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最大程度上,减少龙灾对西国产生的破坏,为了保护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已经经历了太多苦难的无辜之人。
明芙萝本该说出“没关系,即便如此,我们也能扛过去”之类的话,但是她说不出口。
因为身后那吞吐着炽烈与疯狂气息的世界裂痕,让她明白这件事根本不是招致了更大的龙灾这么简单。
安瑟早就跟她们说过迷界之中的事,将伊沃拉的变化以及那隐藏着的神秘势力毫无保留地告知给了明芙萝和希塔娜,因而此刻的明芙萝能明白,伊沃拉口中的“再创造的机会”,可能就要来了。
——在这无尽龙潮自天穹的另一端席卷而来,安瑟绝无法抽身离开的一刻。
安瑟刚才所说的“祂”,指的只能是命运。
在发现这场惊变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命运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在明芙萝和希塔娜的事情上,命运都已经因被安瑟收束到极限的合理而几乎无从选择,只能用她们两人自身的存在去影响安瑟,祂一步步被安瑟逼入无可选择的境地,两次都几乎等同于成为败者。
而这一次,祂取回了那份令人窒息的从容。
伊沃拉所创造的那个机会能维持多久?毫无疑问,即便不是转瞬即逝,也绝不可能撑到安瑟处理完龙灾之后。
而要将伊沃拉从那个神秘势力手中夺下究竟要花多大的工夫,花多少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铺天盖地的龙群又能造成何等恐怖的毁灭,更是个未知数。
如果龙灾可能就这么没有尽头地持续下去呢,如果那道裂隙是在安瑟陷入和高阶龙种厮杀的时候开启呢?如果那时候的明芙萝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再维持机械降神了呢?难道他要丢下明芙萝和那些平民,转头就去找伊沃拉吗?
这一局,命运重新来到了那居高临下,无可违逆的位置。
——你那因重拾的良善所在乎的西国无数平民,与你那因不肯舍弃的憎恨而需要的情报。
选一个吧,海德拉。
究竟是失去这个能进一步战胜我的机会。
还是选择让群龙将你重新拾起的良心啃噬殆尽?
或者说……
现在的你,有选择吗?
你有选择吗?安瑟。在一次又一次,做了这么多退让之后。
安瑟低头看向紧握着自己的手的女孩,看到她的脸上浮现起从未有过的焦急,忧虑,烦躁。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她皱紧的眉毛,温声道:“没关系的,我有办法。”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办法。
现在的他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帮助,但他还是本能地选择了先安慰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如果安瑟·海德拉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依然和曾经一样残酷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怎么可能……陷入这种困境呢?
希儿和阿萝……不会接受我放弃西国的吧。
她们会想着帮我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可我不能让她们这么做。
无论是希塔娜还是明芙萝,都绝不会自私到让安瑟去保护西国的平民,而放弃夺下伊沃拉。
她们会豁出一切去帮安瑟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哪怕是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毕竟她们早就为安瑟赌上过性命了,再一次,两次,无数次,只要是必要的,她们就不会有丝毫犹豫。
“……是,没关系的,安瑟。”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明芙萝如此低语着,紫色的瑰丽眼眸中掠过堪称疯狂的决绝。
“我能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伊沃拉……不管到底是什么在强制束缚着她,只要尽快将她救下来就可以了吧。”
她抬头看向安瑟,素来清冷的面容上扬起安宁又柔软的笑容来:
“没关系,无论是战胜命运,还是你所期盼的拯救,我会……替你争取到你要的一切。”
“相信我,安瑟。”
安瑟与深渊的亲和程度,以及布道后让他所持有的对无数要素的掌控程度,使得机械降神这个空想武装的上限高得可怕,前提是……明芙萝能够承受住来自深渊的侵蚀。
谁也不知道马上要袭来的汹涌龙潮有多么恐怖,谁也不知道要解救伊沃拉究竟会遭到什么样的阻碍,但毫无疑问……既然命运已经设下此局,安瑟想要赢,就必须付出代价。
而他本来能规避这一切,假如按照九号的计划,就那么放任龙灾蔓延,让西国本土的冒险者进行抵抗,让这片土地和之前一样承受着苦难,而不是引入大量超凡者反过来猎杀巨龙,自己也着急着杀死高阶龙种的话,那就不会引起更加庞大的龙灾,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无从选择的困境。
