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扬血者
庄宁也跟着鼓掌,虽然听到宁庄两字总觉得刺耳,但主演的演技确实优秀,只一遍就让人带入其中。
美中不足的是,他看着主角便看到了过去自己的影子,还是那么的可笑。
庄宁把手搭在了年的头上:“似乎已经不用我来了,年小姐,你一个确实足够了。”
哪怕庄宁用最刁钻的眼光去看也没有可以提出的建议,年低下头掩饰着发红的脸:“还行。”
“没必要妄自菲薄。”庄宁微微笑着,“真期待你拍完这部戏的那一刻,到时候叫上重岳,夕,和令,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首映。”
他没看到年的表情,这个女孩脸上勾勒出恍惚的浅笑,像是阳光下听到心上人呢喃着的女孩,她一个活了千年有余的岁片,现在表情看着就像是小女生。
确定戏没问题,庄宁自然不必坐留此地,耽搁了戏的进行就不对。
“博士。”身后,年尽力传出蚊虫一般微弱的声音,“我做的……还可以吧?”
庄宁竖起了拇指:“很棒!”
真的很棒,像是曾经岁兽真有如此一段过往,庄宁陡然想起模拟中的一幕,统合了十二个岁片的女人傲然立于天地之间,她若是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不是自己这个类型,那个叫岁的巨兽实质上要比所有人想的都更执着与疯狂。
若她苏醒了,一眼看到自己编排她,把她弄成了一个恋爱少女,恐怕那怪物会动用浑身解数把自己杀上几次吧?
庄宁笑了笑,走到摄影棚外,阳光大的刺眼,一个灰色衣服的菲林匆忙地走来,他打扮地人模狗样,一袭灰色西装,头戴圆礼帽,足登锃亮的皮鞋,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淡然表情,正是编剧先生。
“编剧也来了吗?”庄宁打起招呼。
“庄大人。”这个人虽然一身西服,倒是老实地作偮行礼。
“不用称呼我大人了,我只是来看戏的。”庄宁不失礼貌。
“大人你不必担忧,虽然之前我还忧虑过年小姐,但她的确是个优秀的导演。”男人夸口称赞。
不过他又迟疑一阵,轻轻地以认真的姿态说:“若不介意,你可以同我一起喝一杯吗?”
酒楼。
下午五点,太阳把酒肆的旗帜拉的老长,庄宁与编剧坐在角落。
这个编剧第一句话就微微震撼了庄宁的内心:“大人……不,博士,你是否感觉到年小姐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是的,你们毕竟很熟。”
庄宁皱着眉头:“是这部片子哪里出了问题?”
编剧微微摇头:“没问题,年小姐几乎重现了我们的想法。”
“那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是在担忧年导演的精神状态。”编剧摘下墨镜,露出了有着黑眼圈的眼睛,哭笑不得,“我很清楚她处于一种惶恐和兴奋叠加的状态,她似若是觉得自己要死了。”
庄宁轻轻叹息:“哪里看出来的?”
“直觉。”
“直觉,你不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他目光冷漠了一分。
“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像哪怕你这么和蔼,我还是惧怕你,觉得你如野兽一样。”编剧却未退缩,他有一个文人该有的执着。
“我是野兽,那年是什么?”庄宁有了兴趣。
“我想想,年导演该是个要死的龙吧?”编剧幽幽地说,“龙是高贵的生物,至死都不会承认自己的软弱,但她还是想得到你的认可,为此,她甚至特意改了我的主角,把我的主角变成彻头彻尾的另一个人。”
庄宁回味着那个所谓的宁庄,心里微妙地有了点悸动:“那与她要死了有什么关系?”
“她是想让某个人记住她吧?年导演看着年轻,却像个耄耋之人,似乎见惯了一切。”
编剧的低语别有深意:“我还在苦恼岁理论上活了上万年,这样的存在怎么会去爱一个平庸的个体呢?我说或许对人间有兴趣,却不该喜欢上一个籍籍无名的凡夫俗子。”
“年是怎么回答的?”
