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5章

作者:玖湮

  “感染者死得太快了。”她做出总结性质的发言。“你们是被压迫者,按理来说,只有压迫大多数才能够供养起少数。所以作为大多数的一方先天便拥有‘正义’。毕竟对于族群整体来说,人多的那一方能够对族群起到的作用必然更大一些。所以‘正义’必胜。因为正义总是有利于‘大多数人’的利益的。”

  “但感染者死得太快……矿石病是不治之症。得了就注定会死,越战斗,越使用源石技艺,死得越快。所以感染者反而从‘正义’的大多数变成了‘可以被牺牲’的少部分。”

  “这是感染者最大的缺点,也是感染者必然会败亡的缘由。”

  “在你们弱小时,你们会收获善意。你们在走过窗边时,窗台上会放着面包和水。你们在面临围剿时,会‘捡到’补给和武器。因为这是个体的自发行为,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决定了他们会对弱势一方心生怜悯。然而,当你们逐渐壮大,获取规模之后,一切就将和过往截然不同。”

  她逼近了霜星,直视那双被惶然和动摇所支配的双眸。

  一字一句,宛若剑刃与北地的寒风。

  “那些曾经帮助过你们的人,那些曾经给过你们支持的人,那些未感染者。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他们全部,全部都是现代工业体系,现代社会秩序的既得利益者。你或许可以闭上眼睛,假装良知可以战胜利益受损时的切肤之痛。但是我,只看现实。”

  她向后推出半步,给了少女喘息的空间。

  “所以整合运动注定会失败。所以所有像是整合运动这样的,‘为了感染者的利益而发声’的组织都注定会失败。因为你们是少数人,因为你们没有办法团结大多数人。哪怕是普通人活得最艰难的乌萨斯,普通人也只是活得艰难而还有感染者在下面垫底。而两相比较,就获得了幸福。”

  “……虚假的幸福。”

  “对。但虚假的幸福也是幸福,无论你承不承认,它都是幸福——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反抗。反过来说,便是只要压迫不够,反抗便也不会有。”史尔特尔小姐轻笑着说:“所以普通人不会反抗统治者。因为他们受到的压迫还不够他们放下现有的安稳生活殊死一搏。而感染者若是反抗,便会颠覆现有的秩序。哪怕最终胜利,结果也无非就是全世界人都变成感染者或者地上诸国全都被打回原始部落。”

  “……回到那被天灾所威胁,常年背井离乡,不得一息安稳的陈旧历史之中。”霜星喃喃自语道:“所以我们感染者注定如此吗……”

  “注定如此。除非现代科技在一夜之间跃升到不需要源石也能够对抗天灾人祸的程度。抑或是现代医药研发出治愈,抑制,至少削弱源石病中致死性和传染性的药物。只有这样,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才能够建立起共同利益,才能够在同一面旗帜下并肩战斗。”

  那双明亮的双眸彻底地黯淡了下去——她找不到史尔特尔言语中的漏洞。或者说,她很清楚人性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事物。

  在这世上,高尚者和卑劣者其实都是少数。而更多更多的人,则只是立足于善与恶之间的平庸。但即便如此,再温顺的农夫,也会因为重要的耕牛受伤而拿起锄头面对凶悍的野兽。因为自身的利益,需要守护。

  而感染者能够为普通人提供什么利益呢?空洞的口号,苍白的理想。和那显然只有一片昏暗的前路。真的能够让感染者们获得盟友吗?

  而若是没有朋友,孤立无援。胜利又如何能够掌握在这群命定的失败者手中?

  霜星的理念,如不稳固的积木一般坍塌。

  而史尔特尔小姐便在这缄默中轻轻地按住了叶莲娜小姐的肩,且没有受到任何反抗和挣扎。

  毫无疑问,如果她现在稍用力的一推,那么肯定能够将这位心绪动摇的小姑娘按倒在床上并且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能够随便她怎么摆布。

  可惜,这只废物都不如的货色是个不争气的家伙。

  “但是,我压制了你身上的源石病。我知道如何凑齐这最后一枚欠缺的拼图。”

  少女的眼眸中,再度亮起一团星火。

  “但,但是……”她的声音干涩,期待,却又像将要触碰泡沫一般胆颤畏惧。“你说过那些药都是古代的遗物。很难再凑齐第二份……”

  “所以我才让你去罗德岛制药。”史尔特尔小姐的唇角微微扬起,在霜星的耳边低语并看着那白皙的耳垂染上一抹晕红。“你的身体远比你想象得更加贵重。而我在这数年间的一切积累和成果都堆积在那座陆地舰中……去吧,去把握感染者的未来。相较于和整合运动这座注定会沉没的船一起埋葬,你在那里能够为我……为感染者们,起到更大的作用。”

  “……你愿意(为我)加入罗德岛吗?”

