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乐奈
他哈哈一笑,连声说是误会,让甲士散去。
又把那个满脸不情不愿的小女孩拉过来,指着袁从谦说道:“小宗瑶,这是你表哥,袁从谦,是皇后阿兄的儿子!他两年前还入宫来看过你呢,你还记不记得他?”
小女孩长相随袁皇后,赫然就是一个头发长几分、可爱几分的小袁从谦,老虎尾巴在背后一甩一甩的。
“不要!我不要葱钱,我要吾哥哥!”
小女孩哇的一声甩着尾巴跑掉,宗正卿顿时尴尬在原地。
炎宗瑶是袁皇后的女儿,他本想介绍已经十岁的炎宗瑶给袁从谦认识一下,缓解气氛,让袁从谦顺利跟魏彦吾搭上话,让家宴回归正常。这也是管理皇族事务的宗正卿的职责。
但炎宗瑶本来就在缠着魏彦吾玩。
小孩怎么会乖乖当长辈社交的工具?
“无妨无妨,许是见了我就像见了皇后。待中秋宴,再陪她玩就是。”
袁从谦一笑置之,拉着炎君晏与老鲤去了更远的一桌,添酒添灯,三人单开一宴。
炎宗瑶现在只是皇女,还没有封公主。
公主是一种封号,一般皇女在成年或者出嫁前就能得到封号。原本用地名来作为封号,也就是郡主,但大炎历史上千年,地名早就用完了,早就改用吉祥的美词来作为封号。
按原本历史走向,公主的两女儿,塔露拉和陈晖洁,还得喊自己一声舅表舅父。
三人坐定。
鲤存善看着袁从谦,有些笑不出来,脸皮僵硬。
袁从谦带着仇凤书坐到他旁边,鲤存善像是碰到了脏东西,赶紧站起来往旁边挪了挪。袁从谦再坐,他再挪,两人一句话不说,竟是连着动了好几下。
炎君晏以为气氛又冷了下来,又急。
他说着俏皮话,一边帮两人倒酒,一边约时间去他足足占了四分之一个坊的豪华府邸上吃酒、看女相扑,被袁从谦和鲤存善几乎同时拒绝。相扑古已有之,而女相扑是不穿衣裳的女性打的。
随后,袁从谦又跟鲤存善拉扯起来,给炎君晏人都要看晕了:
你们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终于,鲤存善绷不住了,拉着袁从谦的衣袖哀求道:“袁兄弟,别靠过来了,求你了!你想少府出多少钱给西药局,你报个数行不行?我绝对不还价!”
袁从谦装模作样地摇头:“这不行啊,如果少府给西药局出了银钱,岂不是会让其他人觉得你跟我是一伙的?如果他们怪罪下来,我跟你一起受罪,该怎么办呢?”
鲤存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大炎怎么会有这样的外戚?
他怎么就想分西药的钱,要去跟他讲话呢?现在好了!
袁从谦一开始先挑逗他站队,吓唬他,现在又不认账,要他明确表态!
鲤存善谁都不想帮,谁赢他帮谁,最讨厌的就是明确站队。袁从谦让他表态,那简直比眼前出现五个搔首弄姿的男伶还要恐怖啊!
袁从谦盯着皇帝的钱袋子,眼中写满了他要的不止这些。
鲤存善大脑快转冒烟了,不堪拷打,只好说:“怎么可能呢,我跟袁兄弟一见如故啊!”
“啊?”炎君晏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是个局外人。
“陛下敕令,说要一起看守陛下的这份西药局的基业,少府自然也是要为陛下分忧。”
鲤存善恶心地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敕令说西药局不必交赋,少府也要增陛下美意。西药局无息借贷西药局一千万两,可以用税抵消两成。另外,少府可以……”
“鲤兄弟,我就知道,我们一见如故!”
袁从谦的源石技艺发动,跟老虎钳一样狠狠地握住了鲤存善的手。
第三十章 传奇机长莱特夫妇
炎君晏没明白,一开始明明是牢鲤来找事,怎么他摔了个杯子,反而跟袁从谦成了一见如故的好兄弟?少府是皇帝的私人财政,掌管国家财务的是户部、尚书台,牢鲤怎么敢把皇帝的钱贷给西药局?
“也挺好的。”炎君晏的笑容有点勉强。
他端来两碗通心粉,笑道:“一直在说话,不如吃点?”
鲤存善现在还泛恶心:
“我不吃。”
“给鲤兄弟吃。”袁从谦说。
“我!……”
鲤存善瞅着袁从谦,咬牙:“……我吃两碗。”
袁从谦帮着炎君晏把面端到牢鲤面前,劝解着:“牢鲤啊,你就是着相了。你仔细想想,真龙陛下多开宴会、多兴建土木,用意难道就只为了他自己享受吗?”
