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明同学
所以,小鸟的脑海中跳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格温在怀疑她。
但怀疑是无可厚非的,皇帝几乎都是重度疑心病患者,对他人信任归信任,但基本的防范是必须要有的,格温妮丝在这方面必须保持着谨慎和理智,否则将很难在这种勾心斗角的环境中生存下来。
依托情谊和信任维持的联盟都不会长久,唯有切实可靠的利益关系才牢不可破。
人心是经不起任何考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给它被考验的机会——这一点,在最开始的时候肖鸟就教导给了她。
‘哪怕那个人是我也一样。’她当时是这样跟格温讲的。
格温成长地很快,她把我教给她的东西都记住了,肖鸟在心里默默地
想道,我应该感到欣慰的。
可即便是这么想了,酸涩的感觉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肖鸟有些怅然地抚摸着桌子的棱角,她的手拢在桌面上,慢慢地握紧、又渐渐松开。
她想,格温或许很快就不再需要我了。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在未来,格温妮丝将会统治这片土地,这里有她的国,有臣服于她的万民,哪怕在自己离开之后,格温也还会有一段很长、也很精彩的人生。
而自己却注定无法陪伴她太久。
对此小鸟早有预料,可当一切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难免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肩膀上传来了被触碰的感觉,肖鸟身体略微一颤,有些恍惚地转过头来。
“……大人?”
红月骑士的声音里隐藏着不安:“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需要告知陛下么……”
肖鸟摇了摇头:“不必了。”
“宫廷中有耳目存在是正常的,那些人也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肖鸟把羽毛笔搁进墨水瓶里沾了沾,“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红月,你不要太紧张了。”
红月骑士有些急了,她不明白肖鸟为什么突然就失去了追究的兴趣,迫切想要向小鸟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我明白的,大人,可那些突然增加的护卫好像是专门为了监视您才——”
肖鸟再度摇头:“派来的骑士都是格温的人,没关系的。”
又说,“红月,你不要再问了。”
这话讲得已经足够明白,红月慢慢回过味来,她缓慢地后退一步,重又变成了那个沉默的骑士。
红月骑士的一个优点就是从不多问问题,既然肖鸟已经这样说了,必然是有着自己的理由,她身为骑士,是不会再去追问的。
那天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肖鸟才处理好了所有的公文,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快有四个小时,站起来的时候身形都有些摇晃。
“……我们去前厅吧。”她沙哑着低声说道。
肖鸟去前厅是为了等格温回来——最近女皇陛下很有些分离焦虑的症状,哪怕只是分开很短的一段时间,也会变得情绪低落。
在这方面,小鸟总是很纵容格温妮丝的行为,她会很自然地希望对方能够开心,也会尽量满足对方提出的要求。
她甚至觉得格温其实还挺容易满足的:这姑娘除了实在太过粘人之外,基本上就没什么缺点了。
肖鸟来到了前厅,习惯性地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女仆长过来点燃了火,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就变得温暖了起来。
她靠在椅背上迷糊了一会儿,很快就睡着了。
红月骑士先前就已经和另一位骑士轮班休息过了一回,还跑去吃了点东西,所以此时并不觉得特别劳累。
她轻手轻脚地替肖鸟脱掉外套,又把那件厚实的衣物盖在小鸟身上,好让对方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
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如同不沾染一丝尘埃的羽毛那样落在她的耳边,带来细微的痒意,红月骑士默默地站在沙发椅后面,偶尔垂眼看一会儿缩在椅子里睡得安稳的小鸟,莫名地有点开心。
这人做事向来很注意细节,甚至会注意到给执勤的骑士也留出充足的时间来休息,却几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现在她睡着了。
红月骑士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了下来。
她甚至觉得,刚才在书房里被禁止追问时所生出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慰。
时间在火焰噼啪燃烧的声音中流逝着,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小鸟轻浅的呼吸声,但红月并不觉得无聊,她甚至有点希望时间能够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但格温妮丝没过多久便走了进来。
红月骑士很快注意到了女皇的到来,她把右手按到自己的胸口上,压低声音朝着格温行礼:“陛下。”
格温妮丝看了一眼小鸟,然后朝红月骑士略略点头,“辛苦你了,爵士。”
她说话时同样也压低了声音。
红月犹豫了两秒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要叫醒大人么?”
