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刹那间充满魇的心间！
明明它才是由恐惧与梦境孕育而出的怪物，但是听到耳畔响起的温和声音，它的身体竟然忍不住的颤抖。
它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望向身旁面色平淡的鱼修德，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被鱼修德理所当然地打断。
“你应该明白吧，魇。”
“梦，终究是要醒的。”
鱼修德此时就仿佛认可魇一样，露出刻意但标准的父亲般的笑容，低头看向魇，嘴角勾起，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魇的错觉，它眼中的年轻男子似乎出现片刻的模糊闪回，面容似乎瞬间变得苍老许多，似乎是一个中年人，但最终还是恢复到年轻的青年模样。
而在那刹那间，梦魇的眼睛依旧纯粹。
受到惊吓的魇连忙甩开鱼修德的手。
虽然没有落脚点，但作为梦境生物的它，在熟悉这处空间的规则后，还是能够像鱼修德一样漂浮。
它惊疑不定地看了鱼修德一眼，随后视线落在距离它最近的泡泡。
即使泡泡的表面上裹着一层混沌的色彩，但魇还是能够确认这就是老修女所在的泡泡。
而老修女确实只是梦魇梦境中的一个人。
一个被人梦出的人。
有所预感的魇，看到鱼修德对着面前硕大的泡泡抬起手，连忙出声道：
“等一下！”
虽然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口阻止梦魇。
毕竟，作为梦境生物的它理应清楚，那个世界实际上只是梦魇的梦境，它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梦魇如何处置那颗泡泡。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它面对的是鱼修德，一位能够在清醒的状态下依旧可以让梦境维持下去的梦魇，那么它此刻的举动无疑于是在劝说一个沉睡的普通人永远不要从梦境中醒来。
为了一个梦出来的人，触怒梦境原本的主人，这值得吗？
可是……梦魇的梦，太真了。
自知理亏的魇，此时不敢直言自己的不舍，而是侧面的劝说道：
“这是否有些过于浪费……了？”
童声戛然而止。
因为它看见，那颗原本硕大的泡泡，伴随着鱼修德右手前伸，摊开手掌，又握拳的姿势，极其迅速地开始缩小，最终被鱼修德攥在手中。
快到魇还来不及反应，动作也压根没有因为魇的话语，而有所迟疑。
“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浪费，毕竟我的力量并非无限，只有那些已经落后的梦境消逝，我才可以梦见一些新鲜的事物，负重前行并非我选择的道路。”
“不过，或许这同样能够对你有好处。”
鱼修德将手中之物抛向魇。
魇本能地双手接过，但当它看清手中之物的具体模样时，它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枚猩红的果实，长着人耳，眼缝，嘴唇，鼻子，只如同被打乱的魔方一样不成人形，在手里的质感也很像皮肤，只是摸起来有些枯槁，松弛，像是老年人的皮肤。
察觉到魇的注视，这枚小小的果子迅速如同重组的魔方一样，人耳，眼缝，嘴唇，鼻子重组成具体的模样，初具人形，但却让魇感到分外熟悉。
那是老修女的脸。
耳边再度传来平和的声音。
“我特意让它变成你能够接受的样子。”
鱼修德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动有什么问题。
他瞬间来到魇的身后，亲密地将手搭在魇的肩膀上，像是一个严肃古板，但又对子嗣抱有深深“温柔”的父亲，将孩子不想吃的食物，添加一些“有趣”的装饰。
就像将孩子抱有深深感情的宠物兔子，做成兔肉；将孩子细心呵护的鸡，变成鸡腿……不，甚至更恶劣。
因为那些都变成了肉，不提醒就无法发觉，而鱼修德甚至将这些“肉”重新聚合成原本魇最熟悉的模样，刺激魇的心灵……
并且用平淡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言语火上浇油！
“你称呼我为父亲的执着打动我。”
“你与我相似的存在形式触动我。”
“所以我姑且认同你是我的子嗣。”
“而这就是我提前给你的成年礼。”
鱼修德用命令的口吻道：
“吃下它。”
沉默羔羊 : 第163章 除你人籍！
“……如果我不吃呢。”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压力，魇艰难开口道。
它终于从沉重的压力缓过神来，能够保持基本的思考，去猜测鱼修德的动机，以及摸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魇其实一直都知道梦魇对自己抱有若有若无的戒备，并且一直尝试去刺激自己，只是都被它所躲开。
梦魇看的很准，魇确实一直都在伪装成一个乖孩子。
而现在，这个思维与阅历其实皆高于正常孩子的小怪物，虽然情绪非常低落，但也克制自己，温柔地将果子置于掌心之上，并开始怀疑，这是否同样也是一个试探。
如果自己真的吃掉，反而落入下乘。
想到这，原本似乎要萌发的未知情感似乎也丧失了养分，无法绽放。
在感性和理性的双重作用下，魇的小脸上露出半真半假的不舍。
“我不想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保留它，当做我最为珍贵的回忆。”
没错。
既然梦魇愿意将这枚蕴含着他一整个完整高质量梦境的“梦物质”喂给自己，那么就代表那处梦境应该对于他而言是可以转让，并非必需，那么自己完全可以保留。
况且这枚果子，还是活着的，不是么？