  她看到叶莲娜小姐耳垂上的嫣红染透了脸颊,甚至连脖子根都点缀了绯色——是因为太过激动了吗?史尔特尔小姐看着眼前的少女垂下了头,目光甚至不敢和她相触。

  但叶莲娜似乎还是飞快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心跳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快了一些。

  “我……愿意加入罗德岛。”少女的声音,低若蚊呐。

  “我在那等着你。”史尔特尔小姐语气温柔,如同呵护一件易碎的宝物。“让我们一起,编织我们的梦(和理想)。”

  而寒霜的少女没有拒绝。

  ——计划通,好!

第九节·老娘就是要打GE!

  霜星走了。

  天亮之后,她的身体便逐渐恢复——这些古代的特效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强劲效果。她的血肉重组,新生的脏器全功率地运作。心跳和血流也都变得清晰有力,而她在离去之时,显然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只在离去时看了史尔特尔小姐一眼,只是一眼,然后便一言不发地迈着每一步都脚踏实地的步伐走出了秘密基地——她的同伴们已经搜索到了这一带区域。而总有一些痕迹不会在夜风中被除去。

  她走了,毫不犹豫,毫不留恋。

  而当她消失在视线末端时,史尔特尔也按下了秘密基地的封锁开关。并在这里留下罗德岛制药能够收到特定信号的定位器——这里的仪器总归还是有些用处的,送到罗德岛起码也能够为药剂的研发进度供一份力。

  她离开了基地,离开了大楼。

  踏着火焰和硫磺,她抵达了一处视线良好的顶穹——她看到霜星和她的小伙伴们在一处破碎的大道上重逢。而她也相信霜星有能耐编造一番逻辑完善的说辞……或者干脆就这么实话实说也无妨,她很清楚霜星在她的小队里有着怎样的掌控力。

  那么,霜星的问题应当已经不再是问题。无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是否能够在切尔诺伯格的战场上看到她。这个承受了太多负担的,名叫叶莲娜的小女孩,应当都能够顺畅地在罗德岛内和自己再会吧。

  不过……仍需保险。

  “那个女人。”史尔特尔小姐的视线稍稍偏转,看向切尔诺伯格所在的方向。那高耸巍峨的核心城区以她的眼力即便是在这里都能够清晰看见。而她更知道在核心区的最深处,石棺的内部封存着一位沉睡的囚徒。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罗德岛……不,应该是从来就没有回过。自从巴别塔倾颓,罗德岛制药在它的残骸上崛起之时,我就再也没有踏足过那座建筑。”

  她和某些人的联系依旧存在。凯尔希,华法琳,可露希尔,阿米娅……她不止一次地接触过她们。和她们合作,研发药物,交易,以及教学。阿米娅在学习使用源石技艺的时候她也是导师之一,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曾踏足过那座改易所有权后的陆上方舟。

  她不喜欢那个女人……那个恶灵。那个以冥后为名的执棋之手——泊尔塞福涅!

  她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更加冷漠,更加狠辣,视天地万物为蝼蚁甚至比身为穿越者的自身还要更加傲慢的自己。而在前世彼界,自己在明日方舟这款游戏中担任罗德岛博士一职的时候,ID的名字就是‘泊尔塞福涅’!

  她和自己肯定存在某种联系,但她却并不是自己的化身或者另一部分人格。因为在那个女人的眼中从来就没有对生命的敬畏或者道德的束缚——人命,物质,胜负,存亡,在她的眼中都只是简单的加减法,而她对它们一视同仁。

  【特蕾西亚的死和她绝对有关,或者说有九成以上的概率是她亲手做的……真是的,前世在论坛上老娘想尽办法洗白自己,找证据证明特蕾西亚不是我刀掉的。结果跑到这个世界来之后,却发现原来博士还真就是这么个混账……可恶,你最好会如同游戏里那样,苏醒既是失忆。】

  【以及……】

  她抬起头,看了眼层云笼罩的天空。

  【……其实你还没死透对吧,特蕾西亚。别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就算你舍弃了魔王的源石技艺,有些东西我依旧能够清晰地从大气中辨察出来。虽然不知道你和泊尔塞福涅到底在鼓捣些什么鬼,但我现在姑且不拆穿你。】

