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她们并非围着你转 第58章

作者:扬血者

  “招魂。”年启唇,声音幽幽,“在我回炉重造时,我才惊觉第一遍的铸造是那么粗糙,这才是招魂本来该有的模样。”

  “它有特别之处?你称呼其为招魂,莫非是能把所杀之人的魂灵留存于剑中。”重岳问。

  若是往日,年多少该吐槽一句大哥你最近是看武侠小说了吗?

  可她一反常态,模样庄严地摇了摇头,她对待此剑之凝重,仿佛是对待神灵:“招魂只是个名字,此剑既不通神也不凌厉,然而它仍是我最好的武器,哪怕是千年我认识的所有大师复活,他们的剑也绝不如此。”

  她合上眸子,轻轻地挥舞,剑撕破了夜色,带出飒飒风声:“毕竟,这是一把针对魂灵之剑。”

  “所有被此剑针对的人,都会从魂灵上感觉恐惧,这把剑刺的也不是肉体,而是魂,一个人的肉体可能强大,但在这把剑面前,哪怕是最坚硬的肉体都抵挡不了。”

  年所言非虚,一把无视肉体,直击精神的剑当然恐怖,重岳竟然都生出了忌惮。

  “你做出来你有史以来最好的作品,可这把剑终归是送人的。”他叹息,也不知是为这剑可惜,还是在为自己的妹妹可惜。

  可女孩的冷冽却消失了,收剑入鞘,这一刻她又变回来重岳认识的妹妹:“就是因为要送给他,我才要做到最好,铸剑也是在铸造我的内心。”

  “你把你的心意送给了他?”

  年愣了一下,一时间才反应过来兄长是在调侃。

  可她挠了挠头,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静静地颔首,竟然认同了:“的确,我或许真的把我的心意送给了他,大哥你平时看起来像一块木头,但有时你也很浪漫。”

  “这是浪漫吗?”重岳咀嚼着这个词,微微摇头,“无论怎样,还是该恭喜你。”

  “我只是在完成契约,他实现了我的梦想,我把我毕生所学托付于他。”年平静地说,造出这样的神兵却没有一点的骄傲,反倒是莫名的消沉。

  重岳觉得不对,到了这一关头,本以为自己妹妹是要告白的,可她看来是没有这个想法。

  “年,你不准告诉他你的心意?”

  “我不会说的,没有意义,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重岳眉头皱的更加深了,声音覆盖威严:“你这是又胆怯了?可你知道博士分明不介意。”

  “对,他不介意,几个月前我就说过……现在想想,我并没有错。”年淡然低语。

  “既然如此——”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告解心意,大哥。”年拔出了剑,双手握持,这是一把双手剑,出鞘之后那冷酷的气势消散了些,唯独留下了清冷的气息。

  她不成体统地挥舞出剑,剑光便纵横呼啸,破开了亘古长夜。

  这时,重岳终于看到这把招魂上的铭文——魂兮魄兮归故乡。

  剑很美,剑纹如雷霆交织,却弥漫着孤单和悲伤,这是在拔剑斩出之后才能入骨地体会,年说锻造这把剑付出她的心意,那她在锻造此剑时又倾注了怎样的感情?只是把心意隐藏在肃杀之中。

  “大哥,你有过后悔的时刻吗?”女孩轻轻地问。

  “没有。”重岳没有犹豫。

  “真的没有吗?大哥,你的名字是那个女人给你的,你应该叫朔,这才是你的真名,可在那个女人走后,你便舍弃了朔这个名字,也舍弃了自己的权柄,把自己作为兽的残魂封印在剑中。”

  黑夜里年眨着眼睛:“你到头来也没有说自己喜欢那个女人,直到她不负青春,被重病缠身,你却没了机会。”

  这话可真冷,勾起重岳的思绪,二十年多前,他在玉门结识一群所谓的江湖中人,其中一个光明磊落的女侠,那女侠不喜欢他朔的名字,因为朔虽是一月之始,却也最为黑暗,黑夜里见不到月光,便叫他重岳。

  他鬼使神差地用了重岳这个名字二十多年,却好像用了上千年。

  “你对她肯定也有感情,不然你何必要舍弃兽的一部分,大哥,那是我们的骄傲啊。”年摇头,“如果你接受了那个女侠,或许你会拥有一个家庭,你们虽然诞不下孩子,却可以领养,那会很美好。”

  她顿了顿,再次质问:“你真的不后悔吗?”

  重岳还是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选择,我做出了,便会接受这选择。”

  年愣了下,随即轻轻地抿嘴笑了:“是啊,所以你才是我们的兄长,最不像人类的兽。”

  “可我却没那么豁达,我很后悔,真的。”她失落地坐在地上,“大概明天我们的戏就杀青了,一切都很完美,我有预感,这此真的能轰动整个大炎。”

  她抚摸着胸口,紧紧地抓住:“可我却不那么激动。”

  “因为他吗?”

