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另一方面,天津水师筹建后,商队却并不大张旗鼓,先期是以稳定为主——这一点花满楼也说了,先和倭国做生意,这么做一来是避开南方那边的目光,毕竟有倭寇在海上肆虐,沿海一带和倭国做生意的人属实不多;二来也能给天津水师积累一些远洋航行的经验和作战经验,也好为南下平倭寇做准备。
不大张旗鼓就意味着低调发育,在没有彻底没发觉之前,任谁都不清楚这支舰队的目的为何。
并且温凉相信,即便到时候有人觉察到了这件事,估摸着花满楼也有相对应的策略,毕竟前期的商队是小规模的贸易,哪怕耍赖皮一推六二五也是能蒙混好一段时间的,最不济还有皇帝出面吹黑哨不是?
而待得天津水师将倭寇一举打散后,商队也随时能扩大,到时生意可以往琉球、南洋乃至西洋扩展,那么如此一来,自然而然的就会和现在把持海运的那群人对上,这个时候才是他们强势回击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花满楼组织的这群人早都尝到了甜头,遭遇这群人的回击后自然而然也会反击,但两方在忌惮之下大体上绝不会撕破脸皮。
那么如此一来,两方势必会形成一个僵持的局面,可问题是,大家都在做海运生意,但祖制却说片板不许下西洋……
这不是在狠狠的抽老祖宗的脸么?
当祖制成了一句空话的时候,开海也就妥妥的成了定局,否则老祖宗的脸往哪儿搁啊?
将整个思路理顺后,温凉看着花满楼的目光就变了:“千总好算计!”
听得她的夸奖,花满楼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也没怎么算计吧?所以事情你也知道了,阁老想入股的话,只需尽快准备银子来签合同,我这边只等火炮的研发成功后就能腾出手去鼓捣舰队,今年大差不差的,也能出航了。”
不得不说,温阁老本是出身寒门来着,可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官,冰炭火耗自然不在话下,且入阁后每有进京的地方官述职时也会有不菲的孝敬奉上,他府上凑个几十万两银子也不难。
何况,既能掺和进开海中,又能赚银子,温家岂有不加入的道理?
所以温凉当场就替他爹拍板了:“筹备银子需要些时间,过几日我便将银子送来。”
两人说到现在,谁都没意识到大家说的压根不是同一件事,但两件事却微妙的纠缠到了一起,促成了神奇的化学反应……
245.我只是没怎么管他们罢了
将水师的事情定下来后,花满楼便带着温凉和从头到尾一脸懵逼的温玉宸在西山逛了逛。
按理来说,某些东西是不能让外人看的,比如赵仁的飞天实验室,还比如火器实验室。
可一来这二位是温阁老的子侄,理论上不存在用这些东西搞风搞雨的状况;二来人家也算是股东了,即便是天津水师下设商队的股东吧,可水师和西山的支援分不开,因此他们在这儿看看其实等同于调研,而且理应来调研一通,毕竟初次合作不是?
当然,和叶公子越聊越投机的花满楼也有想将之挖到西山来辅助自己的想法。
人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稀缺的,这年头自然也不例外。
花满楼原本就打算找一些人培养为辅助自己填坑的专业团队,因此这位能跟上自己思路的叶公子就非常之难能可贵——看看西山主事儿的这几个人就知道花满楼有多困难了:第一狗腿子彭广能力一般,日常也就跑个腿;矿区管理员柳凡原本是百户,管矿区那边时还得给他派俩掌柜;少年兵本来没啥问题,可黄子超被花满楼派出去后,这支队伍实际上的带领者就隐隐变成了戚婉容……
不是说戚大小姐带兵不好,而是西山卫创建之初就是一支火器部队,可戚婉容的路子多半是走传统武将的,而且她这么跳脱的人,指望她令行禁止呢?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后勤那边是个大妈在管理;两家专卖店本来只有导购,最近一段时间才把巧巧派过去当掌柜;研发组带头人是个老铁匠,生产组负责人是另一个老铁匠……
从管理的角度来说,西山的管理可谓是混乱,可花满楼也没啥好办法,毕竟在这个文盲多达百分之九十的世界,你不可能指望着所有人拉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吧?
