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锋锐的鸟类兽爪,直接扣向九号的右手手腕。
“啪”
掐住法芙娜兽爪的安瑟面无表情:“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更不礼貌了啊,法芙娜。”
“松手。”
法芙娜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那仿佛被扭曲撕裂了一般的嗓音,竟然和九号出奇的相似。
安瑟没有丝毫退让,从他身上逸散出的深渊气息,直接将因法芙娜无法控制的情绪而宛如活物般复苏过来的阴影,彻底压倒。
两个五阶超凡者彼此角力的气息弥散在酒馆之中,绝大多数冒险者的脸色都已经惨白无比,而那位对浮士德怀有极大心理阴影的酒保,更是直接抱着脑袋躲到了吧台下,瑟瑟发抖。
几秒钟的僵持后,还是法芙娜做出了退让: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它低声说着,在安瑟松开手后,转身往酒馆二楼走去。
安瑟看了眼站在自己侧后方的玛琳娜,朝她微微点头,随后便穿过一片死寂的酒馆,走上了二楼。
当九号来到二楼之后,大片的阴影从她脚下穿过,瞬间将门封死,并且依旧不断蔓延,直到将整间屋子都封闭在漆黑的阴影之中。
“……说吧。”
法芙娜点亮烛火,虽然在对安瑟说话,但依旧死死盯着九号:“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找了张椅子坐下的安瑟看了眼九号,“我带了个人来见你。”
“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芙娜突然咆哮起来,嘶哑扭曲的吼叫声十分骇人,包裹着屋子的阴影也不停蠕动扭曲,像是在散发着它主人的怒意。
“法芙娜……小姐!”
看见安瑟被吼的九号先是下意识地拔高声调,叫了法芙娜,在后者重新将视线落回到自己身上时,又轻声补了小姐两个字。
“浮士德先生……是我的恩人,请您不要对他这般无礼。”
“你……”
法芙娜只僵硬地吐出这么一个字,气息便肉眼可见地平和下来,它看着九号,面具下的嘴唇嗫嚅着,最后尽力将语调放轻,尝试着用它所理解的温柔语气,回了一个“好”。
在安瑟的提前告知下,九号知道为什么法芙娜会对她有这么亲切的态度。
而这,又涉及那位打算将九百万条性命化为薪柴,在生物炼金领域这条邪道之上,有着超凡造诣的血尘大公,以及……龙语大公。
龙语大公领地上的半龙人,并不是龙种和人类杂交的产物,他们是在当代龙语大公奥莱门汀上位之后才出现的存在。他们拥有着比巨龙更出色的智力和共情能力,也有比正常超凡者卓数倍的超凡天赋,是奥莱门汀手下除了巨龙之外,最值得依仗的力量。
而他们的出现,离不开醉心于生物炼金,将自己的领民尽数视作素材,甚至还给素材建立血库,骨库,内脏库……做出诸多区分的疯狂大公,布拉彻·血尘。
欧德姆布拉就是偷袭了血尘大公最大的血库之一,才让布拉彻万分暴怒,让她手下的人不得不铤而走险,在纷争堡用那种堪称自杀的方式吸引注意力。
半龙人的存在是血尘大公的杰作,但杰作的诞生,往往意味着数之不尽的废品。
而在半龙人诞生之前的最后一项改造,已经等同于成功,不再是废品的【生命篡变仪式】,便是将名为影鸦的超稀有魔物与人类融合。
唯一的成功案例,便是现在的鸦巢之主,寂死倒影,法芙娜。
现在,它的眼前又多了一个。
没错,九号取得的力量,便来自那个残忍可怖,将人与魔物融为一体的……疯狂仪式。
只要有着足够珍惜的素材,哪怕是连半点超凡资质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能被擢升为超凡的存在。
而之所以法芙娜会对九号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善意,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受害者”,而是因为这具非人非兽的躯体的主导意识,并不是人。
而是一只可怜的,拥有强烈种群概念,将自己视为世间最后一头影鸦的影鸦。
它将九号……视为了残存在这世间的,唯一同族。
九号悄悄看了眼安瑟,见他没有开口,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浮士德的话语,远没有她这个“同族”来的有说服力。
“我……我是被浮士德先生解救的。在遇到他之前,我一直被血尘大公关着。”
少女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浑然天成的茫然:“更早之前……我被血尘大公抓走,被他……被他放到了一个容器里。”
【你做好准备了吗?这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血肉重塑那么简单,你的意识会被强行保持清醒,直到仪式结束】
【是的,鸦阁下】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被揉碎了。”
