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不得不说,时下的店小二、跑堂伙计这类人的用词儿都趋于那种‘客官里面儿请!’、‘鱼香肉丝不要肉丝!’、‘饺子来咯!’之类台词儿,而放在非餐饮业的那些店铺里,基本也就没这么热情招呼的,更没有如此用词的,因此这读书人稍稍愣了愣就顺着人家的话说了:“啊……没,我就看看……看看……”
招待这读书人的正是田康,听得这年轻人的话之后他微笑着将之往里让:“里边儿请,需要我给您介绍介绍吗?”
“呃……也好。”
应了一声后,这读书人才恍然觉得店内暖烘烘的,环视一圈儿就将目光放在了店内最中央放着的一个塔状的大铁炉上了:“这是……”
田康微笑道:“这便是我们西山产的铁炉了。”
这读书人绕着铁炉走了一圈儿,眼睛不由得一亮:“此物……是取暖的?”
“没错。”田康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词儿了:“这是由几十位技艺精巧的匠户协力打造的宝塔式铁炉,不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上上之选。此炉不但美观大方,取暖效果极佳,而且设计精巧,寓意深远,实乃是冬日居家的优良之选。”
“您看,此炉放在如您这般的读书人书房内,不突兀吧?都说十年寒窗苦读,可若是屋里放上这个火炉,那寒窗岂不是成暖窗了?”
读书人不由得啼笑皆非:“寒窗是这意思么?”
田康笑道:“崩管是不是吧,公子您看,冬日读书时寒气逼人,冻得瑟瑟发抖时还怎么温书?可有了这火炉就不一样。您可能会说,有炭火盆不也一样可以么?可您想啊,炭火盆搞得乌烟瘴气不说吧,放在书房内,一不小心就会烧掉点啥,隔一会儿就落一层灰,这灰头土脸的还有什么心情读书啊?可您瞧这火炉,一根烟囱就解决了所有问题,不但美观干净,而且没明火不至于发生火灾,还不至于让屋里乌烟瘴气,这岂不是挺好?”
“嗯……是挺好……”
“可您以为这就完了么?不!您瞧这里,”田康伸手拉了一下塔上方的一个环,登时就拉出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盘子:“这里可以放您的茶杯,也可以放砚台对不对?这是专门为您这般的读书人设计的,您想啊,冬日里喝口热有多么舒坦?可冷冷的书房里一会儿的功夫茶就凉了,喝也喝不下去,可若是放在这儿茶是不是就凉的慢了?同样的道理,砚台搁在这儿也能防止好容易磨好的墨冻上,如此一来您提笔写文章岂不是更加顺畅?”
“嘶……对啊!”
田康接着忽悠:“您以为这样就完了么?不!您看这儿,这里是用于加碳的地方,您看好了,这是煤炭,而不是木炭!有了烟囱后,这煤烟便顺着烟囱飘出去了,如此一来我们就能使用煤炭,这煤炭的价格低廉不说吧,烧起来也热乎啊!还有这里,您看啊,这一层整体设计的便是个六角铁壶,这炉子上时刻坐着一壶水,不单单能一直喝上热茶吧,还能让书房内不那么干燥,人也显得舒服一些,您觉得不好吗?”
这读书人明显心动了:“好,太好了!”
“实用性有了,美观性也有了,我方才说过这铁炉也有寓意吧?您看这里,这宝塔每一层都雕着不同的祥兽,喏,龟象征吉祥,鹤象征长寿,蟾蜍象征多金,乌鸦……啊不,喜鹊象征福气,虎镇祟辟邪,象太平多吉,鹿宜禄宜寿,马上飞鸿、三阳开泰……”
读书人被说得激动了:“好,好!莫说了,此物我要了!多少钱?”
田康的这一通忽悠明显带着花满楼前世的销售色彩,可谓是一整套的销售流程基本做完了。
一开始先以‘寒窗’这玩笑拉近关系,随后切合客户心理营造‘已成交’后享受的场景,说清楚产品优势,最后丢出一堆这时代人们看重的吉兆之类的玩意——顺便一说,卖保险的也是这一套销售套路:建立良好关系、观念导入、激发需求、异议处理、促单成交。
这就是最近一些日子花满楼培训这些导购的全部了,他仅仅是针对不同的人设计了不同的台词儿,让这群人背会后演练,仅此而已……
只是问题在于,田康方才介绍的倒是挺嗨,可实际成交的时候他心虚——就和花满楼前世的新手销售一般,一说到钱他们自己就不好意思了,这几乎是每个销售人员都要跨过去的难关。
因此听得人家问价钱时,田康不由得就心虚了:“六……六百两……”
事实上,田康报价的时候全体导购都觉得惴惴不安,毕竟在他们看来,这铁炉连造价带手工下来也没几两银子,可花满楼开口就是六百两还不议价,这……
能卖出去么?