当然,现如今西山的孩子们确实在培养中,可想让他们成长起来帮花满楼,估摸着还得好几年。
所以叶公子这种能和花满楼聊得来的人才就非常难能可贵了,放在西山帮花满楼管理可谓是一点毛病都没有,有他帮助的话,花满楼也能更好的摸鱼。
尽管这位叶公子走的大概率是文官路线,可万一呢?科举考试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时下还真的多有那种明明才高八斗却偏偏考不上的人。
就拿著名的四大才子来说,祝允明七次会试不第,文徵明九次乡试不中,徐祯卿倒是中进士了,但因为太丑没入翰林,最惨的是唐伯虎,卷入科考舞弊案永不叙用……
所以花满楼是衷心祝福面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叶公子考不上——万一考上了,岂不是和聂远途、杜子腾之流同流合污?不掉价么?
因此,花满楼可谓是非常热心且耐心的带着温凉兄妹二人在西山各处晃悠,不单单去了热气球实验室,还去了火铳实验室,甚至还鼓动着温凉自己开了两铳。
“目前的火铳比战瓦剌时的火铳射程要更长,并且精度更准。”出门后花满楼还在比比划划的给温凉介绍:“可以说,若是下次还有谁想试试西山卫的成色,估摸着战斗结束的比上次还要快,而且还要没有悬念。”
温玉宸瞧着花满楼和自家妹子相谈甚欢,愈发觉得火大,听得花满楼这话他没忍住怼了一句:“听你这意思,有火铳就天下无敌了?”
“当然……不是。”花满楼对这位没礼貌的阁老之子非常不感冒,但在温凉面前还算是挺给他面子:“时下的火铳局限性还是太大,想要让火铳成为主流武器的话,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更何况,若是真天下无敌,我何必折腾火炮?”
温玉宸正待说点什么继续拉住花满楼的话茬不让他和温凉说话,却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呼喝道:“温兄!是你吗温兄!”
温玉宸愕然转过头,一眼便看见几个农夫……或者打扮的像农夫的家伙扛着锄头跑了过来,他呆了呆后才惊恐道:“秦……秦兄?还有张兄?你们……你们何以沦落至斯?”
这几人便是前番‘殴打大婶’后被光兴皇帝下旨送到西山的读书人了,时下正值春耕,因此他们正是奉旨在西山劳作来着。
这位秦兄恰好是温玉宸同年,其他几人也和温玉宸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得见故人,几人跑到他跟前后,话还没说完就泪湿青衫:“温兄,愚弟苦哇!”
“是啊是啊,这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因为前番他们不配合只顾摸鱼,花满楼直接把他们所有的特权都取消了,吃饭时他们吃的和后勤那边给矿工送的一样,劳作时也只是给他们找了个老农当师傅,住的是漏风的帐篷,搞得这群清贵老爷时下一刻都不想在西山呆了。
可问题是,光兴皇帝的旨意是每人打造一万镰刀一万锄头,附加每人两亩地,做不好不准参加春闱,所以他们便是不想呆也不敢跑,并且么……
前番这群人还有闲心和赵仁论道论道礼义廉耻,还敢当面怼花满楼,可如今这一番苦日子过下来,这群人就只剩下哭了。
温玉宸不太知道其中详情,看着几位昔日挥斥方遒的同学他不由得瞪视着花满楼道:“你……你竟敢虐待士大夫?”
花满楼鄙夷道:“别瞎扣大帽子啊,我只是没怎么管他们罢了,何来虐待?真虐待的话,就这几个囊虫活不到今日的。”
“你!”
温玉宸还待和花满楼争论,可那位秦兄先拉住了他:“温兄!温兄啊,花千总真没虐待我等,真的!”
“是啊是啊,花千总还算……还算挺好……”
“挺……挺好?”温玉宸茫然的看着这几位惨兮兮的同窗:“可是……”
“没可是,真的挺好!”那秦兄一脸的义正言辞,心中却在骂娘:前番已经吃了大亏,如今依然还在人家地盘上,在这么作的话,不定死的多惨呢!
“温兄啊,若是……若是合适的话,请令尊温阁老替我等在陛下那里求个情,可好?”否认了花满楼的虐待后,这位秦兄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等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错误,陛下的深意,我等真的领会了啊……”
(嗯,配角那本居然漫改了……而且还是别人告诉我的,就很扯~总之,就在哔站,《
反派大少爷的求生法则》,可以一看~)
246.脸都不要了!
无怪乎这群读书人怂,只是因为这种苦他们还真没怎么吃过。
前番待遇尚好的时候他们还端着架子来着,自认为自己一身浩然正气,强词夺理的将劳作视为贱业,可当花满楼调走匠户后一群人都抓瞎了。
鼓捣了好久他们都没鼓捣出一把合适的镰刀,材料倒是浪费了不少。后来有几个人扛不下去了,讪讪的跑去请教匠户,这才渐渐的能打出几把还凑合的。
如今的情况依旧如此,若非他们放下架子求教于老农的话,只怕锄头怎么用都不知道,何况一人两亩地?
