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1064章

第六百八十一章--最后的一袋面包

　　最后一次在这座校园内牵着手沐浴的星火光芒、最后一届一起度过的文化祭、最后一年一起在学校生活的时光……

　　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缘由于此时此刻在心中汇集交织，雅学姐才表现得远比平日里还要冲动且情绪化。

　　他——星川春泷暗忖着，忍不住侧目用眼睛的余光瞥向身旁，悄悄观察那位清冷如月光的少女。

　　一成不变的整洁制服映衬将她映衬得格外端庄尊贵，彩色灯带的光火洒在无表情的面庞上，勾勒出夜晚特有的模糊轮廓。她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眉宇间那一抹隐约可见的温柔，而下方轻轻攥着袖口、像是希望借此掩盖某些内心波动的动作，看起来直教人感到可爱至极。

　　可归根结蒂，硬要评选排个名次的话，他认为最可爱的还要数脸蛋上那一改往常淡漠、不知何时浮现的红晕。

　　虽说明知雅学姐并非个性刻薄的人，但她对这场略显简陋的小小烟火送别会没有怨言实在是太好了。

　　起初不曾意识到“既是第一次又是最后一次”的重要性，而哪怕专门挤出半天陪伴游玩，依然难免给人一种敷衍且糊弄了事的感觉。

　　到头来，在非同班同学的前提下，他可以为雅学姐做成的“惊喜”无外乎如此。

　　——定制烟花固然更能凸显心意，怎奈那跟把她架在火上烤没什么区别。就好比当众表白前，最起码要先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与感受。

　　春泷觉得雅学姐应该不是喜欢在全校师生面前出风头的个性。

　　胡思乱想着，兴许他自己也受到了不少祭典的气氛影响、加之希望抛开患得患失的念头，以至于轻佻的问题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雅学姐这会儿在想什么？”

　　直截了当地探查女孩子的内心毫无风度，绝非绅士所为……日常和非日常的世界拥有着两套规则，看在后夜祭的份上，这次姑且就饶了他吧。

　　“我在想……”

　　雅学姐停顿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伸过手来挽起胳膊——不等人仔细琢磨这一行径所蕴藏的深意，她就接着说道：

　　“——我在想明年的今晚，春泷学弟届时会带哪位女孩子来天台。”

　　“啊哈哈……”

　　他讪笑着想要稍微拉开点距离，以便缓和尴尬的心情，怎奈……

　　胳膊被牢牢锁住了。

　　她居然早有预料……不，倒不如说，她多半打从一开始就准备捉弄“可爱的学弟”了。

　　——那明显向上弯曲勾起的嘴角即为铁证。

　　说起来，春泷顺势聊起明年的祭典，煞有介事地转移话题说道。

　　“倘若雅学姐不介意的话，明年只要拜托浅间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夜祭期间多出一名毕业生应该也不会有人关注。”

　　估计是头一回考虑这种可能性，雅学姐不由得微微一愣，尔后难为情似的别开了脸蛋：

　　“大学生跟高中生混在一起，感觉有点……有点微妙……”

　　原来她会在意这般莫名其妙的身份差异吗？

　　虽然彼此仍旧是仅有一年之差的前后辈，但换成大学生与高中生这类跨越了一个人生阶段的说法，不免会造成一种距离更加疏远的感觉。可即便如此……

　　想到这儿，他按捺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迎着那一如既往冰冷、却仿佛能够感受到些许嗔怪意味的目光，他扬起嘴角、调侃着说：

　　“没承想‘成熟的大姐姐’还会纠结这种无聊的细枝末节。”

　　咚。

　　“……对不起。”

　　借着路边投射而来的灯光，文库本上《镜之孤城》-送给所有感受到生活困难的人，书腰上还附带着本屋大赏受赏作的字样，是去年出版的作品。

　　犹如跟平日里一样察觉到他的心思，雅学姐漫不经心地开口说了起来。

　　“春泷学弟可以安心，没有任何人感受到生活困难，只是不经意间瞥见才买来读。”

　　不过，这么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

　　“尽管一开始没抱什么期望，读完之后却发现是意外让人感动的好作品。”

　　“唔……”

　　他稍作迟疑，试探着问了个问题。

　　“雅学姐的意思是推荐我读这本书？”

