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凉的笔
本质上不是小孩的它虽然确实是在鱼修德面前装小孩，但它真的将鱼修德视作它的父亲。
它的视线落在鱼修德手腕上的智能手表上。
鱼修德每一次见它时，身上的穿着，魇都记忆犹新。
“……不要叫我爸爸。”
始终无法适应这个称呼的鱼修德，在游览完关于老修女的信息后，便从“有所不知”的状态下恢复，同时嘴角下撇一个像素点，没有正面回答魇的问题，而是企图纠正魇的称呼。
他在过去无数梦境中不是没有被人叫做爸爸，但那些真的是他……至少是他梦出来的亲生儿女，而非面前这个只是长得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怪物。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或者以命格代称。”
“不行！”
魇先是语气激动，猛猛摇头，随即又彷佛是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语气好像并不像个乖孩子，于是又低声补充道：
“直呼名字太不礼貌，而称呼命格的话指代性不高。”
鱼修德不置可否。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魇一眼，没有在称谓的话题上纠结过多，而是将视线落在老修女身上，用一种平和但彷佛在酝酿什么的语气说道：
“给我介绍一下你旁边这位，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相的修女吧。”
“在这个世界的人，除了思想出问题的疯子，是不会认识到这个世界，包括他们本身，只是我的梦境。”
“所以，我有些好奇，她是如何对我的存在似乎有所预料，又是为何能够在倾听你我之间的对话，依旧做到波澜不惊。”
实际上老修女并没有表现得波澜不惊，从先前她的面部表情能够看出她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只是和那些教众比起来反应小了许多，似乎早就做过心理准备。
那位面容和蔼，发鬓斑白的老修女，并不是一个思想出问题的疯子，那就意味着她是从其他渠道知晓答案的。
而在这场梦境之中，唯一的渠道，就只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也并非梦境主人的魇。
魇告诉了这位老修女这个世界的真相。
情不自禁的。
……
……
注意到鱼修德的视线落在老修女身上，原本只是因为本能，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更加亲近自己原型的魇，像是热血上头，却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马上清醒过来。
它从板凳上站起，先是紧张地看了一眼背后的老修女，发现她此时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谦卑的神情，整个人没有发生可怖的异变，才松了口气。
“当然，我马上介绍！”
作为以两位数“梦”领域命格拥有者打造的作品，魇自然还是清楚梦境中的一些特性，其中就包括“失真”的状况。
“失真”实际上是普通人的梦境也会发生的状况，只是只有“梦”领域命格拥有者能够在梦境中保持清醒，并清晰地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作为“梦境主人”，意识到自己在梦境中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状态。其实并非是无所不知与无所不能，而是梦境主人认知的一定是存在的，梦境主人做到的一定是实现，这种倒果为因，逻辑破碎的状态。
当梦魇注意力转移在梦境中的具体某人身上，企图彻底了解，那么具体某人就很容易出现这种状况。
而魇不希望身旁的老修女被“失真”。
因为这个老修女陪了它二十多年。
“您记得我跟您说过，我发现一个死刑犯是冤枉无辜的吗？其实就是她。”
“她的儿媳图谋这个母子一家的家产，先是谋杀了她的儿子，然后又栽赃陷害她，最终使她落入监狱，被判处死刑。”
魇讲得很认真，完全没有因为它口中的存在不过是梦魇梦出来的人而随意。
“而我则在她的梦里发现真相。”
“当时其实已经是属于死刑执行阶段，但我还是果断选择出手解救她，毕竟这才是一个有道德的举动。”
其实魇当时并不是因为真的被触动。
它当时只是在想，这会不会是梦魇的又一重考验。
而为了贴合梦魇的心意，所以它才会解救这个可怜的老太太。
它将老修女当做梦魇的考验，是它的成绩单。
于是自从解救了老修女后，魇便将其保护起来，时常出现在她的梦境里。起初，老修女对这个诡异的小家伙充满了害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渐渐习惯，并尝试沟通。