“难道不是吗?他年轻时经常跟我去看女相扑的。”
这是炎君晏说的。
鲤存善和袁从谦都忽视了他的这句话。
牢鲤先点头,后摇头:“也许我知道吧。但臣子揣测圣意是大忌。”
皇帝喜欢能懂他的意思的臣子。
不喜欢特别懂他的意思的臣子。
“真龙,要缔造出一副天下无事、野无遗贤的安平盛世。所以陛下遵照先帝的诏书,继续扩大太学规模,又在已经不符合百姓生活习惯的小细节上修修补补,只为利民。高屋建瓴,唯图名耳。”
袁从谦小声地说着,顿了顿,“新文化运动必然是以冲击经典文化为开头的,他不想让这种会影响到自己风评的运动一蹴而就,只想择优改良。同理的,我的西药局,就是一个稳定宣扬陛下爱民的举措。”
越是传承悠久地方的人,就越爱惜自己的名声羽毛。
真龙也是人,不想在这个信息传播速度越来越快的泰拉被传成一个昏君,即使他真的是昏君。如果能在他执政的时代解决京师人用药难的问题,他的风评怎么也得是一个爱民仁君吧?
如果用这个角度来看,真龙的许多决定就说得通了。
“……”鲤存善没有接袁从谦的话茬。
他魔术一般单手变出一张符箓,贴在地上,周围的声音顿时一寂。
“宗正卿和少府卿,难道心甘情愿,当尚书台的陪衬?”
袁从谦趁热打铁,声音低沉,有如蛊惑人心的妖精魅魔的低语:“我们作为真龙的家人,难道不应该为君分忧、为国家的药品行业、化工行业出力吗?”
“理所应当!”炎君晏拍案叫绝,又躬身问道:“那具体该怎么做呢?”
宗正其实也管理着一部分高层资金动向。
而从牢里的表情来看,这位皇帝的钱袋子显然也动心了,他和炎君晏都觉得袁从谦画的饼好像真有点香。
“首先,就是绝对不参与新文化运动,我们安心发展我们的工业。”
袁从谦伸出手指,“皇后让我用自己的名义给皇帝上了陈情表,相信在十月大朝的时候就会公布出来,给朝廷衮衮诸公讨论。然后,就跟我们没关系了,我们专心发展西药局。一年打造产业链,两年覆盖全国!”
这些话,都是特意给两人说的。
袁从谦只是口头让牢鲤低头上车,如果人家还是觉得谁赢帮谁呢?他不帮魏国公,就等于在告诉京师人,他选择帮蜀国公。相比口头协定,袁从谦觉得,还是共同的利益更靠谱。
正好,西药局就是一个能完美匹配所有人利益的东西。
牢鲤有些踟蹰。
“别人凭什么卖给你?”
真到了能分润西药局利益的时候,他反而谨慎了起来。
袁从谦反问:
“不卖给我,那就只能留着当军备物资,或者卖给对他们有威胁的敌国。难道百年不对外开战的大炎对他们有威胁吗?你猜乌萨斯和维多利亚常年打仗,是军备物资多了,还是军备物资少了?”
“有道理。”炎君晏颔首。
“我让龙门陈氏去报的条件里,有一条是帮我们建立一座化工工业平台,这一直都是炎国的弱势之处。炎国有制造移动城市的重工技术,却只有一条腿走路,化工如同白纸,何况是补充民生的轻工技术呢?这就是百姓羡慕维多利亚人的原因!”
袁从谦说,“如果工业平台在炎国遍地开花,民众富裕,食物富足,陛下就能当圣君了!人臣尽忠的本分,就是致君于圣,之后的新文化、简体字,也只是小功劳,相比之下不值一提。”
“彩!致君于圣,当然是人臣的本分!”
炎君晏兴奋起来,附和道:“然而兵甲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候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其谋臣皆不尽其忠也!”
