明芙萝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安瑟放心她对付辛了。
只要辛一天在模仿安瑟，一天在学习安瑟——
那她就永远不会是明芙萝·泽格的对手。
比起安瑟亲自为明芙萝设计的所有谎言，诱骗，折磨，绝望……圣女小姐的那几个手段，真的和小孩子一样。
第四十四章·协理（6K）
“你跟她讲了那些话？”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坐在小船上垂钓的安瑟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眼明芙萝。
这份讶异，让明芙萝意识到自己可能哪里没有做对，原本十分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就糟糕了不少：“我……不该挑起这个话题吗？”
她微低下头，语气有些复杂。
学者小姐的愧疚让安瑟失笑：“想什么呢，我可没说阿萝你做错了。”
他向后靠去，枕着明芙萝柔软的小腹——后者现在还是一米八的状态，一脸惬意地握着鱼竿，悠然道：“只是因为那些话我本来是想自己说的，有些话放在不同的情景下，效果也截然不同，你诱出了辛的信仰源头，但换做是我的话……我会把它用作刺向那位圣女阁下的一把利刃。”
明芙萝的情绪更糟糕了，她按住安瑟的肩膀，低声道：“也就是说我的确犯错了。”
安瑟抓着明芙萝的手握住鱼竿，同时半眯起眼睛，上半身完全倚靠在明芙萝此刻柔软丰满的娇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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