  她眨了眨眼睛,云端之上,一团浮动着的云在有一瞬间似乎变转成了某个熟悉的模样。某个最喜欢看她笑话的坏心眼家伙陪着笑做出了一副双手合十的拜托动作。然而下一刻那一团浮云又消失在覆盖天穹的云涡之中。

  史尔特尔知道那不是错觉……那当然不是。或许是在梦界当了太多次的工具人,她的精神比起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那一批术士在敏锐度上或许也不差几分。她在那突如其来的一切发生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变化。要不然那个神经博士哪里还能够活到自封石棺的时候,自己从卡兹戴尔回来当天就把她骨灰给扬了!

  ——老娘好不容易运营出了一个GE潜质的前期开局你反手就把档给毁了?真当自己是彼界的熊孩子,犯再大的错也有小畜生保护法苟你一条烂命!?

  开什么玩笑!做梦请在死前去做!

  她摇了摇头,正因如此,她才不愿意回到罗德岛本舰上——睹物思人,纸片人老婆都死那了哪里还有心情去闲逛。哪怕那没死透又能怎样?一个个的都瞒着自己,那自己还不是只能够当她已经死了?

  “不过这次,果然还是得回去趟了。罗德岛的运营状态不良好,哪怕我隔三差五打钱给凯尔希又帮她们谈下了好几条货运协议。缺乏重要的运营人才却也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凯尔希那老女人也撑不住了呢……呼,反正整合运动注定毁灭。虽然不知道乌萨斯人还有什么后手,至少那个女人应当是能够顺畅地从石棺中脱身。而一群缺乏组织领导的暴徒,想来那个女人收拾起来应当是没有多大难度。”

  ——实在不行就开黄昏全部鲨掉。反正‘焚烬恶魔’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情都有疯狂本身来替它背书。乌萨斯想来也很乐意为‘焚烬恶魔’的破坏履历上添上浓墨重彩一笔。让这个猎王者建立势力的可能性再一步下落。

  嗯,很好,就这么做。

  她看了看表,核准了一番时间。又看了看手上随身携带的仪器,某个熟悉的标识已经进入了她的行动区域。

  天灾将至。

  距离整合运动的全面攻势,应当还剩下一天左右。

  那么……

  “先去劝退一帮送死的鬼。”

  她从穹顶之上无声滑落。而这一次,大气中并未浸染焚烬和硫磺。

  而她的目标,则还处于地平线的尽头。

  那是一支隐秘部队。

  为了确保隐秘性,放弃了重装载具和重火力的特殊小队。

  而那支小队属于倾颓的巴别塔的同时,也属于如今的罗德岛制药。

  “Scout。”——于热风之中,有低语飘摇。

第十节·但果然还是不够强

  我很强。

  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强。

  乌萨斯人畏惧我,称我为焚烬恶魔。因为我从正面击溃了冬宫的禁卫军,踏着鲜血和骸骨走上了巨熊的王座。我斩断皇帝的首级就如同斩断一颗芦苇,而他们随后而来的反击和复仇根本就无法伤害到我。

  萨卡兹人畏惧我,哪怕我和他们有着相同的种族。他们称我为猎王者,魔王的杀手。因为我从特雷西斯的行营门口一直杀到了内厅。那些将军,勇士,乃至于栖息在黑暗中的赦罪师都在我的剑下纷纷沉默,而若非特雷西斯准备了一位连源石技艺都能完美复制的替身,则萨卡兹将一次失去两位君王。

  莱塔尼亚人畏惧我,当我踏足高塔的领土时,用占星术预言到我之行迹的高塔君主们纷纷将国度闭锁。他们不敢派出骑士,不敢让我的视野中出现法术的侍从。我连续拆了三座高塔都没有找到一位胆敢反抗的塔主。而当我兴尽而去之时,他们畏惧地称我为黄昏。

  黄昏,统治者的黄昏……他们甚至不敢在我的声名上卖弄口舌。

  而卡西米尔人也同样对我充满恐惧——他们中的大骑士长,哪怕我给了他全副武装,筹备军团,甚至开启移动都市向我征战的机会,他和他的征战骑士们也依旧败倒在了我的剑下。我最终饶了他们一条性命,只夺走了他的一部分战力。而当我践踏着骑士们的旗帜远去之时,他们的骑士诗歌中便传唱起了‘尘世巡狩’的痛苦传说。