他本能想到这一切的,哪怕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例子,但如果他还是曾经的那个魔鬼,他就一定能从自己有所偏移的心态中觉察出命运的陷阱,进一步联想到龙灾的隐秘。
……在这片大陆上纵横驰骋了数十万年的龙族,如果要真正掀起灾难的话,怎么可能连一片西国都无法突破?那最起码是整个帝国都要受到影响的巨大灾难。
它们完全有能力带来更加恐怖的毁灭,只是龙王的傲慢连深渊的侵蚀也无法消减,只有真正强大的猎物,才能唤起更危险的龙群。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安瑟·海德拉本应该想到的,但那时候的他所想的是保护西国的平民,那时候的他,向命运让步了。
从不用放在心上,到无伤大雅,到不难处理的小麻烦,到不那么做也没关系,再到如今……连直接向命运让步也没有关系。
所以他输了,输得这么理所当然,他自愿套上枷锁,又成了命运的囚徒。
安瑟不是不甘心自己再次被逼入了穷途末路,无可选择的境地,他是在不甘……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让步了。
这么轻易地,毫不愤怒地,如此平淡地……让步了。
是因为希儿和阿萝吗,是因为她们吗?如果我从最开始没有选择接受——
“……安瑟?”
明芙萝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瞬间加重了很多力道,几乎能让人生疼。
几秒钟的短暂沉默后,安瑟重新露出笑容,轻轻揉了下明芙萝的手:“抱歉,刚刚说了些奇怪的话。”
“可是你——”
“不用想太多,阿萝。”安瑟打断了明芙萝的话,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也不要再想着,做出和那次一样荒唐无谋的事来了,我是不会允许的。”
“总有办法的……”
他低声呢喃着:“我们不是连皇帝都战胜了吗?这种小事,击败不了我们。”
现在还不是认输的时候,即便没有选择……我也能赢。
不……是必须赢。
如果这一次,安瑟因为这份退让而失去了击败命运的可能。
那么以后,他又该如何面对可能产生无数次的退让,他该如何面对……让他不得不这么退让下去的希塔娜和明芙萝呢?
*
之后,安瑟紧急召集了在西国活跃的强大冒险者们,向他们简要说明了一下情况。
对于安瑟口中的“更加危险的龙灾”,大多数人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恐惧,反而更加兴奋了。
在有机械降神解决高阶龙种的情况下,这些大批涌入西国的超凡者们可以说是爽得肆无忌惮,根本不用担心在屠龙的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三阶四阶的龙种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巨龙不够强,而是因为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在数量如此夸张的围杀下存活。
如果他们杀得不够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引发了第二批更加危险的龙灾。
而尝到甜头,收获了大批龙类素材的超凡者们,更是只会把第二波龙灾当成更大的机遇。
会议没多久就结束了,安瑟很快遣散了这群自以为又能大捞特捞的超凡者们,并独自一人待在会议室中。
“龙灾,伊沃拉……”
偌大的会议室空空荡荡,只有坐在主座上的少年十指相抵,闭目思索着。
“最大的可能,是在我抵抗龙灾的时候,那道裂口突然打开,而伊沃拉也无法维持太久,需要我在最短的时间内解救她。”
“那个时候,对祂而言,我最理想的状态理应是油尽灯枯,阿萝没有办法再维持机械降神,如果强行让她保持下去,还要让她有解救伊沃拉的力量,她绝对会……这种情况,不能发生。”
他撑住额头,低声呢喃道:“但如果不依靠机械降神,想要在精疲力竭的时候杀出重围,去解救伊沃拉,那就只能……”
海德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指尖微微抽搐,那份他永远无法遗忘的痛苦与绝望,再次浮上心头。
“应该还有别的方法,现在最需要的是纯粹的力量,能够在纯粹力量上为我提供帮助的东西。”
除非到了的确在无任何办法的时刻,安瑟并不希望再对自己使用那份力量……命运的这场局,归根到底还是死死卡住了安瑟现在的力量。
他既有能帮助西国扛过龙灾的能力,不出意外的话也有能将伊沃拉从那神秘势力中解救出来的力量,但偏偏……无法同时达成这两项。
因为机械降神虽然强大,但局限性也非常明显——那并不是能够供安瑟肆意挥霍的力量,但现在的明芙萝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按照即将抵达的龙灾的强度……即便是驾驭着机械降神,在以保护西国为第一要务的前提下,他和明芙萝也必定要陷入苦战之中。
如果安瑟现在就有能够轻易横扫所有巨龙的力量,自然就不会陷入这种困境……或者说,当安瑟真的有了这份力量时,该束手无策的就是命运,而不是他了。
