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但不可否认的是,弥拜塔是个出色的政治家,纷争堡虽以纷争为名,但实际上却是相当井井有条,弥拜塔在政务上的处理更是从不含糊——这一点,从他的秘书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就可见一斑。
他的秘书一路跟随,同时快速汇报着弥拜塔刚才吃午饭时没看的报告:“选拔赛的相关事宜只剩下报名人员的核对和赛程安排,大公阁下那边已经接洽完毕。”
“角斗场人气最高的锈斧昨天不小心弄死了一个平民……处理倒是处理好了,具体情况还要您过目一下。”
弥拜塔边走边听,偶尔给秘书一些回应,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他拧动把手,在推门进入前突然问道:
“对了……那群自称新世界的叛军,抓到他们的尾巴了吗。”
“差不多了,我们已经查到,他们似乎想在这次的选拔赛上动些手脚——说起来,他们还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什么?”
“在处刑者那里悬赏您的首级,城内的处刑者分会,就挂着那份悬赏。”
弥拜塔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新世界?”青年推开门,笑着摇头道,“我看,改名叫马戏团算了。”
“找处刑者悬赏我的脑袋……他们挂是敢挂,但有谁敢接呢?嗯?”
缓过气来的弥拜塔笑呵呵地关上门,神情愉悦地看向自己的秘书:“达恩,你说是……”
从自己秘书的脸上,看到惊恐表情的弥拜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他顺着秘书的视线看去,看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坐着个黑发青年,将双腿架在办公桌上,随手翻动着桌上的书籍。
同时,还有个戴着贝雷帽的瘦弱冒险者,在自己的书架边上转悠,正在阅览手里捧着的两摞文件。
“……”
弥拜塔知道他们是谁,他早就看过这两个人的肖像了。
在短暂的沉寂中,青年那微僵的脸上,突然绽放开了万分鲜活的笑容来:
“这不是浮士德阁下吗!”
他做出一副无比惊喜的表情,热情的样子像是认识了那个翘着腿的黑发青年十多年了一样。
弥拜塔快步走上前,神情恭谦道:“没想到您会亲临此处,没能提前准备好招待您,是我疏漏了。”
但那个“浮士德”却仍没有回应,而是将书籍放到一边,抬头看向纤瘦的冒险者。
“甘泪卿,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是的。”玛甘泪小姐轻轻点头,“我已经明白,奈兰女士为何不希望您处理掉这位弥拜塔先生了。”
“……等等!”弥拜塔忍不住大声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浮士德微微皱眉,用食指指节敲了下桌面,无形的力量呼啸而过,将弥拜塔的声带瞬息撕碎。
“继续。”他看向玛甘泪,如此说道。
“这位弥拜塔先生借由他兄长巴耶波普,和整个西国的诸多冒险者公会,强大冒险者,都有所联系。如果以他为跳板,可以搭建起一个非常充实的情报网……不,影沼应该是早就这么做了,所以准确地说,他在影沼于西国布控的网络中,算是个比较重要的棋子。”
“所以……奈兰女士才希望您能留弥拜塔一条性命。”
在玛琳娜前脚刚向娅珀索要弥拜塔的情报,奈兰的消息几乎是后脚就到了。
她本人没有到场似乎有任务在身,是通过一片黑色的羽毛传递的信息,而安瑟则把这信息告诉给了玛琳娜,同时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考验,让她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奈兰这样违逆安瑟意愿的原因。
安瑟看也不看痛苦倒地的弥拜塔,继续向玛琳娜问道:“那你觉得,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您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浮士德先生。”
玛琳娜轻声道:“我并不知晓您的深层目的是什么,但既然有,那我认为就没有否定您的道理,自以为比您更正确的奈兰女士,太僭越,也太狂妄了。”
安瑟忍不住笑道:“你这算是在背地里编排她吗?”