皮肤,骨骼,肌肉,经络……一点一点地,被四面八方的恐怖巨力挤压,拧碎,强制揉压成一团。
哪怕整个大脑都已经被碾烂了,哪怕已经没法被视作一个活物,只是一团会蠕动的烂肉,意识也依然清醒,那种没办法用“痛”去描述的,已经化为了一种铭刻在灵魂中的绝望的感觉,每时每刻……每时每刻冲刷着我。
“然后……”九号的声音逐渐开始颤抖,“然后,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它在吃掉我,它在……变成我。”
我能感觉到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物质,蛮横地撕裂开已经被揉碎成一团烂肉的我,好像有成千上万根钢针从每个角落扎进身体,针头在刺进血肉之后,又瞬间炸裂数百尖刺,在我的血肉里蔓延,在我的灵魂中……生根。
咚——
已经无力再站着的九号跪倒在地,无法再看下去的法芙娜直接朝九号伸出手,想接住她:
“别再说了孩子,已经够了,不要再……”
但九号轻轻拍开了它的手。
“请让我……继续。”
“我要记住,我因为什么……才活着的。”
面具下的脸庞上,挤出一个艰难地笑容,九号像是在对法芙娜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它在吞噬我,我在吞噬它……”
它取代了我灵魂中的某些部分,取代了我这团已经被揉碎成烂肉中的某些部分,我的血肉,我的一切被更加残忍的重塑着,这样的重塑比被碾碎成烂肉还要令人绝望,因为我能感觉到那生长在我灵魂和肉体之中的异质,它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多,究竟我成为了它,还是……还是它成为了我?
不……是它,成为了我!
是我,只能是我,能够不怀丝毫异心,能够抛下所有多余的事物,能够舍弃一切,奉献一切的人,不会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人!
是玛琳娜·兰斯马尔洛斯,是我这个平庸无能者,唯独为安瑟先生竭尽所有,唯独这一点,唯独这件事……我绝不可,绝不会被任何存在取代!
我……吃掉了它。
我成功了。
被阴影笼罩的屋子里,只有九号低沉的喘息声。
而此刻,安瑟的声音才适时响起。
“你知道不久之前的那场会议吗?”
无比心疼的法芙娜依然在看着九号,它似乎想上前去宽慰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过了大概有半分钟,等待九号的情况逐渐好转,它才慢慢看向安瑟,语气放缓了很多很多:
“为了解决这场灾难的大人物们的会议?你去了?”
“没有。”安瑟托着侧脸,“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才救出了她。”
法芙娜刚想开口感谢,黑发青年便又说道:“别急着谢我,先说好,我没兴趣,也没办法保下她。”
“……她不用你保,我来。”
安瑟嗤笑一声:“法芙娜,连我都没信心保下她,你为什么觉得你能做到?”
法芙娜似乎觉察到了某些问题,它的声音略略低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浮士德先生简要将血尘大公的“九百万计划”告知给了法芙娜,而后淡然道:“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血尘大公将是击杀伊沃拉的最大功臣之一,他的势力必定会得到大幅提升。”
“你也能感觉到吧,哪怕现在还很弱小。她也不是你这样的残次品,她……更完美,血尘大公不会像不在乎你一样,不在乎她。”
半龙人这项在生物炼金领域登峰造极的改造,其素材大都是由龙语大公提供的,血尘大公只进行技术支持。而后来龙语大公发现这项技术的难度,其实并不是高到非血尘大公亲自操刀不可,只是开发极为艰难。
并且他也反应过来,血尘大公一直在趁此机会,狠狠地敲了自己不少资源,于是龙语大公便窃取了这项技术,终止了合作。
本该结盟的二者因此不欢而散,又因为两边都有不光彩的地方,所以双方现在的关系虽然不至于你死我活,但也比较僵硬。
而因为法芙娜的转化在实际上仍称不上完美,所以血尘大公并没有太把它放在心上,给了它逃跑的机会,但法芙娜硬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和能力,一步步爬到了五阶。而等到它有了名声和势力之后,龙语大公为了恶心血尘大公,便算是半庇护下了法芙娜,才让鸦巢发展至今。
安瑟的话让法芙娜沉默了,它的确能感觉到,九号的状况要比她来的更加稳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血尘大公要重启影鸦的融合改造,但……如果是那个疯子,绝对不会就这么放它的同族离开。
缓过来的九号抬头看向法芙娜,用疲惫而悲伤的声音说着:
“我本来以为我是……最后一个了。”
“它们……我的朋友们,一个一个,全都死掉了。”
“?!”
