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史尔特尔 第39章

　　她朝泊尔塞福涅低了下头。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一直都没有注重你个人的感受。一直都用我的道德，我的观念，我的想法来对你做出要求。我没有注意到你在那一次次的回溯中也会积蓄压力……无论它到底是多是少，但它总归会存在，而我却从来都只是看重结果。”

　　“就这一点，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有很多时候，对你做出了过分的要求。发了很多没道理的脾气……”

　　她眼前的泊尔塞福涅，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来自M78星云的外星人。那碧色眼眸中的困惑几乎要凝聚成为能够流溢而出的实体，并在少女的头顶上构筑成一个硕大无朋的金色问号。

　　“你……”泊尔塞福涅的声音，怪异得像是剧院里的滑稽戏演员。“……脑袋是不是出了问题，坏掉了？”

　　“我想应该没有……”史尔特尔小姐，讪讪地笑笑。“我只是觉得过去的生活方式有些不太正常。或许应当以某种更加积极的态度来面对这个世界……什么的。总之，我打算至少平时也要和亲近的人打打招呼，关照一下各自的日常生活之类……”

　　“亲近……的人？”博士少女的发音，异常艰涩，就好像这几个字带着剧毒，只要说出来就会咬烂她的舌头——她竖起右手的食指，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或者说，用力地在右侧太阳穴上戳了戳。

　　“这……也包括我？”

　　“嗯。”史尔特尔的回应，稍显腼腆——天知道她多久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的智力，也相信你的为人处世。无论你在那些被你回溯掉的时间里都做过些什么，但是现在，你在大家的眼中都是值得信赖的同伴。而这个大家，其实也包括我。”

　　“唔……如果可能的话，你可以尝试着信赖一下我吗？就小小地试一下？平时如果有什么烦恼或者压力，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下？”

　　史尔特尔，跃跃欲试。

　　而她眼前的某人起手就是一个战术后仰。

　　她看见少女博士的面孔阴晴不定，看见种种在往日里绝无可能看见的复杂情绪浮上那张俏丽面容。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

　　“就常规理性而言，石头开窍虽然是极低概率的微小事件。但却也不能够简单粗暴地就将其归类于不可能。阿列夫零总归也不是零，更何况这简单的世间上并不存在那样庞杂广阔的变数。”

　　泊尔塞福涅淡淡说道，就语气上而言，似乎已经回归了平常时的模样。

　　然而她话锋一转。

　　“但是，若是将变化的主体更改为你。那么常人所能够认知的理性科学便可尽数被归纳为无逻辑的谬误。这是不合情，也不合理，更不合逻辑的——你的行为，言语，以及打算都让我对当前世界的建模产生了巨大的错误。甚至于我自身也有着成为误差之一的倾向，且纠正的几率几乎是无。”

　　“综上，我判断如果出问题的不是世界，那么就应该是我的脑子。故此，我决定采取一个最为简便有效的手段。”

　　她轻吸一口气。

　　“你这混账，能不能给我正常一点？”

　　而下一刻，她便拿起裁纸刀，猛地插向自己的脖颈！

　　……………………

　　她没有成功。

　　她当然不会成功。

　　因为史尔特尔的手，挡在了她的脖颈和刀锋之中。

　　“抱歉。”史尔特尔，神色诚恳。“虽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些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珍惜好自己的身体。死亡回归的能力虽强，但在无法确认损伤的前提下还是不要过度地滥用……”

　　然而泊尔塞福涅只是放下裁纸刀，然后将史尔特尔那连白印都没的手拍开。

　　“只是实验罢了。”她淡淡说道。“出问题的不是世界，也不是我的脑子，因为以你过往的行为方式，过去的你只会看着我自杀。然后根据损益大小来任由我进行大规模回溯，或者你自己动手将我从死境捞出。而你做出了这样的行动，就证明了你的确产生了某种概念上的变动。”

　　“呃……所以？”

　　“你的道歉和善意，我接受了。以及——”

　　她将先前轻吸的那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

　　“在不朽者眼中，孤独是最致命的，也最可怕的病痛。而同层次的理解者则是绝对意义上的救命良药。为了获得它，不朽者往往愿意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哪怕最终的相处方式是竞争，是敌对，甚至是漠视。但只要这样的个体存在，对于不朽者本身而言，便是莫大的幸福。”

