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他有着来自另一个天地的知识,一个在社会制度,思想道德上,更先进的世界的知识。彼时的安瑟信心澎湃,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即便在艾妮丽莎陨落于命运那恶毒至极的谋划后,安瑟也依然抱有改变帝国的些许念想。
但随着与明芙萝的决裂,在惊觉到命运就是期望着变革的到来时,安瑟便将这个梦想彻底埋葬。
仇敌所要达成的一切,无论是什么,都是他要阻止的东西。
直到明芙萝以性命为赌注破除了这份魔障,安瑟才开始逐渐拾起一些……被他早早舍弃掉的东西。
玛琳娜发现了这是安瑟对她的一场试炼,但同时她更能明白,安瑟想要做出某些改变。
就在这混沌的世界,在这终极的不公之上,做出不可能存在的改变。
毫无疑问,她是对的,但——
但你给的回答,不应该是这个,玛琳娜。
安瑟心中轻叹一声。
不该是能为我做些什么,而是……能为此做些什么
即便心中如此想着,可安瑟却没有选择再去提醒玛琳娜。
他所做的提醒已经够多了,作为聪明人的玛琳娜假如对此还没有任何反应,那就不是无法理解,而是自甘沉沦。
自甘沉沦……
玛琳娜,这个世界的残酷本质,仍旧无法激起作为凡人,作为最大受害者的你,心中的不甘吗?
为什么直到这一刻,在直面这份扭曲和病态的这一刻,身为聪明人的你在如此恐惧的关头,却还想着……为我做些什么?
你就不曾有自己的想法吗?你到底在追逐着什么呢?
心中如此思量着的安瑟凝视着少女憔悴的面庞,身为凡人的她,仍没有从那份恐慌和惊惧中脱离,按即便再怎么悲怆乃至绝望,她都依然在念着安瑟,她所想的依然是自己能为安瑟尽到什么力量
这是令人动容的忠诚,安瑟也从认可这份忠诚,更希望……仅仅只是忠诚。
“为我做些什么吗……”
将所有思绪埋藏于心底的安瑟轻声说着,那双海蓝色眼眸依旧满是玛琳娜无法看透的幽深。
在玛琳娜那紧张而期盼的注视下,安瑟笑了笑:“一切事务,尽你所能就好。”
这有些空泛的话语让玛琳娜为微愣神,但她还是用力点头,坚定回应道:“我会的,安……浮士德先生。”
所以……这才是安瑟先生的目的吗?
以冒险者的身份君临西国,在寻找伊沃拉的同时,试图着手改变西国的现状?
玛琳娜当然也清楚,西国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是纷争堡,她也愿意相信,真的存在愿意为平民无私付出的超凡者,因为她最亲密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天真又愚蠢的姑娘。
但世人对她的评价,也早已反映了最真实的现状。
对平民的拯救和付出……是天真而愚蠢的。
改变超凡者和普通人的现状……
安瑟先生,到底打算怎么做到这件事呢?
