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璜侍郎已经跟平头老百姓没什么区别的火葬了,现在连我有意见都说不了了,唯一的陪葬品只有他那被袁从谦折断的法杖。他死的贡献,比他活着大多了。
“哎哎,在我面前讨论些什么呢?”
袁从谦故作不满,引得炎君晏哈哈大笑起来。
“从谦啊,你的西药局的那位凯尔希,是从哪里请来的能人?我听说她这两天足足看了一千个百姓的病,外城都打算给她立活祠了,不知引来了太医院多少人的嫉恨啊!”
“他们嫉恨有什么用,他们是能把西药局整垮,还是会来外城给百姓看病?归根到底,到了如今这个年代,还恪守着师徒传承的老东西,早就该被扫到垃圾堆里。”
鲤存善讽刺性地说着。看得出来,牢鲤过的确实不算顺心,西药局可能是他接触的唯一一件有升值空间的投资了。
在驮兽车辆行进的路上,几人忽然安静下来。
鲤存善掏出一张符咒,贴在马车上。
他看向袁从谦,面带严肃:
“上一次的含元殿家宴,你和魏国公、蜀国公还能互相不理睬,可这一次不一样。中秋宴上,真龙亲临皇城外,与民同乐,我们都要随行。”
“换而言之,你、魏国公、蜀国公一定会在皇城之外见面。应该拿怎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二位国公,我和炎君晏想先问问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
“你是魏国公的表兄弟,而如果蜀国公登了大位,也一定会认你姑姑为母……你西药局铺开的程度已经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你帮谁,就很重要了。”
鲤存善看着已经不容小觑的袁从谦,内心有些感叹。
现在,不是这位外戚必须要谁赢帮谁了。
而是他帮谁,谁赢。
第七十九章 站在东宫,遥望玄武门
鲤氏本来就是巨贾之家,已经不追求族中某一个人成为达官显贵来完成金钱上的增长了,而是要让鲤氏成为显赫世家,代代九卿,四世三公。
牢鲤显然并不甘心只当真龙的存钱罐。
除非是魏国公故意谦让,不然蜀国公没有继位的可能。袁从谦会是下一朝天子中最高最硬的那个外戚,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当代真龙那样刻薄寡恩的人。
他、炎君晏、袁从谦三人组合起来,就足以成为在京师坐庄的庄家,互相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随着真龙大统的迭代而损失。
这对鲤氏来说,很重要。
三人此时都到快要坦诚布公的气氛了,袁从谦也不藏着掖着。
“认我姑姑当母亲的表哥,当然还是不如我姑姑本来的儿子了。”
魏国公和蜀国公,谁可以给袁从谦和西药局带来更大的利益,不言而喻。
蜀国公就算让出了比魏国公更多的利益,这种缔盟太过危险,难逃清算。
牢鲤毫无疑问,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对商机的嗅觉相当灵敏。可他终究都难逃一个身在局中不知棋局全貌,后代老鲤逃到龙门,混迹街坊,只剩问心自在。
“大宗嫡长子,本就是祖宗成法。”
炎君晏摇晃着晶莹的酒瓶。
鲤存善抿了一口美酒,忽地看向袁从谦:
“既然早有决定,也该当断则断。历来真龙会封太子为京兆尹。如果今夜真龙心情好,早做决断,加封魏国公京兆尹,也能省得内耗国力。”
“询问京兆尹,与询问真龙死后谁人取之,有何不同呢?这位官家日夜笙歌,开办宴会,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喜欢在中秋宴讨论死后之事。”
袁从谦看过史书,摇摇头。
他对这种年纪大之后的皇帝太熟悉了。
当然,也有可能真龙陷入了汉宣帝的窘境,他觉得自己的大儿子魏彦吾是草包,不能搞定大炎内部烈火烹油的局面,想要暗示小儿子去争夺。
一来二去,魏彦吾听说京师底下有岁的尸首,直接缩卵跑了!
“今日中秋不谈,明日冬至不谈,后日春分不谈!”