“不。”玛琳娜摇了摇头,“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直接指出来的。”
年轻的海德拉凝视她许久,而后突然道:
“那么,假如我没有深层目的呢?”
玛琳娜愣住了。
“……什么?”
“我的意思应该很明了了。”安瑟微微挑眉,“没有深层目的,我去处刑者公会从一开始就是临时起意,接下这个委托也只是觉得有趣——假如我是这样想的,你还会支持我吗?”
在这间办公室里,某个人的死活反而成了最无足轻重的东西,平凡的少女下意识地加重了捏着文件的力道。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她想说,其实她也不希望安瑟就这么杀掉弥拜塔,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涉及西国的情报布控,更重要的是,他在纷争堡的地位举足轻重……要想从一帮只会打杀的冒险者里面,再找到一个精于行政的人,可没那么容易。
如果弥拜塔死了,纷争堡会陷入巨大动荡,冒险者了不起抽身离开,可城里的平民们呢?
玛琳娜不希望他们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所以她心底里……是不希望安瑟就这么随随便便杀掉弥拜塔的。
但她能够给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那就是安瑟总有自己的考量,他不会出于纯粹的随性而做某件事。
我是不可能有超越安瑟先生的眼界的,安瑟先生总是对的,所以只要支持他就好。玛琳娜便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安瑟说,假如他真的就是随心所欲地想杀掉弥拜塔,那自己该怎么办。
应该……阻止。
玛琳娜心中如此呢喃着,可无论如何,却没有办法把话说出口来。
“如果这是您想要的……”
她发现,自己几乎是本能地说出了这句话:“那您去做便是。”
安瑟微微歪头:“即便那不正确?”
正确……
玛琳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思索的东西——浮士德究竟是从不曾存在的幻影,是欺骗世人的伪装,还是安瑟发自内心的愿景?
安瑟先生一直在做正确的事,可他真的一直想做正确的事吗?
想到这里的玛琳娜,又想到了安瑟最近的改变,一种她说不上来,但必定切实存在的改变……由明芙萝小姐带来的改变。
将安瑟先生从追逐正确的道路,引向另一条更加……更加有人情味的道路上的改变。
她柔柔笑着,回应道:“您的通达,比正确更重要。”
浮士德先生本来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合理与否,安瑟先生,同样也不需要。
是啊,安瑟先生就应该像浮士德先生那样,他怎么需要背负名为正确的枷锁呢?
如此想着的玛琳娜,似乎又找到了能否决自己,服从安瑟的理由。
“……我的通达。”
安瑟似乎没想到玛琳娜会这么回答,稍微愣了那么一下,但很快就又露出笑容。
“说得有道理……很有道理。”
年轻的海德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甚至直接发出了爽朗愉快的笑声。
“甘泪卿,关于借用一下这位弥拜塔先生的脑袋,我其实不是出于什么‘兴趣’。”
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的安瑟悠然道:“我就是想杀他,因为他让我觉得恶心。”
“……原来是这样吗?”玛琳娜微有诧异,但还是恭敬说道,“那您这么就有十二万分的理由了。”
但同时,她的心中还有未明言的困惑。
这……不太像是安瑟先生会说的话啊。
“奈兰可不会和你有相同的看法,她只会说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以前的安瑟先生……
这份困惑和玛琳娜心中的犹疑相合,她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又无法看清。
安瑟笑了笑:“算了,不提她。我们只有一小时呢,得把弥拜塔先生的脑袋拿回去交差了。”
他抬起手,食指和拇指交错了一下,弥拜塔的脑袋便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切口平整光滑,连血都没有流出,非常地具有……艺术气息。
“走吧,甘泪卿。”
将弥拜塔的人头收好后,安瑟轻松道:“回去完成委托,我们还有空余的时间喝点什么。”
“……浮士德先生,能劳烦您等一下我吗?”
“嗯?”
