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希塔娜哼了一声：“怎么了这是，这几天好像都无精打采心事重重的……你最近也不缺安瑟的滋润啊，他不是每天晚上都很喜欢——”
“你闭嘴！”
明芙萝不喜欢和希塔娜聊床上话题，这条笨狗有时候狂野到不像人类，她不太受得了这个调调——虽然她那个叫爸爸的调调也经常被希塔娜嘲笑就是了。
“这么激动干什么，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啊。”希塔娜双手环胸，“你不说我就跟安瑟讲了，等晚上他有的是时间拷打你。”
“你——”
明芙萝小姐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摘下眼镜揉了一会儿，轻声叹息道：“没什么，只是一些暂时无法解决的困境，就像你一直在乎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一样。”
“我觉得我不够强，也只会觉得我不够强。”
能将所有问题归结为“我不够强”这四个字的狼小姐，几乎已经没有迷惘的时候了。
她朝明芙萝抬了抬下巴：“可你呢，总是一副好像你自己都欠你自己钱的样子，要是再愁眉苦脸一点，我觉得你找个地方上吊都不奇怪。”
“……你这笨狗嘴里真是吐不出半句好话。”
“我这还不算好话？”希塔娜坐到加工台上，跷起腿来哼笑一声，“起码我这么说了，你以后肯定不会找地方上吊。”
明芙萝则转头看向工坊角落堆放的废弃品，她沉默了很久，摇头回答：“我的路跟你不一样，你大概也不会想去理解这些事情。”
公义与良善既是复杂的事，也是朴素的事，与明芙萝所思考的东西相比，希塔娜要追求的可太简单了。
但这并不代表她们之间谁高谁低，只是如明芙萝所说的那般，道路不同而已。
希塔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也没想帮你参考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别老胡思乱想，安瑟会担心的，真想不开去问他就好了啊。”
“我去问他，只会得到更让我头疼的新问题。”
“……嗯？”仰头摸着嘴巴的希塔娜愣住了，“安瑟没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吗？”
“没有。”
明芙萝摇摇头，她看着自己手中的眼镜，看着镜片中闪过的流光。
数据系统，这个当时安瑟根本就没想过她能制造出来的东西……现在巴别塔的很多新式造物，都离不开它的支持。
女人凝视着自己的杰作，这个真的只是由安瑟给了个简单的想法，其余一切借由她独力完成的杰作，轻声呢喃着：
“他好像想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听到这里，希塔娜也有些为难了，本来在之前的那场激战后，三人之间的心结解开不少，怎么明芙萝转眼间又落入了新的困境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的困境无关与安瑟的感情，只是单纯与明芙萝个人有关吧。
希塔娜也看向自己下意识握紧的拳头，想到了玛琳娜的话语。恍惚间发现，她好像也在……回避着什么。
用“力量不足”来回避很多问题。
情感上的问题得到了解决，但由此延伸而来的思考……关于自身，关于道路的思考，却成了新的困境。
两人罕见地陷入了相同的沉默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塔娜才挠着头开口道：“不管怎么样，多想想也的确没错，你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也不多嘴——”
她话还没说完，一缕阴影突然从炼金工坊的角落钻出，同时朝希塔娜丢出了一张信纸。
希塔娜下意识地接住，看了眼迅速消散无踪的阴影触手，先是不快地撇了撇嘴，嘟囔着：“神神秘秘的……有话不能直说？”
她略显不满地拆开信封开始阅览，可看着看着，她的表情就僵硬甚至凝固住了。
“……希塔娜？”心中升起不祥预感的明芙萝蹙眉问道，“怎么回事，信上写了什么？”
“灰塔大公，联合铁刃大公，以及……革命军。”
少女难以置信地念着信中的内容：“在大皇女伊沃拉的统帅下，组成了帝国解放阵线，要将飨焰的伟大传承，从海德拉的背叛统治下解放出来。”
她抬起头，与明芙萝同样陷入惊愕乃至呆滞的眼眸对视：
“北地……在向帝国进攻！”
*
“战争开始了，安瑟先生。”
玛琳娜欠身为安瑟补满酒杯，轻声道：“帝国中部与北地接壤的阵线应该会迅速崩溃。”
“他们会填上的，无妨。”安瑟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第一战，他们会竭尽全力的去拼，毕竟在他们眼里，这可是抢功劳的大好时候。”
“两位小姐恐怕不会坐视不管。”
“要的就是她们不会坐视不管。”
年轻的海德拉放下酒杯，来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静静眺望着帝都的繁华景象。