“嗯……”那读书人沉吟道:“贵了点儿……”
田康不由得就是一愣:贵了……点儿?这特么是天价啊!
瞧了瞧这人的脸色,田康咬咬牙继续道:“对了,六百两是火炉的价钱,烟筒十两银子……”
“十两?”
听得人家反问,田康都不敢看这读书人的脸色了,他一咬牙索性直接摊牌了:“对,十两,每节。若公子现在下单,鄙店可以给您送到府上安装调试好,并且送一百斤煤……”
这读书人缓缓点了点头:“成,先给我来三套……不,四套吧,随后……”
田康呆住了:合着您说贵的意思是……在考虑要买几个?
不得不说,贫穷限制了田康的想象。
据传木匠皇帝朱由校的作品,匿名拿到市面上当天就卖了两万两银子,足见当时的富人有多富。虽然木匠皇帝造的那东西有艺术加分吧,但谁又能说面前这个兼顾实用性的大铁炉没有一丁点艺术成分?
这玩意不单单可以用于书房,哪怕放在大厅里都不显得突兀,而且时下的铁又贵,因此价格就是贵一些又怎么了?
何况,这东西是真不错啊,如今这冬天冷飕飕的,如此一个取暖的神物,六百两毛毛雨啦~
便在田康惊呆了的时候,门口忽的就窜进来个人,不待导购们‘欢迎光~临~’他便嚷嚷着:“就是你们这儿在卖火炉?给我来六套,现在就要!”
田康张大了嘴,还不待他答话,那读书人忽然道:“温兄?”
来者正是温阁老的小儿子温玉宸,瞧见这读书人他便乐了:“哟,我以为我够快了,不曾想曾兄也这么快?”
那曾兄愕然道:“什么快?我是路过这儿瞧见开张……话说你是特地来此买火炉的?”
温玉宸笑道:“是啊,昨日家君在陛下的暖阁见过这火炉,瞧着新鲜且又好用,便嘱咐我来买。”
“陛下也用这个?嘶……还好还好,我已经定下了四组,若非恰好碰上,只怕来迟些可就没了!”
“谁说不是呢?”
听着二人的话,田康恍如在梦中,最后他甚至有些郁闷了:如此好卖,那么千总又何必逼着我们学那什么销售流程啊?刚开业就六千两银子到账了啊!
141.这群废物啊!
当开业不到半天,旗舰店里的库存就被哄抢一空的消息传回西山后,花满楼懵了:“五十套?全没了?”
消息是柳凡送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不单单带着这消息,还带着三万多两银子——不得不说,若非柳凡自己就是玄武卫,而且他还特地从东街百户所借调了几十个人的话,他都不敢将这钱往回送……
“千总您是不知道啊,单单温阁老和曾阁老家就买了十套,紧接着是来迟一步的范阁老和几个国公府的人,若非大伙都知道咱这店背后是陛下,只怕现在我还被人堵在店内要火炉呢!”柳凡一脸的不堪回首。
不得不说,花满楼严重低估了光兴皇帝的带货能力,且严重低估了这年头富人们的购买力和跟风能力。
不过说起来,从消费这件事上来讲,这时代的人能有多少消费的地方啊?
富户们除了大批购买土地以外,手上留下的钱也只能买点文玩珠宝之类的玩意装点门面,纨绔们则去秦楼楚馆这些销金窟一掷千金,如花满楼前身这般的赌鬼则会去赌场被社会毒打……
但说到底,时代就使得土豪们花钱的地方属实有些少,最后大家不约而同的将钱存留下来给后代,估摸着这就是勤劳的天朝人喜欢储蓄的源头了。
但是,若是因此就小看土豪们的消费能力,那就属实有些草率了——从吃上就已经可以看出民间奢靡之风渐起,而在穿上么……
这么说吧,时下流行水田衣,这玩意一开始是一些条件不怎么样的宗族给孩子缝制衣裳时,会从宗族内每个老人的衣服上截下来一小片拼接布料,还号称这玩意带着老人的祝福什么的,可随后水田衣流行开来时,一些大户小姐们为了给自己做一件与众不同的衣服,她们甚至能毁掉一整匹布就截取一小片布料,足见土豪的嘴脸是多么的丑陋……咳,足见时下的购买力了。
而这火炉好用又好看,连皇帝的暖阁里都有一个,那么下面这些人又怎会不想试试?