  ——‘噢,尘世的憎恶,驾驭太阳的巡狩者。你在硫磺和灰烬中行军,黄昏是你荣光洒落织就的流苏。’

  ——‘北方的巨熊,在你的脚下匍匐’

  ——‘南方的山羊和野兔,躲在石头里瑟瑟发抖’

  ——‘鲁莽的天马,以长枪揭示了你的恐怖。红龙与雄狮,在你的权柄下头破血流。’

  ——‘你将驾驭天灾,碾碎雪山和大海。’

  ——‘即便是复苏的远东之龙,在你的足迹前也将却步。’

  ……他们说得没错。我的确攻伐过维多利亚,也曾让炎国的皇帝令乘舆东狩。然而他们说得也不完全正确。因为我在这个世上并非全无敌手。

  雪山的穹顶,大海的尽头,地脉的深处。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强大且超规格的力量。更遑论这所谓的泰拉大地终究也不过是一颗渺小星球,再往上,还有浩瀚的无尽星空。

  雪山一役曾经给了我重挫,那一战虽然不为常人所知。但我的确因此虚弱到了会被妹控斩所伤到的地步——不过这其实也不算什么。在泰拉大地如同撼世阴影的我,在梦世界内也经常被各路神仙痛打得宛若一只落水之狗。

  扑街而已,工具人早已习以为常。

  但我却从其中学会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想要改变一切,光是纯粹,但却还不足以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力量,是不够的。

  我曾经想要杀死这片大地上所有的君王和统治者,从而强迫社会朝我期望的,所熟悉的方向前进。但我却发现,只要旧时代的利益和秩序依旧存在,那么这世上便不乏新的统治者和君王。

  一个皇帝死了,还有另一位。一位暴君倒下,重新站起来得还有更多。

  杀之不尽,戮之不绝,除非我以恐怖来统治它们。但那最终也不过是让数十上百位暴君变成一位。与其说是前进不若说是退步。

  我很强,但我还不够强。

  所以我知晓,我一个人无法扭转万象,我必须,要借助许多人的力量。

  就像我用以劝服叶莲娜的话语一般,我的成功,最首要的前提是要让我的理念成为世人所认可的大多数。

  ——除非我不再需要世人,除非我打算在废土中从无到有。

  而在这一前提下,所有的同伴,都非常重要。

  一个都不能少。

  一个都不能!

  ……………………………………

  Scout停下了脚步。

  他举起一只手,手臂如同旗帜一般竖起。而伴随着他的停滞,他身后的十二位小队成员也一齐驻足——他们在半秒内细微地变换了站位和队列。一些人的身形变得隐蔽,而担任重装一职的干员则向前突出,为队友提供庇护。

  他们心怀着理想而来,而他们已经下定了为之牺牲一切的决心。

  而在下一刻,在路的尽头,红发而双角的萨卡兹女性安静地驻足于道路当中。

  “出现了不少新面孔啊……你们当中有几个还认识我呢?”女子的声音淡淡,俏丽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队列中有好几个老资历的干员发出惊呼,而不认识她的新干员却感到了恐怖。

  恐惧,震怖,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却如同一道悬崖,一处深渊,一座处于海洋上的幽暗大漩涡一般令人心胆震颤。仿佛下一刻整片天空和大地就会朝着自己迎面扑来,然后自己就将如同车轮下的螳螂一般被碾成粉末。

  “苏尔特……”有人喃喃说道,她双目发直,用音都出现了明显的走样。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Scout向前踏出了坚决的一步。

  “你是来阻止我们的吗?史尔特尔。”他的声音沉闷,如同磨砂一般嘶哑。

  “我不否认。”炎发之女的浅笑逐渐归于淡薄。“远来之人,你们的旅途到此为止。”

  “回头吧,不要去切尔诺伯格。”

  队伍中出现了明显的动摇,有年轻一点的干员刚想要有所动作。他的手便在下一刻便身侧的资深者给死死按住。

  “……阿米娅已经同意唤醒博士了。”scout面罩下遮挡住的喉结动了动。“而罗德岛现在也的确需要博士的大脑。”

  “据我所知,罗德岛制药在近年内并未出现人员损失。”史尔特尔淡淡地说道——她当然知道没人死。有她在暗中照看着,无论是再危险的任务都能够化险为夷。

  但是……

  “但罗德岛依旧在衰弱。”scout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们知道如何取得胜利,但我们却不能够运用这些胜利。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多。而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少。凯尔希女士一人难以撑起大局,所以我们必须寻求博士的助力。”

  啊……没错。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