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法芙娜小姐,您和浮士德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很久……也不算太久吧。”
法芙娜漆黑的眼中浮现起几分追忆:“三年前的事了,因为一些事情跟他有了交集而已。”
“是这样啊……他以前也像现在这样,是个好人吗?”
“好人?”法芙娜冷笑一声,“他可跟好人这两个字无关,那家伙是个玩弄人心的魔鬼,你千万别上当,哪怕他救了你,也决不能被他蛊惑。”
说到后面,法芙娜的神情竟然万分郑重起来。
“魔……鬼。”
九号歪歪头,假若不是嗓音嘶哑,怎么看怎么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
反正在法芙娜眼里,这就是纯良无辜的模样。
“浮士德先生,怎么会是魔鬼呢?”
“我刚才的字面意思——他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支配,操控,将他人拽进深渊,轻易碾碎尊严和自我,任他把玩驱使……就是这么恶毒至极的力量。”
法芙娜轻轻用兽爪捧住九号被面具覆盖的脸蛋:“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是这样吗?”九号仍露出不解的神情,“如果浮士德先生有这种力量的话,他为什么……还是一个人呢?”
法芙娜嗤笑一声:“当然是因为他看不上那些被他玩坏的人,随手抛弃了。”
但九号却微微低头,轻声说着着:“可就算是这样,浮士德先生也应该随时随地都能驱使很多人,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一路走来……”
少女呢喃着,像是在问法芙娜,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从来没有看他,用过那种力量啊。”
“……法芙娜小姐,浮士德先生,真的在滥用那份力量吗?”
法芙娜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认真思索,不管九号问什么问题,它都会耐心回答。
“在迷界和遗迹中跟其他人厮杀的时候,他很喜欢用这股力量逼迫他人屈服,他大概……很享受碾碎别人尊严和自我的感觉。所以我才会说他是魔鬼。”
“但除战斗之外,也的确没有对别人滥用过这种力量,而且……”
非人非兽的影鸦低声道:“在和龙语大公决战之后,他似乎,好像就没有再在战斗中,使用这股力量了。”
“不过在和龙语大公的战斗之后没多久,他就突然消失了,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享受碾碎他人的尊严与自我的快感,在与龙语大公的战斗后又改变了……
安瑟先生,难道……
九号的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些可能。
一些将她所印刻在脑海中的,安瑟的内心,越发接近补完的可能。
与龙语大公的战斗,如果这场战斗的原因,是我所想的那样的话……
“法芙娜小姐。”九号做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为什么浮士德先生,会和龙语大公打起来呢?”
这个问题依旧是西国的未解之谜,谜底众说纷纭,但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一个认可度较高的答案。
“原因啊……”
法芙娜沉吟片刻,突然多看了眼九号几眼,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但迎着九号期待的目光,法芙娜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我的猜测,我也无法确定事实是不是如此。”
“据我所知,他似乎是发现了龙语大公进行那个仪式的某处隐秘场所,看到了……那里的惨状。”
它没再说下去,而九号却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
“所以您才会说……他没有变,是吗?”
跪坐在地的九号双手撑着膝盖,那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种唯有她能感受,唯有她能理解的……哀伤。
“因为浮士德先生,想要拯救那九百万人,所以才邀请您一起去杀死血尘大公。”
短暂的沉默后,法芙娜摇了摇头:“或许吧,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第一眼看到那家伙的时候,只感觉,他是在漫无目的地流浪。”
“拯救还是毁灭,希望还是绝望……正是因为那股力量,正是因为这种摇摆不定,我才会称呼他为魔鬼。”
不……不是的。
不是摇摆不定,而是——
“你……喜欢上他了?”