　　“我的意思是作为拯救了大家……或者说是帮助大家向着明天前进的‘英雄’，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照顾所有人。”

　　冷冰冰的音色裹挟着感觉完全不相干的言语传入耳中。

　　听到对方这样说，他不禁有点难为情地抬手搔了搔脸蛋、别开眼神。

　　“也没有雅学姐讲得那么了不起……”

　　可惜雅学姐并未在意他这份谦辞，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泉同学她们是怎么想，我不能跟你打包票，但是……”她顿了顿，语气仿佛柔和了一些。“……就算有点好_涩、有点贪心、有点差劲，至少我所喜欢上的这个春泷学弟，正是不会抛弃任何人……是无法坐视大家孤零零一人舔舐伤口、踉跄前行的星川春泷。”

　　“我喜欢的……”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

　　“——是为了改变泉同学的人生，不惜受伤并忍受诽谤中伤的春泷学弟。”

　　“——是为了实现蝶子同学的憧憬与期待，在京都大闹一场的春泷学弟。”

　　“——是为了帮我找寻方向、重新往前迈进，跟爸爸对峙、二话不说出门远行的春泷学弟。”

　　“——是为了拯救美奈子同学，鼓励她前进、协助她击败恶人、陪她直面过去的春泷学弟”

　　“——是为了纱英同学，一遍又一遍在操场上奔跑、将她的热情重新点燃的春泷学弟……”

　　咳，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清了清嗓子，用稍显沙哑声音开了个玩笑：

　　“希望春泷学弟能够适可而止，再这么增加下去，变成厚重的大部头会很让人困扰。”

　　这大概是雅学姐讲过的所有玩笑话里最有品位的一段，奈何……

　　春泷作为当事人委实笑不出来。

　　“哈……哈哈……”

　　他勉强咧开嘴角、陪着干笑，私底下则是忍不住暗自腹诽，心想这辛辣讽刺的尖锐程度，简直远非四方那宛如猫猫炸毛哈气般的阴阳怪气可比——或许唯独真田才能较量一二。

　　只不过尴尬归尴尬，不久前那仿佛唱诗一样通过言语坦率传达的思慕，迄今为止仍旧回荡在脑海内，教人根本无法平复下随之扭成一团麻花、好似搁浅鱼儿般挣扎扑腾个不停的心绪。

　　为避免做出什么情不自禁的糟糕举动，他干脆不着痕迹地将五指挤过雅学姐的指缝、紧紧握住了雅学姐靠近这一侧的左手。像是要回应这份难以抑制的心情，纤细柔嫩、隐约泛着些微凉意的指尖随即扣在了他的手背上面。

　　?

　　返回作为后夜祭主会场的棒球场途中，他们顺路在一处自动贩卖机前稍作停留——

　　雅学姐要润一润讲了太多话的嗓子，于是便买下一罐Grand time的热可可，春泷则是选了一旁那罐DyDo的黄金年糕红豆汤。

　　棒球场那一台自动贩卖机估计早就被同学们清空了，况且整座校园内，唯有校舍里面以及附近的机器提供热饮，在秋冬之际来上一口既暖胃又暖心。

　　他原本是想要买咖啡的，奈何考虑到今晚已经足够亢奋，倘若再摄入咖啡因……总之，多半是受 四方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发现年糕红豆汤后，他立刻便打消了先前已经有所顾虑的念头。

　　红豆汤的汤汁介于完全流质与糊状之间，甜而不腻，顺滑且黏稠的口感中混合了部分沙沙的红小豆颗粒，散发着拥有少许坚果气息的豆香味，给人感觉相当自然。

　　顺带一提，非常让人遗憾的是，诚如目前市面上全部的罐装柠檬沙瓦都没有柠檬，自动贩卖机里出售的“年糕红豆汤”也一律不含“年糕”。好喝是不错，但仔细想想简直堪称诈骗。

　　就在他漫不经心发着牢骚时，雅学姐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过来指了指易拉罐——

　　包装上印刷的图案赫然是没有年糕的红豆汤。

　　“那它也该直接改名叫红豆汤……嗯，或者年糕风味红豆汤。”

　　春泷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尔后仰起脑袋倒着抖了抖易拉罐，将最后残余的汤汁喝光。