　　她看向史尔特尔，似乎是想要伸出手，触碰某人的面颊却又在开始的阶段僵住。

　　于是她轻盈一笑。

　　“你知道吗？如果我现在有着制服你，或者让你在短时间内无法行动的手段。那么从现在到明早……不，明晚，甚至后天早上，直到我的体力在使用药剂都无法复原为止。在这间房子里都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

　　——我已经为此准备了一个详尽且全面的计划，可惜，我做不到。而你现在的‘改变’也不足以让我说服你，从而让你愿意将那那份计划表上的内容全部施加在我身上……我很遗憾，史尔特尔。这个时机，对我来说实在是不太友好。”

　　“呃……”史尔特尔，眨了眨眼睛。“虽然我不想在一次谈话中道歉三次。但是，抱歉……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谜语了，用我能够理解的方式解释给我，可好？”

　　“不能，因为我并不着急于一时。不过，我希望你能够暂时地从我的房间里离开。因为我打算用一些新学会的‘个人娱乐手段’，来消解一下我这过于亢奋的心绪。”

　　史尔特尔没看出来这家伙有什么亢奋的。

　　这女人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急促上哪怕一线。

　　但即便如此，逐客令就是逐客令。而她史尔特尔小姐向来奉行的理念便是客随主便。

　　“那好吧……”史尔特尔顶着一头雾水离开，她才走出一步，便想起此行过来的正事还没有做。于是她驻足——

　　“那个——”

　　“我知道。”然而泊尔塞福涅在她开口时便打断了她。“你在阿米娅的临时办公室内所做的一切都在我这有记录。我会好好分析关于你的梦界，霜星干员的加入，以及那把从梦界中带回来的剑。如果有需要你配合的地方，我会通知你，不过我也得提醒你，在短时间内，很难收获确切成果。”

　　“嗯，交给你了。”史尔特尔点点头，竖起了支大拇指。“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也有足够的耐心。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尽管开口吧。”

　　“这意味着你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入梦，你确定这对你没影响？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入梦是被动的行为。”

　　“没影响。因为我可以学习海豚。”史尔特尔小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可以让我的大脑进行局部休眠。这样一来我就算保持日常睡眠也不会入梦。而且……进行了这么多次梦界之旅，我多少也是有点技巧收获。只要我坚定绝不入梦的信念，那么也是可以保持一段时间的正常睡眠的。所以这方面，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是吗，你有应对方法，那很好。”泊尔塞福涅突然挑了挑眉。

　　“那么，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你先关上门。”

　　“哦……”史尔特尔关上门。

　　“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她就看到泊尔塞福涅走到床边，褪下拖鞋，当着她的面换上睡衣，然后躺下。

　　“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少女博士的声音平淡而无起伏。“睡我旁边，我要近距离观测一下你在睡眠中的变化。以及我也想试试看，新学的‘个人娱乐手段’在特殊环境下是否能够起到更加良好的效用。”

　　史尔特尔想了想，她觉得这好像没什么问题。女孩子们睡一起本就稀疏平常而且这还有着正当理由。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泊尔塞福涅两度提起的‘个人娱乐手段’。

　　她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引她来问。

　　“好吧。”她点了点头，放下莫名有些发冷的莱万汀，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在桌子上的适合她尺码的睡衣——款式很保守，是不会惹她起疑的那种。

　　她在泊尔塞福涅的身边安静地躺下——并且最终还是伸出手，召来莱万汀，靠在身侧。

　　“你说了两次的‘个人娱乐手段’是……”

　　“我很乐意教你，但我不想浪费这次‘观察’的机会。”少女博士的呼吸和心跳，似乎是有一瞬间出现了一点波动，但却又立刻如同幻觉一般回归于寻常。“具体的内容你可以去问一下凯尔希，我通过调查PRTS的绝密档案得知了这件事并进行了学习。而且我也的确是有意引动你对这方面的关注，因为我推测这能够起到更好的娱乐作用。”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去触那只嘴臭猞猁的霉头。”史尔特尔，轻轻地闭上了眼。

　　“那么，晚安。”她轻声说道。“我想你应该不会做一些无聊的事吧，泊尔塞福涅。”