法芙娜身形在一瞬的僵硬之后,立刻出现在了九号身前,它的兽爪用力抓住九号的肩膀,声音迫切焦急:“还有其他的同族吗?还有活着的——”
“没有了。”安瑟漠然道,“很遗憾,法芙娜,血尘大公不知道从哪又抓来了一些影鸦,那些影鸦大概真的是……最后的影鸦,而它们都死完了。”
“你眼前的存在,便是你最后的同族了。”
——这当然是谎言。
安瑟在和龙语大公交战的时候,同样窃取到了奥莱门汀从血尘大公那窃取来的技术,并带回去让弗拉梅尔进行了完善和升级,比血尘大公自认为完美的仪式要强上无数倍。
更加稳定,更加有效,且不局限于生物炼成,只局限在创造非人非兽的存在上,甚至可以让魔物拥有与人类相等的心智。
大陆上的确还有影鸦,但所有的影鸦都被弗拉梅尔让契首捕获,交给安瑟,成为了他手中的素材。
而鸦,就是其中的最高成果。
——本来巨龙是首选,但龙族无论变成什么样,只要体内流淌着龙血,就百分之百服从于龙王,连海德拉都不可能扭曲,所以在兽之首的备选上,安瑟并没有考虑过巨龙。
他将这个仪式交给了影沼,让他们用残余的影鸦来赋予一些成员强大力量,而鸦则选择将最后一只影鸦,用在九号的身上。
所以法芙娜其实并不孤独,它还有足足九名同族,安瑟本来打算借此在时机成熟时招揽并驱使法芙娜,只可惜……现在要把法芙娜,用在另一个地方。
这是你最后的同族——这句话,击碎了法芙娜内心。
它的意识并非人类,而是影鸦,兽的族群意识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在掺杂了人的感性之后,这种意识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法芙娜。
现在的它,既非影鸦,也非人类,它创建冒险者公会是为了寻求归宿,也的确得到了久违的心安,但当唯一的同族出现在眼前时,那已经被它放下的孤独,便再度如海潮般席卷而来,将它吞没。
却又好在……留有一盏灯光。
哪怕只是一个,哪怕只留下一个同族,对它而言,都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不仅仅只是如此,它心中的狂怒,本来就铭刻在骨血与灵魂深处的,对于血尘大公的憎恨,已经攀升至极限。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吓到九号,它现在早就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了。
强忍着怒意的法芙娜,将自己的兽爪放到九号的头顶,轻轻抚摸,它没有去看安瑟,但语气却十分郑重:
“我欠你一个人情,浮士德,你要什么,尽管说吧。”
“我之前说了,我保不住她,你也保不住她。”
浮士德先生站起身来,竟然直接往门外走去,似乎打算离开了。
“而正好,我需要你给我的回报,能解决这个问题。”
“……”
似乎想到了什么的法芙娜缓缓抬头,面具孔洞处的漆黑眼眸透出深邃的眼神。
“欧德姆布拉不会袖手旁观,她一定会和其他革命军,尝试去杀死血尘大公,只不过可能性也依旧微乎其微,但假如——”
站在门口的黑发青年侧过头,用余光看着法芙娜。
“假如加上你和我,即便现场再多一个大公,布拉彻·血尘也必死无疑。”
欧德姆布拉,西国唯一的军团长,一人成军,率领革命军人数最少的部队,在这片混乱之地来去自如,历经无数场厮杀。
法芙娜,需要龙语大公的庇护并不是因为她不是血尘大公的对手,而是大公的势力不是个人能抗衡的。对阴影要素的掌控必定位列帝国前三,在刺杀之道上,只有光阴会的大师才能与之媲美。
再加上……三年前就能与龙语大公战至平手的传奇冒险者浮士德。
面对这样的阵容,血尘大公的确必死无疑。而最关键的是,谁都不会怀疑,跟这三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海德拉。
“我只给你二十分钟。”安瑟将手放到门把上,缠绕着门的阴影自动退避,“多一秒也不会等。”
说完,他便推门离开,留下法芙娜与九号独处。
仍在轻缓抚摸着九号,像是在安抚孩子一样的法芙娜凝视着关上的房门,眼神有些复杂。
“杀死……那个杂碎。”
“浮士德,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听到这句话的九号神情微动,她仰头看着法芙娜,声音如羊羔般轻柔而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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