那你说贵?
嗨,土豪玩的就是贵的,不贵人家还不用呢!
这玩意可是要放在书房或者堂屋这种地方的,来个客人一眼就能看见,一下子就彰显了自家的财力和品味不是?可你要同样的东西换成六两银子,那……
那人家乐不乐意摆在堂屋还两说呢!
因此在各种条件的加成下,花满楼前世农村常见的火炉就变成了富户哄抢的高端产品,所以看着那一整车的银子,花满楼呆了好半天才抓狂道:“早说了该订个九百九十九嘛,谁特么跟我说太贵卖不出去的?”
一群闻风而来的匠户们也站在原地呐呐不能言,瞧着跳脚的花满楼没人敢吭声:说实话,他们当时确实说了许多不看好火炉的话来着,毕竟在他们看来这玩意就是个取暖的东西,可谁曾想……
阶级不同,消费观就不同,匠户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六百两银子,何况这么一大车?
有个胆大些的走到花满楼跟前小心翼翼道:“恩公,这……这怎么说也三万两了,而且这才卖出去第一批……差不多了吧?”
花满楼转身就踢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的道:“混账话!你嫌钱多啊?赚回来的利润越高陛下就越开心,这一开心我们西山就能多要点,如此一来你们这群混账也能多分点给家里屯点粮不是?就前两日还有人瞧着你们给孩子吃黄米粥便污蔑我克扣你们的工钱来着,我冤不冤呐?滚滚滚,一边去,待我将银子清点完你们来个人拿你们的分成,回家多给老婆孩子加点餐买点布做衣裳,现在莫要烦我!”
那匠户虽然被花满楼提了一脚,可听得花满楼的话却不由得双眼含泪:活了这么些年,做了这么些年工,只有被克扣工钱的时候,却哪儿有拿分成的时候?
伸手抹了把眼泪,这匠户转身朝其他人嚷嚷:“看啥看,没听恩公说么,都回去做工!断货了不知道?今日加紧赶工!”
一群人一哄而散,花满楼却捏着下巴瞧着那堆银子:“钱是个好东西啊,是吧柳百户?”
柳凡点头哈腰道:“可不是么?不瞒您说,若不是标下胆儿小,只怕今日送钱回来的时候也不免心生歹念,将这些银子卷了跑路……啧啧,三万两啊!”
花满楼乐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面刨除成本还有陛下的七成呢,你跑一个试试?莫说废话,这些银子入库吧,暂时先用着,明后日的银子不必往回送,先送到淮安伯府去,多派几个弟兄看守,待得这一波差不多结束就把银子给陛下送宫里去。”
柳凡应了,自行押着银子去库房,而花满楼的心思却活泛起来:如此好赚……要不在鼓捣点别的?
正思虑间,忽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急切的喊声:“银子呢?那么大一笔银子,银子呢?”
花满楼的思路被打断,不由得就是一叹:“银子又不是你的,你如此激动作甚?”
来者正是赵仁,他整个人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听得花满楼的话后他呆了呆,然后道:“我……我过过眼瘾行不?数着玩行不?”
花满楼翻个白眼:“你闲的?没事儿了研究你那地面的磁力去!”
赵仁丝毫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乐呵呵走到跟前儿道:“哎,我听我爹说这笔银子有七成会交给太子,你说,若是让太子发发善心,将这笔钱尽数发给这些匠户,那他们的日子是不是一下就变好了?”
赵仁这话是实话,且他也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一想到这群匠户也会叫他恩公,他不由得就想笑出声来。
可花满楼却斜睨着他:“且不说你能不能让太子殿下出这笔钱吧,发给匠户就是一个馊主意。”
赵仁一脸惊愕:“为何?他们不是缺钱么?”
花满楼嗤笑道:“是啊,可你听没听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听没听过‘升米恩斗米仇’这句话?知道这两句话啥意思不,要不要我给你写出来你慢慢参详?”
“这……”
“想明白了没?明白了就一边儿玩去!”
花满楼说罢就要走,赵仁却拉住了他:“那你说,若是你拿到这笔银子,你会怎么用?”
