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起码他是能正常沟通，可以通过逻辑去推测行为的。只要能正常沟通，而不是平时放着不管，哪天突然兴致一起把他们全部杀光，这对教会来说就已经够了。
“神的福音会传遍帝国，请您相信我，也相信其他主教。”
暮在辛在场时，对“请相信我们的洗脑能力和价值”的说法，让安瑟觉得有些好笑，不得不说，这位主教阁下真是个话术高手，虽然当时在迷界中是看在他的品行上才留下他的性命，现在看来，即使不考虑品行，留下他也是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少了他搭上协圣教会的线，要多出不少麻烦。
要是没能尽早把辛引过来的话，他的布局要作出大量的调整。
“嗯……从北地的情况看，暮主教确实做得很好。”
安瑟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听说北地有将近十分之一的平民得到了教会的庇护，这是份了不起的功绩啊。”
“……”
听到这句话，暮的神情出现了一瞬的波动，并不是如之前谈话时做出的伪装，而是确实有一瞬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我们……本该挽救更多无辜者免于战火和屠戮。”
他轻轻叹息一声：“但能做到的，终究有限。”
白袍主教此刻流露的悲悯的确不是虚假的，这也是安瑟当时留他一命的原因，暮的确有着名为良善的美德，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
“你说错了，主教阁下。”一直乖巧保持安静的辛突然出声道，“我们是为了维持北地的协理而挽救平民的，救的人如果太多，反而是对协理的破坏。”
“……”
暮愣了两秒，随后低下头，轻声回应：“很抱歉，圣女，是我沾染了多余的软弱。”
“没有关系，暮主教，神不会怪你的。”对平民的死活无动于衷的辛，在此刻反而表现得十分温和，“正是因为会所有人都会犯错，所以才要追逐神泼洒下的辉光，不是吗。”
“……是的，圣女。”
将教会视为统治工具，将教义当作统治手段的，没有任何信仰可言的骗子有着真正悲天悯人的情怀；而有着整个教会最坚定的信仰，无比纯粹而至真的圣女，却将一切视若草芥，真是……够讽刺的。
安瑟觉得这种讽刺十分有趣，暮脸上闪过的那一抹复杂，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
比起那拙劣的诱惑，背信者与狂信徒之间的这份差距，更能让安瑟感到兴奋。
尤其是在……无论是背信者还是狂信徒，两者本质，他都一清二楚的前提下，这个场景就显得更加滑稽可笑了。
他并没有就“协理”的话题发表什么意见，在暮眼里，自然就是一副完全将其视作洗脑手段，统治手法，没有必要深究意义的模样。
安瑟不仅不对这个东西感兴趣，而且竟不知为何，一直把话题放在北地上。
“虽然无论是大公还是革命军，基本上还保留着一定底线，但实际上超凡者拼杀起来时，那种底线保护不了任何凡人，教会虽然只是庇护了北地原来十分之一的人口，但这些人口放在现在的北地，数量应该相当可观吧。”
无所不知的摄政王殿下突然轻笑一声：
“教会在北地投入了这么多，也是时候该有回报了，对吧？”
“希望能……如您所说的那般。”
暮竟然罕见的失态了，在安瑟说完刚才那句话后，他都没能掩饰好语气中的异样，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刹那间，但这份失态确实实打实的。
就好像安瑟的这句话……触碰到了什么本不可能被他触碰到的禁忌一样。
而安瑟则对此表现得一无所觉：“那这么说来，教会是不是能在这场战争中，继续提供一些助力呢？”
“助力……”安瑟的这个说法，让暮差点绷断的心弦总算是一点点松了回去，他回过神来，马上坚定回答道，“教会……神所应允的协理，当然不会允许北地蔓延的战火燃烧到帝国的其他角落，在任何时候，教会愿意为结束这场战争添一份力量。”
年轻的海德拉满意地笑了起来：“这不是很好吗，北地边境那边有教会的主力，东港这边不久后又会有大量教士抵达，如果有你们的帮助，这场战争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是。”
暮深呼吸着，微低下头：“这是……我们的荣幸。”
一旁的辛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在听到“教会的助力”之后，眼神突然闪动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啊，人偶小姐那边好像有什么事。”
一直安静旁听着的辛毫无征兆地来了这么一句，然后转头看戏那安瑟：“魔鬼先生，我要去找她了。”
“你还真忙啊，一下跑去找希儿，一下又跑去找阿萝……不过说起来，这还真是奇妙的法术。”
等辛离开后，海德拉饶有兴趣地看向暮：“连我都没能解析出本体在哪，甚至连这幻影的构成都不能完全确定……不管是救赎之水还是圣女，教会在超凡之路上也走的很远啊，暮主教。”