“玛琳娜，我给了她们太多的信心与希望，让她们忘了实现那份愿景究竟有多么艰难。”
始终紧紧跟随在安瑟身后的魔女笑了笑：“您向来不赞成无意义的苦难和考验，为什么改想法了？”
“有意义的不就可以了吗。她们会学到很多东西——在我那位新学生的帮助之下。”
提到“新学生”，安瑟的脸上浮现起些许笑意，不过这份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海蓝色的眼眸中浮现起深渊的色彩，海德拉平静说道：“我不会再犯下在西国犯过的错误，那种瞻前顾后的软弱既源自我那……不正确的爱恋。”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归根到底，我现在也没搞清楚这种情感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但好歹知道，无条件地为了她们而退让，肯定是错的。”
“玛琳娜。”
少年转头看向自己的影子：“作为恋人，我是个糟糕透顶的对象吗？”
“站在普世价值观的角度，是的。”
玛琳娜温声细语着：“您多情，滥情，自私，强硬，明明不专一却还要自己的女孩专一，的确是糟糕透顶的恋人。”
安瑟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还真是辛苦希儿和阿萝了。”
“但她们不会这样看待您的。”
魔女伸出手，覆住安瑟那只抚摸着脸庞的手，声音是那么轻柔。
“我也一样。”
安瑟凝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轻笑一声：“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己和她们两个相提并论了呢。”
玛琳娜眨了眨眼：“被您发现了呀。”
“太明显了。”安瑟反手僶捉住玛琳娜的手，但却没有将她拿开，反而牢牢握住，“我说过的吧，玛琳娜，虽然我仍旧不懂什么是爱，但只是玩弄女人的话，我还是很有心得的。你的小手段在我这里，可算不上什么。”
感受着包裹手掌的温度，玛琳娜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但是……我也不只是单纯有那点小心思的，安瑟先生。”
“是吗？”安瑟挑了挑眉。
“是，我爱着的，不是强大的安瑟先生，不是聪明的安瑟先生，不是有远见的安瑟先生，不是能把帝国，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安瑟先生。所以，安瑟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女人毫不掩饰心中澎湃的渴望和贪婪，但那沙哑的声音，却又是那么柔软动听：
“我只是爱着那个，对我说‘你也一样重要’的安瑟先生。”
“从那时起直到一切的终结，我都会这样爱您。”
看着贴到自己胸膛上的柔软娇躯，安瑟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过的吧，玛琳娜，太卑微的话可是会被我厌烦的。”
伸手勾住安瑟脖颈的魔女，轻缓呼出灼热的欲念气息，喷吐在安瑟的下巴上：“那么，您厌烦我了吗？”
安瑟伸手拦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把头埋进雪颈间轻轻呼吸着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幽香。
“现在为止，勉强还没有吧。”他的呼气让玛琳娜的娇躯颤栗。
玛琳娜的声色都带上了几分妩媚娇软的颤音：“这样的话，请您现在……用力地爱我吧。”
她踮起脚，吸吮着安瑟的耳垂，吃吃笑道：
“我又学了不少，不会让您厌烦的本事呢。”
第二十五章·魔鬼先生的小课堂（5.5K）
今天的海德拉庄园里来了很多人，而安瑟也十分耐心地一个个接待了每个人，并没有冷落了谁。
现在登门的是一位侯爵，他的领地在帝国中部偏北的地方，恰好与北地接壤，当那所谓的“帝国解放阵线”自北地进发时，他的家族经营了三百多年的领地将燃起无法遏制的熊熊战火。
“摄政王殿下，”
这位侯爵虽然颇为老迈，但身形依旧挺拔甚至健硕，花白须发与苍老面容之下是将制服撑到鼓胀起的硕大肌肉，十分孔武有力。
单手扶着剑柄的老侯爵挺直腰杆，声音铿锵有力：“我一定会让那帮愚蠢的狂悖之徒付出代价，以晶锋三百年的荣耀起誓。”
“我相信你的能力，侯爵阁下。”坐在书桌后方的安瑟笑容和煦，“晶锋的勇武之名我早有耳闻，如果不是灰塔异军突起，晶锋本该成为支配北地的大公，对吗？”
“没错。”老晶锋侯爵面色阴沉，“我与多默尔那阴毒的卑鄙之人有着不可化解的死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允许我在战场上将其手刃！”
听他的语气，好像已经将灰塔大公的头颅视作囊中之物，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自信。