　　“我当然不会。”泊尔塞福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我不会浪费这次良好的观测机会，也不想挨你的拳头。以及——”

　　“晚安，史尔特尔。从明天起，你所要面对的生活，或许就要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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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初好想咕咕啊……但还是忍不住4k了_(:з」∠)_

　　以及……放个群号吧——693865525【摸鱼幽香和勤勉42】

第六十六节·风中的薄荷【修】

　　史尔特尔闭上眼睛。

　　严格来说，她其实不困——毕竟普通人需要睡眠，是因为体质不行所以需要放松大脑和全身肌肉以确保第二天能够恢复有机体的运作效率——换而言之，也就是类似于‘闲暇时间进行磁盘清理’一般的操作。而哪怕是在前世彼界，相较于泰拉人而言简直脆弱得难以在地表上生存的地球人，只要能够进行深度睡眠，那么每天所需要的休眠时间也不会超过一百个分钟。

　　她不困，因为她不是普通人。

　　她可以在维持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让自己的躯壳获得修整，甚至在闭上双眼之后，感官还会稍稍变得敏锐一些。

　　有多敏锐？

　　敏锐到即便不刻意去听，也能够分辨出这栋安置着临时指挥中枢的大楼内，目前有多少个处于工作状态下的心跳。

　　这其实没什么用——她想到。

　　于是她便将自己的感知收缩，汇聚，集中在这间小房屋内，并在掠过身边某位躺得像个古代公主一样，仰面朝天，双脚合拢，双手交叠于腹部的货色时稍作停留——

　　——这家伙，睡姿比预想得还要保守呢。这个姿势……是缺乏安全感，还是追求仪式感和秩序？

　　——她到底是在怎么观察我的呢？

　　意志稍稍地偏移，泊尔塞福涅的身形轮廓逐渐在她的感知中清晰显现。而就在细致度急剧地提高，即将构筑成和真人一般无二的估测模型之时，她却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虽说我向来不介意你对我做的任何事，但我同样也记得你不是一个习惯窥探她人隐私的人。怎么，入了一次特别的梦后，连这种习惯都改了？”泊尔塞福涅的声音淡薄，但却总能够听出些许质问的味道。

　　于是史尔特尔小姐认错。

　　“抱歉，只是一时有些好奇……”她闭着眼睛，驱散了心中的那些许细致的感知力，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非外侧，于是身周那本要呈现出具体形状的思维构图便又重归于混沌模糊。

　　“以后不会这么做了。”——她说道。

　　然后她便感到泊尔塞福涅的手指碰触到自己的手掌边。

　　“给你点安心感，抓住我的手吧。”那个女人说道，从她手指上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又细腻——和霜星有点相似，但霜星的冷是物质层面上的冷。而泊尔塞福涅的触感却更加贴近于心灵层面上的森寒。

　　“手腕。”泊尔塞福涅强调了一下部位。

　　于是闭着眼睛的某人照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史尔特尔小姐握住身侧之人的手腕时，她的内心深处仿佛有种恶性的趣味得到了释放……控制，支配，就好像自己抓住了一条毒蛇的七寸，让这致命的冷血杀手仅在自己身边显露出顺从……奇怪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只维持了短暂的瞬间。

　　因为泊尔塞福涅并没有停止她的话语。

　　“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记忆’的事。我露出的‘破绽’应该已经足够多了。而你难道就没有任何想要知道的情报期望从我这里获取？”

　　“以前或许有，但现在并不。”收束了自己感知的少女回答：“我不否认，我以前对你的确缺乏信任和重视。但是现在不一样，我想关心你，照顾你，保护你，分担你所承受，或者难以承受的压力。同时，我也信任你的能力。如果你觉得有什么秘密必须以失忆为借口进行隐瞒。那么我会配合你保守这个秘密。”

　　“你——唔。”泊尔塞福涅，突然发出了一声音调有些奇异地轻呼。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某人不明所以。

　　“没什么，只不过是神经脉冲刺激特定腺体，引发了些激素奖励机制罢了。这只是我对你观测手段的一部分。如果你不放心的话，睁开眼睛看也无妨。”