捧着两摞的玛琳娜,声音轻幽道:“我想做一件事,请您准许。”
安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说看。”
“我之前,其实比奈兰女士还多一个顾虑。那就是弥拜塔先生,大概是唯一能操持纷争堡的人,如果他死掉了,纷争堡一定会陷入混乱。”
“纷争堡,不能没有弥拜塔。”
安瑟耸了耸肩:“你现在说这个,可有点晚了。”
从神情上看,他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件事,但却不是很在乎,按照玛琳娜对安瑟的理解……他应该会准备好在暗地里接手纷争堡的人选。
但……不需要等。
少女将视线投向那个战战兢兢,双腿间满是水渍,大概率和自己职位一样的男人,突然露出清丽可人的美好笑容来:
“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吧,这位先生。”
第十六章·迷惘者与前进者(6K)
豪华的会客室内,安瑟正把玩着一根黑色的羽毛,玛琳娜则坐在他对面,低头记录着什么东西。
“甘泪卿。”
安瑟单手托腮,看着神情认真的玛琳娜:“你对那位弥拜塔先生有什么看法。”
少女笔触一顿,她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回答道:
“根据他办公室的文件和资料看,这位弥拜塔先生其实从来没有把纷争堡的‘繁荣’真正放在心上。只要能够享受到有如帝王般被万人敬仰的感觉,纷争堡也好,和平城也罢,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他把民众当成了工具。不,不是工具,而是一种资产,一种……所有物,用来取悦自己的所有物。”
玛琳娜的思绪,飘到了安瑟第一次向她揭露这世界的残酷真相,让她的思维和心灵得以在绝望中蜕变的那天。
她下意识地呢喃道:“就像……帝国之于皇帝一样。”
听到玛琳娜低语声的安瑟笑了起来:“那么,有觉得离答案近了一些吗?”
“……答案?”
微有愣神的玛琳娜还没来得及反应安瑟说的是什么,门就被敲响了。
黑色的羽毛消散在年轻海德拉的指尖,他慵懒地后靠在沙发上:“进。”
会客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身姿丰腴妖娆的熟妇谄媚笑着,端着酒水和吃食走了进来。
“浮士德阁下,抱歉,让您久等了。”
身为蜂巢之主的女王蜂娅珀,此刻完全以一副仆从姿态,低眉顺眼地将酒水放在安瑟身前的茶几上。
“这是用天霜龙和灼灭龙的血液酿造的酒液,希望能入您的眼。”
玛琳娜这样一个凡人都坐在沙发上,而身为四阶超凡者的娅珀却老老实实地站着,像是只温驯顺从的肥美羊羔。
她弯腰想要倒酒,但被安瑟抬手直制止了——仅仅只是这一个举动,娅珀的心跳就停了半拍。
先别管这个浮士德是真是假,不管他究竟是谁,反正这家伙是个莫名其妙就要把弥拜塔杀掉的疯子!
安瑟自己将酒倒上,在娅珀紧张到有些僵硬的注视下,微微抿了一口。
“还算可以。”
这个评价让娅珀松了一大口气,这东西本来是她珍藏已久,打算碰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才拿出来的,要不是玛琳娜那边突然传来了“浮士德先生要借弥拜塔人头一用”的消息,她都没打算拿出来。
“甘泪卿说,你想见我。”摇晃着酒杯的黑发青年漫不经心道,“说吧,什么事?”
娅珀的大脑一时间有些空白,她本来是想试探试探安瑟的底细,顺带尝试下能不能搭上什么线的,可当对方的高度在刹那间拔升到她无可触及的地方时,娅珀反而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了。
在这样令人慌张的沉默中,浮士德阁下的眉头缓缓皱起。
“我……我……”
娅珀磕磕绊绊,一时间甚至都没法把话给说清楚,她其实并没有从安瑟身上感觉到什么“强者的威压”,丝毫都没有。可她发现,即便对方明明没有刻意发散出任何气息,她内心那份惶恐所化作的野兽却在飞速壮大,残虐暴戾地撕咬着她的理智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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