“她质问我说为什么不行?她说你懂岁吗?为什么活了万年的家伙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去找伴侣呢?”
编剧陷入一种很庄重的态度,一旦面对自己的作品,他便会处于一种心外无物的开明境界:“她让我想象一种情况,在征讨巨兽之时,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小兵,这个小兵因为幸运而苟延残喘,却没有逃跑,反而朝着比自己厉害了千倍万倍的巨兽斩去。”
“其实小兵也害怕,但愤怒超越了恐惧,岁看到了这一幕,祂或许是在那个时候记住了这个小兵。”
“她是个活了万年的存在,但所有人都惧怕她,她当然会对小兵感兴趣,岁兽应该是天地之间最自由自在的神明,想做什么做什么,于是她想让这个人做自己的伴侣。”编剧叹息,“归根究底,岁也很孤单,祂没有同类。博士,你应该看看她当时的表情,她把自己带入到了岁兽的视角,在岁眼中祂自己是叱咤风云的存在,但祂也有想用同伴,所以才会留在山海众,哪怕后面祂也是因为山海众被消灭才发了疯,甘愿被主角砍死。”
“年导演是不是想把这一段给某个人看?”编剧说罢,就不再做声,他的用意昭然,这竟然是个来凑合姻缘的和事佬——他是在撮合年和博士。
庄宁没有说话,静静地起身,拿起东西。
这一刻,他骤然回过眸子,瞳眸之中泛起了极致冰冷的色彩:“有些事,阁下不应该参会。”
编剧如坠冰窟,只觉得好似被恶灵的眸子凝视,冷汗滴落,打在了桌面上。
“老老实实地拍戏,其余的,您就别在意了。”庄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语气柔和,唯独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这对你我都好。”
第四章 总之就是非常后悔(8k)
庄宁低垂眉眼,掩饰目光的凶意,他并非不懂编剧的意图,却嗤之以鼻,这男人不应该多嘴。
的确,有普瑞赛斯为伴后,庄宁的锋芒敛去了些,不再那么刺眼,但有些东西却根深蒂固,无法抹去。
比如,不信任。
这是身居高位者对旁人自然而然的怀疑,手执权柄者必然是见惯了那些肮脏的阴谋与背叛,他们已是阴谋与背叛的一部分。
时至今日,庄宁偶尔还会想起半年前与年在玉门重逢的那一夜,他曾经很喜欢这个女孩,谁能不喜欢这么一个黏着自己,说话又好听,长的又漂亮的姑娘呢?
但是,她毕竟是一条龙,庄宁自以为了解她,却只看到一部分的她。
在见到年时,庄宁心累了,这种疲累并非是单纯的思乡,而是包裹在孤独中的恐惧,他觉得迷惘,短短三年半,作为普通人的庄宁翻天覆地。
他想找这个人倾诉,正巧年在,于是顺理成章地以为年会安抚自己。
可他唯独没想到所谓好友会勃然色变。那晚年冷冷地站起来,脸上有着酒意的绯红,目光却那么哀怨那么冷酷。
庄宁从很多人眼中见到过相近的神情,例如陈晖洁,当时她已经一年半没与庄宁联系了,即便他们的关系亲密地如同恋人。
例如德克萨斯,庄宁自以为了解她,可那个雨夜,她冷漠地拒绝了庄宁的提议,她说自己与她不是一路人,喝着闷酒表达自己的抗拒。
例如莫斯提马,这个看起来孤单的萨科塔女孩总是埋怨自己所见所闻,他就以为那是真心的表现,以为走进了女孩的世界。
可他错了啊。
人的心果真最难看透,你以为你们关系亲密,可这不过是一层虚幻的薄膜,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些女人吧?
