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1005章

　　真是自讨苦吃。

　　以朋友的关系深入了解，容易显得虚伪做作，不闻不问又容易被视作冷血。

　　倘若坚持什么都不关心，倘若假装什么都没察觉……春泷不禁暗自腹诽，这种话题委实难以应付，直教人伤脑筋。

　　眼看着气氛愈发沉重，他搔了搔脸颊，无可奈何地接过话茬。

　　“这就是你今天和平日里的自己截然不同的缘故？”

　　“妈妈她……她没有遵守约定，那我也没必要再这么……”

　　受不了，嘴上说着没当回事，实际却在内心深处种下随之自我毁灭的悲观情绪。

　　“我说，你妈妈还没离开吧？”

　　“这有什么区别？”

　　的确没什么太大区别，春泷心想，可归根结蒂——

　　“至少活着就还有那么一点希望。”

　　尽管他觉得正是这点希望反而导致花乃子愈发绝望，好似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你没法见到妈妈。”这一残酷的现实。

　　事已至此，春泷不可能目睹她自暴自弃还置若罔闻，但这对于其本人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一时间他也搞不清楚。

　　毕竟，有时候离开亦是一种解脱。

　　他稍作犹豫，旋即朝对方伸出攥起的右手。

　　“那就来做新的约定吧。”

　　“……？”

　　花乃子抬眼望向这边，秋褐色双眸中透着疑惑不解的神采。

　　“我姑且可以当你的男性朋友，而你要做的便是继续坚持现在的菊池屋花乃子。”

　　“为什么不是男朋友？”

　　春泷义正辞严地回答说：

　　“因为我真不是渣男。”

　　然而，仿佛听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笑话一样，她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抱着肚子，“噗哧”地哈哈大笑起来。

　　“喂，你这反应未免太过分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收敛起笑声，只是表情仍旧略带笑意。

　　“我在校门口亲眼到的，你先后牵过三名女孩子的手，拼命应付了六家家长……”

　　“咕呜……别说了，饶了我吧……”

　　迎着玩味的目光，他忍不住发起牢骚。

　　“这么说你不是早就到了？居然还传讯骗我。”

　　花乃子不以为意地倒打一耙。

　　“我要是露面，你打算怎么介绍我们的关系？”

　　“也是……”

　　话音刚落，她恍若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顿时恼羞成怒。

　　“这种‘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肩头挨了软绵绵的一拳后，一根纤细粉白的小拇指倏尔闯入视野。

　　只见花乃子使劲深呼吸，随即抱怨说道：

　　“又要求我做这做那、又要跟我做朋友，便宜都给你占完了。”

　　她这明显是准备谈条件。

　　真是的，也不想想这是为了谁才做的约定。

　　春泷实在是拿这种任性的女孩子没辙。

　　“所以……？”

　　“在妈妈离开之前，你作为男朋友陪我去见她……”

　　花乃子大概没有什么自觉，说话时，她那唇角已然悄悄勾起。

　　“——如此一来，至少可以满足她看到‘春’的愿望。”

　　“唔，这是冷笑话？”

　　“冷笑话？你这人差劲死了。”

　　?

　　返回校舍、商议去处的途中，他们边走边聊。

　　托不久前那段坦白交流的福，花乃子总算愿意放下拙劣的伪装矫饰、稍微透露一点心里话。

　　“妈妈的病情还没好转，我却这样游玩是不是有些糟糕……”

　　“如果她有你形容的那么温柔……”

　　“——妈妈比你想象的更加温柔。”

　　她打断尚未讲完的话语，接着气势十足地强调。

　　既然如此，春泷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要是知道你能愉快地享受祭典，我觉得她只会更加开心。”

　　病人基本都想要受到重视与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但妈妈……妈妈肯定会希望女儿可以不被自己拖累、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成长。

　　思索间，眼睛余光里的少女左顾右盼，像是刚抛下些许重担般，身形看起来轻盈了一点。

　　想必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花乃子稍显难为情地抿起唇角。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是头一回参与这种庆典。”

　　“中学和现在的高校都没有？”

　　“都没有。”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大家嫌麻烦，哪怕举办文化祭，也是全靠花钱布置。”