炎君晏长叹息了一声。
“真龙难道没有春秋百年的日子吗?昼尽欢娱、暮尽休息,务斯兼夜。本来早就该在二位皇子封国公的时候就该定下的,真龙却拖延至今,真是……!”
负责给真龙开宴会的炎叔叔,都看出来了真龙这样做不行。
笼罩在落后经济上的盛世的面纱,真龙心知肚明,却不想揭开,只想缓慢改良。
“真龙如此做法,如此冷漠对待魏国公!让朝臣怎么想,让宗亲怎么想?官家明明对大炎各地状况了如指掌,任命专员却如隔靴挠痒,让各地志士如何自处?”
炎君晏倒的苦水,比袁从谦与鲤存善还多。
“好了,到此为止吧。”
这次反倒是鲤存善来让炎君晏别说了。
他拿出一张新的符咒,还不待甩出去,就立刻化作灰烬。
“天师府的人,应该已经入驻各个更楼了,城内现在已经限制施展符箓。虽说也不是不能强行施展符箓,可太过惹眼,必然惹来盘问。”
……
魏彦吾从七公宅附近的嘉福门进入到皇城中,放眼望去,百灶错落有致的移动地块上已经遍地是璀璨的金黄色的灯火,火红的灯笼缀成一条月光的通路。
他登上的宫殿,原本的名字是东宫。
给太子居住的地方。
可他与蜀国公都只是封国公,在各自成年后,真龙也没有选人住进东宫中。过了这么多年,这东宫自然也荒废起来,低头尽是无人修剪的荒草。遥遥望去,能望见侍卫重重的玄武门。
“国公。”影子中的侍卫朝他躬身,“此地不宜久留。玄武门流言后,宫中各地的警戒都严厉了许多,我的源石技艺不能遮盖您的痕迹太久。”
“你说啊,我那弟弟,他真的要杀我吗。”
魏彦吾声音低沉,目光深远。
“就为了那个在巨兽尸骸上的位置?”
影子中的侍卫低头,没有回答,隐入荒草杂乱的影子中。
魏彦吾又一次没有从身边人那里得到回答,用力地捶打了一下东宫满是蔷薇的扶栏。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期盼他当真龙,哪怕是小时候玩得很好的袁从谦,也是这样。
可魏彦吾如何不知道,就在这百灶的底下,埋着什么?
仔细算来,百灶中生活着的岁之碎片,光明面上的就有三位。再加上行踪不定权能诡异的二,在大炎境内流转行商的七,偶尔来京师述职的一,就有六位。
这么多碎片聚在一起,只需要外力轻轻一推……
魏彦吾仿佛能直接看到岁兽在京师底下苏醒,让移动城市的地块陷入深渊中的画面。
他已经不知多少次从这个噩梦中苏醒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真龙,真龙,岂能被一个千年前就被肢解的小虫威胁?可本来想对我那弟弟说,你想要就直接拿去,结果出了那桩流言……”
魏彦吾现在被两件都让他恐惧的事夹住了。
如果说原本他还有操作的空间,直接向真龙请辞,强行让弟弟继位的机会。那么在玄武门之变的流言传出来后,蜀国公已经不再与他来往,他也不再能让弟弟继位了。
传出去,就是“魏国公恐惧弟弟要杀自己的流言,于是真的把皇位让给了弟弟”,大炎国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什么风骨、气节、宗法,全都在魏彦吾谦让后化作笑话。
一个胆小如鼠的皇子,一个用流言获胜的皇帝!
这样的大炎皇室,还有脸面吗?
他被不知是何人放出来的玄武门之变的流言架在了这里,不愿意向前,也不能后退!
他害怕自己真的踏跸成为皇帝,日夜睡在岁的尸体上。
他也害怕蜀国公的胆气远超过他,真的射杀他,给炎国带来一个手腕强硬的皇帝。如果真龙觉得炎国政治局势需要大手腕的变革,需要流血的夺嫡呢?
“什么人!”
魏彦吾忽然怒喝一声,两指成剑,将空中的一道飞矢击落!