“你觉得你和她们很亲近吗,博士?可总有一天她们会忘记你的啊。”年轻轻地说,倒像是自语,她被酒举向明月,吐出嘲弄的言语,只是也不知嘲弄的对象是自己还是庄宁。
如果人的成长是战胜不成熟的自己,那么,那个不成熟的自己一定会死在成长的一夜,年没错,她狠狠扒拉开了庄宁的幻想。
“你觉得自己和她们关系亲密,我听你的话就能感觉到了。”年轻叹一声,“那又如何呢?那些事真的对她们那么重要吗?博士,你的回忆是被美化的,你觉得和那些人在一起很开心,但你肯定做错了什么。”
“如果你没做错什么,她们就不该走的,可结果博士你却和我在这酒楼里,举杯共饮,咱们举杯邀明月,人还能多一点。”年淡淡地说,“能有什么办法?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把自己想的都太高贵了,不愿接触人间,可像我一样走走转转,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萨卡兹人说得好,日光底下再无新事,无论感情多么深厚的夫妻,老婆死了,丈夫还是会续弦。”
“你看啊,真心就是这么廉价,博士,如果我消失了,不用几年你肯定就忘了我,这有什么好奇怪?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她掷地有声,像是在对整个世界怒号,庄宁以前觉得这女孩是在用自己的举止掩饰着某些悲观到极点的情绪。
可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他口舌突然干燥,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对,摇着头喃喃地说:“我记忆力很好,肯定还是能记着你的,实在不行,还有纸和笔。”
“纸和笔算什么东西啊,时间就是最伟大的洪流,不用一百年,十年,一切就会翻天覆地,十年,就有无数离别悲欢,我在人间有时真的会感觉无趣,因为天地是个巨大的锅炉,所有人都被扔到这个锅中化作灰烬!”她沉默了许久,往嘴里灌酒,笑得那么温柔,“博士,你如果消失,肯定会有很多人记住,你毕竟那么厉害,声名远扬,可如我这样的人,从来不在大炎的历史留下痕迹,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消失?”庄宁低下头,笑着就哭了出来,“所以你觉得我肯定会忘记你?”
“当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毕竟,博士也是个很薄情的人嘛。”
——你也是个很薄情的人。
真没想到这话会从这个女孩口中说出。这已不是可笑,这是……荒谬!
那么一刻,庄宁动摇了,因为他一直想着融入这个世界,可原来在别人眼里,自己其实很薄情啊?
自己真的了解她们吗?
他看着年,想起这女孩在罗德岛上的疯狂举动,火锅,熔炉,还有大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但她看似疯狂,其实也是个智者,举手投足都有着莫名的沧桑。
那个会窝在休息室强迫他看上一晚哥伦比亚电影的女孩,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她偶尔对你表现的友好,或许在她漫长生涯中的无数个岁月都对别人展示过。
他不了解她。
只要不了解,就没有信任——他不信任除了普瑞赛斯的所有人。
庄宁对编剧说因为是主角,所以世界可以围着他转,可现实又不是电影,就像以前有个女孩跟你说她的音乐是为你而奏响,一如伯牙和钟子期那般高山流水,可你如果失踪十年,你以为正直的女孩或许就跟别人好上了,指不定好上的对象还是个恐怖分子或是别的什么,无所谓。
是啦,就该是这样的。这不是背叛与否的问题,庄宁处于这位置都不觉自己看到年的真心,这编剧才和年共事多久,凭什么以为了解她?
自作多情的文人在哪个时代都最让人作呕,尤其是他们总觉得自己看透了世界,放屁,世界这么复杂,每一刻都有无数的因素在变化。
庄宁最后冷笑一声,离开了酒肆,留下来编剧大口地喘息。
他只是来做个顺水人情,因为那个叫年的导演还是挺让人心疼的,何况他自信自己口才出众,凑成一对情侣,总归是好事。
可编剧发觉自己错了,这哪里是野兽?他就是个政治家,政治家肯定不是好东西,他们在人前对你微笑,看起来和蔼可亲,可真的露出獠牙,往往就是最致命的。
对不起啦,年小姐……编剧拂去冷汗,确实不该参合此事,他看了眼手表,发觉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竟然因为恐惧而静坐了这么久,全然没察觉到时间流逝。
这期间,面前又多出一个女孩,脸上满是微笑:“编剧先生。”
“年导演?”