希塔娜尚未成长到那能睥睨世间的地步,现在的她如果参与到龙灾之中……只能是自我毁灭,安瑟太清楚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困境的希塔娜会怎么做了。
而现在,他也不可能凭空拉起一个足够强大的战力——不仅仅是五阶,而且要足够强大。最起码是能和那三十个能轻易威胁到安瑟,如果是无数种巧合凑在一起,安瑟根本无法应对的超凡者们的水平。
……现在看来,那也是个陷阱啊。
如果那三十个人还剩下一半的话,安瑟都不至于陷入这般两难的境地。
这一环紧扣一环的冰冷计算安瑟早就已经习惯,他也很早就不为此感到极度的憎恨,或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问题,但现在……心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些念头。
就好像他在看到遮天龙潮与血色裂隙同时出现时,下意识地问了明芙萝的话语。
——我是不是做错了很多决定。
但安瑟却无法真的将它定为“错误”,如果这是错误的话,无疑代表他拒绝着改变,拒绝着……希塔娜和明芙萝。
拒绝着,或许真正源自他内心,但又不得不舍弃的东西。
那些他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拾起的机会,绝不能再轻易丢掉的东西。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东西的时候。”
后靠在椅背上的安瑟轻声叹息:“就算真的能直接拉出一个足够强大的五阶超凡者,也无法改变战局,看来只能——”
咚咚咚——
会议室的大门,不知为何被人敲响了。
“……”
安瑟本以为来找他的会是焦急万分的希塔娜,但在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自己猜错了。
“……进吧。”
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找我?
安瑟看着缓缓从大门后进来的,坐在轮椅上的柔弱少女,心中产生了些许疑惑。
“安瑟先生,抱歉,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
“你确实有。”
安瑟虽然不是在给九号压力,但也没有什么温和的神情,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好好思考该如何赢下这几乎没有胜算的一局,连明芙萝和希塔娜都不想接触,更别提九号了。
换作以前,九号听到这样的话,早就该诚惶诚恐地告退了,但现在,她却轻笑起来,温声细语道:“那我更该弥补自己的过错了,安瑟先生。”
安瑟本来不打算让她多说什么的,希塔娜和明芙萝都没有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帮到安瑟,九号自然更不可能……虽然她足够特殊,但再如何特殊,现在也帮不上安瑟什么忙。
安瑟现在需要的不是容器,而是一股决定性的力量。
但……因为九号那极其特殊的“才能”,安瑟决定还是听一听她的想法。
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想要从九号那里得到行之有效的建议,亦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肯定。
“请把代表着噬之首的戒指,交给我。”
而后,她便说出了这句匪夷所思的话来。
安瑟直直地看着面带微笑的九号许久,随后微微偏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九号。”
“我知道,安瑟先生。”
九号柔柔地说着:“我知道您现在最大的困境是什么,我清楚让您无法做出抉择的根源是什么,也知道怎样才能真正的帮到您。”
“所以你就在现在,向我索要契首的力量?”
“不是索要,安瑟先生。”九号十分认真地回答,“是在您最需要这份力量的时候,让它有最合适的驾驭者。”
安瑟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可以让九号离开了。
换作是任何人,都会认为她已经疯了,是在胡言乱语,又或者已经被心中的疯狂渴求所支配,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听她讲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
但在看到九号那无比认真的眼神之后,在听到她点名了“噬之首”之后,安瑟的心中……突然浮现起了一种可能。
“你认为……你有资格驾驭它。”安瑟紧盯着九号的漆黑眼瞳,“但你知不知道,多一个噬之首,对眼下的局势没有任何帮助。”
“您错了,安瑟先生。”
九号遥遥望着安瑟,轻声说道:“您多的并不是一个噬之首,而是真正能为您献上力量的我。”
她的话语拗口而意味莫名。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你献上的力量,能够打破现在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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