鲤存善一直仔细听着袁从谦的话语,唯恐听漏。
他双手交叉,放在嘴前,像是在思考。
“二位,可曾认识西国的学者?像是化工行业,或者是其他医学学者,最好能聘请过来。西药局不仅要从西方进口,也要有自研能力,将传统医学研究明白。”袁从谦看向两人,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牢鲤摇摇头。他只是一个给皇帝捞钱的。
没有结果,袁从谦也没气馁,毕竟炎国本来就没实验室,没有吸引科学家的条件。为了让自己未来接手的炎国不是一个古老的烂摊子,劝道:“还是要多在外国宣传一下。”
总会有穷困潦倒水平一般的学者会来的。
对哥伦比亚、维多利亚来说是学术垃圾,在炎国可能就是化工启蒙了。
本以为这场谈话会到此为止,袁从谦正准备从牢鲤手里要几个护卫,出乎意料,炎君晏发话了。
“说到学者,我此前去跟哥伦比亚驻麦克斯特区大使馆的人交接的时候,收到了一封交给莱塔尼亚的信件。”
炎君晏挠了挠头上的冠冕:
“给人翻译出来,似乎是哥伦比亚一个姓莱特的学者世家,正在寻求出资支持他建立什么无机非金属材料科学研究室的国家。等我再去打听,他似乎已经有投资了,在筹备飞行器实验室……”
莱特夫妇!
袁从谦立刻打断了炎君晏,急促道:
“跟他致信,让莱特夫妇来炎国!”
“啊?他们已经有研究室了吧。他们掌握了最先进的飞行器技术,肯来炎国?”
“你就跟他说……”
袁从谦握住了盛满瘤奶的杯子:“大炎愿意为他开设载人航天飞行器实验室,与他探究这片大地的天到底有多高,高天之上到底是什么!”
“这,如果被拒绝了,岂不是……”
“他们会答应下来的。”
未来莱茵生命总辖的双亲,在总辖幼年时一飞冲天后坠机的莱特夫妇,他们的飞行器研究可以说是战略性的。而他们和总辖克里斯滕的梦想,就是探索泰拉的星荚。
如果炎国能掌握飞行器技术,说不定就能弯道超车了。
就算派出天师,也要把莱特夫妇接过来。
哥伦比亚号称自由,难道他们敢限制莱特家族的成员赴炎研究?
第三十一章 倚天万里须长剑
时针在晚宴热闹的气氛中悄然走动。
牢鲤想的是讨真龙欢心,炎君晏想的是宗室外戚之间是否融洽,而袁从谦在想莱特夫妇。
为了心中的天空之梦,他们宁可欺骗军方投资、双双殉难,也要试探泰拉天空的高度极限。他们飞上天空的时候都是七十年代了,然后1083年莱特夫妇的女儿克里斯滕建立莱茵生命,现在还早。
如果与维多利亚或乌萨斯谈妥了西药东渐,还能招募到莱特夫妇来炎国从零开始建立载人飞行器的实验室,这对袁从谦来说就是双赢:他赢两次。
牢鲤、炎君晏与他相谈甚欢,浑然看不出来之前牢鲤还摔杯为号的样子。
杯盏交错中,仇凤书却如同静止的湖水,波澜不惊。她只用深邃的眼睛低着头,抱着剑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不时看着那些喧闹的人群,却始终没有融入其中。
魏彦吾只草草吃几口就没了兴致,带着面纱女子离开,另一边的蜀国公也是一样。
兄弟们已经不再习惯跟对方在同一屋檐下吃饭了。
在晚宴结束,天家贵胄们纷纷离去时,仇凤书却拉着袁从谦的衣袖,眼中闪烁着一丝野兽的光芒。她低声说道:“郎君,我没吃饱。刚刚,我一直在盯着其他地方。”
“用食盒装着的芸雀阁的饭菜应该还有温热。”
袁从谦说着,在天子近卫的引领下登上出皇城的马车。
马车上,袁从谦把手放进袖子,掏出了一张从牢鲤那薅羊毛薅过来的符箓,贴在地上。
龙章云篆的丹书符纸发出阵阵光芒。
“可是宫殿中有什么奇诡之处?”袁从谦问她,自己思索着:“既是家宴,皇后未到,就已经不应该。”
“是魏公与甲士交谈时说到的。江南己莒城在规避天灾源石雨时,一寨水匪趁城市分离,从河流潜入了城区底部的管道层,杀了在知府宅邸中喝酒的己莒主簿和己莒学院院正。”
仇凤书说,“还有一伙在玉门周边活动的匪徒,伏杀了一个跟炎国境内传递消息的游骑,煽动了一群在荒野上的游民和感染者南下。戴面纱的女人说,再不派人去围剿,怕是能直接到京师近郊了。”
“京师近郊?”袁从谦一惊。
移动城市之间的荒野是很空旷的。
炎国知府还会为了名声去救济荒野上的聚落,防止脆弱的农民经济一触即溃。像是乌萨斯境内的那些雪原上的村落,征税官连税都不去征,默认村落都是黑户,遭遇了天灾就从地图上的安全通道上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