　　临走前，他又多买了四罐，分别揣在两侧的制服口袋里，准备带回去给野上同学她们。

　　暂停了约莫一分钟的行程重新启动，在有意加速赶路的状况下，没一会儿便顺利移至仍旧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的棒球场外。

　　然而甫一抵达目的地，当即就有位好似事先在这等候许久的女生迎面跑了过来。

　　“雅~”

　　看来是雅学姐同年级的朋友，他心想，只不过那略带促狭的笑容委实令人有些不安。

　　正琢磨接下来要如何应付打趣调侃时，莫名亢奋的嗓音陡然传入耳中。

　　“星川同学这么快，雅你能尽兴吗？”

　　咦？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问他和雅学姐的关系、亦或者戏谑偷偷幽会一事？

　　究竟谁才是不够健全的“渣男”？

　　春泷这儿一时间有点傻眼，雅学姐那边却像是早已习惯般，好整以暇地坦然回答说：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尽管他偶尔喜欢乱来，实际上还蛮厉害的。”

　　受不了，校内匿名论坛里那些“关于星川春泷众所周知的事实”，不会有雅学姐的一份功劳吧？

　　拜托不要一本正经跟陌生的女孩子——至少是他不认识的女孩子讨论这类糟糕的事情。

　　话说回来，和认识的女孩子讨论也有够可怕。

　　听完雅学姐的解释，社交力强过头的学姐颇为可惜似的长长叹了口气。

　　“没有在文化祭期间的体验不觉得很遗憾吗？”

　　他终究是按捺不住，插嘴吐槽：

　　“会产生这种想法才令人感觉很遗憾……”

　　宛若被直接戳中了笑点，话音刚落对方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收回前言，这学姐挺有品位的。

　　“星川同学果然与传闻一样有趣，难怪能把大家都不敢靠近的雅拿下。”

　　这么说着，她仿佛突然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情，“啊”地轻呼一声，旋即用双手朝这边递来了——

　　一袋尚未拆封的星陵面包。

　　“喏，你之前托我帮忙拿着的。待会儿大家要一起跳舞，只能先还给你自己保存了……”

　　后半句话与其说是害怕误会的解释，给人的感觉更近乎于承上启下的引子。

　　紧接着，“最初我是打算找你参加的，不过嘛……呼呼~听说你们一起幽会，我便在这里等着了。往后你就跟你可爱的学弟亲热去吧，我会向大家说明的。”这样的调侃话语在面前响起。

　　虽然事态发展不出预料，但是“向大家说明”这一步明显太多余了喔？

　　对过分热情的学姐道谢、道别，并目送其风风火火地离开后，收回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雅学姐捧在手中的五角星面包上。

　　这应该是最初排队时顺手帮她买的那一袋，不知为何留到现在还没吃掉。

　　她一如既往看穿了疑惑的心思，随口给出答复：

　　“原本是希望在特殊的时候品尝，可春泷学弟的邀约过于突然，我又万分期待着与你相见，结果没顾上寄存在朋友那儿的面包。”

　　真不愧是雅学姐，连“万分期待着与你相见。”这样的话都能够轻易说出，换作某位女孩子怕是……对不起，野上同学。

　　只是，错过了一起边欣赏烟火、边分享星陵面包的情景确实有些可惜。

　　——犹豫片刻后，春泷将附和的言语咽回了肚子里。

　　可惜归可惜，事后诸葛亮未免太招人厌恶，而且这种话不免带有怪罪对方的意味……即使他压根没类似的想法，擅自多嘴依然容易产生误解。

　　思索间，雅学姐抱着星陵面包迈开步子、带头往棒球场内走去。

　　“现在也不吃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她回头瞥了一眼。分明是一成不变的冰冷眼神，却总觉得有种恍若在看笨蛋的意味。

　　摸摸。

　　脑袋上传来轻柔的抚摸力度，这下可以确定了，刚才绝对是在看笨蛋的眼神。

　　“不像春泷学弟，站在所有人进进出出的棒球场门口吃东西，我会不好意思的。”

　　“……那个，我也会不好意思喔？”

　　仔细想想，那画面的确挺微妙的。

　　春泷一面在心底嘀咕着，一面跟雅学姐移至篝火附近、重新和女孩子们汇合。

　　碰面时，野上同学非常好懂地松了口气，旁边注意到观察视线的四方则是气乎乎别开脸蛋。真田维持着平日里的完美微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而纱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