于是，安瑟就在灵魂链接中询问辛：“辛小姐，你觉得这位侯爵阁下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呢，他有什么自信面对两位大公与革命军联手，再加上伊沃拉所统帅的军队？”
辛现在其实就拉个小板凳坐在安瑟旁边，双手托腮看着眼前的肌肉老爷子，歪头想了很久，最后用力摇头，很诚实地给出了优质解答：
“我不知道。”
辛对战力这方面没有太明确的概念，但就算这样，她也知道区区一个侯爵是不可能顶住这种势力的。
“不能回答不知道。”安瑟很耐心地告诉她，“如果你的答案只是不知道，那就意味着你的思考在这里就停下了。虽然适当的停步甚至是后退是很有必要的，但你现在在学习，学习就代表你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不要觉得自己的答案有多么匪夷所思， 先去思考。”
安瑟的谆谆善诱，让辛想起了小时候作为圣女预备役时受到的教育，学校里的嬷嬷也像他这样温和宽容，从来不介意自己犯错。
不过，嬷嬷们从来不教她，还有和她一样的圣女候补去做什么“思考”，只教她们如何去使用并信赖神所赋予的力量。
这让辛感到十分新奇，老实说，安瑟刚答应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魔鬼先生会做些和上次引发的那场动荡一样，混乱而邪恶的事呢。
结果也没做什么把她放在那晾着一段时间后，现在才找上她。
在安瑟的鼓励下，圣女小姐有些跃跃欲试，与此同时，晶锋侯爵则继续道：“我想在我之前，应该已经有不少人找过您了，这个问题您可能也回答过很多次，但还请恕我冒昧：关于那群叛逆，您是否……”
他的话语微微顿住，朝安瑟投去慎重而试探的眼神：“是否打算，亲自处理？”
本来在之前关于收服北地的会议中，安瑟十分大方地让出了北地的利益，由这群贵族门阀和超凡者组织们自己去争抢，但现在莫名其妙的攻守易形，晶锋侯爵问出这个问题显然也合情合理。
而安瑟并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位老侯爵，让后者逐渐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实际上也没什么深意，安瑟只是在等辛的回答而已。
“唔……”
圣女小姐沉吟许久，随后颇为认真地说道：“他有帮手！”
“噗。”
这声轻笑在晶锋侯爵耳边却宛如雷鸣，这个看起来身经百战的肌肉老爷爷立刻低下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恭谦一些：“摄政王殿下，是我僭越了。”
没忍住笑的安瑟揉了揉嘴角，轻咳一声：“没什么，侯爵阁下，刚刚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提的问题合情合理，没什么僭越的，关于这场战争……目前，我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它仍将由你们主导。”
同时，他在链接中笑着回应辛：“好想法，能说说理由吗？”
“因为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打不过还这么自信，就说明他不是一个人！”
辛这样说完之后，还点了点头，看起来对自己简单朴素的推断颇为满意。
“所以，辛小姐的出发点是‘他的自信是自信于自己能应付北地联军’，对吗？”
这段话有些长，辛消化了两三秒才捋清楚是什么意思，然后点头回应：“对呀，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呢。”
在辛如此发问的同时，松了口气的晶锋侯爵，也更加慎重的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既然您不打算亲自出征，那北地的叛逆虽然无知，但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您……”
低着头的老人用余光谨小慎微地观察安瑟：“您是打算让各方各自派出援军，还是……以您的名义，统合起一支军队呢？”
上位者的余裕让安瑟保持着令晶锋侯爵不安的沉默，继续对辛的授课：
“辛小姐，你觉得自己的推断正确吗？”
辛用力摇头。
安瑟差点又没忍住笑声：“可你看起来很自信。”
“因为是魔鬼先生你说的，给出答案就好，无论对错。”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已经给出答案了啊。”
看起来就像个在试卷上乱写一通，写完后还理直气壮地说“我不会”的有趣孩子。
“但你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你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思考这些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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