被通缉的她当然不可能自由活动，只能够呆在魇的周围，也就是鱼修德在梦境中为魇显现出来和现实别无差异的公寓里。
她注意到魇虽然像是从恐怖片里出来的那种鬼童，但内心却有着渴望被爱的一面。
这让她有些触动，于是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化魇，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开始主动照顾魇的生活起居。
魇起初对此当然不以为意。
毕竟谁会在意一个梦境里的NPC的举动呢？
沉默羔羊 : 第161章 父慈子孝……么？
但事实上，年幼的魇对岁月的流逝以及外界的变化，像正常人一样敏感。
湖泊阅历只是铸造它的材料，而当材料成型，它无法像梦魇一样“更新”与“重复”。哪怕梦魇的梦境足以支撑这些梦中人梦出同样真实的梦中梦，魇却无法做到。
它最擅长的是利用恐惧给他人带来恐惧，而不是像梦魇那样追求梦境的真实度。
实际上，在鱼修德加速梦境时间流逝之前，从它诞生意识后的主观时间算，甚至连一周都不到。
魇一直在等梦魇再来看它。
可一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甚至一年都过去了，鱼修德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它面前。
这让一直忍耐自己天性的魇，失落的情绪愈发浓厚，同时也渐渐开始有些躁动。
实际上，作为“梦”领域的超越者，在梦境中积累阅历的【梦魇】，鱼修德对魇的判断并没有错。
魇确实天性邪恶，拥有传播恐惧的本能。
只不过这个本能被暂时遏制，被梦魇点化的魇，对鱼修德的亲近以及对其认同的渴望，压过了这个本能。
可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渴望所带来的克制并非永恒，这种由情感压制的本能所导致的自我束缚，在情感得不到滋养的情况下，本身也会磨损，并最终……殊途同归地步入鱼修德理想的教育流程。
可魇最终还是没有让梦境教育家得偿所愿。
因为这位梦境中的老修女，在鱼修德还忙着处理现实中的事务时，注意到魇越发低落的情绪。
在魇脸色越来越差，连电视里的动画片都无法抚平它苍白面庞上的狰狞与焦躁时，这位老修女壮着胆子，温柔地抚摸着它的头，并轻声安慰道：
“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头顶上前所未有的触感，出乎意料的安慰话语，抚平了魇因迟迟没感受到梦魇到来而焦躁不已的内心，甚至让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也让魇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老妇人或许并不是自己的“成绩单”。
从那以后，老修女开始如同打开话匣子一般，积极地跟魇沟通。她给魇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并且教导它如何迎接生活中的每一天。
在她的影响下，魇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浑浑噩噩地模仿数十万人梦境中，一个乖孩子应有的表现，而是学会了为自己的喜好挑选看起来似乎有些幼稚的童装，学会了动用能力将蔬菜变成肉去挑食……甚至学会耍赖、学会撒娇。
老修女与魇的互动，让魇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情感羁绊。她对魇的关心渐渐地改变了魇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魇不再仅仅将周遭的一切认定为终将消散的梦境，不再每天都凭借着自己的湖泊阅历去扮演一个乖巧的孩子。
在老修女的感化下，魇开始尝试接触这个世界、改造这个世界，而不只是为了“进食”。
拥有湖泊阅历与情商的它当然明白，建立“真实梦乡”的不必要性。这可能让梦魇误解为十三号在它身上残留的影响，所以需要加强监管；也可能被当作这是来自魇本身的野心勃勃，同样需要暗中观察。
但这个梦境中的“真实梦乡”，已经不完全是魇想要给鱼修德的一份“成绩单”。
这是魇代表它自己，想要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
……
“原来如此，我完全理解了。”教堂内，响起鱼修德平和的声音。
魇的讲述实际上并不完整，但是鱼修德已经几乎明白了一切，包括魇是如何跟老修女阐述这个世界的真相，如何折磨报复那个诬陷老修女的儿媳……以及具体究竟在背后同这个梦境中人谈论过多少次自己。
就如同梦魇在梦境中学会一些技术与知识，魇在这个梦境中学会了道德。虽然无法自己创造无比真实的梦境，但它确实可以从梦魇的梦境中得到感悟、阅历……
