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圣女小姐的脸上露出茫然神情，她没想到明芙萝一下就发现她有所图谋……野狼小姐她那么聪明，都一直没有发现过，怎么人偶小姐的反应这么快。
但她在回答时却也没有露怯紧张，十分坦然道：“为什么要有联系，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更救赎不了人偶小姐的罪孽了，不是吗？”
“而且魔鬼先生要教会在这场战争中提供帮助，那我为人偶小姐提供帮助，也算是满足魔鬼先生的要求了。”
“……”
明芙萝没有说话，因为协圣教会参与战争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女人突然冒出来说要帮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正是因为安瑟说了要教会帮忙，她才会主动找上来吧，这是安瑟给我创造的机会吗？
学者小姐轻轻推了推眼镜，语气淡然道：“动机的确存在，但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没错……趁这个机会，试探出这个狂信徒的能力，为进一步算计好她而铺平道路。
“我很厉害的，人偶小姐。”辛十分认真地回答，“而且不只是我……”
“东港的所有信徒和教士，都可以来帮你哦。”
“哼……勉强说得过去吧。”
不管辛怎么回答，明芙萝都会答应下来，她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可她并不知道，辛跟她想得……一模一样。
——这是安瑟（魔鬼先生）为我创造的机会，绝不能就此错过。
同时怀着算计对方的心思，两个立场不同，目的不同的女人，就这么暂时走到了一起。
*
“凯旋港城的教堂……竟然有这么多。”
因为辛提到了可以动用教会的力量，明芙萝便暂时改变了计划，打算从另一方面入手考察凯旋家族的几个继承者，不过她没想到，凯旋港城的教堂竟然这么多……比深蓝港城多太多了。
“我也没想到……的确很多呢，看来这座城里的人们大都愿意追随神的意志。”
飘在明芙萝身边的辛肉眼可见地高兴着。
明芙萝则立刻抓住了刚才那句话的重点，她转头看向辛，镜片上掠过一道微光：“你刚才说，你也没想到？”
“是啊。”辛歪了歪头，“我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知道有这么多教堂呢。”
明芙萝没有回答，直接推门走进了一座小教堂。
凯旋港城作为最早开通航路的港城，协圣教会的教士们在早期基本上都是通过这座领城进入帝国的，因此这里有诸多教堂并不奇怪，明芙萝在惊讶完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同样的，辛也应该很快能反应过来，不，辛应该早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才对。往另一片大陆传播传播教义，建立教会，这在协圣教会的整个历史上应当都是重中之重的，辛为什么会对此表现得一无所知呢？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就算是以信奉神灵为首要，但连教会的历史都不怎么关注……她真的对这个教会有什么归属感吗？
教会的控制者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却还是让圣女和教会的关系这么疏离，这是为什么？
明芙萝觉得自己已经深入进协圣教会和辛的谜团，这个易救赎之水闻名于帝国的教会，绝对不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她踏入的这间教会虽然外面看上去很小，但内部却并不简陋，无论是考究的烛台还是精致的彩窗，亦或是布道台上工艺卓绝的衔尾蛇塑像，都让这间教堂笼罩在一种肃穆而神圣的庄严氛围里。
这时的教堂里并没有信徒，只有一个披着白袍的老婆婆在打扫卫生，她的感官似乎钝化了很多，并没有发现明芙萝推门进来。
“这位司铎的年纪好大啊。”
飘在明芙萝身边的辛远远打量着白袍老婆婆：“看来，应该是个非常虔诚的教士，我们去打个招呼吧，人偶小姐。”
“打完招呼之后，别搞错次序。”明芙萝微皱起眉，“你是来帮我的，别和你的教士叙旧。”
“我知道，但是要麻烦人偶小姐，稍微等一下先。”
“等？等什么——”
话音未落，便突然觉察到一股基本上等同于无的以太波动，而辛的身形明明没有出现任何可观察的异样，但明芙萝的确感受到辛发生了某种变化。
雪嫩的赤足微微踏在洁白的地砖上，并未受到束缚的饱满丰硕肉眼可见的晃动了一下，她身上的荆棘白袍也因此抖动起来，给人一种缠绕着她的荆棘……似乎如活物般自行缠绕蠕动起来的错觉。