  “我能感受到,博士一定会很高兴吧?”年流出如花笑容,美的惊人,可愈是如此声音愈发低沉,“那又怎样,他不是因为我拍出这样的片子,谁来都行,完成了任务他都会很高兴,是不是我都无所谓。”

  “你有点丑化博士了。”重岳坐了下来,铸剑坊很静,他叹息一声,“你之前才恢复活力,怎么现在反而又垂头丧气?因为你去年对博士的无心之言?”

  “……”

  “我再说一遍,博士已经放下,你为什么还要纠结?”重岳的声音在铜铁之间回荡:“年,你和夕一样,总是想的太多。”

  “不是想的太多。”年呆住,因而眼泪已经落下,打在地上,“我就是很后悔,我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为什么当时要多嘴呢,我应该跟他说是那些人的错吧?我应该拉着他,把面前的菜都丢掉,然后拉着他去吃火锅,然后一起看最无聊的电影,两人一起昏昏欲睡!”

  “可我偏偏骂了他,这不可能挽回啦,我,我……”

  重岳站了起来,他算是看透自家妹妹的是心思,这女孩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他心中叹息:“边走边聊吧,这几个月,你一到深夜就闷在铸剑坊,这不是什么好事。”

  重岳没带她去玉门,出了城便走在沙漠中,两旁都是高矮不一的沙丘,这流沙是玉门航线上最致命的泥沼,玉门也是用了名为沙渠的手段才勉励以履带行在航道。

  夜色中玉门铸铁浇灌的高墙泛着双月的亮光,似若不经意,重岳低声说:“说来,玉门本就是为了提防岁兽,如今你我却在这里拍以岁为反派的电影,真是黑色幽默。”

  年以为自家兄长又要说些没有营养的安慰话,却不想聊了玉门,因此便一直沉默。

  “年。”重岳说,“你真的觉得庄宁对你很重要,对吧?”

  “他不是很重要,他是……独一无二。”年用了很轻的音量诉说独一无二这四个字。

  “我本来想安慰你,但我可能没有这个能力,还总是不小心惹你们生气,所以我一直觉得让令来安慰你们最好。”

  重岳驻足不前,不觉两人已走出相当长的距离,周边的景物是莫名森然,经过风沙侵蚀的岩土模样各异,仿佛恶魔,尤其是风吹起砂石,拍打在岩体上,声音更是如魔鬼在哭泣。

  曾经这片地也被血浸染,年看着兄长的背影,他已经在这不毛之地驻足了百年,这百年他就是看着类似的风景,日复一日,周边的人一点又一点的变化。

  或许小时候平祟侯也崇拜过宗师吧?可他也长大了,变老了,他知晓了很多,看待重岳的目光也变得忌惮。

  大哥倒不认为可悲,他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不重视,又把所有都看的如山般沉重,重岳……那个女侠真的很了解他啊,他就像是一座大山,大山当然不会安慰人,大山只会以自己的臂膀去抵挡一切风沙。

  “我会帮你。”现在,自家的兄长轻声说,“你觉得他对你很重要,可他又无法信赖你,我会让他改变想法。”

  年难免笑得勉强:“别逗啦,大哥,你连夕都哄不好。”

  “但我不希望你们一直消沉下去,我到底不是个称职的哥哥,但我还是有义务照看你们。”

  他是认真的。年呆滞几秒,想起来自己毕竟还有家人,哪怕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能被人类定义,可这个男人在知道她沮丧时,还是做出了这庄重的许诺。

  是啊,她还没挽回庄宁,总要试一试。

  明天戏就杀青,这代表年几个月的努力,虽然她尚还不能大意,却总算松一口气,年的片子总是常拍稀烂,但烂片也是有经验值的,玫瑰需要粪土衬托,粪土滋润了玫瑰,年差不多是如此。

  她想等最后一场戏结束,就把剑送给庄宁,虽然这把剑的模样有些过于张扬,总还是自己的心血,他一定会欣然接受。

  年心中浮想联翩,却是驻足,在这一片不毛,竟然还有绿色,那是胡杨木,此地险恶,天灾无常,可这坚强的植物还是活了下来。

  这一次,她心情真的好了些。

  “没那么难过了?”

  “还是很难过,但难过也没用……”年展露出浅浅笑意,“等结束,就去找夕和令姐吧。”

  “夕还在生他的气吗?”

  “想必是。”年叹息一声,“夕脾气不好,也很少看重一些人,但若是她很看重某个人,就会把画递给对方,结果博士烧了她的画,夕怎么能不生气呢?”

  “为什么他要烧画?”

  “不知道啊,我去找夕的时候,夕很不高兴,跟我抱怨说如果博士能向自己道歉,她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原谅博士。”年挠头,“她果然还是那么不坦诚,画画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重岳一笑:“你这是偏见。”

  他表情又转的凝重:“令又是怎么回事?以她的性子,竟然也有备受打击的时候,长醉不醒,连我都没法介入她。”

  “可能和博士有关?”

  “不是可能,是一定……”重岳无奈,他是个开阔的人,从不为自己烦忧,但最近自己的妹妹实在太令人担忧,可为了调节气氛,他开了个玩笑:“总不能是令杀了他吧?”