“是我啊。”年点点头,“你刚才是和博士聊了些什么吗?”
编剧不得不让自己嘴上挂起一丝笑容:“小事,小事。”
“不对,你说我想用自己的电影向他表达什么。”年低叹一声,鼓了鼓掌,“真厉害,我们才共事多久,你就猜出来了。”
编剧很想高呼一声猜个屁,你都把我主角的名字和性格大改,如果这我都看不出来,那我还当什么编剧!
可他又不能这么说,只是暗中埋怨自己,果然一些东西不能掺合,这二位的情感就属于其中。
编剧尽力维持自己的风度:“看多了,自然就可以。”
“可你玩脱了,你看那个人很不高兴,他不高兴起来就会很恐怖,所以一般没谁会惹他生气。”
女孩闷了一口酒,似乎是二锅头,烈度很高,但她却没有醉意,笑了笑:“别哭丧着脸,我该感谢你,我就知道那个人才没有他表现的那么释然。”
虽然有点蠢,但编剧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听到了一切。
“他不是落下点东西嘛。”年举起了剧本本子,“我想给他送过来,就在外面听见了,虽然还不如没听到。”
编剧更手足无措。
好在女孩也没说什么,摇摇晃晃朝着门外走去,原先编剧还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活力,如夏花之绚烂,又似是寒蝉,蝉在秋天就要死了,于是会在夏天鸣动,发出最响亮的声音,那是生命的绝唱,他依稀能从女孩身上感受到相似的气势。
唯一的不同大概只在于女孩要比虫子漂亮许多,所以反而会惹人怜惜。
但现在编剧似乎看到樱花,他曾走过大炎各地,印象中姜齐城的樱花让他念念不忘,这花花期很短,却美丽无暇,一如此刻的年。
“早点回去吧,编剧先生,别掺和进来。”女孩倏忽回眸,刹那,编剧惊觉自己为何觉得她像是樱花了,因为她今天着了一袭复古的裙摆,白衣胜雪,襦裙绣着一朵朵灿烂的白花。
这想必是她从剧组穿来的,看着竟有仙人的空灵。但女孩没给他多看的机会,几个脚步便渐渐远离了。
编剧摇摇头,想驱散那个女孩最后的目光,真的很诡异,他只感觉到孤单,悲伤和无奈。
编剧告诫自己别在多想,这不是他该参与的。老老实实把戏弄好,交完差,荣华富贵,万众欢呼,他自然都有。
所以,就听他们的,别在掺合这事件中,毕竟小命最重要。
……
砰!
像是打铁一样的声音回荡。
铸剑坊空无一人,女孩手握铁锤,一丝不苟,她身边火炉热的惊人,驱散夜晚冰凉的空间。
年很专心地打铁,哪怕这个女孩一点不像个铁匠。
在拍摄开始后的这几个月,她已经习惯夜深人静时孤身一个人悄悄地打铁。偶尔会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眨眼电影都要收官了,顺利地不可思议。
然而,到了最后,年又不免叹息,暗中嘲讽起了自己没用。
“你这把剑已经铸了好几个月。”耳边传来声音,年没有抬头,她还在锻打,她不喜欢这个时候被转移注意,哪怕说话的人是她的大哥重岳。
看出这一点,重岳只是一言不发地凝视。
年敲下最后的铁锤,拂去汗水,指尖缠绕光焰,她把剑浸入水中,烟尘迸发,附着于剑上的焦炭一点点地褪去。
于是,冷光迸发,直射于斗牛,几乎要把浮云击穿!
“好剑。”重岳鼓掌称赞,“这应该是你最完美的杰作,千年你都未曾锻造出这般完美的武器。”
黑夜之中,年手中的剑流散着微微荧光,确是一把清澈的剑意,重岳一眼便看出此剑的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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