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夫这暴脾气
巧巧有错么?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她错在不该在这个场合向花满楼表示感谢和倾慕。
虽然花满楼在熟读情商的情况下,先出对子立威,后装傻搞笑,成功化解了一部分人的敌意,但本质上,今日的诗会还是对他颇有敌意的——被他分分钟搞得灰头土脸的聂远途还在咬牙切齿的等着让他出丑的机会呢,这敌意又怎可化解?
说到底啊,文武殊途,文人是看不起花满楼这‘武夫’的,他们甚至连皇帝都看不起,总觉得读书人捧着这世界的真理,而皇帝再怎么厉害,可还不是得靠读书人治理天下?
所以说,巧巧无视这群读书人的仰慕反对花满楼倾慕,这着实刺激到了读书人那脆弱的神经。
那你说巧巧完全错了?
也不是。
她确确实实是大同人氏,而天朝人讲究落叶归根,哪怕是花满楼前世那个时代都有故土难离的说法,何况如今?因此,身为大同人,在得知大同因花满楼而无恙后,巧巧难道不该感谢花满楼?这是不忘恩义的表现,你能说她有错?
她这事儿可不比花满楼前世那群艺人,某些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即便如此还有人捧臭脚,可面前这个女孩……
满场都是文化人,竟然没一个人替她说一句话,即便一刻前他们还在追捧她。
花满楼忽然就觉得一阵阵不舒服。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确实威武,确实战无不胜,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顶着圣贤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们能从圣贤书里歪解出许许多多对他们有利的东西来攻击他人获取利益,他们甚至可以站在金殿上指着至高无上的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没错,这些东西花满楼非常清楚。
有明一朝,万历年前后,西南诸土司蠢蠢欲动,东瀛战国时代即将落幕,佛郎机人已抵达远东准备建立殖民地,郑和建立的朝贡体系逐渐在崩溃,女真人开始不满于自己挖人参的日子,将目光投向南边……
文官们浑浑噩噩的沉醉于上国衣冠的旧梦之中,平日里小酌三盏两杯谈修身养性,事到临头茫然不知所措只能一死了之留个烂摊子以报君王。诗词歌赋唱曲作画样样精通,治理地方行军打仗却百无一用……
这些东西,花满楼同样非常清楚。
身为咸鱼,了解这时代的走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道,所以花满楼选择的是走咸鱼的路线:勋贵里最会读书的,读书人里最有钱的,有钱人里最有权的。
可是看见下面这群所谓的才子,他忽然就觉得一股压抑不住的厌恶:这群人,和前世躲在屏幕后按动键盘用最阴冷最龌龊最恶毒的词语攻击他人的人,有什么区别?
花满楼可不知道,原来读书人居然可以如此归类——这玩意史书上也不会详细描述不是?
就在巧巧即将在台上跪下时……
哐当!
一只花瓶忽然从花满楼的雅间飞了出来砸向人群,引起一阵惊呼,同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么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个小姑娘,要不要脸?”
花满楼笑了。
戚大小姐啊,真不愧是戚大小姐,女中豪杰啊!
几个读书人戟指着楼上就要开骂,花满楼却转身从戚婉容手里接过另一只花瓶,再次朝着这几个人砸去:“都给我闭嘴吧!”
他出手和戚婉容出手不一样,毕竟……
方才花满楼做打油诗几乎相当于一种妥协和退让,这使得楼下这群人都以为他不过是个软柿子而已,可这他现在这么一爆发就让才子们有些懵,继而……
忽然就想起来了,这家伙又是勋贵又是武夫,还是特么亲手屠杀了一百多瓦剌人的土匪。
于是瞬间,雨轩阁里再次噤若寒蝉。
花满楼满意的拍了拍手,微笑着看着楼下道:“诸位说,今日是诗会,不兴谈战事,对吧?那本官是不是也可以说,今日是诗会,也不兴欺负个小姑娘?”
花满楼不在自称‘我’、‘花某’、‘小弟’,这从语气上来说就足够划清界限了,因此眼见他终于跳了出来,东家聂远途自然而然的也站了出来,微笑道:“千总的意思是?”
花满楼叹息一声:“本官的意思是,既然要作诗,那么大家就老老实实的作诗,可好?”
聂远途笑道:“好啊,千总请。”
花满楼斜睨着他,微笑道:“你听好了。”
“酸丁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足著远游履,首戴方山巾。缓步从直道,未行先起尘。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这首诗自是诗仙的大作,也是他骂人骂得最狠的一篇,原名《嘲鲁儒》,花满楼只将鲁儒改为了酸丁,一下子就将在场所有读书人全骂了。
简单的概括一下的话,这诗就一个意思:你们这群只知道死读书而不知治国理政的酸儒,没事儿别出来瞎白活,回家耕田去吧,花某人羞于你们为伍!
“诗作完了,请聂翰林指教。”
聂翰林此时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在场所有读书人也都气得哆嗦。
可不待他们张口大骂,戚婉容忽然拉了拉花满楼的袖子,问道:“你这诗啥意思啊?”