这孩子，或许确实有几分像自己。
不过经验更加丰富，也更加成熟的鱼修德还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他将视线从老修女身上收回，他已经对这个梦中人丧失兴趣。
然后，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第二次拉起魇的小手。
在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鱼修德轻轻跺了一下脚。瞬间，一人一魇就来到了这处梦境之外。
魇先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待到它缓过神，就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
这处充斥着仿佛容纳世间一切色彩的空间里，漂浮着十几颗硕大的“泡泡”，如同宇宙中的恒星一般，互相之间都间隔着让数据都感到麻木的距离，互不干扰，只是静静地漂浮。
每颗“泡泡”都蕴含着比当初十三号将数十万人拉入梦境里构建一整棵的“真实梦乡之树”更多的变数、逻辑、思想、真实。
这里是梦魇的意识空间。
魇呆呆地望着这些“泡泡”，不由自主地握紧鱼修德的手。
它本能地感到害怕，就像井底之蛙突然看见完整的一片星空，对超乎理解的庞然大物带有本能的恐惧、不安。
它无法详细地感受，但它也能够体会到自己在这些“梦境”的重量面前，在这些世界泡面前，如同随时可以被碾碎的蝼蚁。
“通常而言，人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有梦产生。但是一些特殊的梦领域命格拥有者，可以保持现实活动的同时，维系梦境的延续。”
“比如说，我。”
感受到手里传来的力度变化，鱼修德面色如常，语气温和，注视着那些“泡泡”，向魇解释这些泡泡的由来。
“很多人连续的梦境实际上并不是连续的梦境，而是一个梦境的结束，再叠加一个极其相似的梦境诞生，只是承接着前者的部分，然后再将其发展下去。”
“但是我可以在清醒的状态下将其维持，这也就是这些泡泡的由来。”
“它们是我一个又一个精心维护、逻辑完整、能够自然演化的梦境，其中就包括你刚刚处于的梦境。”
声音前所未有的耐心，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但魇握住鱼修德的手，力度却不由得松了松，似乎想要挣脱。
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沉默羔羊 : 第162章 诗人握持的“父亲”
恰巧这时，远处一颗硕大的泡泡，突然毫无征兆地突然爆炸！
嘭。
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
哪怕中间似乎间隔着无法用数据具体描述的距离，魇也差点如同水面上的浮萍，被这股如同滔天巨浪，混杂着构建梦境最基础的海量“梦物质”吹走。
“梦物质”。
如同“信仰之力”对于信仰领域的命格拥有者，“权力”对于权领域的命格拥有者，梦领域的命格拥有者同样拥有他们自身施展能力所需要的基础单位。
“梦物质”就是无论是命格拥有者还是普通人构建梦境时所需要消耗的精神。
刚刚那一颗“泡泡”的爆炸，只是如同装满水的气球，爆破后，里面的一切都回归最初的物质，并扩散开来，回归这片混沌的空间，如同回到水池。
只是和这里的一切相比，魇似乎显得太小了，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被余波吹飞。
沐浴在“梦物质”风暴的边缘，让魇不得不再一次握紧鱼修德的手。
而鱼修德只是习以为常地欣赏一个高质量梦境的坍塌。
哪怕他确实能够将一个梦境无限制地延续下去，但除了关于“前世”的梦以外，他不会刻意地延续任何其他的梦境。
背负自己必需的，然后轻装上阵就好，毕竟一味地想要将所有梦境都发展下去，只是负重前行，反而拖垮梦魇的脚步，让梦拘泥于固有的规矩而丧失原本的多变。
作为梦领域超越者的梦魇，显然对梦有自己的阐释与理解。
……
仅仅是自然飘散就差点将魇磨平的梦物质，并没有刻意避开这处空间的主人，但也无法掀起其的一缕衣角，甚至无法改变衣服上稀少的褶皱。
与此同时，魇耳边温和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如同耐心的父亲一样教导自己的孩子，循循善诱。
“当然，就像刚刚那颗‘泡泡’。它们也是会如同正常的梦境一样破碎消散，只是它们足以经历不止一次清醒。”
“毕竟，梦终究只是梦，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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