玛琳娜已经有了新的思路,这世界的残酷本相令她惶恐不安,但她还是冷静了下来,没有花太多时间。
因为安瑟就在她的身边,这让她充满了信念与力量。
即便这个世界再怎么糟糕,安瑟先生……也会试着去改变它。
改变……安瑟先生,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吧。
在赤霜领时,安瑟从没有在玛琳娜面前避讳自己的阴冷手段,甚至会主动给她讲解很多东西,那时的玛琳娜就已经觉察到,安瑟在背负着什么她无法理解的,非常沉重的东西。
她从很早开始就想摸索出安瑟一系列行动和计划的终极目的,但那茫茫迷雾和无懈可击的罗网,根本不是一个小小村姑能够看破的,而安瑟本人对玛琳娜来说……则更是一片神秘宏大的无尽海洋。
即便如此,玛琳娜也在迷雾中勾勒出了几分源自安瑟内在的真实样貌——他并不是出于纯粹的残忍和恶意犯下恶行,而是迫于未知的重压。
只是现在,那种东西好像消失……不,也不能说是消失,它可能依然在影响这安瑟先生,但安瑟先生已经不那么束缚压抑着自己了。
想到这里,跟着安瑟的玛琳娜的眼眸微微垂落。
从同样作为从蛮荒雪原中走出的少女,玛琳娜并没有希塔娜那样绝对的善恶观念。
她比希塔娜更聪明,自然也更纤细而敏感……在小时候,善恶对玛琳娜而言就只是一种没有实际意义的名词了。
但归根到底,她的内心也依然留存着与希塔娜相同的朴实善念,只是并不像自己妹妹那样如烈阳般炽热澎湃而已。
如果安瑟愿行善事,如果安瑟不再因为那未知的压迫而铸下恶行,那么玛琳娜便发自内心的为此感到高兴。
——倘若玛琳娜只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女孩,倘若她只是单纯慕恋着安瑟的女孩,那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玛琳娜之所以是玛琳娜,正是因为……她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
她在担忧,甚至有些……害怕。
对于一个早已习惯行恶,并且不对自己的恶行和残忍有丝毫犹豫与踌躇,意志和心灵都已冷冽如钢的恶党来说……
这种解脱和改变,真的是好事吗?
从漆黑阴冷的鬼蜮中走出,只会被滚烫的烈阳灼烧得遍体鳞伤。
玛琳娜无法得到答案,但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为安瑟尽到自己力量。
“甘泪卿,这几天你跟我分开,会影响到你吗?”
走在前面的冒险者轻笑着问道。
“不会的,浮士德先生。”他身后的瘦弱冒险者柔柔答道,“我还不至于一离开您,就惊慌失措,无所作为。”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安瑟先生,无论您想成为太阳,还是继续在阴影中前进,我都一定会紧随您的脚步。
我一定会,成为您的力量。
*
一片虚无的迷界之中,闪烁着无尽的星光。
冒险者踏入门扉,无非是从主位面踏入到零点迷界之中的其他位面世界里,而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危险,自然只有“穿梭”这件事。
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那其实就是无尽的零点迷界本身。
自这通道中迷失,就相当于坠落在了世界之外,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这“世界之外的世界”,就不是任何超凡者能够存活的。
在弗拉梅尔带上希塔娜她们进入零点迷界时,已经颇有成长的狼小姐,甚至无法目视迷界的存在。
唯有神灵种,能够横渡这片闪烁着无尽光芒的,没有界限的世界里。
而就在这数之不尽的永恒星光之中,明灭着一点……不一样的光。
那是摇摇欲坠,有如风中残烛,但却始终没有彻底熄灭的火光。
“艾菲桑徳……你这婊子养的……贱人……”
那火光中的声音无人能够听见,倘若恨意和憎怒能化作实质,那这声音因当能在迷界之中,掀起一道连无尽星光都无法遮掩的狂怒浪潮。
仍在饱受血焰焚烧之苦,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某位大皇女,疯狂而恍惚地呢喃着:
“你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还没死!!!”
伊沃拉早已遗忘自己在零点迷界,在不同位面漂流了多久。
不同的时间流速和不变的永恒焚烧彼此交叠,毁灭着她的肉体,摧残着她的心智。
但伊沃拉还是没有死去,她不想死,更不能死。
“我是……皇帝。”
仅依靠这份执念,维持着最后一缕神志的大皇女在血焰中低语。
“我是帝国唯一的皇帝,我是永恒不死,要征服整片大陆……要让海德拉,让龙王,让唤溟者……让所有自以为是的杂碎统统下跪磕头的皇帝!”
“海德拉……安瑟……”
血焰之中,那双眼眸闪烁起刺目的癫狂猩红。
艾菲桑徳最后的反扑,是不是在安瑟的算计之中?
在这漫长的痛苦之中,伊沃拉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准确地说,是没有余力去分辨对错。
——她已经完全认定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现在的惨状,和安瑟全然脱不开关系,这就是那个魔鬼极致恶毒的算计。
“你必须……付出代价!”