读书人嘛,向来都非常识时务的。
可不管再怎么识时务,能不吃苦最好就不吃苦不是?所以看到温玉宸之后,这群人冲过来的目的便是诉苦装可怜,然后求他爹去讨一道赦免圣旨。
这年头读书人本就是如此抱团的,因而见了这群人的惨状后,温玉宸自是会答应。
可还不等他开口,花满楼便开口道:“哦?你们领会了陛下的深意?那么我且问问看,你们都领会了点什么?”
“领……领会了……”那秦兄没想到花满楼会这么问,一时间就有点语塞:“我等不应殴打百姓……”
说实在的,这群书呆子来西山完完全全是被花满楼坑了的,原本他们还秉承‘可受罚但拒不认罪’的原则来着,但如今这一通苦头吃下来,底线都没了……
所以这话一出花满楼险些没忍住笑出来,而一旁的温玉宸却瞪大了眼睛:“殴打……秦兄你……”
花满楼强忍笑意,一脸鄙夷道:“来西山这么久,尔等就领会了这点意图?如此冥顽不灵,有什么脸让温阁老替尔等求情?”
一群人愤愤不已,但没人敢和花满楼怼,只是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温玉宸。
花满楼不等脑子转得慢的温玉宸回过神,继续道:“好好想想,若只是殴打百姓的话,陛下为何会让本官代为管教尔等?诸位都是熟读圣人之言的大才,讲究的是礼义廉耻,可如今为了躲避陛下的责罚,何以脸都不要了?”
“你……匹夫焉敢折辱我等?”那位张兄气得哆嗦:“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花满楼一挑眉毛,往前走了一步想继续嘲讽这几位,可他堪堪迈步这几人便不约而同的退了两步,差点给他又整笑了。
再次强忍笑意,花满楼讥诮道:“扫你老母!还斯文扫地,就你们这几块料能代表斯文?”
那秦兄指着花满楼哆嗦道:“你……你……”
“你什么你?”花满楼嘲讽道:“说你不要脸,有问题吗?看看这西山上下,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便是那学堂里的孩子都知道帮忙做些家事,可你们呢?说的直白一点现在是西山的百姓养着你们,连你们浪费的矿石材料都是他们给你们补的窟窿,这算啥知道不?这叫衣食父母!可迄今你们都没拿正眼看过他们,父母都不认,你们算什么斯文?”
“此前本官跟你们讲民以食为天便是想着能点透你们,让你们俯下身子放下身段看看百姓是怎么过活的,然后参照对比圣人之言看看你们的领会差在了哪儿……所谓知行合一,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知而不行,圣人之言岂不是一纸空文?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还妄图通过求情逃脱责罚,简直是愚不可及!一边儿去,没工夫搭理你们这群囊虫!”
说罢花满楼便直接不管这几人了,径自对温玉宸道:“温兄,你若真想为这几个白痴求情的话请自便,但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啊,他们是陛下特旨送到这儿来参加劳动改造的,监督的人正是小弟我,陛下即便要下旨赦免也得先找我问问他们的情况。在他们没搞明白自己的错误之前,小弟还真说不出什么好话,到时陛下震怒,只怕他们会更惨,所以你想好了啊。”
花满楼喝骂这群读书人的时候,温玉宸属实有点茫然而且觉得匪夷所思:一群善于雄辩的读书人居然被一个武夫给喷得开不了口?
不得不说,温阁老这小儿子估摸着智商都转移到他妹身上了,他这看问题的角度也是没谁了。
而温凉听得花满楼的话后,不由得就暗暗点头:夸夸其谈之辈何其多矣,可能将说出来的话都付诸实践的人又有几个?知行合一……说的真好啊。
提醒完温玉宸,花满楼也不理他了,转头对温凉笑道:“莫被这几个书呆子扰了兴致,我们再去火炮实验室那边看看如何?”
温凉展颜一笑:“好。”
二人继续迈步往前走,温玉宸这才回过神,可一边是妹妹,一边是几个惨兮兮且被花满楼喷的狗血淋头的同年,他也不知该先处理那边儿的事儿,最后只得跺跺脚道:“秦兄,张兄,此处的事情我自会和家父提及,但如花满楼所说,若是陛下问及,他又递上几句谗言的话,想必……”
听得他这么说,一群读书人如丧考妣。
对于知行合一的实践,这群人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还学的无比的精通,知道温玉宸说的是实话。
那秦兄忿忿道:“虽知如此,可我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到这话一群人便潸然泪下,这次是真哭了。
温玉宸唉声叹气了半晌,最后只得劝慰道:“几位不妨先按着他说的,将手上的事情做好如何?哪怕到时要求情,也得诸位先有个认错的态度,给陛下个台阶下不是?”