　　“我总觉得你没干好事……”闭着眼睛的史尔特尔小姐小声嘟囔了一句。虽然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但她对于自己是什么家伙却是十分清楚且有自知之明。而泊尔塞福涅刚刚所发出的声音，从音调以及音色上看，很明显和某些小游戏中特定场景内女主角发出的声音有些相似……

　　——然而那可是泊尔塞福涅哎！那种在废弃线内会将整座城市连人带动物带源石虫都切成均等大小碎片，而在正史线里则拼死救下同座城市，甚至将全体市民的声望都刷到崇拜的泊尔塞福涅哎！她这种人，光是和小游戏这一概念联想到一起都十分违和，总不成她还有普通人类的软弱感情不成！？

　　——她在不久前还拿‘凡人的软弱情感’这个话题来怼过我！

　　于是某人的思维迅速地偏转至了另一个方向。

　　“这种观测……难道对身体负荷很大吗？”她有些担心地问道——虽说她在拿剑解决泊尔塞福涅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不用，只不过是我低估了特定场景和特定情绪下的刺激效果而已……唔……史尔特尔，史尔特尔，你睁开眼睛了吗？”

　　“没有。”史尔特尔小姐回应，她感觉泊尔塞福涅的手腕有些发热，血流的速度似乎略有上升——看来这种不知名的观测手段，对于体力的消耗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呢。

　　——是什么特殊的仪式吗？

　　——记得以前在哥布林杀手的世界观里，我就在那位剑之圣女的邀请下进行了一次‘处女和英雄共寝’的极效治疗仪式……唔，虽然抢了主角的待遇有些丢人。但我好歹也救下了原作主角的村子和他姐姐从而阻止了他踏上对哥布林专杀的修罗之道……这样一来，似乎收点报酬也是合情合理？

　　——泊尔塞福涅也是在用这一类的仪式吗？有可能，毕竟她懂得这世上几乎所有需要特定血脉或者道具的专属源石技艺……

　　“我一直都闭着眼睛呢，泊尔塞福涅。”她轻轻地拍了拍博士少女的手背，表示抚慰。

　　“是吗，你真的变了啊。”她听见泊尔塞福涅的叹息声，叹息中却似乎又包含着轻盈的，压抑着的吸气。“过去的你，现在的你——史尔特尔，你知道吗。孤独的不朽者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能够在无尽而且一成不变的纯净天空中永久漂浮——

　　——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那入梦的能力。你能够在无尽的世界，无尽的时光中获取无尽的羁绊和记忆。而我就只能够在一成不变的无聊大地上永久飘零。你让我知道了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嫉妒……呜……你，你，你知道吗？你让我来研究你的梦，某种意义上，等同于你在分享你所拥有的这份特殊能力！”

　　——果然是这样的吗？

　　——原来她……真的一直都很难受呢。

　　“那我就将它分享给你吧。”史尔特尔想了一下，回答：“如果我能，如果我做得到，我以后进入梦界时，一定会想办法带上你。但我也想和你做出约定……特蕾西亚那时的事，我也有责任，所以我无法，也不能在那上面继续向你追责。但在那之外……不要再去对身边那些信任你的人动手了，好吗？如果你真的忍不住，就冲着我来吧。”

　　——然后我会干脆利落地打爆你的头，让你重新恢复理智，也将损失降到最低。

　　她身侧的少女，突然陷入了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延续到了她又觉得自己说错话，正准备道歉的时候。

　　“这还真是你会说出的话，史尔特尔。”少女博士的声音，相较平常更加奇异。“我发自内心感到庆幸。进入石棺，或许是我有生以来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哪怕你心中所想和我耳中所听绝非完全一致，但这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收益。”

　　“额……你的意思是？”

　　“这份约定，我应下了。”泊尔塞福涅，慢条斯理。“但是，我要稍微更改一下前提条件。我不在乎何时进入你的梦界，也不在乎有多少人在我前面。因为我已经获得了更加珍贵的东西……不过在这之外，有一条小小的附加要求。”

　　“……那是？”

　　“抓紧我的手吧，用力一点。”她轻声说道。“不要担心治疗的问题，把我的手腕直接捏坏也不要紧。我想……好好地感受一下这份触感。”

　　奇怪的要求——史尔特尔想到。

　　但考虑到泊尔塞福涅的特殊能力和她脑袋中那至少一百种治疗系源石技艺后，她还是满足了紫发少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