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瑟便呢喃出了令他遍体生寒的话：
“八百多年……八百多年，真是个令人熟悉的时间。”
他轻轻点着额头，凝眉思索道：“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哪来的熟悉感，不过……”
“八百年的传承，却有一百二十七代圣女。”
魔鬼微笑着端详起眼前的白袍主教：
“圣女还真是容易被淘汰的职务啊，主教阁下。”
*
辛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安瑟和暮又谈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安瑟无意间提及的一个要求，给了她很大的启发。
教会的……力量。
辛只懂得用神所赐予的力量进行救赎或审判，而当情况复杂起来，没法用到这股力量时，她就显得捉襟见肘，甚至寸步难行。
无论是对野狼小姐的救赎，还是对乌鸦小姐，人偶小姐，以及最后的大魔王，魔鬼先生的救赎，当力量被限制时，她往往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在魔鬼先生的指导下，她初步学会了如何利用人心，但问题是……也得有东西能给她利用啊。
魔鬼先生能这样那样，是因为他有好多的帮手，能为他创造出一切需要的外部条件，可我没有，只能慢慢去等，去寻找机会。
但现在不一样了，教会的力量……我可以去利用教会的力量，主动创造机会。
利用圣女的身份去驱使教士，甚至是……信徒。
……唔，听起来怎么和已经踏入歧途的那些主教们有点像。
不，不对，他们在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满足私欲，被罪孽侵扰，但我还是在履行神的职责，按照魔鬼先生的说法，嗯……有本质上的不同呢。
魔鬼先生和暮主教达成协议的时机真好，我一下子就多了好多帮手。
喔，要不是魔鬼先生提到，我都不知道我其实还有这么多帮手来着。
魔鬼先生真好，要是不那么坏就更好了。
第四十章·罪棘与恕月
东港所有领城的数据统筹已经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巴别塔那边的开发也很顺利，迎接战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只差能代替明芙萝将其推行下去的执行者。
帝都的教训让明芙萝认识到，自己脱离社会太久，已经离人群太远了，无论是对社会的认知，还是对人心的理解，她都过于浅薄，由此更难将一切付诸实践。
现实往往与她的愿景背道而驰，在帝都是如此，在这个她完全没有根底的东港也一样，她需要一个执行者，一个……老实听话的执行者。
铁灰色粒子随风消散又凝聚，出现在了凯旋港城的一座高塔上。
“凯旋大公，第一个开辟前往另一片大陆航线的大公，家族历史九百二十七年，上一任凯旋大公子嗣共有三男四女……已经在遗产的争夺中死掉两个了吗？”
这座以【凯旋】为名的雄伟领城显得有些萧条，明芙萝站在高处向下望去，甚至都还能看见上城区的几处废墟。
“权力……哼。为了争抢那种不知所谓的东西，像野狗一样互相抢食，这也称得上贵族吗？”
明芙萝冷哼一声，她抬起手来，铁灰色粒子瞬息膨胀，让娇小的身形一下子蹿到了一米八的个头，变成了实打实的冷艳美人。
“剩下来的两男三女当中，最弱的是……嗯？只有十二岁吗？”
刚收集完关于凯旋家族完整信息的明芙萝微微蹙眉，这个情况，跟她的计划有些出入。
她的想法很简单，安瑟不是皇帝，从那个奇怪的“监察局”设立开始，明芙萝就认识到安瑟一定会把帝国的所有牢牢握在掌心，既然如此，那掌控东港也是迟早的事。
既然要控制，那最弱小的一方，自然最适合被控制，再考虑到安瑟对女性的杀伤性，明芙萝打算找个最弱的女性继承者，以安瑟的名义扶持起来，不管怎么想，对方都不该有拒绝的道理。
但是十二岁……多少有点不太合适把小孩子往火坑里推。
“把让她痴迷安瑟这一项排除也不是不行……还是说先去梦幻港城那边看看？”
深蓝家族在近两百年间起势，取代了凯旋家族在东港的主导地位，虽然明芙萝要找弱势的，但也没想过去找综合情况完全垫底的，如果条件允许，她还是想从凯旋家族这边入手。
而且就她现在收集的情报来看，梦幻家族那边似乎已经有些尘埃落定的意思，而凯旋家族的内斗则不仅没有止歇，反而愈演愈烈，更适合她插手。
“仔细想想……如果是黑手套的话，安瑟应该对能力的要求更高才对，毕竟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掌控难度之分。”
“对人偶小姐而言也一样哦。”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明芙萝身子一僵，下一秒，一道光柱立刻直接轰向她的身侧，但却直直地消失在天际，没有轰击到任何东西。
“我应该跟你说过的吧，圣女阁下。”