而明芙萝的眼中，真的出现了某种幻觉，因为辛那窈窕丰满的身姿，竟然隐隐约约地，变成了一轮……月亮。
“午安，虔诚的司铎啊。”
明芙萝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富有……富有神性的声音。
而在扫地的老婆婆也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在望向辛的那一刻，手中的扫把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罪……罪棘……”
“缠绕着罪棘的……宽恕之月。”
如此呢喃着的老司铎，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圣女啊……圣女大人，您是圣女大人，对吗？”
她感觉到清冷的月光在照耀着自己，让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无比纯粹的涤净。
“我是第一百二十七任圣女，辛。你好，司铎。”
圣女低头行礼，轻声吟诵着：“愿人间一切行于协理之中。”
“如……如您的意志，庇佑于世界之上。”
老司铎立刻作出了回应，她激动的模样与沙哑的嗓音，无不透露出她对圣女的崇敬，对信仰的虔诚。
明芙萝对这些宗教玩意不感兴趣，但这位司铎的表现，更让她确定了协圣教会的问题。
普通教士对圣女怀有莫大的崇敬，但圣女却对教会几乎没有归属感，那么这个圣女在教会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她刚才称呼辛为……缠绕罪棘的宽恕之月？
缠绕……罪棘。
这个对所谓的救赎不依不饶的圣女阁下，自身也在背负着……宛如荆棘的罪孽吗？
第四十一章·双层的交锋
教会在帝国的声音微乎其微，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任何作用，起码在东港，在这座凯旋港城，它能发挥出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辛用圣女的身份让这位老司铎完全顺从之后，明芙萝得到了一个十分令她意外的消息。
——凯旋家族剩下来的五个继承者中，竟然有一个是协圣教会的信徒。
而且是极为隐秘，从未被外人知晓的那种。
“艾拉洛小姐在十六岁时，就已经是神的信徒了。”
老司铎轻声慨叹道：“不知不觉，也已经过去八年了啊。”
艾拉洛……凯旋家族的次女，目前就居住在凯旋港城。
比起其他兄弟姐妹，她的竞争欲望是倒数第二低的，也就比那个十二岁的小妹妹高上一点。
信徒……而且是坚持了八年信仰，还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暴露身份的信徒。
这个女人不合适，但是……可以利用。
“她为什么不愿暴露自己信徒的身份？” 靠在长椅边上的明芙萝双臂环胸问道。
在辛的提醒下，这位老司铎也不敢对明芙萝有所不敬，很快便回答道：“关于这点，艾拉洛小姐并没有透露，但她的信仰是绝对虔诚的，这一点我能够保证。”
这位老司铎在四十年前就是凯旋港城中心教堂的司铎了，现在更是整个东港最德高望重的教士之一，说的话的确极具分量。
“我可以去问的。”辛眨了眨眼，“那位艾拉洛小姐应该不会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明芙萝下意识轻敲着椅背的手指微微顿住。
这个动作是她平日和安瑟相处时，从那个死小鬼身上下意识学来的，安瑟在思考的时候，就总是会不经意地用指甲去敲桌子或者扶手。
虽然的确有帮我的动机，但这位圣女小姐……是不是有些殷勤过头了？
心底存留着警惕的明芙萝看了辛一眼，随后微微颔首：“可以，拜托你了，圣女阁下。”
她的回答让辛有些惊异，漂亮的圣青色眼眸满是好奇：“辛小姐原来能这么礼貌吗？”
……这女人真讨人厌，跟以前的安瑟一样。
明芙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她甚至觉得，比起安瑟刻意的恶劣，辛这种无意识间脱口而出的冒犯话语更让人不爽。
明芙萝无视了她，直接向外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老司铎便突然出言将她挽留：
“您是……泽格女士，对吗？请您等等，我有件东西想要给您。”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了一枚朴素的吊坠，放到了虽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但却停住脚步，等她过来的明芙萝手里。
“这是什么？”明芙萝简单解析了一下吊坠，发现这的确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饰品，没有任何超凡要素。