既然梦魇能够将一个硕大的梦世界泡变成一枚小小的果实，那么应该同样能够将它变回那颗彷佛攘括一个世界的泡泡！
可就在魇思考该如何说服，疑似不将梦境里的人当人看的梦魇时，顺便让自己的表现符合梦魇的心意时，却得到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吃？”
鱼修德语调上扬，可他的面上没有露出任何的错愕，有的只是理所当然的平静。
他拍了拍魇的肩膀，声音低沉地说道：
“你以为你有选择么？”
“我说，吃了它。”
“！”
怎么回事？
这不应该只是试探吗？！
魇感到不对劲，自己的判断可能出现失误，但已经晚了。
因为就在鱼修德话音刚落的时候，它自己的身体骤然不受控制，将果实向嘴唇慢慢送去。
在这个缓慢的过程中，魇甚至能够看见果实上属于老修女紧闭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注视着自己。
两行清澈的泪水从它的双眼流淌，滴落在魇的手掌，似乎是在对即将的结局而感到悲哀，同时它的嘴唇却勉强勾起，似乎是在宽慰魇，这并不是它的错。
她依旧爱它。
可魇此刻却无法回应这份来自一位真正的梦中人，如同长辈的慈爱。
当魇被拉入梦魇的梦境中，除了它本人的感情与思想，它的行为，它的生死，都在梦领域超越者的掌握之中。
魇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果子被自己送入口中，感受着如同正常果子一样的汁水从嘴巴里喷发，果肉被牙齿咀嚼嚼烂。
同时，耳边来自鱼修德的平和声音像是一击又一击的重锤，狠狠地敲打它的幼稚心灵，击碎它的濒临崩溃的理性。
“你凭什么以为这是试探？就凭借着你先前拙劣的演技，以及浅薄的阅历，就能够掌握我的行动逻辑？”
“难道你以为经常叫做我父亲，并且听话，就能够伪装成一个乖孩子，掩盖你非人的本质？你以为父子是仅仅只需要称呼就可以轻易确立的关系？甚至让你可以对我提出要求？”
“当然，你是怎么想的都不重要……毕竟哪怕在梦境里我也无法读心，即使我能够以你们为原型在梦境中重现你们，但是‘失真’的风险是不可忽视的。”
“而你，魇，你确实凭借行动，得到我的认可，无论你暗藏祸心，还是仅仅只是渴望得到我的庇护，我都愿意承认你是我的子嗣。”
“可是你难道以为，作为子嗣，就不需要承受父母的唠叨与训斥，以及……”
“怀揣着爱意的教育么？”
鱼修德双手搭在魇的肩膀上，俯身在魇的耳旁低语。
依旧听不出多少感情的话语不断洗刷着魇的大脑，在梦里，似乎言语的时间，与字节的信息量，都变得模糊不清，而言语本身则如同淤泥，包裹住魇的耳朵。
“你从梦境中学会了道德与感情，这很好，你越来越像人了。”
“但你似乎还不够成熟，会将梦里的事情当真，会对梦境中发生的一切久久不能释怀……这很不好。”
“梦终究只是梦，从梦里学到阅历，情商，智慧，技术，信息，感悟固然很好，但倘若拘泥于一两个具体的梦，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作为我的子嗣，我想我需要教会你这个道理。”
……
吃下果子的魇，能够感受到力量在体内节节攀升，它没怎么和命格拥有者交过手，当时战意全无的十三号显然不算……所以它只能够以自身为参照物，粗略地估计现在的自己比过去强十倍有余。
可力量带来的充实感却并未添补它此刻内心的空虚。
它感觉自己的思维成为一片浆糊，比过去尚未开明智，还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肉球时更加迷茫。
十三号为它撰写的底层逻辑告诉它，自己的原型是温柔的，是伟岸的，是慈悲的，是值得信赖并且同样值得托付的。
梦魇是天底下最值得信仰的对象。
这是十三号在过去制作魇的时候，无意增加的思绪，也是魇毫无底线亲近鱼修德的根本原因。
否则，经由恐惧点化的梦境生物，是不会渴望像个孩子一样亲近梦魇，而是像是一个因恐惧而臣服的手下，一只因诞生而服从的宠物。
可经梦魇点化而萌芽产生的自我意识，在此刻却告诉魇，它对梦魇的亲近，存在问题。
它总共和梦魇相处，连一整天都没有。
而它和老修女，在梦魇的梦里活了二十多年。
……
……
啪！
有所明悟，下定决心的魇，猛地转身，拍开鱼修德搭在肩膀上的手，迅速拉开距离。
它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谄媚与乖巧，也没有玩世不恭，有的只是纯粹的愤怒。
“鱼，修，德！”
魇艰难地，生疏地念出面前表情依旧不变，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男人的名字，用包含强烈感情的语气吼道：
“你这完全不是人的东西！我要和你爆了！”
沉默羔羊 : 第164章 大魇未醒
浅鹏市，蓝梦小区，13d的卧室内。
已经在这间从最初的普通公寓变化到如今圣所的公寓内生活了二十多年，成为这个公寓内唯二居住者的老修女，坐在床边，担忧地望着躺在床上，似乎陷入沉睡的男孩。
卧室内的布置，和二十多年的一样，实际上就连整栋楼无论是从内还是在外来看，都只是一栋已经落后几十多年的老楼，只是依旧整洁，能够看出被保养得很好。
老修女知道，这是魇为梦魇准备的，它希望将这个最初以现实鱼修德为原型的住所尽可能保持原样。
其实魇猜测的没错，这依旧是试探。
它的阅历虽然不如鱼修德雄厚，但是极其相似的积累方式，以及作为梦魇亲自点化的怪物，哪怕被十三号无意识施加在它身上的“十三号心目中的六号”八百度滤镜所给影响，但是依旧在揣摩梦魇的心思具有一定的优势。
只是这份优势被梦魇识破，被意识到自己的心思被揣摩的鱼修德给反制，并被慧眼如炬的梦境教育家拖入梦中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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