花满楼笑得非常灿烂:“没啥意思,纯骂这群人无能而已。”
“花满楼!你欺人太甚!”聂远途暴躁起来了。
以他的品味,自然知道花满楼这首诗的水平,也知道从此他聂远途的名字要和这首诗挂上了,远途……
没远途了,前途都堪忧了。
一群读书人同时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指着花满楼大骂不已。
花满楼理都不理这些人,他微笑着对一旁的戚家三人组和张家豪道:“这儿太吵,要不咱换个地方,继续聊聊火器啥的?最近我还真有点新进展……”
“好啊,走着!”戚鹏飞乐呵呵的应了一声,勾着花满楼的脖子旁若无人下楼往门外走,一群读书人却只顾着骂,居然没人敢拦。
“对了……”走半道花满楼忽然冲台上的巧巧招招手:“一起去不?你不是要促膝长谈么?”
(这一段儿吧,其实很难写。一来是要两个妹子出现,二来是要写主角心态的逐渐转变,三来还要顺带写读书人和青楼妹子的生态,还得写的有意思,剧情上也是三落三起,连前面一段儿诗都是自己翻着自己写的,甚至包括用典和用词都下过功夫,这样算水么?
若是单纯的装X打脸的话,可能也没这么为难了——花满楼走进茶楼,丢出一堆诗,大家惊为天人,读书人集体懵逼……这套路熟悉不?腻味不?)
121.他说的没错
花满楼走了,走的潇洒之极。
他走之前,不单单将在场所有读书人嘲讽了一遍,还将场子彻底砸了——就这气氛下,诗会还能怎么热闹起来?
贾宜修和顾兴怀二位花钱办事的人无力的瘫坐在台下的椅子上,仿徨的仿似被人偷了所有西瓜的瓜农似的,浑然不知该怪谁。
花了大钱,又是请头牌又是买茶楼,到了最后名利双失不说吧,还搞一鼻子灰,这狗屎生意可谓是做得一塌糊涂——没错,在这二位眼里,今日可不就是一桩花钱买名气的生意么?
怼花满楼对于他们而言真的就是个顺带,他们无非是想蹭个热度罢了,结果蹭完发现留下一地鸡毛,隐隐间他们二人才想起家里那用词虽然不同但道理一样一样的家训:和气生财。
怼人,是不可能和气的……
聂远途面若死灰,他觉得自己完犊子了,此时的他看上去就如同忽然被人在网上爆出了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丑闻的明星那般,进退无据,不知所措。
《嘲酸丁》一诗,其他人大差不差的只是被波及,而他聂远途是正面被炮轰,且非常之应景儿:翰林院里,多的是‘白发死章句’的老儒生,且这群人对于经世济国真的是没有什么切实的看法,偶尔论起实事,其看法或古板或荒谬或幼稚,一如花满楼前世那些不知所云的专家。
接下来的几句就更狠了,可谓是从头吐槽到脚,还以叔孙通暗喻这群人不识时务,不知变通,道不同不相与谋。
若是一般人如此呛聂远途的话,那么他自然可以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呛回去,还能呛的花样百出,可花满楼……
人家出道这才俩月就替大赵干了两件大事儿,邸报上的表扬还历历在目呢,可聂翰林被点为翰林都两三年了,还在干吃国家的粮食,这如何开呛?
此外,人花满楼是用诗呛的,想呛回去的话,哪怕你再怎么铁齿铜牙吧,你也得做首诗呛回去不是?可一时之间,聂才子跟哪儿去作首诗?
被炮轰了这么一通,还没能还口,最后他聂远途的名字也会随着这首诗的流传而流传千古,说不定他未来就是不通时务的‘酸丁’范本人物,如此一来,他还有仕途么?
聂远途忽然就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至于其他人么……
莫看其他才子们骂的畅快,但最后都没敢拦住人家花满楼,这难道不是心虚的表现?
所以当花满楼出了门后,场上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接着一些人或不忿,或黑着脸开始退场了。
接着,雨轩阁左边茶楼的官宦小姐们开始有序退场,右边茶楼的青楼头牌们聚在一起将《嘲酸丁》一诗品鉴了一番,又对花满楼为巧巧出头一事做出了正向评价,待得大小姐们尽数撤离后,她们也带着一肚子的干货兴奋不已的回了……
为何会得出正向评价呢?
很简单啊,女孩子嘛,不管再怎么才高八斗都是女孩子,在她们的世界里八卦总是占据首席地位的,她们觉得花满楼替可怜的做错事的巧巧出头就是一段爱情的开始——巧巧当众表示好感,孤立无援时花满楼以一己之力将她护住,这难道不浪漫?
京师青楼魁首单美美甚至感叹了这么一句:“若是有人肯替我遮风挡雨,那么我便是死也甘愿了呢。”
如浮萍一般飘零的青楼女子,最期盼的不正是安全感么?所以一时之间,其他十来位头牌也各自感叹巧巧命好,遇上这么一位。
至于花满楼怼这些才子们的事儿,她们反倒不在意,甚至还觉得花满楼说的对……
退场的人群中,有个人一直低着头,掩口微笑。
虽然她身边那个人已经面如锅底了,但她依旧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的笑,待得二人上了马车后她才劝解道:“花满楼骂的是酸丁,兄长何必往自己身上套?”