在九号心中下意识反驳的时候,法芙娜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九号张了张嘴,竟没能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一直都在问有关他的事情……算了,你是被他救出来的,也能理解。”
法芙娜似乎也不想让九号窘迫,很快揭过了这个话题,它笑了笑,虽然沙哑难听,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轻快:“为什么,不问问有关我的事呢……啊,我也没有问过有关你的事,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对不起,孩子。”
它抬起自己的兽爪,摘下了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十分骇人的,人与鸦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恐怖面庞。
“……会吓到你吗?”法芙娜轻声问道。
“不会。”九号甜甜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很亲切,法芙娜小姐。”
她并不是在说谎,体内与影鸦相融的那一部分,让侃九号的确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与法芙娜的亲缘,一种身为同族的温暖和安然。
亦来自同样的苦痛,同样的代价。
少女解开左臂的披肩,在那宛如羽翼的披肩之下,赫然是一只与法芙娜一模一样……扭曲的兽爪。
可法芙娜并没有因为看到九号身上与自己相同的部分,就面露喜色,反而只有痛心和悲伤。
这是它的同族经历了漫长苦难的痕迹,它宁可九号身上没有半点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犹豫片刻之后,法芙娜声音很轻很轻地,像是害怕伤害到九号那样问道。
“没关系的。”九号没有丝毫犹豫,笑声明快地回答,“如果是法芙娜小姐,我不会介意的。”
——只要能拉近和法芙娜的距离,只要能让她更信任自己,哪怕只有一点,她都会去做。
少女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出人意料的是……她的面庞其实比法芙娜要好上很多,几乎没有多少兽化的痕迹,只是变得非常……非常邪异。
双眸周围覆盖上了一层天然的漆黑眼影,原本还算稍显青涩可人的少女面容,五官变得更加立体起来,带着一种与她妹妹完全区分开来的魅惑感。而完全漆黑的眼珠与凹陷许多的深邃眼窝,让注视着她的人很容易不寒而栗。
唯一兽化的地方,就是鬓角两边多出了短短的,还没有长开,能被面具覆盖的小簇黑羽,看起来更像是装饰物。
看到她的面容,法芙娜愣了许久,最后突然伸出自己的兽爪,牢牢抱紧了九号。
“太好了……”
它抱紧最后的同族,黑色的眼泪从它脸上的绒毛缓缓淌下。
“你还有机会过上幸福的人生,真是……太好了。”
被这么抱紧的九号怔住了,她本该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和法芙娜倾诉感情,但却没能做出反应。
环抱着她的非人之物,那份安宁与喜悦,以及为了守护这份喜悦的决意,如此鲜明炽热的传递到了九号的心中,这让她……有些不解。
那份关怀和爱惜,是九号只在母亲身上感受到的,不……法芙娜散发出的情感,可能都已经超越了母亲。
——它真的能做到为了自己,而不惜一切。
我真的能相信它吗?
哪怕是同族,是最后的同族,可在此之前,彼此从来不曾了解对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仅仅只是见了面,只是三言两语,就能产生这么深厚的情感吗?
这么盲目的感情,真的合理——
啊……我明白了。
这的确是合理的。
九号也轻轻抱住了法芙娜,像是投入母亲怀抱的孩子一般,将头埋在法芙娜的胸口。
因为我就是证明。
我也是……这样盲目荒唐的家伙啊。
而后,法芙娜又和九号聊了很多东西,聊了它作为冒险者的趣闻,聊了它对未来的设想和规划。
九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她离开了曾经所拥有的幸福,抛弃了几乎能抛弃的一切,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被出了那个人以外,如此温柔以待的一天。
影鸦的那一部分,让九号感受到了十分短暂,却又如此真切的温馨和幸福。
而在这份温馨与幸福地驱使下,她情不自禁地说着:
“好像……继续和法芙娜小姐这样聊天啊。”
脆弱的,无助的,可怜的少女,眸中闪烁着泪光。
“法芙娜小姐,我会再被抓回去吗?我会……死掉吗?”
那莹莹的泪光,击碎了法芙娜的所有。
它紧紧搂住九号的肩膀,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它此生最无可动摇的决意。
“我不会让你被抓走,更不会让你死的,孩子。”
“我保证。”
感谢您能如此关爱我,法芙娜小姐。
方才还享受着温馨幸福的漆黑少女,感动地低头抹着眼泪,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既然您这么关爱我,那就请您成为安瑟先生的剑,代我为他赴死吧。
*
鸦巢的屋顶,法芙娜出现在了安瑟身后。
“什么时候出发?”它十分平静地问道。
“现在,立刻。”
安瑟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欧德姆布拉应该快动手了,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影沼那边传来消息,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意外,欧德姆布拉试图拉希塔娜下水,但被拒绝了。
虽然九百万人的事情被希塔娜和明芙萝知道了,但自己能解决掉,就不成问题。
现在由鸦亲自监视欧德姆布拉的行踪,所以安瑟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要动手。
“你的同族呢?”
演戏演到底的浮士德阁下如此问道。
法芙娜淡然道:“安置在鸦巢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能活着回来的话,帮我保护好她,我库藏要分她一半,其他的,你尽管拿去。”
黑发青年笑了一声:“你不打算活着回来了?”
“我不会轻易去死,但前提是布拉彻那个杂碎必死无疑……走吧,你说的,现在,立刻。”
法芙娜化为阴影消失无踪,而安瑟则最后看了眼九号停留的房间,而后也消失在了原地。
能如此顺利地鼓动法芙娜,全靠九号身为影鸦的特殊身份,以及……她的演技。
冒险经历如此丰富的法芙娜,从血尘大公手中死里逃生的法芙娜,不是能那么轻易就被哄骗的蠢物。
换成其它任何一个融合了影鸦的影沼成员,都不可能做到如此轻易地将法芙娜哄骗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如果不是九号,如果九号没有融合影鸦,那就无法鼓动法芙娜,这场暗杀就要少一个帮手,多一点变数。
安瑟当然清楚,这是谁在推动,这提前看到是十步以外的结果的手法……只能是高高在上的祂。
而祂的目的,也再清楚不过了。
——看看吧,安瑟·海德拉,看看她为你付出的一切,看看她甘愿为你牺牲的所有,好好看看她的心意,她的愿望,她对你的爱啊。
你真的能狠下心……把她推进那样的深渊之中吗?
能。
因为我在顺从玛琳娜的想法,因为我的确在实现她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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