  “你这可一点不像是玩笑。”年深吸一口气,握住剑,心里还是一阵阵抽痛,可女孩总要维持最后的倔犟。

  突然。

  重岳眉头一锁,好似感知到什么,投以目光远望。玉门斑驳的城墙,有浓浓的烟尘铺天盖地。

  是烽火。

  烽火竟被点燃了!

  重岳终端也作响,平祟侯沉重的低语从中传出:“宗师,玉门被袭击了。”

  “……是所谓的‘奕’吗?”重岳并不意外,这次袭击他们在预料之内。

  “除了你们的二哥,我想不到别人。”平祟侯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释然,“他终于来了。”

  “我会立刻赶回去。”重岳注视年,“玉门遭遇山海众袭击,我先走一步,你小心些。”

  他对自己妹妹的安全还是放心的,千年也未见有人能杀死岁片。

  年虽有不安,还是挥了挥手:“好。”

  重岳迈出一步,猛然想起什么,转过脖颈轻轻地说:“我会保护好博士,没人能伤害他。”

  年笑颜勾勒:“不愧是大哥,永远都人那么依赖。”

  话音刚落,她已看不到重岳的踪影,这个人总说自己的武艺不起眼,可看他这“轻功”造诣,年这辈子都追赶不上。

  不过我也不是靠拳头打架的人……她想,怀抱的剑颤抖了一下,像是感知到森然的敌意。

  黑夜低垂,狂风飞舞。

  黑色影子踏沙而来,玄衣披散,却是看不清来人的容颜。

  年挑了挑眉,冷漠地称呼来者:“二哥。”

  “真生疏,年。”那影子一样的人抬起脸颊,其上勾勒浅浅微笑,“我们已经很久未见了,不是吗?”

  “颉出事后,你不就被镇压了,那我怎么见你?”

  “这就是区别对待,看看你刚才对大哥的语气,我不也是你的哥哥吗?”他笑着,可年却不觉后退,冷冷地嘲弄:“你能算哥哥?你一直都很不喜欢我们吧?”

  男人欣然承认:“我不喜欢你们,就像你们也不喜欢我。”

  “既然如此,你还废什么话?这次山海众袭击玉门就是你搞的鬼。”年挥手,玉门的铸剑坊迸发一阵骚乱,盾的武器自天而降,浮游于她身前。

  这盾上镶嵌了不少利刃,每一把皆非凡品,而年身上更是涌动起熔岩的色泽,她进入备战状态,像是一头随时会大杀四方的暴龙。

  她嘲笑:“玉门早已准备好你们的进攻,二哥,你自诩神算子,却没有料到。”

  “我并非神算子,也不相信世间有此人担得起这称呼。”男人脸上却难掩失望:“年,我的妹妹,千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愚钝。”

  他冷笑:“你猜的出来,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吧?”

  “难道是为了杀我?二哥,你什么时候已经疯到要同类相残的地步。”

  男人表情消失:“知道我来杀你,可我的妹妹,你为何不能认真一点呢?你的杀气犹如微风,连死亡都无法唤起你的战意。”

  “干戈之事我向来不感兴趣,如果你想打架,可以去找大哥,我还是挺想看看大哥教训你的。”年咧开嘴笑了。

  男人愣了几秒,跟着轻笑:“罢了,看来得给你一点提醒。”

  “以我们的准备,固然攻不下玉门,但或许我们的目标只是杀一人,一个注定会对我们有威胁的——”

  他未说罢,银光便破开夜色,气势冷冽直追咽喉,像是星辰陨落!

  红莲爆发,天地化作烘炉,年终于浮现杀意,冷冷地说:“你要对博士动手?你怎么敢?!”

第五章 把谎言包裹于真实中(8k))

  升起的流火驱散夜间几乎跌破零度的寒意。在男人提起那名字时,年的战意立刻沸腾,杀机如针。

  然而,她的敌人——那个被她称作二哥的人却笑了起来,浮夸地捧腹大笑:“年,你能看到现在的模样吗?我说要杀了你,你都不觉得愤慨,可一旦威胁到他,你就想杀了我。”

  “我杀不了你,也不会杀你,但我绝不会让你成功。”年冷笑,摆出战斗的架势。

  虽然表现的随意,但年未尝没有忌惮,哪怕岁兽的十二个碎片,二哥都是最神秘的,恐怕除了赋予他们真名的颉,没一个人知晓此人的底细。

  不过,男人反而没动,笑容渐渐地敛去。

  “年。”他叫道,声音那么亲切,似若是真的在叫自己的小妹,“那个人必须死的,哪怕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胡言乱语。”

  “这不是胡言乱语……我想让你信我的话,但你绝不会信。”男人顿住,那一抹轻浮不见,只剩下至极的冷峻和无奈,“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你毕竟是我的妹妹,我想救你们,我也有义务救你们。”

  “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你才说要杀了我啊,二哥。”年哂笑,她发觉自己的二哥可能脑子真的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