温玉宸悻悻道:“为兄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甚至为兄还不如他口中的酸丁,至少酸丁还通五经不是?”
温凉又是一阵畅快的笑,然后道:“爹爹不是说过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兄长虽不擅八股文章,可耳濡目染下,策问岂不是高出许多人一大截儿?”
策问就是经史时务策,乡试、会试都会考这东西,要求引经据典对现实政治经济军事等事务问题发表看法。殿试时还会考策论,也就是写三篇有关时务的文章。
所以,温玉宸身为温阁老的儿子,时务这一块儿自是要比其他举子更高明,这是当然的。
温玉宸的心情这才好些,但紧接着就有点慌:花满楼这措辞和想法,好像和自家小妹的某些言论不谋而合?
他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妹啊,今日花满楼这首诗……”
温凉干脆利落的说道:“他说的没错。”
温玉宸顿时就感觉有点坏了事,而温凉却没发现他的慌乱,徐徐说道:“这群所谓的才子,多半是坐井观天之辈,百无一用。诗词歌赋用于陶冶情操尚可,但若是全然以诗词论才子,这才子也未免太过于不值钱了。”
“时下上至朝堂,下至士林,多以八股为重,可兄长习八股这些年,真觉得八股有大用么?”温凉理了理鬓角的头发,轻叹道:“处理国政用不得八股,刑名、赋税也用不到八股,可偏偏有那么些糊涂蛋四书五经滚瓜烂熟,八股文章做得四平八稳,但放到州县便是两眼一抹黑,这种不通时务的人为官,到底是好是坏?”
这话就有些叛经离道甚至是大逆不道了。
温玉宸瞪大眼睛:“小妹你……”
温凉微微一笑:“兄长,爹爹一向主张用能人而非用清官,我瞧他嘴上没说,但心里却真的是这么想的,言语间也对那些夸夸其谈之辈不怎么看得上,所以……”
温凉将目光转向窗外,轻叹道:“这花满楼,看法见地倒是和爹爹异曲同工呢。”
温玉宸目光呆滞的如同死鱼:这……难怪啊……难怪昔日求教父亲八股时,总是被敷衍了事,可论起时事时父亲却会多说一些东西……
温玉宸忽然觉得,自己的两个哥哥中进士的名次不高不是没理由的,因为他们……
好像也是被八股扯了后腿?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温凉念叨了一句让他如堕冰窟的话:“要找个时候和花满楼接触接触了呢……”
有件事……
感冒了,早上强撑着码了一章,下午睡了会儿后,写了删,删了写,一直不如意,还是缓缓等明天吧。
顺便有个重要的事儿求助大家
这本书据说书名有些问题,这次求诸位高手帮忙按照目前的状况想个名字,符合SF的潮流,足够吸引人的就成。
字数不能超过十二个好像?
总之,拜托大家了~
122.你俩还是人吗?
实事求是的说,花满楼今日的所作所为,算是彻底断了他走读书人式的咸鱼路线。
能不断么?
读书人这个群体是个非常排外的群体,他们擅长和别人斗,也擅长和自己人斗,一丁点小小的理念问题他们自己都可以打破脑袋,何况外人?
因此,身为勋贵又身为玄武卫的花满楼本就被他们各自排斥,且今日他这首诗从核心上直指八股弊端,这事儿让整天抱着四书五经熬白头发的读书人如何能接受?
可以肯定的是,当这首《嘲酸丁》广泛传播后,以文官为首的士林绝对会对花满楼口诛笔伐,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想混到读书人圈子里,那简直是难于登天。
然而花满楼此时并不后悔,并且还有点想笑:就那种读书人?不做也罢。
因为吧,这些人和那些人太像了,像得花满楼都感觉遍体生寒。
若是真和他们为伍的话,花满楼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他们那般,竖起戟指横着眉毛对着旁人用一种极端可笑的论点疯狂抨击,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
所以这么一来,一下子就将花满楼曾经的咸鱼方略击碎了。以后该如何咸鱼花满楼觉得自己还得规划一下,但眼下么……
花满楼打算找个地方和戚家兄弟以及张家豪联络联络感情,毕竟如今情况已经不同了。走不了文人路线,那么至少得让勋贵圈儿的路子野一些不是?
这不是为了要鼓捣多大的事儿,而是路子广的情况下,自己的安全系数也会大大的提升啊。
毕竟今日将读书人群体得罪的死死的,这群人心都脏,受了这股气,他们怎可能罢休?眼下亲爹出使,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如此可怜,若是不拉点后援啥的,岂不是一不小心就翻车了?
更何况啊,咸鱼勋贵就挺多,比如戚鹏武这货就没法儿继承国公的爵位,但一番操作下这货愣是混了个玄武卫镇抚——不管事儿的那种,而且还有个上轻车都尉的武勋,算起来比花满楼拿的俸禄还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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