见众人依然提不起劲,温玉宸便又道:“时下正是春耕时节,这几日诸位不妨好好写几篇悯农的文章,小弟将之交给家父转呈陛下,如此一来赦免的由头不就有了么?”
温玉宸到底是被他爹潜移默化了许久,即便脑子转的慢,可重点还是能抓住的——前番有殴打百姓在先,那么为表认错的态度,写文章替百姓说说话也是个心意不是?
所以听得这话一群人眼睛亮了:“温兄高见!只是……”
“如何?”
“烦……烦请温兄送点笔墨过来……可好?”
247.不情之请
读书人的事儿……
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对于‘叶公子’在自己嘲讽这群酸儒时的表现,花满楼非常之认可和满意。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花满楼怎么也说不出诸如‘炼铁和务农是贱业’的话,所以自是对这群只知卖弄口舌的读书人没什么好感。
但叶公子从立场上来说他也是读书人,理应站在读书人那边儿的,最不济也该是如温玉宸一般帮他们说说话,但他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仿似在看笑话——一如诗会那天,整个场子上只有他和花满楼搭话那般,貌似是毫不介意和花满楼这种武官有交往,这……
花满楼也不知道该说他不畏人言呢还是标新立异呢,总归有个这样的朋友还不坏对吧?
殊不知,温凉对他的感官更好。
在温阁老潜移默化的教导下,温凉本就讨厌那种‘笔下虽有千言,心中实无一策’的读书人,可花满楼恰好是反过来了:让他写文章是为难他,可单看西山这欣欣向荣的景象就知道他胸中不止一策,如此一来温大小姐能不对他另眼相看么?
同赵仁一样,温凉在西山也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甚至可以说在花满楼的操持下,西山这群原本苦哈哈的匠户过得甚至比京师一些百姓还要好,这让温凉百思不得其解。
“叶兄?想什么呢?”花满楼见温凉凝眉苦思,不由得就问了一句。
温凉回过神,坦诚道:“有件事想不明白,还请千总解惑。”
花满楼奇道:“什么事儿?”
温凉缓缓转头,望着不远处炼铁工坊一带的高炉,徐徐道:“看得出,西山如此繁荣,其根本就在于那群匠户。可大赵的匠户不知凡几,他们中许多人甚至连饭都吃不饱,何以他们在千总的麾下就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
“若说是他们聚集在一起就能发挥作用也不尽然吧?”温凉转头认真的看着花满楼:“我听说过,前番这群人是隶属造作局的,但在那里他们的情况不言而喻,何以到了千总的麾下就变成了这种盛况呢?”
花满楼闻言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就是一阵苦笑:盛况?这完全是嘴贱惹的祸患啊,哪儿是什么盛况了?
见花满楼表情怪异,温凉以为自己说错了点什么,不由得问道:“我说的不对么?”
花满楼叹息一声:“没错,可以说,你问的这个问题确实直指核心。”
顿了顿,花满楼指着那片高炉道:“从根本上来说,造作局的匠户和这里的匠户,其区别最大的就是冶炼技术了,也就是说,仅就炼铁而言,这里因为技术改革使得匠户们在同等劳动力下,产出了更多的价值,所以他们也就得到了更多。”
“技术……改革?”温凉有点茫然。
“没错。你看,造作局那边现在还在使用木炭炼铁,且高炉还是旧有的高炉,这就使得他们的投入比我们高得多,但产出却低得多。”花满楼耐心解释道:“可我们使用的是价格低廉的煤炭炼铁,高炉也经过了一系列的改造,出货量大且质量也更好,这就是技术改革了。”
于花满楼前世,多半的初高中生都能说那么一两嘴科技革新和生产力之间的关系,但这年头却不然。并且温凉压根不懂炼铁,所以她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也是理所当然的。
“技术改良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不单单能制造出更威力更大质量更好的火铳,还能造一些其他东西,比如火炉,还比如优质的铁器,这给西山带来的是大笔的收益,那有了这笔收益,匠户们可不就能过得更好了么?”
听得花满楼解释后,温凉才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不光如此吧?倘若这些匠户还在造作局的话,只怕他们也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情,这是千总的引导之故?”
花满楼摇头道:“其实……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比较好的环境罢了,何来引导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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