“那天，您和兰斯小姐与北地联军的对峙，我也看过了。”
老司铎用有些颤抖的手将明芙萝握着吊坠的手合上，她的嗓音虽然因岁月而苍老沙哑，却也同样由时光积淀出漫漫温柔。
“您是……了不起的人，和摄政王殿下，兰斯小姐，还有每一个想要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英雄们一样。”
“您来到东港，一定是为了抵抗战争做准备吧。我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能为您做的，这是我佩戴了五十多年的吊坠，教士学院毕业后，我的老师送给我的，他希望神能一直庇佑着我。”
“如今，我也衷心希望，神能护佑您……一切平安。”
明芙萝看着老司铎那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眸，面对这无比诚挚的祝福，她竟然缓缓皱起眉头，说出了相当煞风景的话：
“你希望你的神能庇佑我？如果它能庇佑我的话，为什么不庇佑所有将面临战争的无辜者？”
“这位司铎已经庇护过不少无辜者了。”辛突然开口道，“两个半月前到现在，凯旋港城前前后后有四次发生大战，这位司铎婆婆收容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
正如辛所说的，这位老司铎能成为德高望重的教士不是没道理的，她并没有对不信教，不信神的人产生任何排斥和敌意，也没有像辛一样，一听到质疑就天花乱坠的解释什么，只是温和地回答：“是我失言了，泽格女士。我相信即便没有神，您也能渡过一切难关……请原谅我这昏聩的老太婆吧。”
明芙萝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辛所说的话也无动于衷，在随手把吊坠放到上衣口袋的同时，另一只手按到了老司铎的头顶。
“这么多隐疾……你信你的神这么久，也没见它给你恩惠过。”
女人嗤笑一声：“宁愿信它，也不信我和安瑟，荒谬。”
扔下这句话后，她便毫无人情味的转身离去，可刚才走路都有些颤巍的老司铎，脸色竟然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
“这是……”
老人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那种枯瘦粗糙的感觉，也在迅速消退。
她感觉到身上的暗痛正在一点点消失，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的充盈和饱满感，重新回到了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里。
毫无疑问，这是刚才那位不敬者留下的祝福——比起那个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雕像，更有意义无数倍的祝福。
“这真是……”
仅仅半分钟内，虽然不可能真的恢复寿命，但由于被治疗了很多隐疾暗伤，看起来起码年轻了十岁的老司铎万分动容。
毕竟受到了这样的馈赠，不可能有不动容的凡人，因而她闭上眼，万分虔敬地赞颂道：“感谢您的赐福——”
“吾神啊。”
她并没有感谢明芙萝，而是感谢那在她漫长人生中，从未真正显现过哪怕一次的神灵。
辛的神情也很是欣慰，虽然只能看到一轮缠绕荆棘的月亮，但她能从辛的话语中听出认可和鼓励：
“四十年的布道与传教，终于得到了神的认可……恭喜你，司铎婆婆。”
“这是你应得的回报。”
老司铎用力摇头：“怎会如此，如果不是您带来了泽格女士，如果不是您提醒我感激她，我又怎么会得到这份愈疗呢。”
她对明芙萝的认可，感激，祈愿，并不是假的，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但这一切，是建立在辛的暗中提醒上的。
是辛提醒了老司铎明芙萝为什么留在东港，她才反应过来，并无比敬佩地将自己的吊坠赠给了明芙萝。
辛想了想，觉得老司铎说得有道理，自己虽然只是想借此试探明芙萝，但神应当的确是想为这位将一生都献给教会的虔诚教士，降下祝福的。
“不过就算如此，那终究也是神的旨意。”
圣女阁下说道：“我说了，这是你应得的，司铎婆婆。”
老司铎轻轻点头，她转身面向教堂尽头的衔尾蛇塑像，万分虔诚的跪下祈祷起来。
辛见状也不再多言，身影闪烁间便来到了明芙萝身边。
“你多浪费了我一点时间。”明芙萝微微皱眉，“我说过了，既然你是来帮我的，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辛非常乖巧地回答：“下次不会了，人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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