第八十章 恐惧实体,篡造权能
“何方宵小,竟敢在此作祟!”
魏彦吾又惊又怒。
他惊的,是他真的在中秋宴宣武门周围被袭击了。怒的是,对方竟然连他会在废弃的东宫散心都知道,他这是已经被盯梢多久了?
他先是吹响了声音有如羽兽啼叫的竹箫,随后抽出血色的火锻源石剑,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跳跃而去。几个腾挪,魏彦吾就来到了东宫的角落。
期间,黑色的箭矢不间断地朝魏彦吾射来,被包围过来的侍从一一解决。
影子中的侍卫跟上魏彦吾的身法:
“国公,不如先回府!谁要对您下暗手,我们一定查个明白!”
“查个明白?连流言是谁放出来的都查不到,如今流言的幕后主使都派人来对我放冷箭了!你还觉得能查明白?”
魏彦吾的声音中带着怒气。
“我今日,要亲自去讨教!”
他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身份,提着剑朝着远处冲去。
比起大炎皇子,魏彦吾更像尚蜀任侠,直接认定散布流言与放暗箭的是同一人,要去与他心中的幕后黑手快意恩仇。讲究的就是一个报仇不隔夜!
其他禁军出身的侍卫无可奈何,只能纷纷跟上脚步。
月光越发皎洁,荒草摇曳。
凄冷的东宫与热闹的皇城外,被冷热分明的分界线割开,仿佛是两个世界。东宫废弃的角落中,一口深井连接着枯水,黑色的人影持弓站在枯井旁,像是在等待。
红色的剑气从远处遥遥飞来,直接将黑影握在手中的弓击坠。
“哼!就这点本事,也敢来伤我?”
赤红色的魏彦吾转瞬就冲到黑影面前,挥剑一斩。
剑刃划破布帛,贯穿身体。
然而,他的手掌并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斩到血肉的感觉。与之相反,传递过来的,是一种坚硬的物体死死钳住了自己的火锻源石剑,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魏彦吾抬起头,左手弹指。
又是一道闪耀红光的剑气朝着黑影胸口而去。
“噗!”黑影被剑气震到墙壁上,口吐鲜血。
魏彦吾收剑入鞘,站在原地:“不过如此。”
数十名影卫把他层层包围,提起源石灯与刀剑弓弩,将他照亮。
那是一个被红黑色的烟雾包裹着的老人。
他身上的红黑官袍布满了被火焰焚烧后的痕迹,一手扶着金腰带,不规则的焦黑尾部拖着残影。他脸颊枯槁,皮肤干瘦,让他的下半张脸在阴影下更像是骷髅。
至于上半张脸,则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三公九卿规制的官袍,还有御赐金带,金印紫绶,这身装扮……”
魏彦吾看着他身上的穿着,喃喃自语,猛地反应过来:
“符庭昭!好胆!”
在玄武门流言中,要来射杀他的符庭昭,现在真如流言一样来伏击他了?魏彦吾心中闪过思绪,立刻自我否定:不,不可能,符庭昭痨病缠身,连上朝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可能来刺杀武功傍身的他?
除非,司岁台的那一项窃取代理人权能的研究,真的得到了进展……
“符庭昭?”
黑影听见他的声音,肩膀颤抖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好哥哥,你再看看,我是谁?”
话音落下,他的脸立刻向前延伸、扭曲,变换不定。魏彦吾定睛一看,竟是变成了蜀国公的脸!
“!!”魏彦吾后退了一步。
那张自己的弟弟的脸,他不可能忘记。
其他侍卫见状,只恐是什么特殊的源石技艺,也不敢贸然动手,只是团团把魏彦吾保护起来。如果对方真的是蜀国公,蜀国公和符庭昭用源石技艺杀魏彦吾,那可就是宫变了。
“这张脸,会让你害怕吗?”
蜀国公刺耳的笑声回荡在魏彦吾耳旁。
他当着所有侍卫的面,一步步走到魏彦吾面前。
脸上的阴影有如活物,随意游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