在浮游炮炮口逸散的青烟中，明芙萝缓缓转头，一字一顿道：“不要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我刚刚不是说话了吗。”辛有些无辜地看着明芙萝，“刚过来，听到人偶小姐你那句话之后，就说话了。”
“……”
瞬息出现，没有丝毫以太波动，没有半点气息可循，真是……匪夷所思。
明芙萝对辛的忌惮，并没有因为安瑟要对她动手而有所消减，恰恰相反，正因为这个女人的屈服对安瑟而言至关重要，学者小姐对她的警惕和戒备已经攀升到了极限。
她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感知着周围，但却还是没能捕捉到任何关于辛的气息。
短暂的沉默后，明芙萝挥手让浮游炮散去，皱眉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辛歪了歪头，“‘人偶小姐也一样’，是这句话吗？”
“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掌控这些人，也没有什么难度之分。”
在变成大姐姐形态之后，明芙萝的样貌也发生了一点小小变化，她的眼眸大了许多，但眼角更为狭长，让妩媚的更妩媚，冷厉的更冷厉。
微眯起眼睛时，那种毫不掩饰，居高临下的审视不让人不悦，反而令人心生敬畏。
“我们认识才多久，你很了解我吗？”明芙萝冷声追问，“你不像是会查我的资料，分析我性格的人……你对我的了解，是从哪来的？”
辛到底能不能读心，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安瑟信赖着她的能力，将判断的权利交到她的手上，那么她就绝不会让安瑟失望。
这一串其实也没多长的诘问，让辛小姐愣了大概又两秒，当她理解完明芙萝的意思时，才慢吞吞地说道：“因为我能看到人偶小姐的罪啊。”
“我的罪，跟这有什么关系。”
“因为人偶小姐的罪孽是傲慢。”辛十分笃定地回答，“傲慢的你，当然不会把除了你以外，哦……除了你和魔鬼先生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所以你也一定不会把掌控……人偶小姐刚才说的是掌控吗？应该是的……傲慢的人偶小姐，不会觉得掌控这些人有什么难度的。”
她那双圣青色的眼眸是如此澄澈透亮，仿佛能映照出凝视者的内心。
“我——”
明芙萝本想说，傲慢和没有自知之明是两回事，她很清楚自己不擅长做这种事，但……
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她似乎的确默认了……控制东港，对她而言轻而易举。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学者小姐脸上的异色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消散掉了，对她而言，被冠以“傲慢”之名并不是什么令人不快的事，而控制东港，也的确没什么难度。
她不是没办法令莲徳屈服，只是懒得理会那个白痴女人而已。
冷静下来的明芙萝看了眼辛：“如果你又突然冒出来，只是为了批判我的话，那我并不欢迎你，圣女阁下。”
“当然不是，因为魔鬼先生在和暮主教谈话，野狼小姐那边又没什么事，我当然就只能来找人偶小姐你了。”
“……你就非要在我们几个人之间打转吗？”明芙萝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快，“这很烦人。”
“人偶小姐不想让我待在你身边的话，那我会走的儤，我答应过你的。”
辛的荆棘白袍随风轻轻飘摇，同时也更加紧贴着她的肌肤，她的确有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魔力……不是令人痴迷沉醉的诱惑和魔性，而是令人难以升起任何旖旎之心的圣洁与神性。
她温声细语的模样，真的让人没法升起什么敌意，即便是现在的明芙萝也没有也消去了不少恶感。
“但是，我想帮助人偶小姐。”
她无比诚恳地看着明芙萝，眼神是那么真挚，看不出任何名为说谎的痕迹。
明芙萝当然也不会认为辛在撒谎，她只会认为这女人的脑子又出了什么问题。
“你……帮我？”明芙萝扯了扯嘴角，“你为什么帮我？你有什么能力帮我？”
人偶小姐的傲慢真是严重……野狼小姐的脾气就算再怎么不好，平时也都还是很温和的。
“因为我要救赎人偶小姐的罪孽，所以当然要帮人偶小姐。”
辛一脸理所应当地回答。
而明芙萝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瞬间警觉起来：“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你要趁这个机会做什么？”
啊，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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