她再度挤榨起所剩无几的力量,开辟出一道通往位置世界的门扉,由以憎恨和狂怒为燃料的太阳,就这么坠入其中,不知去往何方。
伊沃拉已经这么重复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她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到哪,但始终没有放弃。
还有无限的野心,无限的欲望等着我去满足,我怎么能毁灭在这里,我是皇帝……我是皇帝!
我是皇帝,我是……神灵!
第二十五章·怪物先生与怪物小姐颇有情调
这次为安瑟带来消息的并不是一根漆黑的羽毛,而是奈兰本人。
高挑纤瘦,看起来并不健康,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的女人,单膝跪在安瑟身前,深深低下自己的头颅,在汇报完事项后,安静地等待着安瑟的回应。
“又找到了一处活跃着火要素的门扉吗……”
安瑟轻轻敲着桌面:“还正好在血尘与天壤的战场之中。”
在西国的阴影中四处游走的影沼一直在给安瑟带来各方的消息,当然,这些都是没有经过那位名义上的贴身秘书的。
“是,那道门扉的活跃程度极为罕见,澎湃的火要素甚至穿透了世界的壁垒,即使门扉还未打开,那处战场都已经化作了一片焦土。”
“这么夸张?”安瑟微微扬了下眉毛,“那倒是必须要走一趟了。”
那个残存着伊沃拉残肢的熔岩世界都没有流泻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火要素,那么就算依然无法通过这道门扉找到伊沃拉,也能收获不小的线索。
他看向放在桌上的委托单,若有所思道:“门扉大概在一个多月后开启?”
“是,根据推算,应该在三十至四十天左右。”
“时间也差不了太多……呵。”
年轻的海德拉意味莫名地轻笑一声,随后重新将视线投向自己忠诚的下属:“还有别的什么事要汇报吗?”
“……有,安瑟阁下。”
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奈兰抬起头来,那让人略感不适的阴冷容貌上带着认真与恳切:“您要容许玛琳娜·兰斯马尔洛斯,继续这样空费精力,做无意义的事吗?”
俊美的贵族少年托着侧脸,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是指,玛琳娜想要在西国从零组建势力的事?”
“我不认为,那称得上对抗。”奈兰神情冷漠,“她只是在一厢情愿地过家家而已。”
“这可真是足够刻薄的评价啊,奈兰。”
“我只会对您说实话。”
安瑟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你认为那是过家家,又何必去阻止她呢?”
“因为她本该把自己的精力放在服侍您身上。”女人皱起眉来,她的言语和神情中并没有什么轻蔑的意味,只是一副单纯陈述事实模样,“她没有资格参与策略的规划,但如果只是单纯整理文件资料,替我们传递消息,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奈兰顿了顿,而后继续用她那陈述事实的漠然语气说道:“我知道她在花园的表现,从能力上讲,我并不否定玛琳娜的才干,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仅凭才干就能决定什么人该做什么事,那您也不会区分出花园和影沼,安瑟阁下。”
将自己的谏言尽数吐露的奈兰安静下来,等待着安瑟的回应。
她并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只希望安瑟能够作出对他自己最有利的判断。
有影沼在西国活动,玛琳娜想要拉扯出一支能与其对抗的势力不仅毫无意义,而且可笑至极,与其让她将大把精力花在这种事上,不如让她老老实实完成秘书最基础的职责。
至于那份肉眼可见的野心……她现在,还没有将其实现的资格。
虽然立场和理由都无比正确,但奈兰忽略了一件事。
一如她没有任何必要将影沼的情报和规划告诉给玛琳娜一样,安瑟在不用到她,用到影沼时,也从不需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他们。
影沼是很好用的工具,但工具更擅长执行命令,也仅仅只是执行命令。
揣测上意既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
试图描绘出追随者的道路,并决心为其铺路,这是忠诚的表现,却是危险的——行为多数领袖,都不会希望自己手下的人走在自己前面。
这一点,果然还是玛琳娜做得更好。
在他的诸多追随者中,这个凡人少女反而是最敢于揣摩他意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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