“不用,”格温妮丝此刻的表情很柔和,“你先退下吧。”
大概就是在那一刻,红月骑士敏锐的直觉被触动了,她内心的警铃如爆炸般隆隆作响。
然而在说完那句话之后,格温就不再看向她。
再没有其他的话了,格温妮丝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红月身上了。
无论如何,女皇的命令都不是一位骑士可以违抗的,她只能选择离开。
在走出前厅的最后一刻,红月骑士突然如醍醐灌顶读懂了格温妮丝的那个眼神。
那个停留在小鸟身上的,混合着爱怜与渴望的奇妙眼神。
红月很模糊地产生了一种预感:
总有一天,
这个人会伤害小鸟。
因为
那是极端偏执之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坠入深眠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日,就像女皇陛下所安排的那样,远在高庭的碧儿收到了派遣到地方的委任书。
由于路途遥远,副官小姐无法回到都城接受任命,她放出鸽子送了信回来,对女皇陛下的信任和看重表达了感激,只是字里行间里看不出太多激动的意味。
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女皇陛下催得很急,而就职的地方又离都城很远,碧儿不能赶回来,只好匆匆写一封道别的信寄给肖鸟,随后便启程出发了。
而在昨天,红月骑士也离开了都城。
她现在已经是女皇亲封的授勋骑士,被赠予了一块封地,红月必须需要回到领地上呆一段时间,以完成继承交接的手续。
除此之外,新划分的领地里还有各种杂务等待着处置,即便红月把那些事情全部委托给事务官处理,她作为新任的领主,人也是要在场的。
最开始的时候红月并不想答应,她拒绝了授勋和赏赐,恳求留在都城成为一名御前护卫,肩负守卫皇室成员的职责。
御前护卫对于大部分骑士、包括家境比较普通的贵族而言,都是一份极其荣誉的职业。
——但和一块能够永久继承流传下去的领地对比起来,御前护卫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是非常难得的荣誉,”肖鸟这样劝她,“哪怕把七国的历史都算上,由君主亲自授勋的骑士也极为罕见,露娜,他们会把你写进《白典》里边,用一整页纸来记载你的功绩。”
《白典》就是《白骑士之书》,里面记录了七国历史上功勋卓著的骑士,以及这些骑士一生的事迹,许多老骑士一直到两鬓斑白也不肯退休,就是因为想要立下功绩,登上《白典》。
说到这里,肖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她的语气变得柔软起来:“我曾经答应过你要让你成为真正的骑士,而现在你就站在帝国所有骑士的顶点……你就当是满足我。”
小鸟执意要让红月骑士接受这份荣誉,后者别扭了几天,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块领地离都城并不算特别远,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今年年末的时候,或许红月能抽出时间回来一趟。
但格温妮丝知道,红月骑士不会有那样的空闲的。
她已经给领地的官员递了话,起码最近两三年的时间,红月都不会有机会回到都城来。
格温妮丝其实并没有刻意地想要走到那一步去,严格说来,她的大多数举动都只是无意为之,她的行为更多是受到潜意识的驱动。
可事实如此: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前进着。
——————
——
格温妮丝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肖鸟的情绪变得十分低落。
信赖的朋友和熟悉的人渐渐从自己身边离开,不管是谁都会感到难过,不管再怎么自我劝解,分别也总是会让人觉得怅然。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她把人从肖鸟身边调走的行为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对方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但肖鸟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格温妮丝做好了会被她质问的准备,但最终,那些说辞以及安抚,都没能够派上用场。
肖鸟也没有做任何抗争,只是顺服地接受了格温妮丝的安排,任由她剥夺掉自己在文官当中仅剩的影响力。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看向她时依旧没有丝毫的芥蒂,就像是在说着:没关系的,格温,我什么都不要。
士兵想要金子,民众想要和平,追随而来的领主想要权力和财富,而利维·布彻尔什么都不要。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无法用任何东西留住她?
唯一让格温妮丝感到安慰的是,肖鸟对她还是那么好,依旧关心她的身体,总是会替她分担肩上的重负,每天早上,她都会看到这个人熟睡在自己身侧。
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那就只是个没头没脑的噩梦而已。
尽管这么想过很多次了,但格温妮丝总也安心不下来。
所以,当那些东西真的摆到面前的时候,她饱受煎熬的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就好像一把刀子始终悬在你的头顶之上,让人整日惶恐于它会落下,但若是有一日它真的掉了下来,你反而会感觉到解脱。
格温妮丝默不作声地翻看着手中的纸卷,羽衣卫的统领恭敬地立在旁侧,房间里再没有旁的人在,安静到落针可闻。
格温阅读的速度不算慢,然而她翻到一半的时候,手便突然蜷了起来。
女皇陛下无声地握紧掌心,僵硬了许久都没有动作,就好像已然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勇气。
默然许久,格温妮丝才嘶哑地开口:“……皇夫什么时候开始写这些东西的?”
“从字迹来看,大约在一年
前就开始了。”羽衣卫统领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格温妮丝很明显地怔了一下。
半晌,格温才喃喃地说道:“啊……从离开高庭之后,就在准备了啊。”
她眼中最后的一缕光似乎也消失了,宝石般璀璨的眼眸,也跟着暗淡了下来。
女皇陛下垂下眼眸,一言不发地继续翻看着那些纸张。
羽衣卫统领其实并不明白女皇为什么会显得这么阴沉:布彻尔写的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试图谋反的言论,不过是有关帝国未来发展的规划而已。
只不过伯劳鸟规划的蓝图未免太长远了些,一直到写到了今后近二十年的计划。
细节上的东西羽衣卫统领其实看不太懂,只是感叹这份计划事无巨细地包罗了国家建设方方面面的内容。
除此之外,布彻尔还写了一封尚未寄出的信。
羽衣卫统领不敢拆开查看里面的内容,只看了封面、知道那信是寄给一个叫碧儿的女人。
统领小心翼翼地瞧着女皇的脸色,暗中想道:难道那个叫碧儿的是皇夫的情人,所以陛下才这样恼怒的?
说起来,碧儿这个名字也耳熟得不行,以前仿佛是布彻尔身边的某个下属来着……
思及此处,羽衣卫统领整个人都变得安静如鸡。
羽衣卫是拱卫皇权的鹰犬没错,但他真的不想新官上任第一周就知晓这种抓马的皇家秘辛啊!
或许是感觉到了羽衣卫统领的坐立不安,格温妮丝略略抬起头来,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对方如蒙大赦,在行礼之后便小心地退了出去。
格温妮丝的目光重新落在桌案上,那一摞手写的文书略显杂乱地散着,在她眼里已经和遗书无异。
布彻尔仿佛早已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般、将脑海中所有的布置规划都付诸于纸上,甚至就连自己的死期都已经划定明了——就在她们新婚后不久,就在她刚从高庭启程、离开自己的时候。
格温妮丝再一次阅读那封信笺上的内容,她想让自己表现得从容些,指尖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大约在七月份,那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肖鸟信里这样写道,“等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再把消息带给陛下,告诉她,我因意外身亡。”
七月份……夏季……
一切都和那个梦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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