“我?”花满楼乐呵呵的说道:“换大宅子,买几十个扬州瘦马来伺候我,吃香喝辣……”
赵仁一脸抓狂:“我是说如何用给这些匠户,谁管你怎么花啊?而且你这……我爹还说我混账,你简直比我还要混账!”
花满楼嗤笑一声:“正因为知道这笔钱拿不到手,所以我也就随便想想罢了,你真当我二啊?”
赵仁一脸正经的看着花满楼:“你好好说,若是真能尽数拿到这些钱,你打算如何做?”
花满楼耸耸肩:“还能怎么做?加大力度搞研发,扩大生产,提高匠户的待遇,招募更多的人手……总之这一摊子的事情都得花钱,而且你也看到了,如今火炉恰好借着这股风能大卖,开春了可就难卖了,明年也还说不准是啥情况呢,多搂一些是一些呗?”
赵仁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着啊!这不就让更多吃不上饭的人能多吃一口饭了么?哪怕是那难吃的黄米粥吧,至少不用啃石头了对不对?难怪我爹说解决百姓温饱问题的答案或许就在西山呢,果然不愧是你啊!”
花满楼瞧着激动的赵仁,一脸淡然道:“不是啊,陛下说这里面赚的钱有我三成呢,所以我在这儿做的事儿怎么说也是在给我赚钱,我当然是考虑利益最大化不是?”
赵仁:“你认真的?”
花满楼翻个白眼调头就走,赵仁气冲冲的跟在他身后嚷嚷:“好你个花满楼,我今日才看清楚,原来你是这么个贪财之辈!枉我将你当做大哥,你却如此不知廉耻!你……”
花满楼忽然站定,转身乐呵呵的对赵仁道:“我建议你闭嘴。”
赵仁一脸不忿:“为何要闭嘴?我说的不对吗?”
花满楼笑嘻嘻的指了指不远处道:“对不对姑且不说吧,可你要是在这么骂我,他们就忍不住上来揍人了。”
赵仁转头一看,但见一旁的匠户、路过的西山卫士兵都对他怒目而视,登时就吓得一缩脖子,小声道:“我……我在这儿还骂不得你了?而且明明我是在给他们这些人说话!”
花满楼笑道:“嗯,可说的在怎么多你也啥事儿都没为他们做过,如此一来他们可不是得揍你么?”
“呃……”
“所以说,知行合一啊。”花满楼笑得非常畅快:“知而不行说的不就是你这种家伙么?啥事儿都没干就会指手画脚,有本事你也自己做点事儿出来啊?”
“……”
“不过说起来你还比有些人好点,你是知而不行,那些人是不知也不行,真亏他们有脸活在世上嘿!”花满楼嘲笑了赵仁一通后,将目光转向了更远处,那里……
正是前两天被花满楼坑了一道后,集体打包送来的读书人。
这些家伙来西山已经七八天了,可时至今日他们都没能搞懂……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炼铁,他们觉得这事儿实在太过于下贱,因此整日就站在高炉旁磨洋工。
赵仁顺着花满楼的目光望去,不由得也是鄙夷道:“啧,这群废物啊!”
很显然,花满楼无意间又将大赵太子的价值观修正了一次……
142.谁让他们太蠢呢?
来西山已经好些天了,若是此时这群读书人还没想明白当日是花满楼坑他们,那他们这些年也就白混了。
见花满楼带着赵仁乐呵呵的走过来,这群人都对花满楼怒目而视,当先的那个书生戟指着花满楼吼道:“奸佞!我等与你不死不休!”
花满楼打了个哈欠,一脸无聊道:“都这么些天了,你就不能换个词儿?还不死不休……啧,咬我啊?”
“你!”那书生气得想要上前来揪扯花满楼,却被他身后的人拉住了。
实话说,花满楼越来越看不起这群人了。
自古以来文人有风骨的多了去了,比如司马迁的‘人固有一死’,比如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还有屈原投江、苏武牧羊、方孝孺拒降、文天祥赴难……
这些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一身傲骨。
可眼前这帮读书人空有一身傲气,却啥勾八事儿也不懂只抱着四书五经生啃,还将所有除他们以外的人视作异类,简直让人无语之极。
那书生瞪着花满楼,怒吼道:“你这奸佞,害我等在此操持贱业,虚度光阴,来日我若回去,必然请吾师上奏于陛下……”
“贱业?”花满楼打断他的话,指了指围在高炉旁的几个匠户:“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都在操持贱业?”
这书生瞪视着花满楼:“莫非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打铁还能有多么高尚?”
花满楼眯着眼:“是吗?那么我问你,国朝以何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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