　　文化祭果然要自己付诸努力准备才有意思。

　　春泷思忖着，心底很快便有了打算。

　　他没再征求花乃子的意见，而她同样并未询问接下来的去处。

　　花费约莫两分钟的时间，他们移至二年五班的门口。

　　估计是项目内容比较稀松平常的缘故，教室里游客不多，几乎想玩哪个游戏就能立刻玩上。

　　顺带一提，这儿运营的活动主题是“祭典游戏”。

　　套圈、打靶、钓水球、踢球射瓶、拉绳抽奖、猜谜问答……还有似乎是从操场买来的章鱼烧和炒面——室内不准点火制作料理。

　　总之，二年五班准备的尽是些大家在祭典上体验过的游戏，以至于客流量肉眼可见的被其余班级碾压。

　　也不知道决策者和投票的同学是否会因此而后悔莫及。

　　甫一踏入教室，坐在门口旁边无所事事的招待人员登时精神一振、急忙起身迎接。

　　没承想……

　　“啧。”

　　“喂！？你这家伙对客人咂舌了吧？！”

　　眼看着对方一脸扫兴地坐回原位，春泷不免觉得面子上有点说不过去。

　　他可是带女孩子来玩的。

　　身后传来嗤嗤笑声，他委实不愿回头面对，奈何花乃子大概没打算放过他。

　　“春泷，第一次约会就是祭典约会，你很会挑呢。”

　　这称得上是“约会”吗？

　　春泷边在心底腹诽、边假装好整以暇地深入会场，她却仿佛希望印证“祭典约会”一般，趁机落后半步、牵住右手。

　　——虽说只是握紧了那结下无数约定后、依然不怎么起眼的小拇指。

　　没有浴衣、没有木屐，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潮、没有四处乱窜的小孩，没有糅杂交织的食物香气、没有不绝于耳的揽客吆喝……

　　“这边这边，先来试一试射击。”

　　不经意间抢占了主动权的少女，莫名兴奋地拽着他往第一处摊位赶去。

　　或许玩得开心便足够了，他心想。

第六百三十九章--传说中的星川春泷传说

　　由于活动内容实在是乏善可言，二年五班的教室内甚至呈现了一种“经营者”比“客人”还要多的微妙光景。

　　因此，待他——星川春泷和花乃子一起抵达射击游戏的摊位后，压根无需排队，简单了解完规则便可以上手。

　　原本想要随口聊两句、炫耀昨天自家班级表演时的盛况，怎奈瞧周围那些同学的脸色，他觉得做人必须有底线，特别是……

　　“那个，枪是给客人用的吧？”

　　他主动出面、打算从负责经营摊位的同学手中接过玩具，却发现枪口正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自己。

　　就这态度，怪不得一个客人都没有。

　　听到他暗戳戳的提醒，端着玩具枪的男生点了点头。

　　“自然是给客人玩的。”

　　“那你这是准备把客人当上帝，还是准备把客人送去见上帝？”

　　原以为对方会客气一下，没承想……

　　叭。

　　一支吸盘射了过来，命中他的胸口后“啪嗒”地跌落地面。

　　咦？

　　还没来得及发牢骚抱怨这服务态度，身畔登时传来一阵促狭的轻笑，轻得仿佛不知不觉间自枝头飘落的枯叶。

　　春泷忍不住侧目望去，甫一转头便瞧见那稍显瘦削的双肩微微颤动，亚麻色的马尾辫随之摇曳，在他的制服外套上蹭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老实说，花乃子很少流露笑容，先前最多能见到的无非是抿起唇瓣、按捺笑意的神情，而如今……

　　她如今的笑容就好似用指尖悄然划过水面，带着些许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嘴角勾起的弧度既调皮、又藏匿有一点天真。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不久前试图“射杀渣男”的同学将玩具枪递了过来，随之还有一句不咸不淡的道歉：

　　“不好意思，一时克制不住自己的手，两位这次游玩的费用就免了。”

　　这感情好，被人射一枪能省200円。

　　反正花乃子多半不会出钱，他自我安慰地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

　　——总比琢磨自己为什么要挨枪子好受。

　　不过，春泷自认为并非小心眼，却也不会任由旁人捉弄。于是，他一本正经地提醒说道：

　　“你这是在给我的约会应援支持喔？”

　　上一秒还沾沾自喜的男生就像是听到要突击测验般如遭雷殛，原本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眼看着对方一脸郁闷地瞪向这边，他弯腰拾起“弹药”，将其重新装填回枪管后，抬枪瞄准。

　　“饶、饶命……我再也不敢到校内论坛里匿名发星川同学的炎上帖了。”

　　“嗯？照这说法你都传过多少帖了？”

　　“不多，只有三十七篇贴文……”

　　“喂？！”

　　以落下的话音为信号，包括旁边的花乃子在内，他们不约而同“噗哈”地笑了出来。

　　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